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妹妹

2025-03-30 06:32:27

喂!还有空位子没有?那名穿白色西装的看似黑社会的人用纠结的舌头怒吼着,踢开酒吧的门。

白色西装配紫色衬衣,看起来相当吸引人。

但西装却是脏兮兮的,衬衣的袖口也擦破,怎么看也称不上风光。

王八蛋!有话就尽管说吧!他在乱骂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喂,我从刚才起——话没说完,顺平一下子酒醒了。

有点吵闹咧!出来的是个穿灰色三件套西装的青年,后面跟着两名体型高大的保镖。

你好……大沼老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儿……顺平拼命鞠躬。

被顺平尊称老大的人,怎么看都比他年纪小。

不过,在权力的世界里,实际年龄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道就什么都能做吗?大沼说,别带着凶神恶煞的脸在这一带跑来跑去,店里的人很为难的。

对不起……我时常在这里喝酒的。

大块头的顺平在小个子的大沼面前弯腰弓背的模样,看起来很滑稽。

在这里免费吃喝?老板娘多难呀!大沼摇头,我不希望她以为我们中间有人不要脸地喝霸王酒。

不是霸王……只是暂时赊账而已。

是吗?那么,什么时候付钱?那个……不久以后……顺平支吾其词。

大概不会付钱的吧。

不做正经事的家伙——算了,过去你欠的钱让我来付。

那是组织的责任,也是面子问题。

明白吗?万分感谢。

不好意思……你休想再喝霸王酒啦!呃……你需要一点零用钱吧!大沼拿出皮夹子,抽出几张万元钞票,把这钱拿去,马上消失。

他手一松,钞票散落在他脚旁。

顺平犹豫着要不要弯腰去拾。

干吗不捡起来?不……摆什么架子?大沼右手向顺平的脸打下去,顺平站着不动。

可是,大沼的手指上戴着大大的宝石戒指,他故意用手背打他。

顺平的右脸上出现一条血痕。

他脸色苍白地看着大沼。

那个眼光是什么意思?大沼说,有什么怨言吗?不……没有。

顺平的声音颤抖——跪下去,一张一张地捡起钞票。

给我记住。

来拿东西时,绕去后门。

说完,大沼回到酒吧里面去了。

门在顺平面前砰地关上。

混蛋!顺平不吐不快地说,那个小毛头!顺平把手中的钞票握得皱成一团,没出息的是他不能把它丢掉。

风好冷——用这些钱,找个地方喝酒吧!钱就是钱。

没错。

顺平歪歪倒倒地迈步。

心里想着:找间远一点的吧。

可是,顺平能够吃得开的,目前只有这一带而已。

出到外面,他是毫无用处的。

突然,顺平察觉有人跟自己并肩而行,不由吃一惊。

什么嘛。

不用害怕。

那人说,忘掉我了?还不至于患上健忘症吧。

酒吧的其中一扇门打开,醉酒的男人步履蹒跚地搂住一名女招待。

露美好可爱!真的!是啦是啦!你能回家吗?女招待笑。

借着店里的灯光照射,顺平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他想起来了。

是你呀……我怎会忘记你呢?那就好,走吧。

对方催促他,近来如何?还好啦。

男人笑了,看不出来呀!那小子是谁?他叫大沼。

是现在‘老板’的女人的儿子。

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原来如此。

大概很没趣吧?他对那间店的老板娘有意思,想亲近她,借故赶我走的。

顺平耸耸肩。

别用那种肮脏的钱。

男人指着顺平的手握住的钞票。

对不起。

河内顺平,二十七岁,因不健康的气色出现在脸上,外表看似三十五六了。

妹妹好吗?男人问,顺平有点迟疑。

她在做事,生活很清闲。

别逞强了,我在前面的店子见到一个女孩很像她。

好像身体不是太好哦!是吗?顺平移开眼睛,你不是来叫我做事的吧?这样下去,她活不久的。

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现在,十八?大概是吧。

必须去医院好好医治才行——你明明在担心,干吗还要撑门面呢?多管闲事!我妹妹的事不要你管!顺平这样大声喊,但看得出是装出来的。

我要托你办事。

男人说,我出一笔钱,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接受。

顺平终于面泛微笑。

早点说嘛!清理好伤口,让妹妹看到会吓着她的。

先想好借口吧。

嗯……顺平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抹伤口,那么,你要我做什么?恐吓,还是痛打对方一顿?我要你绑架一名少女。

