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崎英子一脸严肃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听见脚步声，她说：「啊，爽香。
」「相良女士呢？」「还没找到她啊。
」英子摇摇头。
「我联络了好些有头绪的地方……」爽香来到相良荣子留医的医院。
爽香和荣子的交情只限于「Ｐ住宅」。
「应该如何是好？」英子叹息。
「我也毫无头绪……」「是吧……我和她是几十年的深交，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好没面子啊。
」「不能那样子想的……」英子彷佛灵机一动似的。
「爽香，凭你的直觉，有没有甚么灵感闪现？」「怎会──」爽香说到一半。
「栗崎女士……」「甚么？」「相良女士的本行是……」「化妆师，电影的。
」「即是说，她的工作场所是制片厂罗。
」英子双眼一亮。
「那间制片厂，晚上也能进去的。
」「在这附近吗？」「不远，搭计程车的话，十五分钟就到了。
」「去看看吧。
」「好！」爽香向护士交代一声，二人离开医院。
坐上待客的计程车，前往制片厂。
「晚上也开吗？」在计程车上，爽香问。
「以前有好些通宵组，称为『不睡觉的工作场所』。
」英子说。
「现在连加班工作也没有。
」「进得去吗？」「守卫是以前的朋友，当过临时演员，终究没有出头机会。
」「那么，他也认得相良女士罗。
」「当然！」坐计程车，十二、三分钟就到了。
在制片厂门前走下计程车时，守卫走过来。
「英子小姐！今晚有甚么贵干？」年过六十的守卫，见到英子的脸，喜出望外似地说。
「不是半夜来拍戏的吧？」「哎，小荣有没有来过？」英子问。
「有，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东西忘了拿回去』，然后走了进去。
」英子和爽香对望一眼。
「她在甚么地方？」「不晓得……不过，我说事务所上锁了，她说『没关系，我没事去那里』甚么的……」「一定是去了哪个摄影棚吧。
」英子赶忙走进制片厂去了。
爽香向守卫交代一句，跟在她后面。
「在哪儿呢？」总之里头宽敞无比……所谓的摄影棚，在黑暗中像食库般的白色建筑物并排而立。
「在哪儿呢？摄影棚能不能进去……」「那边……门开着。
」正面大门角落有个较小的门是半开着的。
「在这里吗？进去看看。
」走进里面时，暗沉沉的尘埃处处，实在对病人不好。
「小荣！荣子！」英子那嘹亮的声音，在摄影棚的高耸空间里回响。
「在的话回答我！小荣！」里面静谧一片。
「灯会亮吗？」爽香问。
「在哪儿呢？我没开过灯，所以不知道。
」爽香用手摸索门边一带，把一个杠杆式的掣用力推上去。
摄影棚中的一部份照明亮了，在空旷中，浮现一个有屋顶的日式房子布景。
「小荣。
」英子说。
相良荣子坐在那个布景的廊子上。
她靠着柱子，彷佛很惬意地晒太阳的样子。
「果然。
」相良荣子微笑。
「我想你一定会来的。
」「真是的！别叫人担心嘛。
」英子鼓起腮帮子。
「我也一把年纪了，尽管心脏比你健壮一些……」「爽香。
」荣子看着爽香。
「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不，若不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就失去工作的了。
」听了爽香的话，荣子笑了。
「你真是好人……我的家人愿意学你就好了。
」「小荣，回去医院吧──喏？」英子走上布景说。
「喏，英子……咱们人生的大部份是在这里面渡过的。
你不觉得吗？」「是吧……」「当然，在我做化妆之前，以及不做之后的年日，而且也不是每天工作的关系，那种时间加起来更长得多。
可是，人生的时间长短，不是用时钟可以测量的。
拼命投入工作的那段时间……睡两三个钟，甚至忘记吃饭的工作……那时的我和英子都是光辉灿烂的。
」荣子抬眼望着摄影棚的天花板，就像那是满天星斗的夜空似的说着前尘往事。
「是啊。
」英子也坐在廊子土。
「真的废寝忘食地好会工作，严重的时候一天赶三组戏。
」「对。
」荣子笑了。
「不容易哪，早上是明治时代的贵族千金，下午是山贼的女儿，晚上是在丸之内商业区上班的ＯＬ。
