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30 06:32:20

那是什么?绫子瞪大眼睛说。

能使绫子吃惊的事,通常不寻常。

池里的鲤鱼。

国友表示感叹。

有那股精力的话,什么样经济衰退都能克服啦。

在百货公司逛了一圈,终于买齐了年货,三姊妹和国友都想休息一会,于是寻找可以歇脚的茶座。

然后,在售卖场的一角发现很吓人的情景。

正如国友说的,在池塘里扔下鱼饵时,鲤鱼会一下子涌过来,几乎叠罗汉似的抢夺鱼饵,如今眼前的售卖场呈现相似的光景。

是幸运袋吧。

跟新年的福袋差不多。

珠美说。

现在非常流行。

噢……国友直眨巴眼。

所谓幸运袋,即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居然还那样争着要买?对。

现在呀,没有买了令人失望这回事。

名牌货之类的很便宜就能到手了。

所以才大受欢迎!不知所谓的东西,买来干吗?夕里子摇摇头。

来,进去那间茶座吧。

虽然人多,总算找到了四人座位。

我去看看。

珠美站起来。

看什么?幸运袋售卖场呀。

多事。

把苦笑的夕里子丢在后头,珠美走出茶座,分开人群挤进鲤鱼池。

请保持冷静!不要推挤!咱们预备了充足的幸运袋!请大家不要推挤!传来喊叫声。

在台上喊的,好像是负责这个售卖场的叔叔,他卷起衣袖,扯松领带,像夏天似的冒着汗。

没有一万圆的啦!有人喊,马上嘘声四起。

怎么搞的嘛!骗人!马上补充!货品充足!那位叔叔拼命安慰着。

稍——稍等一下!他下了台,匆匆跑远了。

珠美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她跟在那位叔叔后面去了。

他走进售卖场深处一块红白帷幕的后面,大声喝道:喂,一万圆的,快点补货!现在做好了三十个!先拿出去吧!一百个也不够啦!做不到一百个啊!在售卖场不停地喊叫而弄哑了嗓子的男人,就是在那间温泉旅馆,因弄错了房间,而在珠美他们的房间内,跟女孩子上演亲热镜头的中年男人。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纵火女子的丈夫——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睁眼一看,那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幸运袋,一面在意着周围的眼光,一面快步走向楼梯。

楼梯那一带人较少,很安静。

长椅子上,一些累垮了的父亲们,抱着多得不知如何处理的东西呆然坐在那里。

好慢啊!撅起嘴巴埋怨着的,乃是校服上再披着大衣的女孩挥一挥手,说:拜拜!然后小跑步走下楼梯去了。

剩下那个男的,仿佛突然衰老似的垂下肩膀,接着回到售货场去。

今天的份数售完啦!万分抱歉!同样的话说了几百遍了。

已经喊不出声音啦……他累垮似的瘫坐在地。

主任!你没事吧?年轻的部下们也累得汗水直流。

我休息一下好了……你们趁现在去吃点东西吧。

店还开着。

好。

那么……幸运袋的售卖场总算人少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人走过来,看到今天的份数售罄的贴纸时,嘀咕着不满地离开了。

