那是什么?绫子瞪大眼睛说。
能使绫子吃惊的事,通常不寻常。
池里的鲤鱼。
国友表示感叹。
有那股精力的话,什么样经济衰退都能克服啦。
在百货公司逛了一圈,终于买齐了年货,三姊妹和国友都想休息一会,于是寻找可以歇脚的茶座。
然后,在售卖场的一角发现很吓人的情景。
正如国友说的,在池塘里扔下鱼饵时,鲤鱼会一下子涌过来,几乎叠罗汉似的抢夺鱼饵,如今眼前的售卖场呈现相似的光景。
是幸运袋吧。
跟新年的福袋差不多。
珠美说。
现在非常流行。
噢……国友直眨巴眼。
所谓幸运袋,即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居然还那样争着要买?对。
现在呀,没有买了令人失望这回事。
名牌货之类的很便宜就能到手了。
所以才大受欢迎!不知所谓的东西,买来干吗?夕里子摇摇头。
来,进去那间茶座吧。
虽然人多,总算找到了四人座位。
我去看看。
珠美站起来。
看什么?幸运袋售卖场呀。
多事。
把苦笑的夕里子丢在后头,珠美走出茶座,分开人群挤进鲤鱼池。
请保持冷静!不要推挤!咱们预备了充足的幸运袋!请大家不要推挤!传来喊叫声。
在台上喊的,好像是负责这个售卖场的叔叔,他卷起衣袖,扯松领带,像夏天似的冒着汗。
没有一万圆的啦!有人喊,马上嘘声四起。
怎么搞的嘛!骗人!马上补充!货品充足!那位叔叔拼命安慰着。
稍——稍等一下!他下了台,匆匆跑远了。
珠美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她跟在那位叔叔后面去了。
他走进售卖场深处一块红白帷幕的后面,大声喝道:喂,一万圆的,快点补货!现在做好了三十个!先拿出去吧!一百个也不够啦!做不到一百个啊!在售卖场不停地喊叫而弄哑了嗓子的男人,就是在那间温泉旅馆,因弄错了房间,而在珠美他们的房间内,跟女孩子上演亲热镜头的中年男人。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纵火女子的丈夫——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睁眼一看,那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幸运袋,一面在意着周围的眼光,一面快步走向楼梯。
楼梯那一带人较少,很安静。
长椅子上,一些累垮了的父亲们,抱着多得不知如何处理的东西呆然坐在那里。
好慢啊!撅起嘴巴埋怨着的,乃是校服上再披着大衣的女孩挥一挥手,说:拜拜!然后小跑步走下楼梯去了。
剩下那个男的,仿佛突然衰老似的垂下肩膀,接着回到售货场去。
今天的份数售完啦!万分抱歉!同样的话说了几百遍了。
已经喊不出声音啦……他累垮似的瘫坐在地。
主任!你没事吧?年轻的部下们也累得汗水直流。
我休息一下好了……你们趁现在去吃点东西吧。
店还开着。
好。
那么……幸运袋的售卖场总算人少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人走过来,看到今天的份数售罄的贴纸时,嘀咕着不满地离开了。
明天请早……他只能发出呢喃似的声音——对不起。
噢,今天的已经卖完了。
我不是来买幸运袋的。
那么,请到服务台去。
不,我想请教有关尊夫人的事。
你是谁?国友出示警察证。
呃……你是清水久仁子的丈夫吧。
不——不是!我叫田中!珠美亮相,用手指示他胸前的名牌,说:你不是挂着‘清水’的名牌吗?啊……清水先生吧。
——是的。
男人有点怯懦的样子。
关于太太的事,我一概不知!尊夫人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夕里子光火了。
你忘掉我们了吗?名叫清水的男子呆了半晌。
啊!他脸都青了。
你是那时的……姐姐差点烧死了哦。
夕里子说。
万分抱……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件事。
如果知道的话,做顾客生意的百货公司早就开除我了。
