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见在这一时期偶尔遇见了一个重要人物,此人决定了浅见以后的人生方向。
跟妻子分手后,浅见到底还是变得茫然不知所措了。
她是一个坏老婆,十年的夫妻生活经历就这样结束了。
要是有孩子的话,或许还分不了手。
不,即使没有孩子,但倘若不是跟江木乱搞,浅见应该还是能原谅她的。
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小家俱都还映衬着与妻子一起生活时影子,都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浅见搬到了新的居所,旨在消除先前生活的阴影。
他卖掉了以前的居所,虽说很小,但毕竟还是一套独居的房屋。
现在的居所离市中心更近了,是专门用来租借的公寓,公寓里面的房间主要是供独身者居住的一室一厅。
浅见旨在通过搬迁住所来彻底改变一下心情。
他在一家中型玩具公司当会计,这就是他迄今所从事的工作。
总之,由于没有什么适合他的工作,所以就这样粘粘糊糊干了十多年。
虽然这家公司出售给孩子们的是理想,但这跟浅见的理想根本就不着边际。
浅见迄今为止的理想虽然有点陈旧,但还是重振家业。
父亲自杀时,母亲跪在那时尚还是大学生的浅见的膝前哭泣着,要他重建家业,所以这成了浅见的精神负担。
然而,如果一辈子都当中小玩具公司会计的话,那么不论到什么时候,且不说重振家业,恐怕就连一般的生活都将成问题。
关键在于会计这项工作是为人家数钱。
不论自已经手的数目多么大,但有一条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人家的钱。
由于那是一家中小型玩具公司,因此浅见所经手的他人钱款金额也是极其有限的。
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家族裙带公司,这种组织结构决定了非本族人员绝不可能获得晋升。
因此他们的命运最终只能是靠微薄的工资颐养终生。
浅见打算以此为机会换一个工作。
即使辞职不干,这家公司也不会让人留下什么遗憾。
美知子贪图虚荣、又会花钱,浅见同她离婚后变得一身轻了,他下决心利用这一机会去挑战新的机遇。
因同江木的重逢而勾起的旧仇积怨把浅见推向了勇敢并付诸于行动的境地。
浅见决定提出辞呈后先玩一段时间。
由于手上多少还有点积蓄,加之还能得到失业保险金。
只要不挑剔,一个男人随便干点什么还是能生活下去的。
在此之前,浅见也生活得过于认真和胆小。
他想今后大胆地去尝试一下略带有点扑朔迷离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在哪一方面会有什么样的扑朔迷离的工作,但浅见打算在用积蓄和保险金来维持生活的同时,去寻找这样的工作。
浅见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吞噬国家财物的贪污犯,也成不了轰动社会的智能犯罪的罪犯。
话说回来,自己也不是那个料。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自己即使成不了一支箭,那怕当一根针也必须射向八幡商社和江木启介,必须要夺回被八幡商社和江木启介所抢走的东西,哪怕是一点儿也行,而要实现这一点,如不将自己的人生转向扑朔迷离的方向,哪怕花上一辈子也将一事无成。
辞去公司的工作之后,浅见每天都到附近的区图书馆去学习。
由于这十年来一直在为人家算账的缘故,已经完全与这个社会疏远了。
当务之急就是必须将这十年间所生的锈给铲除掉。
浅见从报纸的合订本里挑选了一些最新的经济犯罪案例加以阅读。
他开始感到当代扑朔迷离的工作全都浓缩在经济犯罪之中,而且他还觉得自己今后应该追寻的方向以及方法就藏匿在这其中。
可以说,是巧妙的经济犯罪将浅见的父亲逼死的。
得益于这十年一直吃会计这行饭,他一下就明白了经济犯罪的手段,可以说这是坏主意的结晶。
这个社会上确有人靠使坏来生存的,在吃惊的同时他又感到了后悔,虽然有诸如此类的种种好办法,但自己却因为给人家算账而丧失了人生最能出成果的大好时期。
在每天到图书馆去的过程当中,浅见经常遇到一个男人,此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乍一看属于实业家类型的人。
