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法消减诅咒,却可使它转移哦。
诅咒只能转移到你所爱的人身上。
把你的东西跟那人的贴身之物交换。
把自己的血渗透在对方交给你的东西里。
一边把自己的血滴上去,一边诵唱:诅咒啊,离我而去吧!……那名女占卜师所说的话,在令那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桓。
对。
深野须美子老师的诅咒并没有消失。
老师的诅咒使钢琴倒下,杀死恭二——必须没法守护恭二才行。
好不容易得到双亲的宽恕,肚子里的孩子也应平安幸福地来到人间……然而老师的诅咒企图干扰我们的幸福——必须做点什么……你没事吧?不知何时,恭二站在眼前。
嗯……她蓦地抬起脸孔。
已经开场了?不,还有五分钟左右。
恭二和令那并肩坐在大堂的沙发上。
普通的音乐会,都在开演前的三十分钟开场,今天是大除夕演奏会,盛装而来的客人很多,故在一小时前就要开场了。
幸好赶得及钢琴的调音工作。
恭二说,我不再在意钢琴的位置了。
恭二……别担心。
意外罢了。
嗯,我知道。
只是担心。
当一切都顺利时,总会遭受意外的。
所谓好事多磨呀。
嗯……对了,你看怎样?合身吗?由于事出突然,恭二穿的礼服是昨天在百货公司匆匆忙忙修改的。
很合身。
你穿得很好看。
是?好像有点难为情。
活动自如吗?手可以提起来吗?可以。
有点宽松的关系。
裤子前面——啊?没问题。
拉链拉上了。
令那嫣然一笑。
好家伙。
恭二也笑了,你在观众席上听吗?可以留在后台吗?哪儿都行,今天的演出者很多就是了。
是呀——那我问问村井先生,请他帮我找个位子好了。
我去拜托他一下。
两人去到大堂的入口附近,找到站在接待处桌子旁边的村井。
嗯,当然有留下令那小姐的位子——拿着这张票好了。
不好意思。
不过嘛,直到现在……村井皱起眉头,木下绫芽小姐还没到。
啊?她的演出是在后半场——说到一半,嗨,说曹操,曹操就到。
木下绫芽一身皮裘大衣打扮走进来。
抱歉!临出门时小家伙不太舒服。
她用响亮的声音说。
我马上预备。
事先都练习好了。
请多多指教。
村井面带微笑,事实上内心捏了一把冷汗。
辛苦了。
站在附近的夕里子走过来,目送女高音歌手的背影。
那位小姐家中有小孩?不是的。
她说的‘小家伙’,乃是家里养的约克夏梗狗。
原来是狗啊!夕里子禁不住笑了。
啊,八城先生。
村井见到悠然走过来的八城卓郎,小小声对夕里子说。
他是绫芽小姐的资助人,还有,他也是今晚音乐会的主要赞助人。
辛苦大家了。
八城卓郎说。
你好……跟绫芽小姐一起吗?唔——快开场了吧。
是的,已经排长龙了……有没有白纸?八城说。
有的有的。
那么,替我贴出去。
上面写‘通告:伴奏琴师更换’。
您说什么?村井不由得反问。
绫芽的伴奏,不是委托了独奏的钢琴师吗?让我换人。
可是……由她伴奏。
八城回过头去,绫芽指定要她。
行吧?村井说不出话来。
夕里子也惊讶地望着她——沉默地远远而站的棚田忍。
知道她的名字吧?是的。
那么,赶快贴出去吧。
说毕,八城回到阿忍所在之处,搂着她的肩膀迈步走开了。
不可能。
夕里子说。
不会错了。
阿忍小姐已成为八城先生的其中一个‘她’。
村井叹息,没有人能抵抗八城先生——喂,紧急通知!恰好五时正,正面的门大开,宾客的身影立刻掩盖了整个大堂……为了听音乐,以及单纯地因着难得做好的礼服要争取机会穿的理由而来的客人鱼贯进场。
这样的大除夕音乐演奏会,洋装、和服竞相争艳,使得音乐大堂空前地五彩缤纷。