我不是希望你被公司革职。
国友说,只是,你太太仍在那边接受审讯,而你——我必须工作!我要为太太聘请律师才行。
你叫清水——什么?清水……弥吉郎。
他掏出皱成一团的名片。
我不是不在意她的事。
只是现在是百货公司最忙的时候。
这时期又不能请假。
可是,这件事不是普通的违反交通,而是企图谋杀哦。
嘘!小声点,被同事听见不好。
夕里子叹息。
总之,关店以后也可以。
请你安排时间好了。
好……不过,你看,今晚咱们必须预备明天的幸运袋——可能做到半夜。
但仍然有时间跟女孩子幽会?珠美的话使清水脸色一变。
你在说什么?别装蒜了。
你偷偷给她一个幸运袋的事,我瞧见啦。
这回清水冒冷汗。
那件事请务必保密……清水先生。
夕里子说,懂吗?事情起因于你和那名高中生女友,你太太才会犯法的。
应该吸取教训才是!那个……确实,我也觉得对不起太太。
可是——我累了。
见到那女孩,跟她一起大笑时,是我唯一歇口气的机会!她叫什么名字?清水犹豫片刻,说:永田琉美——拜托……不要紧。
我不会通知学校的。
国友说。
这时,一名下属走过来。
主任,可以开始作业了吗?发生什么事?没有……我在说明幸运袋的事情。
清水用手帕擦汗。
就是这样……可以了吗?他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悲哀。
夕里子说:明白了。
谢谢。
那么……清水鞠躬,我马上就来。
你们先开始吧。
是!下属走开后,他叹一口气。
对不起。
谢谢你们。
不过,公司很快就会知道的,不是吗?国友说。
那我傍晚来接你。
说着,令那注视眼前那道厚门被关上的情景。
恭二将在这间租来的工作室一角,跟钢琴共处一整天。
令那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在那里站了一会。
说是隔音门,还是有点声音漏出来。
不到十秒,传来用力敲响琴键的声音,令令那心头发热。
由于令那本身也弹钢琴的关系,她十分了解像恭二这么有才华,却苦无用武之地的难堪心境。
隔着厚门,听见钢琴丁丁当当作响的声音,令那禁不住笑起来。
可别打坏钢琴哦。
说着,她离开了工作室。
昨晚村井请客,他们饱餐一顿,撑得几乎连肚皮也破了。
然后,久违地跟恭二亲热。
毕竟因为发生许多事情,而且过着完全看不见未来的生活,根本提不起劲去做那回事。
在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令那悠然自得地走着。
当然,光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大除夕夜演奏会的酬劳并不怎样,不过村井拍胸膛说:以后的事包在我身上,不会亏待你的。
由于村井本身曾经是个音乐人,不轻易保证什么,因此值得信任。
只要跟事务所正式签了约,就有固定工作了。
村井也说:如果接到大型音乐比赛就好了。
音乐比赛本身即使不具任何特殊意义,一旦得了奖,在传媒方面就会出名。
令那心中充满幸福的预感,仿佛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当然,想到死去的深野须美子时,心里就会下沉。
不过,已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责备自己了。
那是一件不幸的事,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令那如此想当然……心情很好,令那想买点菜回去做晚餐。
从工作室步行十分钟左右,百货公司林立。
十二月——还有四天就结束了。
人潮汹涌也是当然。
越过行人斑马线走向百货公司的令那,跟对面走的一名六十岁左右、手抱着大包袱的妇人差点相撞。
当她护住自己的身体扭身的当儿,不小心勾到对方的脚,使对方摔倒了。
对不起!连忙伸手扶对方起来,但对方的包袱袋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滚跌出来。
我来捡。