明天请早……他只能发出呢喃似的声音——对不起。

噢,今天的已经卖完了。

我不是来买幸运袋的。

那么,请到服务台去。

不,我想请教有关尊夫人的事。

你是谁?国友出示警察证。

呃……你是清水久仁子的丈夫吧。

不——不是!我叫田中!珠美亮相,用手指示他胸前的名牌,说:你不是挂着‘清水’的名牌吗?啊……清水先生吧。

——是的。

男人有点怯懦的样子。

关于太太的事,我一概不知!尊夫人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夕里子光火了。

你忘掉我们了吗?名叫清水的男子呆了半晌。

啊!他脸都青了。

你是那时的……姐姐差点烧死了哦。

夕里子说。

万分抱……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件事。

如果知道的话,做顾客生意的百货公司早就开除我了。

我不是希望你被公司革职。

国友说,只是,你太太仍在那边接受审讯,而你——我必须工作!我要为太太聘请律师才行。

你叫清水——什么?清水……弥吉郎。

他掏出皱成一团的名片。

我不是不在意她的事。

只是现在是百货公司最忙的时候。

这时期又不能请假。

可是,这件事不是普通的违反交通,而是企图谋杀哦。

嘘!小声点,被同事听见不好。

夕里子叹息。

总之,关店以后也可以。

请你安排时间好了。

好……不过,你看,今晚咱们必须预备明天的幸运袋——可能做到半夜。

但仍然有时间跟女孩子幽会?珠美的话使清水脸色一变。

你在说什么?别装蒜了。

你偷偷给她一个幸运袋的事,我瞧见啦。

这回清水冒冷汗。

那件事请务必保密……清水先生。

夕里子说,懂吗?事情起因于你和那名高中生女友,你太太才会犯法的。

应该吸取教训才是!那个……确实,我也觉得对不起太太。

可是——我累了。

见到那女孩,跟她一起大笑时,是我唯一歇口气的机会!她叫什么名字?清水犹豫片刻,说:永田琉美——拜托……不要紧。

我不会通知学校的。

国友说。

这时,一名下属走过来。

主任,可以开始作业了吗?发生什么事?没有……我在说明幸运袋的事情。

清水用手帕擦汗。

就是这样……可以了吗?他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悲哀。

夕里子说:明白了。

谢谢。

那么……清水鞠躬,我马上就来。

你们先开始吧。

是!下属走开后,他叹一口气。

对不起。

谢谢你们。

不过,公司很快就会知道的,不是吗?国友说。

那我傍晚来接你。

说着,令那注视眼前那道厚门被关上的情景。

恭二将在这间租来的工作室一角,跟钢琴共处一整天。

令那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在那里站了一会。

说是隔音门,还是有点声音漏出来。

不到十秒,传来用力敲响琴键的声音,令令那心头发热。

由于令那本身也弹钢琴的关系,她十分了解像恭二这么有才华,却苦无用武之地的难堪心境。

隔着厚门,听见钢琴丁丁当当作响的声音,令那禁不住笑起来。

可别打坏钢琴哦。

说着,她离开了工作室。

昨晚村井请客,他们饱餐一顿,撑得几乎连肚皮也破了。

然后,久违地跟恭二亲热。

毕竟因为发生许多事情,而且过着完全看不见未来的生活,根本提不起劲去做那回事。

在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令那悠然自得地走着。

当然,光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大除夕夜演奏会的酬劳并不怎样,不过村井拍胸膛说:以后的事包在我身上,不会亏待你的。

由于村井本身曾经是个音乐人,不轻易保证什么,因此值得信任。

只要跟事务所正式签了约,就有固定工作了。

村井也说:如果接到大型音乐比赛就好了。

音乐比赛本身即使不具任何特殊意义,一旦得了奖,在传媒方面就会出名。

令那心中充满幸福的预感,仿佛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当然,想到死去的深野须美子时,心里就会下沉。

不过,已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责备自己了。

那是一件不幸的事,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令那如此想当然……心情很好,令那想买点菜回去做晚餐。

