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假的。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一定是搞错了。
这是梦。
是恶梦。
拜托,醒来吧!赶忙醒来!醒来的话,母亲会用担心的脸窥视着我说:「你还好吧?做恶梦了吧。
怪可怜的……」然后紧紧拥抱我。
妈──妈──赶忙醒来!赶快──「快点!」不耐烦的声音,从大面罩下面传出来。
有田礼子用颤抖的手,打开装现金的抽屉的锁。
澄江在房间的角落缩起身子,冻僵似的动弹不得,看着比她大一岁的有田礼子打开抽屉的情形。
打开了!拿了钱就走出去!赶快出去!「让开!」持枪的男人推开礼子,把抽屉大大地打开来。
一阵恶心的空档。
「怎么了?」在门口看守的男人回过头来。
「钱……这么少哇!」从抽屉揪出来的,只有几张千圆钞,以及零碎的硬币而已。
「没有可能吧!」站在门口的男人跑过来。
「空的!不会这样吧!妈的!」被摔在地上的硬币弹起,甚至飞到澄江那里。
「荒谬!单是今天的销售额就应该有几十万才是!在哪儿?」啊,怎么办?澄江浑身哆嗦。
简陋的事务室。
贴在墙壁上的《季节蔬果产地直送!》大海报,是澄江和有田礼子花了一整天嘻哈笑着制作的。
在公路旁,向往返行乐的汽车族兜售蔬菜和水果。
到了秋天,澄江的姑丈邀她「要不要做兼职」,这才开始这份工作的。
在秋阳仍然暑热中,蔬果类出乎意料地卖得很好。
起初的两三天太忙的关系,澄江邀请同一高校的有田礼子帮忙。
她是社团的前辈学姐,高三,一点架子也没有的感觉。
「只做两天的话。
」于是她在周六周日两天来帮忙,妥善地处理客人的订单,叫澄江的姑丈广津弥一十分钦佩。
星期日傍晚,预备好的蔬菜和水果全部售罄,广津请二人吃了一顿饭。
然后,二人来到这间小小的事务室更衣。
刚过晚上九点钟,并不算危险时刻。
仅仅五、六分钟的事,她们没有锁门也不能说粗心大意罢。
换好衣服的时候,突然两个男人走进事务室──两人都戴着大面罩、太阳眼镜,把棒球帽戴到眼眉上。
然后,其中一个拿着枪说:「拿钱出来!」枪口瞄向两个女生。
「钱在哪儿!」持枪那个用尖高的嗓音说。
「店老板带走了。
」有田礼子说。
沉着稳定的声音。
澄江全身发抖,实在发不出声音来……礼子的勇气叫她屏息。
「带走了?带去哪儿?」「不晓得……大概……去店里吧。
」「你胡说八道,我杀了你!」在二人组中,持枪的是小个子男人,声音也相当年轻。
「别太大声。
」另一个高个子的提醒他。
「不管多么偏僻的地方也可能有人经过的。
」「怎么做?这么一丁点钱抢回去吗?」「有啥法子?真的没钱吗?」礼子脸色苍白,她捉住桌子边,却站得笔直。
「其他的我不知道。
我们是做兼职的,不晓得钱收在甚么地方。
」听了礼子的话,高个子男人垂下肩膀。
「是吗?没法子。
喂,回去吧。
」「开玩笑!你小看我!」小个子男人不顾一切地踢桌子。
「算数了!喂,趁没人来,走吧。
」另外一个往门口走去──「喂。
」小个子说。
「帮我拿这个。
」他把枪递过去。
「好好监视啊。
」「干甚么?」「可以空手而归吗?」小个子看着礼子,说。
「脱衣吧!」「不要这样做。
」高个子阻止他。
「这小妞不是很可爱吗?我要这个,你去找那边那个。
」澄江毛骨悚然。
可是,高个子没看澄江一眼,他有点生气的样子,揪住另外一个的肩膀。
「够了。
」男人甩开他的手,上前捉住礼子。
澄江见到礼子被推倒在地上,手脚乱动。
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
但……其后发生最可怕的事。
礼子啪地拉开男人的太阳眼镜和面罩。
太阳眼镜打到桌子掉落在地。
「八婆!」男人殴打礼子。
「走吧!」另一个喊。
「赶快!」骑在礼子身上的男人站起来。
「妈的!她看到我的脸!」他从另一个男人手中把枪拿回去。
礼子坐起来。
胸脯敞露,头发乱蓬蓬。