信号灯在闪烁——令那有点焦急,幸好附近有个学生帮忙,总算把东西全部捡拾起来。
她急忙回到行人道的原来地点。
你没事吧?谢谢……都怪我没有绑紧。
头发几乎全白的妇人叹息,——你不是要过对面吗?都是我不好。
没关系。
多等一次信号好了。
令那笑了,这些东西……要来做什么的?折叠式的小椅子、风扇暖机等都有。
占卜用的。
占卜?即是摆摊子的啰?很冷吧。
令那说,我的脸上粘着什么?因那妇人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令那。
你,是不是被什么人诅咒着?被她这样一说,令那脸色转白。
为什么你会……果然没错。
女人点点头,我呀,有某种灵感。
你的背后有个影子……这么大,我从未见过。
令那顿时觉得背脊生寒。
什么诅咒……你相信才会吓一跳是不是?你必须做点什么……你肚子里有小孩吧。
嗯……诅咒会降在那孩子身上哦。
令那仿佛冻僵似的站在那里。
那种事太荒唐了的想法,以及说不定真有那回事的不安感交织在一起。
那我走了——小心点。
女人重新包扎好包袱,抱起来。
请多多保重。
她再三叮咛,消失在人群中。
等等!令那追上前去。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没那种力量。
女人摇摇头。
可是——有没有护身符或除魔咒语之类的……那种小东西,对付不了哦……可是一定有什么……等一等。
二人避开人群,走进大楼的玄关。
诅咒呢,必须是下咒的当事人才能解除的。
那个人——去世了。
是吗……看来那人是相当憎恨你而死去的吧。
嗯……那就是了——如此一来,诅咒是解不了的。
无论怎样都不行?诅咒是‘恶意’的凝聚物。
不过,即使不能消灭,却能转移。
转移?转给别人。
当然这回是由那个人承受诅咒了。
那种事……不认识的人可不行。
必须付出很大的牺牲才行。
怎样的牺牲?除非是你所深爱的人,否则无法转移你所受的诅咒。
我所爱的人……可是,我的他也一定受到同样的诅咒啊!你的家人呢?我的——,我有双亲。
令那说。
那种事我做不到!即使不是至亲,熟朋友也可以。
你由衷信任的老师、同事……而对方也必须同样信任你、爱你才行。
那种人……呃,不过,万一……万一存在的话呢?跟那个人交换贴身之物。
贴身之物?直接碰到肌肤的东西。
手套啦、眼镜啦、围巾之类……围巾——令那不禁摸一摸围在脖子上那条村井的围巾。
一点点就好,在对方交给你的物件上渗透自己的血。
然后,拿着对方的东西,自己一个人独处时,一面将自己的血滴上去,一面念诵‘诅咒啊,离我而去吧’,就行了。
诅咒啊,离我而去吧……她在口中喃语。
只要一切顺利,你的诅咒就会转移给对方——不过,我不敢说一定顺利哦。
谢谢。
令那说,我会记住的。
你所爱的人将会陷入不幸。
必须做好无悔的心里准备。
是的。
令那苍白着脸。
多谢你。
她再次道谢。
欲行又止,令那回头一看,已经看不见那女人的踪影。
清水吗?那名年轻社员也相当疲惫的样子,一副发困的表情。
我们约好今天见面的。
国友说,他叫我们两点左右来这里。
哦……大概十五分钟前吧,他说‘拜托一下’就走了……吃午饭吗?一起来的夕里子问。
他没这样说。
如果去吃午饭的话,他一定明说‘我去吃午饭’的。
夕里子皱一皱眉。
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清水先生没有带传呼机吗?有的。
请稍候。
为了预备午后的大减价,社员们在拼命制作幸运袋。
在仿如战场的骚乱中,清水的直属部下很快就跑回来。
他放在那里,没带在身上。
这种事从没有过。
夕里子和国友对望一眼。
清水先生去了哪里,你有头绪吗?国友说。
我们有要事找他。
年轻社员仿佛很困惑的样子。
嗯……他低语着。
其实呀,清水先生跟一名学生很要好。
今天在楼梯附近无意中见到她。
什么时候的事?在清水先生不在之前。
他摇头。
无论怎样也好,在这么忙碌的时期竟……知不知道他和她通常在哪儿见面?夕里子问。
那名社员叹一口气。
出去时,清水先生带着一个幸运袋——一定是送给她的。
不过,他心情很轻松……他在哪儿?大概——开车五六分钟就到的酒店吧。