英子虽然也不容易，化妆师也忙得天翻地覆。
」「也有那种事呀。
」英子想起来也笑了。
「小荣替我修改化妆期间，就是我仅有的假寐时间了。
」「有一次，替你画眉时，你突然把头咚地侧向一边，眉毛变成二十公分长哪。
」二人一同大笑。
「啊……为何年轻时光不能永远持续呢？」荣子伴随着叹息说。
「老了以后，日子变得何等漫长啊。
」「没法子呀，不是只有咱们这样，大家都一样的。
」「明白。
不过……英子就好了。
有活力，人又漂亮，像我这样的人，一住进医院就完了……你看我的头发，即使乱蓬蓬的也不在意，没染发的关系，变成白发老太婆，腰腿瘫软了，过不久就要老人尿布的照顾……」「小荣……」「我想我要求太高了，在世间的老人之中，我属于富有的一个吧，不过……」「明白……我也害怕的呀。
」「英子……」荣子靠着英子的肩膀，静静地哭了。
英子搂住她的肩膀。
「不过呀……小荣，咱们是幸福的……我不是说有没有钱的事。
我从十七八岁开始拍戏，到三四十岁都有拍电影。
在电影中，我永远都是年轻的。
在电影中，我又笑又哭，又谈恋爱。
然后，片头中一定也出现你的名字，相良荣子──这个人是替栗崎英子化妆的，咱们的子子孙孙都会知道。
那种事，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呀。
」听了英子的话，荣子那苍白的脸上有某种光辉回来了。
「是吗……是吧。
咱们的工作留芳百世哪。
」「对呀，生病是甚么？纵使夺走了咱们的性命，却无法消灭光辉的过去。
」爽香被感动了，她站在那里。
不能打断二人的谈话。
爽香静静地离开摄影棚。
她看到刚才的守卫走过来。
「你们在那里吗？救护车来了……」「对不起，请他们稍等一会。
」爽香说。
「又不是计程车，对不起。
」「嗯，那种事司空见惯了。
」守卫笑说。
「明星嘛，都是不可理喻的人。
」爽香也笑了一下。
老实说，她想到万一相良荣子自寻短见的话怎么办。
荣子才七十岁。
以后还有好多事情可做……爽香等候二人从摄影棚走出来，站在那里仰视真正的夜空……「浩士……我怕……」早纪哭了出来。
「再忍耐一下，喏，马上就到了。
」须山浩士转向握着方向盘的檟中彻。
「喂！再开快些！」「太快的话，车子摇晃她会更痛，出血更厉害。
」檟中说。
「那样可以吗？」早纪捉紧须山的手。
「我怕痛……你慢慢开吧。
」「明白。
」早纪一哭，须山好像也不敢反对。
驱车前往自己家的路途中，檟中恢复了冷静。
当然，必须避免把须山带回自己的家才行，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如果违抗的话，须山将不当一回事地开枪打他。
早纪这女孩中了枪伤，他要设法利用那个状况。
「浩士……」早纪发出胆怯的声音。
「我会死吗？」「胡说，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檟中想起十年前，须山满不在乎地射杀少女的事──有田礼子。
迄今那一瞬间变成「痛楚」，留在檟中心中。
车子停在红灯前。
距离自己的家不过十分钟路程。
「须山。
」檟中说。
「你别生气，听我说，我是为她好才说的。
」「甚么嘛。
」「即使你带她去我家，也无法处理她的伤口，即使止了血，却无法止痛。
」「我知道。
」「若是这样，应该带她去医院才是，这样下去不是很可怜吗？」「她又不是你的女人。
」须山反驳，毕竟也很在意的样子。
「你知道这一带的医院吗？」「最大的是车站前的大学病院。
」「去那种地方的话，马上被捉的，有没有小的私人诊所？」「有是有的……」「哪儿都行，去小诊所吧。
」檟中迟疑了……如果把这个男人带去私人诊所，不晓得还会发生甚么。
「对了。
」檟中说。
「从这里左转走十分钟左右，有间外科诊所。
是老医生，但是人很好。
」「好。
」须山点点头。
「带她去那里。
」成了！总之，暂时不需要被澄江知道一切了。
檟中把车转左，稍微提高速度。
实际上，他也很同情早纪这女孩。
相信这种男人，跟着他亡命……怪可怜的。
「马上就到，再忍耐一会。
」檟中说。
早纪辛苦地喘一口气，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