从工作室步行十分钟左右,百货公司林立。

十二月——还有四天就结束了。

人潮汹涌也是当然。

越过行人斑马线走向百货公司的令那,跟对面走的一名六十岁左右、手抱着大包袱的妇人差点相撞。

当她护住自己的身体扭身的当儿,不小心勾到对方的脚,使对方摔倒了。

对不起!连忙伸手扶对方起来,但对方的包袱袋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滚跌出来。

我来捡。

信号灯在闪烁——令那有点焦急,幸好附近有个学生帮忙,总算把东西全部捡拾起来。

她急忙回到行人道的原来地点。

你没事吧?谢谢……都怪我没有绑紧。

头发几乎全白的妇人叹息,——你不是要过对面吗?都是我不好。

没关系。

多等一次信号好了。

令那笑了,这些东西……要来做什么的?折叠式的小椅子、风扇暖机等都有。

占卜用的。

占卜?即是摆摊子的啰?很冷吧。

令那说,我的脸上粘着什么?因那妇人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令那。

你,是不是被什么人诅咒着?被她这样一说,令那脸色转白。

为什么你会……果然没错。

女人点点头,我呀,有某种灵感。

你的背后有个影子……这么大,我从未见过。

令那顿时觉得背脊生寒。

什么诅咒……你相信才会吓一跳是不是?你必须做点什么……你肚子里有小孩吧。

嗯……诅咒会降在那孩子身上哦。

令那仿佛冻僵似的站在那里。

那种事太荒唐了的想法,以及说不定真有那回事的不安感交织在一起。

那我走了——小心点。

女人重新包扎好包袱,抱起来。

请多多保重。

她再三叮咛,消失在人群中。

等等!令那追上前去。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没那种力量。

女人摇摇头。

可是——有没有护身符或除魔咒语之类的……那种小东西,对付不了哦……可是一定有什么……等一等。

二人避开人群,走进大楼的玄关。

诅咒呢,必须是下咒的当事人才能解除的。

那个人——去世了。

是吗……看来那人是相当憎恨你而死去的吧。

嗯……那就是了——如此一来,诅咒是解不了的。

无论怎样都不行?诅咒是‘恶意’的凝聚物。

不过,即使不能消灭,却能转移。

转移?转给别人。

当然这回是由那个人承受诅咒了。

那种事……不认识的人可不行。

必须付出很大的牺牲才行。

怎样的牺牲?除非是你所深爱的人,否则无法转移你所受的诅咒。

我所爱的人……可是,我的他也一定受到同样的诅咒啊!你的家人呢?我的——,我有双亲。

令那说。

那种事我做不到!即使不是至亲,熟朋友也可以。

你由衷信任的老师、同事……而对方也必须同样信任你、爱你才行。

那种人……呃,不过,万一……万一存在的话呢?跟那个人交换贴身之物。

贴身之物?直接碰到肌肤的东西。

手套啦、眼镜啦、围巾之类……围巾——令那不禁摸一摸围在脖子上那条村井的围巾。

一点点就好,在对方交给你的物件上渗透自己的血。

然后,拿着对方的东西,自己一个人独处时,一面将自己的血滴上去,一面念诵‘诅咒啊,离我而去吧’,就行了。

诅咒啊,离我而去吧……她在口中喃语。

只要一切顺利,你的诅咒就会转移给对方——不过,我不敢说一定顺利哦。

谢谢。

令那说,我会记住的。

你所爱的人将会陷入不幸。

必须做好无悔的心里准备。

是的。

令那苍白着脸。

多谢你。

她再次道谢。

欲行又止,令那回头一看,已经看不见那女人的踪影。

清水吗?那名年轻社员也相当疲惫的样子,一副发困的表情。

我们约好今天见面的。

国友说,他叫我们两点左右来这里。

哦……大概十五分钟前吧,他说‘拜托一下’就走了……吃午饭吗?一起来的夕里子问。

他没这样说。

如果去吃午饭的话,他一定明说‘我去吃午饭’的。

夕里子皱一皱眉。

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清水先生没有带传呼机吗?有的。

请稍候。

为了预备午后的大减价,社员们在拼命制作幸运袋。

在仿如战场的骚乱中,清水的直属部下很快就跑回来。