以前试过有急事时去找他……哦……他很努力的。
他不是逢场作戏那种人。
拜托。
终于问到了酒店的地点和名称,二人急急离开百货公司。
走进酒廊林立的大道深处时,突然变得安静,大马路的汽车声变得遥远——然后,给人倦怠感的酒店毗邻而建。
居然从大白天起就‘客满’了。
夕里子说。
厉害。
一定是三流九教的人都有。
哪间酒店?听说是‘K’……啊,好像是那间。
比较大规模的外形,收费也贵一些。
正要进去时,一对年轻男女神情愉快地走出来。
擦肩而过之际,女孩对夕里子说:刚刚有一间空的。
加油吧!谢谢……国友比夕里子更难为情。
走到接待的小窗口,国友说明情由。
噢,是那个提着幸运袋的人吧?里边的阿姨说。
你知道?刚才进去了。
什么事呢?不,他并不是什么犯人。
只是有事想跟他谈谈。
他的房间是‘女皇之室’。
女皇?特别贵的哦。
四楼最里面那间。
谢了。
国友和夕里子搭电梯直上四楼。
廉价的华丽,总比不土不洋的好,夕里子想。
清水为何跑来这种地方?说来奇怪。
暂时把工作丢在一边,大概想在这种地方打发一两个小时吧?在四楼的尽头,有个稍大的门,门上贴着Q的金色字样。
国友正要举手敲门之际,门却从里面霍地开启。
救命啊!那名女子高中生——永田琉美,哭着从里头飞奔出来,一把抱住国友。
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
怎么了?国友使劲地摇晃着浑身发抖的琉美问。
里面……那个人……她断断续续地说。
夕里子急不可待地走进房间。
——特大双人床的中央,清水穿着丝质睡衣倒在那里。
国友!国友赶过来,见到清水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全身一动也不动。
国友打开他睡衣的胸前,耳朵贴近。
——已经死了。
他叹息,中毒吧。
自杀?多半是……床边的小桌上,有水杯和空了的玻璃小瓶子。
你没事吧?夕里子弯身问蹲在地上哭泣的琉美。
穿上衣服吧——清水先生说了什么?他的样子……有点怪怪的……明明昨天给了我幸运袋,今天又给我……她用手擦着泪。
我说不好意思,他笑着说‘送给你的男朋友’……男朋友?那袋子装的是男性用品——我从没告诉过他我有男朋友。
夕里子望望床的方向。
他自己也知道的,知道你不是真心对他。
琉美踉跄着站起来。
当我淋浴出来时,他已是这个样子……明白了——来,穿衣服吧。
嗯……琉美悄然走近床边。
他真的死了?我叫了救护车。
国友放下话筒,这是猝死。
我们必须向你问话。
琉美拿着脱下的衣服,走进浴室去了。
国友——他为什么这样做?不知道。
大概是想到太太的事迟早被人知道,到时就无法呆在那间百货公司了……但是……夕里子仿佛觉得,是自己把清水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心情沉重得很。
国友察觉夕里子的心境,于是轻拍她的肩膀,说:别发愁了。
他一定是疲劳过度之故。
每天的疲劳累积下来,才会厌世的。
可是……没有必要寻死呀。
他太太今后也不好过呀。
就是。
在夕里子看来,清水的死相比起昨天在售卖场冒汗的情形,似乎祥和得多。
琉美穿好衣服,从浴室走了出来。
真的死了?她看看床上的清水。
很遗憾——他是否说了什么想死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这个幸运袋……不是我硬要他给我的。
真的!琉美的说法,令夕里子颇感意外。
今天是你们会面的日子?不是。
早上他打我的手提找我。
我本来和朋友约好去看电影的,但他说‘非见不可’……他说出什么理由了吗?什么也没说——我问他你正在工作,可以到这种地方来吗?他说‘即使我不在也没关系’什么的。
琉美的嘴唇轻微颤抖,大颗的泪珠沿着脸庞滴落。
其实,我是真心的,比他所想的更真心地喜欢他……夕里子一直注视琉美两手掩面哭泣的样子。
也许在这种状况下会令人激动,但她的伤心好像不是假的。
也许她对一名疲倦的中年人有某种同情及共鸣感。
在如此悲惨的状况中,夕里子多少觉得心安了一些……辛苦啦。