不过,即使那些只知道萧邦的别离曲和小狗华尔兹的客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了不起的演奏,否则就称不上大除夕演奏会了。
这场休息之后就到他了。
山根定一看着节目表说。
拭目以待吧。
治子叹息,我出去伸伸腰。
令那和双亲并肩坐在招待席上。
当然是村井的特别安排。
从未想过,自己的爸妈会对恭二的演奏‘拭目以待’——光是这样已像做梦一样。
令那问父亲:喝点什么?今天的香槟是免费的。
不了。
光喝一杯就停不了。
山根定一咧嘴而笑。
是不是医生叫你少喝酒?改喝橙汁如何?要是那样,活着也没意思了。
山根夸张地说,你去带妈妈回来吧。
她可能迷路了。
令那一笑,离开座位,出到大堂。
虽然,迷路是夸张了点,但母亲治子有些地方的确是善忘。
她去了哪儿呢?大堂里,挤满了盛装打扮的名门闺秀。
要在其中找到母亲并非易事。
当她分开人潮在寻找母亲的途中,听见声音说:你看到了吗?你说安部先生的事?通告说是急病,怎么回事?几名看似音乐系大学生的时髦女孩,正在看着夹在节目表的演出者变更启事谈话。
上面印着安部克已因折断了手腕,改由高田恭二取代演出的文字。
好失望啊!我想看的是安部呀。
就是嘛——这个高田恭二呀,就是那个人啰。
那个人?嗯,抛下恩师逃走的那人——叫深野什么的?深野须美子——对了,就是那个名字。
哦!自杀的那个女人呀。
对对对。
不是很轰动吗?这个人就是她当时的弟子了。
听说他们是恋人?对。
后来他搞上了另一个年轻的女弟子,跟她私奔啦。
这种人居然也被请来出席这种演奏会呀。
可不是?什么取代安部先生,开玩笑!这时,她们看到相识的朋友。
嗨!最近忙些什么?话题又转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了。
令那一时之间无法从原地移动。
你们不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如此,令那的心仿佛被什么憋得紧紧的……嗨,令那。
肩膀被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夕里子站在那里。
咦?你要出去外面?夕里子穿上大衣和戴上手套。
我等人,在外面站了一会。
夕里子说,国友,我在这儿!啊……刑警先生呀,夕里子的男朋友。
就是他。
夕里子微笑着,把国友介绍给令那。
休息过后,第一个出场的就是高田恭二先生。
夕里子说,幸好赶上了。
对。
突然被人传呼去办案。
国友向令那致意,我去弄弄头发。
外面风好大。
他走进化妆室了。
真不轻松。
令那说,当刑警的,随时会被叫去办案,对吗?嗯,还好啦……夕里子耸耸肩,不过,假如他不是刑警的话,我也不会认识他。
你们是独特的一对啊。
令那笑说。
走进里头就好热了。
夕里子脱下手套,塞进大衣口袋里,我交去衣帽间保管。
大堂里,到处都是为了喝免费香槟而站着谈话的人群。
对不起……借过一下。
历经辛苦,夕里子终于穿过人潮过去了。
这时令那发现,夕里子的一只手套,从她大衣的口袋中掉了下来。
大概塞得不够深入吧。
被人踩到就不好了。
令那急急把它拾起来。
可是,夕里子已经走到衣帽间去了。
稍后才还给她吧——令那这样想。
咦?令那,你也出来啦?母亲治子先找到了令那。
爸爸说怕妈迷路,叫我出来找一找。
哟,太小看我了。
大堂又没大到像个市镇。
治子正经八百地说,对了——我的位子在哪儿?二楼?不是!一楼吧!是吗?这副德性,难怪爸爸担心她变迷途羔羊!那只手套怎么啦?治子问。
啊,这是——令那迟疑了。