他放在那里,没带在身上。

这种事从没有过。

夕里子和国友对望一眼。

清水先生去了哪里,你有头绪吗?国友说。

我们有要事找他。

年轻社员仿佛很困惑的样子。

嗯……他低语着。

其实呀,清水先生跟一名学生很要好。

今天在楼梯附近无意中见到她。

什么时候的事?在清水先生不在之前。

他摇头。

无论怎样也好,在这么忙碌的时期竟……知不知道他和她通常在哪儿见面?夕里子问。

那名社员叹一口气。

出去时,清水先生带着一个幸运袋——一定是送给她的。

不过,他心情很轻松……他在哪儿?大概——开车五六分钟就到的酒店吧。

以前试过有急事时去找他……哦……他很努力的。

他不是逢场作戏那种人。

拜托。

终于问到了酒店的地点和名称,二人急急离开百货公司。

走进酒廊林立的大道深处时,突然变得安静,大马路的汽车声变得遥远——然后,给人倦怠感的酒店毗邻而建。

居然从大白天起就‘客满’了。

夕里子说。

厉害。

一定是三流九教的人都有。

哪间酒店?听说是‘K’……啊,好像是那间。

比较大规模的外形,收费也贵一些。

正要进去时,一对年轻男女神情愉快地走出来。

擦肩而过之际,女孩对夕里子说:刚刚有一间空的。

加油吧!谢谢……国友比夕里子更难为情。

走到接待的小窗口,国友说明情由。

噢,是那个提着幸运袋的人吧?里边的阿姨说。

你知道?刚才进去了。

什么事呢?不,他并不是什么犯人。

只是有事想跟他谈谈。

他的房间是‘女皇之室’。

女皇?特别贵的哦。

四楼最里面那间。

谢了。

国友和夕里子搭电梯直上四楼。

廉价的华丽,总比不土不洋的好,夕里子想。

清水为何跑来这种地方?说来奇怪。

暂时把工作丢在一边,大概想在这种地方打发一两个小时吧?在四楼的尽头,有个稍大的门,门上贴着Q的金色字样。

国友正要举手敲门之际,门却从里面霍地开启。

救命啊!那名女子高中生——永田琉美,哭着从里头飞奔出来,一把抱住国友。

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

怎么了?国友使劲地摇晃着浑身发抖的琉美问。

里面……那个人……她断断续续地说。

夕里子急不可待地走进房间。

——特大双人床的中央,清水穿着丝质睡衣倒在那里。

国友!国友赶过来,见到清水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全身一动也不动。

国友打开他睡衣的胸前,耳朵贴近。

——已经死了。

他叹息,中毒吧。

自杀?多半是……床边的小桌上,有水杯和空了的玻璃小瓶子。

你没事吧?夕里子弯身问蹲在地上哭泣的琉美。

穿上衣服吧——清水先生说了什么?他的样子……有点怪怪的……明明昨天给了我幸运袋,今天又给我……她用手擦着泪。

我说不好意思,他笑着说‘送给你的男朋友’……男朋友?那袋子装的是男性用品——我从没告诉过他我有男朋友。

夕里子望望床的方向。

他自己也知道的,知道你不是真心对他。

琉美踉跄着站起来。

当我淋浴出来时,他已是这个样子……明白了——来,穿衣服吧。

嗯……琉美悄然走近床边。

他真的死了?我叫了救护车。

国友放下话筒,这是猝死。

我们必须向你问话。

琉美拿着脱下的衣服,走进浴室去了。

国友——他为什么这样做?不知道。

大概是想到太太的事迟早被人知道,到时就无法呆在那间百货公司了……但是……夕里子仿佛觉得,是自己把清水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心情沉重得很。

国友察觉夕里子的心境,于是轻拍她的肩膀,说:别发愁了。

他一定是疲劳过度之故。

每天的疲劳累积下来,才会厌世的。

可是……没有必要寻死呀。

他太太今后也不好过呀。

就是。

在夕里子看来,清水的死相比起昨天在售卖场冒汗的情形,似乎祥和得多。

琉美穿好衣服,从浴室走了出来。

真的死了?她看看床上的清水。

很遗憾——他是否说了什么想死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这个幸运袋……不是我硬要他给我的。