声音来自空荡荡的观众席。
下一位是谁?充当钢琴伴奏的棚田忍问。
之后有一小时左右的空当,期间穿插四重奏。
阿忍小姐,你休息一会吧。
从观众席站起来的乃是村井。
是!那么,我可以去吃午饭吗?你还没吃?抱歉!音乐厅的食堂休息了,但对面R酒店的咖啡室的食物很好吃哦。
已经接近下午三时了——棚田忍从早上九时走进N音乐厅,加入大除夕音乐会的排练。
不,是我忘了,我请你,一起去吧!阿忍找不到理由拒绝村井的邀请。
音东学院的大学生棚田忍,她在歌手和大笛演奏者的排练上担任伴奏。
当然,她在正式演奏时不会出席,但是能够和一流的演奏家或歌手一同排练,对于年轻钢琴家乃是宝贵的经验。
可是,为了配合对方的时间表,有时早上七时的节目要改到十一时。
时间上的浪费也是无法避免的。
在村井的带领下,阿忍来到N音乐厅对面的R酒店吃稍迟的午餐。
村井先生。
吃着午餐时,阿忍问,听说高田恭二会出席除夕大会,是真的吗?村井有点含糊其辞。
唔。
他说,你认识高田先生?嗯,见过……噢,对了!那天在那间旅馆时,你也在场。
那他真的会出席啰!好极了。
阿忍说。
安部先生折断了手。
由他取代。
唷……那可不能太高兴了。
阿忍按住嘴巴。
他是钢琴独奏,所以不来彩排。
只有当天的演出——我本来打算当天才告诉其他演出者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大概已传开了吧。
好像是N音乐厅负责印节目单的人说出去的。
是吗?不过,大家都是大人了。
何况,高田先生又是独奏。
毕竟……还有人不接受就是了。
也许吧。
资深音乐人士……他们认识深野须美子,更加觉得高田先生做错了。
可是,那也是无奈的呀。
恋爱纠纷……多是三角关系吧。
对。
麻烦的是,一个是师傅,两个是弟子。
可是令那小姐怀孕了——所以希望高田先生能借此东山再起。
那要视乎当事人的努力了。
村井边喝咖啡边说。
对不起。
一名个子颀长的绅士走过来。
你是村井先生吧。
村井仰起头来,忙不迭放下咖啡杯。
山根先生!好久不见……他站起来。
彼此彼此。
我只赞助过一次音乐会,你竟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记得——今天来这间酒店有事?不,我想见你。
见我……是吗?请坐请坐。
阿忍觉得有点不自在,欲起身离席。
我回去音乐厅了。
不,你在场也好。
这位山根定一先生,他是令那小姐的父亲。
阿忍瞪大了眼。
村井先生。
你知道小女的住处吧?山根定一问。
呃。
我对小女宣告过,从此不准她再踏入家门的……而内子到了最近,毕竟担心起来,我也不年轻了,而她是唯一的孩子。
山根先生。
你的心情我明白……听来的谣言,说小女怀孕了。
村井飞快地望望阿忍。
是的。
山根先生,可以原谅他们两位吗?阿忍禁不住插嘴。
他叫高田吧……他现在干什么?村井把他即将出演N音乐厅大除夕夜音乐会的事一一告之。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你认为他是有才华的了?那个肯定。
村井保证,当然,以后就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明白了。
山根点点头,我回去跟内子商量。
目前他住在不能放置钢琴的公寓里,所以租用工作室来练习。
我会联络你。
山根站起来时,村井仿佛突然想起似的说:对。
大除夕夜,请贤伉俪出席音乐会如何?来不及寄出招待帖了,请于当天到接待处来。
我几乎都在。
假如不在的话,请传呼我。
那可不好意思——没有的事!请务必亲耳证实高田先生的才华。
在村井热心的推荐下,山根似乎也产生兴趣。
那么,一定捧场。
山根致意之后离去。
好极了。
走出R酒店时,阿忍说,他是做哪行业的?你说山根先生?他是丫地产的董事长。
令那是他的独生女——以父亲来说,他大概希望女儿嫁给富裕的青年才俊吧。
可是,世事并不尽如人意愿。
可不是。
不能凡事照预定的实行,正是人生有趣的地方。
两人过了马路,前往N音乐厅。