跟你所爱的对象交换某种贴身之物……贴身之物。
没什么。
捡到的。
那种东西,扔掉就好了。
可能有人在找呀。
令那说。
我送去失物认领处。
妈留在这儿。
令那装成走向接待处的样子,悄悄把夕里子的手套放进自己的手袋中。
这种事……对如此亲切的夕里子是多么残忍啊。
我知道。
可是——令那的手悄悄贴近下腹。
为了肚里的骨肉——我不得不保护这孩子,还有恭二。
当令那回到母亲那里时,夕里子和国友也回来了。
那么,我们期待休息过后的第一首曲子吧!治子向夕里子她们打过招呼后说:来,带我回座位去。
令那和治子回到座位时,但见父亲正在跟八城卓郎聊天。
嘿,平安归来啦。
山根定一笑说,这位八城先生,是日本乐坛的恩人。
哪里哪里,我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出点钱而已。
八城说,改天再聊。
他走开时,马上有几个人上前跟他打招呼。
他是大人物。
我和他的层次不同。
山根说。
再者,爸爸不会要音乐家做情妇吧。
令那想这样说,毕竟打住了……最后的和音响彻整个大堂,它的余音尚在空中荡漾。
实际上早已消失了,可是所有听众仿佛还听见似的浑然忘我。
恭二站起来,朝向鸦雀无声的观众席行一个礼。
接着——仿如按了开关似的,狂热的掌声淹没了整个音乐厅。
好啊!喝彩声此起彼伏。
令那觉得体内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一下子消失无踪。
其中一个人站起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为这场了不起的演奏鼓掌。
见到刚才在大堂讲恭二坏话的女孩们,也站起来拼命鼓掌,令那有说不出的幸福感。
回到舞台后,恭二开始静静地弹奏舒曼那有名的幻想曲。
在这种名牌演奏会再弹一曲是少有的事。
对别的演出者虽然稍欠公平,但相信村井一定可以妥善处理吧!恭二被四度叫回舞台后,掌声终于平息。
令那小声对旁边的母亲说:我去后台看看。
当她走出音乐大堂时,听见迎接下一位演奏者的掌声在背后响起。
正当她匆匆走向后台时,被大堂里的女人叫住:对不起。
嗯?你是——高田先生的……噢,我是他的朋友。
抱歉。
其实……那女子仿佛有点为难似的回望大堂的入口方向。
什么事……不,那人说非要见见棚田忍小姐不可。
阿忍小姐?令那见到那名站在大堂入口的中年男子。
是那个人吗?好像是她的父亲。
阿忍小姐的父亲?他又不能进去里面……可以请你帮忙传达一声吗?好的。
令那答应之后,推开通往后台的门。
你来啦。
汗流浃背的恭二走过来。
哟,好多汗。
相当紧张吧?她连忙掏出手帕来擦恭二的额头。
好棒啊,高田先生。
老练的女小提琴家路过时向他说。
多谢。
下次一起合奏如何?荣幸之至。
并不净是阿谀吧!辛苦啦。
村井走过来。
最后全体要一起出舞台谢幕。
你不换件衣服会感冒哦。
我没替换的衣服。
放心好了。
村井从口袋掏出一把酒店的钥匙。
这是隔楼K酒店的房间。
里头有一套替换的礼服。
村井先生……九点以前回来就行了。
可以吧?多谢!恭二接过钥匙。
噢,对了——棚田忍小姐在哪儿?令那问。
后台……大概在彩排室,跟木下绫芽排演着吧。
怎么了?令那说出内情,村井面露难色。
好吧——我来转告。
交给我办。
村井送二人出去。
他们穿过大堂,出到外面。
距离K酒店不过数十米。
两人手牵着手往前奔。
在大堂外面孤寂地迎风而立的那位父亲,残留在令那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