真的!琉美的说法,令夕里子颇感意外。

今天是你们会面的日子?不是。

早上他打我的手提找我。

我本来和朋友约好去看电影的,但他说‘非见不可’……他说出什么理由了吗?什么也没说——我问他你正在工作,可以到这种地方来吗?他说‘即使我不在也没关系’什么的。

琉美的嘴唇轻微颤抖,大颗的泪珠沿着脸庞滴落。

其实,我是真心的,比他所想的更真心地喜欢他……夕里子一直注视琉美两手掩面哭泣的样子。

也许在这种状况下会令人激动,但她的伤心好像不是假的。

也许她对一名疲倦的中年人有某种同情及共鸣感。

在如此悲惨的状况中,夕里子多少觉得心安了一些……辛苦啦。

声音来自空荡荡的观众席。

下一位是谁?充当钢琴伴奏的棚田忍问。

之后有一小时左右的空当,期间穿插四重奏。

阿忍小姐,你休息一会吧。

从观众席站起来的乃是村井。

是!那么,我可以去吃午饭吗?你还没吃?抱歉!音乐厅的食堂休息了,但对面R酒店的咖啡室的食物很好吃哦。

已经接近下午三时了——棚田忍从早上九时走进N音乐厅,加入大除夕音乐会的排练。

不,是我忘了,我请你,一起去吧!阿忍找不到理由拒绝村井的邀请。

音东学院的大学生棚田忍,她在歌手和大笛演奏者的排练上担任伴奏。

当然,她在正式演奏时不会出席,但是能够和一流的演奏家或歌手一同排练,对于年轻钢琴家乃是宝贵的经验。

可是,为了配合对方的时间表,有时早上七时的节目要改到十一时。

时间上的浪费也是无法避免的。

在村井的带领下,阿忍来到N音乐厅对面的R酒店吃稍迟的午餐。

村井先生。

吃着午餐时,阿忍问,听说高田恭二会出席除夕大会,是真的吗?村井有点含糊其辞。

唔。

他说,你认识高田先生?嗯,见过……噢,对了!那天在那间旅馆时,你也在场。

那他真的会出席啰!好极了。

阿忍说。

安部先生折断了手。

由他取代。

唷……那可不能太高兴了。

阿忍按住嘴巴。

他是钢琴独奏,所以不来彩排。

只有当天的演出——我本来打算当天才告诉其他演出者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大概已传开了吧。

好像是N音乐厅负责印节目单的人说出去的。

是吗?不过,大家都是大人了。

何况,高田先生又是独奏。

毕竟……还有人不接受就是了。

也许吧。

资深音乐人士……他们认识深野须美子,更加觉得高田先生做错了。

可是,那也是无奈的呀。

恋爱纠纷……多是三角关系吧。

对。

麻烦的是,一个是师傅,两个是弟子。

可是令那小姐怀孕了——所以希望高田先生能借此东山再起。

那要视乎当事人的努力了。

村井边喝咖啡边说。

对不起。

一名个子颀长的绅士走过来。

你是村井先生吧。

村井仰起头来,忙不迭放下咖啡杯。

山根先生!好久不见……他站起来。

彼此彼此。

我只赞助过一次音乐会,你竟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记得——今天来这间酒店有事?不,我想见你。

见我……是吗?请坐请坐。

阿忍觉得有点不自在,欲起身离席。

我回去音乐厅了。

不,你在场也好。

这位山根定一先生,他是令那小姐的父亲。

阿忍瞪大了眼。

村井先生。

你知道小女的住处吧?山根定一问。

呃。

我对小女宣告过,从此不准她再踏入家门的……而内子到了最近,毕竟担心起来,我也不年轻了,而她是唯一的孩子。

山根先生。

你的心情我明白……听来的谣言,说小女怀孕了。

村井飞快地望望阿忍。

是的。

山根先生,可以原谅他们两位吗?阿忍禁不住插嘴。

他叫高田吧……他现在干什么?村井把他即将出演N音乐厅大除夕夜音乐会的事一一告之。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你认为他是有才华的了?那个肯定。

村井保证,当然,以后就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明白了。

山根点点头,我回去跟内子商量。

目前他住在不能放置钢琴的公寓里,所以租用工作室来练习。

我会联络你。

山根站起来时,村井仿佛突然想起似的说:对。

大除夕夜,请贤伉俪出席音乐会如何?来不及寄出招待帖了,请于当天到接待处来。

我几乎都在。

假如不在的话,请传呼我。

那可不好意思——没有的事!请务必亲耳证实高田先生的才华。

在村井热心的推荐下,山根似乎也产生兴趣。

那么,一定捧场。

山根致意之后离去。

好极了。

走出R酒店时,阿忍说,他是做哪行业的?你说山根先生?他是丫地产的董事长。

令那是他的独生女——以父亲来说,他大概希望女儿嫁给富裕的青年才俊吧。

可是,世事并不尽如人意愿。

可不是。

不能凡事照预定的实行,正是人生有趣的地方。

两人过了马路,前往N音乐厅。

咦?绫子!阿忍发现呆呆地站在N音乐厅前面的绫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噢,阿忍……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呀,今天来N音乐厅帮忙彩排。

