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午夜的呼喚這樣真好呀!神代愛莉嘉橫躺在沙發上,一邊吃著洋芋片,一邊看著電視。
現在是午夜一點。
──因為大學放暑假了,所以能在這個時間裡,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看著去錄影帶店借來的「吸血鬼德古拉伯爵」。
暑假,可說是學生最大的特權,當然要趁著還在當學生的時候,痛痛快快地享受一下。
不過,現在某些大企業公司,也有「暑假」這樣的福利;然而,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像學生一樣,享有兩個月長的暑假。
(作家連一天的暑假也沒有。
)對於像愛莉嘉這樣的美少女而言──啊,事實上和「美少女」並沒有關係,應該說是:對愛莉嘉這種平凡人類與吸血鬼所生的混血兒而言,愈是到了晚上,精神就愈好,也就難怪到了這種時間,還精神飽滿地看著電視了。
可以熬夜的暑假,對愛莉嘉而言,簡直就是天堂。
電視的畫面上,穿著黑色斗篷的德古拉伯爵,已躡足走到安靜睡著的美女(其實也不怎麼漂亮)身邊,張大著雙眼,看著美女肌膚似雪的頸部;他露出獠牙,慢慢地蹲下去,逐漸靠近美女的喉嚨,獠牙就要刺入美女的──。
咻──地,一道黑影出現在愛莉嘉面前。
「哇!」愛莉嘉嚇了一跳,從沙發上跳起來。
喊道:「吸血鬼!」「──對不起。
」滿臉睡意的馮。
克羅洛克說。
「爸爸!──這樣突然跑出來,害人家嚇一跳。
」「妳好像在說蟑螂。
」克羅洛克神情嚴肅地說。
克羅洛克是百分之百,如假包換,血統純正,附有血統證明(?)的吸血鬼。
他曾經和一位日本女性結婚,生下愛莉嘉後,那位女性先去世了。
克羅洛克一直沒有再結婚,直到認識比愛莉嘉還小一歲的涼子,竟然再度戀愛,才又結婚。
如今涼子已經生下愛莉嘉的弟弟──虎之介。
現在的克羅洛克、涼子、愛莉嘉、虎之介,一家人過著「平凡人類」的生活。
克羅洛克受僱於「克羅洛克商會」,任社長之職,早上起床上班,晚上下班回家睡覺,和吸血鬼原本的生活形態完全相反。
「怎麼啦?想對著月亮狂吠一番嗎?」「不要嘲笑自己的父親。
」身穿睡衣的吸血鬼,怎麼看都沒有讓人震撼的魄力。
不過,既然過著平凡人類的生活了,總不能還叫他整日穿著黑色斗篷,睡在棺木裡吧?「總覺得……怪怪的。
」克羅洛克說。
「怎麼啦?」「不太清楚。
──好像有甚麼……也不像是心裡不安。
好像──有甚麼人在呼喚我,所以就醒來了。
」「呼喚?」「嗯。
」「我甚麼也沒聽到啊。
──不會是電視的聲音吧?」「不是。
」克羅洛克搖頭,說:「不是耳朵聽到的。
而是更深遠的──傳到心靈的聲音。
而且,是從遠處傳來的。
」「像心電感應嗎?」「很接近吧!但……總覺得是更深沉的──很難形容……。
」「會不會是肚子餓了?」愛莉嘉這麼問著。
「──說不定吧!」克羅洛克點頭說。
「要吃拉麵嗎?夠兩人吃哦。
」「好,吃吧。
」於是,這一對吸血鬼父女,便咻──咻──地吃起拉麵。
這種情景,是相當少見的……。
「怎麼樣?覺得心裡比較平靜了嗎?」愛莉嘉如此問著。
克羅洛克說:「肚子是平靜了。
但是,心裡還是不平靜,好像有甚麼東西,在血液裡騷動著。
」和混血兒愛莉嘉不一樣。
血統純正的吸血鬼克羅洛克,果然是擁有一些超越愛莉嘉所能了解的地方。
「是不是年紀大了,更年期到了?」愛莉嘉一本正經地問。
克羅洛克沒有回答,卻站起來,朝通往陽台的玻璃門走去,拉開了窗簾。
「嘩,好亮!」愛莉嘉站起來。
「愛莉嘉,把燈關掉。
」「關燈?──嗯。
」室內的燈一關掉,白色的月光,便透過玻璃門,充滿了整個客廳。
「好可怕的月夜唷!」愛莉嘉用了很難去理解的句子。
「好像關掉燈的時候比較亮呢!」「這是滿月。
白天又下過雨,所以天空格外乾淨。
」「都市裡難得看到這樣的月光呢!──覺得月亮好像特別大。
」從屋子裡抬頭看月亮,月亮好像被拘束在窄小的天空中。
但是月面上的圖案,卻好像在顯微鏡下,一個個清楚可見,大得令人害怕。
「因為靠近地面吧!」克羅洛克說。
「唔?」「啊!這樣的月夜,讓我產生那種感覺。
──這和普通的月夜不大一樣吧!很像在朵蘭西爾巴尼亞時,經常看到的月亮……。
」朵蘭西爾巴尼亞是馮。
克羅洛克的故鄉。
因為人類攻擊了那個地方,克羅洛克才逃到日本來。
愛莉嘉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父親的臉。
也突然覺得……此刻的父親,和平常不大一樣。
「──怎麼啦?」愛莉嘉問。
「沒甚麼……。
那是不可能的吧!」克羅洛克自言自語似地喃喃說著。
「不可能……甚麼事不可能?」「因為人類討厭吸血族,要消滅吸血族,所以我才逃到這個國家。
──在人類的攻擊下,我們這一族幾乎已經毀滅了,就算有僥倖不死的族人,也躲進了沒有人跡的深山,不會再出現。
當時渡過大海,逃難到這裡的吸血族,應該只有我……。
」從克羅洛克說話的語調,可以感覺出他內心的不安。