「走吧!」男人们走出去……澄江想:「获救了!」可是……小个子男人突然改变主意似的走回来。
澄江忍住了恐惧的叫声。
手枪突然发射。
澄江感觉事务室的空气震荡了一瞬,同时见到礼子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猛揍似的倒了下去。
「白痴!你干甚么!」另一个回来大嚷。
「她看到我的脸!」「快逃!有人来了!」二人跑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澄江暂时缩在房间角落不动。
「澄……江……」传来沙哑的声音。
有田礼子在呼唤。
澄江终于动了,可是,她站不起来。
她匍匐着慢慢接近礼子。
「礼子……」「澄江……你没事吧?」「嗯。
」澄江倒抽一口凉气。
礼子的白衬衣鲜红一片,血在地面一点一点地扩散开去。
「礼子……我……现在……去叫人来!」澄江摇晃着想站起来。
「澄江。
」礼子伸出右手……澄江握紧她的手。
「电话……」「啊?」「打……一一○……」「啊……是!」「在那之前……」礼子连呼吸也很辛苦的样子。
「拜托……」「甚么?」澄江跪下来。
「钮扣……」「钮扣?甚么钮扣?」「替我……扣起来……」澄江赫然。
她想把敞露的胸脯藏起来。
澄江把她的衬衣合起来。
可是,钮扣飞了。
「马上……马上叫救护车。
」澄江奔向桌上的电话。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说明了一切,对方表示立刻赶来。
「救护车马上来!礼子,痛不痛?」澄江察觉,礼子的眼睛已经甚么也看不见,连辛苦的呼吸声也停止了。
事务所回复平静……「礼子。
」澄江瘫坐在地,捉住礼子的手。
「礼子……回答我……礼子。
」她知道没用。
有田礼子已经死了。
这种事……如此过份的事……澄江放声大哭。
然后,她察觉有人站在门口。
「不要!不要!」澄江在黑暗中挥动两手。
「澄江!镇定些!」她的手腕被紧紧捉住。
「没事!你做梦了!已经没事了!」耳畔有熟悉的声音在重复说。
「没事了……没事了。
」醒了。
我醒了。
澄江设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放松……医生不是说了吗?放心吧,放松……」「灯……」「灯?开灯?」「拜托。
」「明白。
」丈夫从床上下去的动静。
过了一会,睡房明亮起来。
「你还好吧?」丈夫檟中回到床上,搂住澄江的肩膀。
「抱歉……我……叫出声来?」「一点点……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吧。
」澄江深深叹息。
「以前的事……是吧。
过了十年,大家都会忘记的,无论多么过份的事。
」她喃喃地说。
「不过……对我而言,那还不是『以前的事』。
彷佛现在我本身还在经历一样。
」「我懂。
」檟中彻温柔地说。
「凶手尚未捉到,而你喜欢的学姐在你眼前被杀,大概悔恨不能忘吧……不过,仰赖药物睡觉的习惯不好啊。
」「嗯……已经没事了。
我能入睡的。
」澄江慢慢点点头。
「真的?」澄江想了一下。
「那么,吃一粒好了。
」「一粒哦,我去拿水来。
」「没关系,我自己去。
」「不要紧,我也有点口渴了。
」目送丈夫走去厨房后,澄江从床头几拿出安眠药,放了一粒在手上。
她迟疑一下,再放两粒在手中,用手指包住。
她知道只吃一粒是睡不着的。
这种时候,要吃三粒才有效。
她先把两粒含在口中,掌心上只留下一粒。
「来。
」她把丈夫带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把留下的一粒放进嘴里,三粒一起吞下去……关了灯,澄江挨近丈夫而睡,闭起眼睛。
从那个可怕的夜至今十年。
旧姓贝谷的澄江廿七岁,她跟大她一年的檟中彻结婚半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