N音乐厅……绫子喃喃自语,搞不好,它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是吗?大除夕夜,是不是有什么除夕大音乐会?有啊。

阿忍忍俊不禁。

那么,绫子会来?前天,有个叫令那的人邀请我们,我想三姊妹都会来。

那,那不是很棒吗?可是啊,我家的妹妹对姐姐好冷淡。

两个都擅自出去了,只说‘我们在那边等你’就走了。

绫子鼓起腮帮子。

身为长女,万一迷路了不是很难为情吗?所以我想预先查看地点。

阿忍笑了。

那是绫子的作风。

她说,那么,除夕夜没问题了。

哎,阿忍。

嗯?N音乐厅在哪儿?发生什么事?恭二问。

什么也没有哇。

为什么问?禁不住烦躁地反问。

等于表示有什么了。

我来拿吧。

恭二伸手拿购物袋。

你的手很重要的!令那说。

令那。

即使是钢琴家,也要过日常生活的。

那种东西不能拿算什么?令那后悔了,把袋子交给他。

抱歉。

那就拜托了。

两人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自那以后,令那一直在沉思有关诅咒的事,觉得疲惫不堪……今时今日,怎会有那种事……她想嘲笑自己太过认真,但同时又因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所不测的想法而恐惧。

现在当然不能把这种事告诉他。

尤其现在是预备除夕夜音乐会的重要时期。

怎样?练够了吗?嗯。

久违地弹个痛快。

禁不住弹了贝多芬啦、拉赫玛尼诺夫之类无关的曲子。

恭二笑了。

哎呀,萧邦也得好好弹一弹嘛。

令那也笑了。

心中的沉重疙瘩好不容易才减轻一些。

我买了菜。

用微波炉加热就能吃了,可以吗?当然可以。

来到公寓前面时,二人停步。

停着一部黑色的出租汽车。

然后车门开启,下来一位和服打扮的妇人。

妈!令那说。

毫不犹豫地扑向母亲的怀抱。

冷成这个样子。

山根治子皱眉,对身体不好哦。

冬天了嘛。

令那擦着眼泪反驳。

妈一直担心你——听说你怀孕了?母亲的手贴近女儿的腹部。

妈,你怎知道的?我听到各种传闻呀。

治子转向恭二打招呼。

好久不见。

你好……恭二鞠一鞠躬。

妈,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爸爸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的是我啊。

妈不舒服?那还用说。

唯一的女儿离家出走,怎么可能舒服嘛。

别吓人好不好?令那苦笑,爸知道吗?回去才告诉他。

治子说,来,上车吧。

上车……去哪儿?当然是回自己家了。

可是……你们两个都回家来住,没有怨言了吧?令那的脸刷地红了。

妈……恭二来吧——在孩子出世以前,希望你俩正式结婚。

可以吗?不可以的话,我就不来接你们了。

令那奔向恭二,抓住他的手。

一起走吧!你一个人走。

我留在这里。

为什么?如果我能以钢琴家的身份谋生,我住你那里也无妨,但在那之前不行。

令那想了一下,回过头来。

妈。

我要和恭二在一起。

住哪儿?当然是住在这间公寓里。

治子一本正经地说:这里已经解除租约了。

明天搬家公司的货车会转过来。

一切办妥了。

两人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一会。

终于,恭二笑了。

意气用事,没法子——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钢琴可以弹个痛快了!令那开心地说。

不过,治子说,在举行婚礼以前,你们要分房而睡——来,一起上车吧。

这个时候的令那,把那个诅咒和占卜师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