咦?绫子!阿忍发现呆呆地站在N音乐厅前面的绫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噢,阿忍……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呀,今天来N音乐厅帮忙彩排。
N音乐厅……绫子喃喃自语,搞不好,它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是吗?大除夕夜,是不是有什么除夕大音乐会?有啊。
阿忍忍俊不禁。
那么,绫子会来?前天,有个叫令那的人邀请我们,我想三姊妹都会来。
那,那不是很棒吗?可是啊,我家的妹妹对姐姐好冷淡。
两个都擅自出去了,只说‘我们在那边等你’就走了。
绫子鼓起腮帮子。
身为长女,万一迷路了不是很难为情吗?所以我想预先查看地点。
阿忍笑了。
那是绫子的作风。
她说,那么,除夕夜没问题了。
哎,阿忍。
嗯?N音乐厅在哪儿?发生什么事?恭二问。
什么也没有哇。
为什么问?禁不住烦躁地反问。
等于表示有什么了。
我来拿吧。
恭二伸手拿购物袋。
你的手很重要的!令那说。
令那。
即使是钢琴家,也要过日常生活的。
那种东西不能拿算什么?令那后悔了,把袋子交给他。
抱歉。
那就拜托了。
两人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自那以后,令那一直在沉思有关诅咒的事,觉得疲惫不堪……今时今日,怎会有那种事……她想嘲笑自己太过认真,但同时又因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所不测的想法而恐惧。
现在当然不能把这种事告诉他。
尤其现在是预备除夕夜音乐会的重要时期。
怎样?练够了吗?嗯。
久违地弹个痛快。
禁不住弹了贝多芬啦、拉赫玛尼诺夫之类无关的曲子。
恭二笑了。
哎呀,萧邦也得好好弹一弹嘛。
令那也笑了。
心中的沉重疙瘩好不容易才减轻一些。
我买了菜。
用微波炉加热就能吃了,可以吗?当然可以。
来到公寓前面时,二人停步。
停着一部黑色的出租汽车。
然后车门开启,下来一位和服打扮的妇人。
妈!令那说。
毫不犹豫地扑向母亲的怀抱。
冷成这个样子。
山根治子皱眉,对身体不好哦。
冬天了嘛。
令那擦着眼泪反驳。
妈一直担心你——听说你怀孕了?母亲的手贴近女儿的腹部。
妈,你怎知道的?我听到各种传闻呀。
治子转向恭二打招呼。
好久不见。
你好……恭二鞠一鞠躬。
妈,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爸爸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的是我啊。
妈不舒服?那还用说。
唯一的女儿离家出走,怎么可能舒服嘛。
别吓人好不好?令那苦笑,爸知道吗?回去才告诉他。
治子说,来,上车吧。
上车……去哪儿?当然是回自己家了。
可是……你们两个都回家来住,没有怨言了吧?令那的脸刷地红了。
妈……恭二来吧——在孩子出世以前,希望你俩正式结婚。
可以吗?不可以的话,我就不来接你们了。
令那奔向恭二,抓住他的手。
一起走吧!你一个人走。
我留在这里。
为什么?如果我能以钢琴家的身份谋生,我住你那里也无妨,但在那之前不行。
令那想了一下,回过头来。
妈。
我要和恭二在一起。
住哪儿?当然是住在这间公寓里。
治子一本正经地说:这里已经解除租约了。
明天搬家公司的货车会转过来。
一切办妥了。
两人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一会。
终于,恭二笑了。
意气用事,没法子——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钢琴可以弹个痛快了!令那开心地说。
不过,治子说,在举行婚礼以前,你们要分房而睡——来,一起上车吧。
这个时候的令那,把那个诅咒和占卜师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