顺平呆了一阵,然后打量一下周围。

不要紧的。

边走边谈最安全,在这一带走的都是醉汉。

等等——你是说绑架?那种事很棘手的哦。

我懂,我会给你一笔钱。

可是……我也不是有太多钱,是尽我所有的了。

你也尽可能帮忙吧。

让我考虑一下——万一上头知道我瞒着他们做那种事的话……顺平的表情很严肃,拐了那女孩,打算怎样?那个你不必操心。

答应了吗?那就请你做好各种准备。

顺平完全酒醒了。

绑架的罪名是很重的。

等我两三天,可以吗?一天。

我不能等太久。

明天给我答复。

男人说,知道我的手提电话号码吗?知道。

我等你。

男人迅速离去,留下顺平一个人在昏暗的路上。

刚才是不是做梦?幻觉,还是空想?不——不是。

以前也曾替那家伙办过事,拿过他的钱。

顺平知道那家伙不是在开玩笑。

而且,他会付出相当的酬劳给他办事。

可是——怎么说都好,这是绑架。

顺平在路上伫立片刻,让北风吹着。

突然回过神来,觉得寒意袭人,但已提不起劲去喝酒。

顺平慌忙缩起脖子,竖起白色西装的衣领,两手插进口袋,逃避冷风似的往前迈步。

顺平沿着蜿蜒的小路回到公寓。

风大的时候,廉价公寓的建筑物发出吱吱的响声。

走到二楼,掏出钥匙——邦子肯定还没回来。

现在是那种店子生意最旺的时候。

不出所料——屋里漆黑一片,冷得像冰箱。

开了灯,点了气体暖炉的火,蹲在旁边搓手取暖。

富裕的时候,顺平也曾试过带着女人在高级公寓生活。

那时妹妹邦子还是中学生,他把她交给亲戚照顾。

但邦子坚持说: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结果跑到公寓来。

顺平也很开心,把女人赶走,接妹妹来住。

但是……他悄悄打量冷飕飕的公寓房间,顺平的心里潜伏着某种比房间更冷的东西。

邦子。

顺平和邦子的父母早就双亡。

两人相差九岁,对顺平来说,邦子是妹妹,同时也是女儿。

两人在公寓一起生活时,邦子已经是高中生了。

其实他们不像兄妹也不像父女,可能称做新婚夫妇比较正确。

可是,蜜月的日子持续不久。

因着顺平的失策,组织失去了其中一个地盘。

顺平好不容易才避过斩手指谢罪的惩罚,却以向组织借债的形式偿还损失。

于是迁出高级公寓,搬来这幢破公寓。

邦子一言不发地跟着来。

可是,一度当过老大的人,再做别人的手下是很难堪的。

顺平开始酗酒。

某日,邦子没回家。

顺平找了一个晚上。

天亮时回到公寓一看,邦子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她喝醉了。

化过妆的邦子像另外一个人——邦子到欢场工作去了。

顺平第一次怒打妹妹,但一想到自己的行为,他说不出你不要做那种工作的话。

邦子工作了一年多。

正如那家伙所说的一样,邦子开始苍白而消瘦。

顺平也察觉到,但在自己面前,她总是表现得活泼有朝气,顺平也不敢问她身体是否有事。

他害怕听到答案。

为了忘记自己,他又喝个不停。

这样周而复始地过日子。

钱啊……房间终于暖和了。

站起来,脱去外套,他望望厨房,暗叫一声咦。

邦子曾经回来过。

那情景显示她正在预备晚饭,却只是准备到一半,不像邦子的作风。

看看门外,这才发现邦子的鞋子丢在那里,拖鞋也排得好好的。

刚才匆匆进屋的关系,顺平没有看清楚。

那么,她到哪儿去了?顺平伫立在房中央,然后想起。

回来时,只有厕所的灯没开。

邦子,在吗?他敲敲厕所的门,邦子——喂。

打开门,顺平呆住了。

邦子蹲坐在厕所的窄小空间里,吐出来的血布满地上。

喂喂?顺平说,听见吗?喂?经过公共电话旁边的护士提醒他:现在已是半夜了,小声点。

然后走开。

顺平点一点头。

听见啦,这么晚了,怎么啦?关于今天所说的,我能拿多少?那人顿了半晌,有事发生了吧?我妹妹——入院了。

顺平小声说:但没啥大不了。

是吗?那家伙看穿一切,说谎也没用。

其实相当麻烦。

可以先拿一点吗?坦白说就好。

男人说,好吧,我会想办法。

不好意思。

哪间医院?我介绍一间好的给你。

不,没关系。

在家附近,很方便。

是吗?哎。

顺平说,万一……我被追逼,或者被捕的话,我妹妹的事能拜托你吗?我考虑一下,现在只能说这个。

好的。

谢了!顺平觉得那句话比保证可信。

那份工作,我做。

决定了?嗯,什么都做。

说吧。

顺平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

真的什么都做?嗯,什么都做。

这样说完时,顺平的眼睛望向走廊深处,邦子所在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