「應該?」愛莉嘉加強語氣問著:「爸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克羅洛克任窗簾敞開著,鯽到沙發坐下後,看著由玻璃門射入的明亮月光,說:「當年得知人類要來攻擊的消息後,全族人慌慌張張地集合起來,討論應該如何應付。
當時我極力主張放棄朵蘭西爾巴尼亞,逃往別的地方。
但是沒有其他族人贊成,大家都低著頭,認為只要等待攻擊過去,就沒事了……。
結果,只有我一個人離開故鄉,開始漫長的旅途。
但是──或許有誰改變了主意,隨後渡海而來的話……。
」「爸爸。
」愛莉嘉在克羅洛克身邊坐下,問:「那麼……爸爸的意思是:在這個日本裡,還有別的吸血族族人?」「我不知道。
」克羅洛克搖搖頭,說:「我剛才感覺到的聲音,的確像是族人在呼喚我。
但是……。
如果有所謂吸血鬼甦醒的夜晚,大概就是像今天這樣的月夜。
」「如果真的有爸爸的族人也在這裡……。
」愛莉嘉猶豫了一下,才又開口說:「爸爸,那麼『那個人』是真正的吸血鬼嗎?會攻擊一般人嗎?」「我不知道。
」好像要揮去心中的不安一樣,克羅洛克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能夠像我這樣,熬過漫長的時間,適應人類生活習慣的吸血族,我想並不多。
而且,若是有別的族人也到了這裡,應該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吧?這麼長久以來,並沒有發生過人類被吸血族攻擊的事,不是嗎?如果有那樣的事,一定會造成大新聞的。
」「說的也是。
」「──大概是這樣的月光,使我覺得不安靜。
」克羅洛克站起來,又往陽台那邊的玻璃門走去。
「這樣的月光,讓我覺得好像回到了朵蘭西爾巴尼亞。
──一定是這樣……」愛莉嘉聽得出父親的話語裡,仍然有不安的成份。
「──明天就要去旅行了唷。
」愛莉嘉說:「該睡了吧!爸爸,晚安。
」捲好錄影帶,收入盒子裡後,愛莉嘉便走進自己的房間。
明天起,愛莉嘉一家四口,加上愛莉嘉的兩個好朋友──同樣讀N大學二年級的大月千代子和橋口綠,要一起去避暑。
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是甚麼高級的豪華別莊、旅館,而是要住在便宜的員工渡假中心之類的旅舍。
那個中心和克羅洛克商會簽有契約,又有溫泉可以洗,所以決定去那裡渡假。
反正,暑假裡如果只是待在家裡吃吃睡睡,對身體將有不良的影響(也就是會發胖啦!)。
明天下午起,將由愛莉嘉和千代子開車,出發前往那個渡假中心。
雖然兩個人都不是甚麼好駕駛,但是由兩人輪流開車,應該沒有甚麼問題吧!這種想法雖然不是很合邏輯,但是,就這麼決定了。
愛莉嘉雖然躺在床上了,一時仍然無法入睡。
──父親的話,確實讓她有點放心不下。
很少看到父親那種嚴肅的表情。
當然,父親也不是一年到頭都傻乎乎地樂天開朗,不知道煩惱。
雖然有一點點那樣的傾向……。
──還沒睡嗎?愛莉嘉下床,悄悄地走出房間,偷偷看著客廳。
月光盈滿了整個客廳……。
「老公……。
」「唔。
」「你第一次抱著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月夜呢……。
」「是呀。
」「我現在還和以前一樣可愛嗎?」「當然。
」──兩個人影緊密地靠在一起了。
好像是白擔心了。
愛莉嘉聳聳肩,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突然──眼前站著一個小人兒,是「小虎」,愛莉嘉的弟弟虎之介。
「怎麼了?小虎,媽媽正在和爸爸說話唷。
睡不著嗎?姊姊哄你睡好不好?」「嗯……」小虎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小虎也繼承了吸血族的血統,所以基本上也是愈晚精神就愈好吧!「那麼,到姊姊的房間睡覺吧。
──怎麼了?」小虎東張西望地看著,那種樣子好像是聽到有人在叫喚,而在尋找叫喚的人。
「聽到了甚麼嗎?」「唔……」「可是,沒有人呀!──來,我們去睡覺。
」愛莉嘉讓小虎躺在自己的床上後,便靠在小虎身邊,哄著小虎睡覺。
「──愛莉嘉。
」克羅洛克打開房門,探頭進來說。
「小虎在這裡。
」愛莉嘉說。
「噢!睡著了嗎?」「嗯,已經睡了。
」「那麼,今天晚上就麻煩妳照顧小虎。
可以嗎?」「沒有問題。
」「晚安。
」克羅洛克朝愛莉嘉眨眨眼,出去了。
──去吧,好好享受夫妻相處的夜晚吧!愛莉嘉躺在小虎身邊闔起雙眼。
從遙遠的地方來的吸血鬼嗎……?當然,或許只是父親想得太多了……。
但是,剛才小虎好像也聽到了甚麼……。
莫非──小虎也感覺到「那個呼喚」了?會是那樣嗎?──愛莉嘉張開眼睛,看著小虎天真無邪的睡臉。
真可愛呀。
──但是這個孩子的血管裡,流著有幾百年、幾千年歷史的吸血族的血液。
(愛莉嘉自己也是一樣的。
)月夜。
──愛莉嘉睡著了。
克羅洛克、涼子、小虎,也都進入安靜的睡鄉了。
在這清澈的月光下,幾乎所有的事物、人,都沉睡了的時候,「那個」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