虽然为人和善,但不知什么原故,他的目光非常犀利。
他之所以会在众多的来图书馆的人中给浅见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浅见要看的合订本都被那人抢先了一步。
他还把一些感兴趣的文章复印下来。
浅见曾偷看过那人复印的是些什么文章,几乎全部跟经济犯罪和审判结果有关。
(似乎这人对经济犯罪也感兴趣。
)浅见对这位陌生人产生了兴趣,因为那人跟自己一样关心同一个问题而在图书馆学习。
此人到底从事什么职业呢?总不会跟浅见一样,是为了寻找扑朔迷离的工作而学习的吧。
恐怕他是位金融方面的人士,在研究经济犯罪的倾向与对策吧。
要不然,就是警方人员,所处的位置正好跟扑朔迷离的工作完全相反。
在打过几次照面后,好像对方也开始注意到了浅见。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缘故,他突然不再出现了。
倘若他是因为介意浅见而不再常来的话,那么此人就不是这一条线上的人,而是浅见正要奔向那个方向的人。
他是因为不喜欢被浅见注意上而远离图书馆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由于那人不再露面,所以浅见不知怎么地觉得似乎错过了机会。
虽然已经基本上掌握了现代经济犯罪的手法,然而还不能在一些基本的东西上面开始将之付诸于行动。
浅见想从磨练基本功的地方起步。
总之,浅见想寄身于小型的不动产公司或者票据行业去见习一番。
不是说不动产公司和票据行业全部都扑朔迷离了,但不能否定它们是离扑朔迷离最近的地方。
把目标定在这一方面之后,浅见便开始逐步去寻找新的工作单位了。
好久没有到市中心看过电影了,这天看完电影回家已经很晚了。
这是部以经济犯罪为主题的推理电影。
虽然对主人公邪恶的才能感叹不已,但由于那人所猎取的金额是个天文数,所以浅见怎么也涌现不出亲身感觉来。
为了骗取这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钱,主人公也经历了千辛万苦。
他不时遭到职业杀手的狙击而差一点把命给丢掉,不时又受到讨债公司的挑衅。
主人公最终亡命去了国外。
由于弄到巨额钱款,所以犯罪是完全成功了。
但浅见不想为了巨额钱款而去冒生命危险,而且他也不想获得巨额钱款之后马上就逃到国外去。
他认为应该轻松地将钱搞到手,而且数额应大小适宜、手法必须天衣无缝。
不然就不合算。
不管到手的钱怎样多,如果以生命为代价是得不偿失的。
由此而造成的高度紧张将缩短寿命,两下相抵来计算的话,这种犯罪是划不来的。
这种得不偿失的犯罪不能说是成功的犯罪——电影给他带来了兴奋,他一边从沉思中醒来,一边从通往火车站的那条路往家里走去。
在同一车站下来的那些乘客们,走到半道也各自回自己家去了。
不知几时起马路上已经没有人影,只剩下浅见一个人了,这时他觉得身后有辆车驶来,浅见想到路边去躲让。
那辆车从浅见跟前经过之后,随着一阵急刹车声的响起,车在浅见跟前停了下来。
浅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僵直地站在那儿。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跑了出来。
那人就像没有看到浅见在场似的,一蹲到路边便拼命呕吐了起来。
他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之后,仍然像一只虾一样地弯着腰在那儿继续吐黄水。
看上去那人非常难受。
浅见看不下去了,凑近那人身边问道:要紧吗?那人根本就顾不上回答浅见,只是把眼睛转向浅见点了点头,此时他的眼里已布满了痛苦的泪水。
浅见走近此人的身边,为他抚摩背部。
总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为他做了。
那人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了。
浅见从身旁的自动售货机买了听啤酒来。
递过去说道:不凑巧,由于附近没有水,但用它来漱漱口还行吧。
那人用啤酒漱了口之后,似乎终于醒了过来,对浅见作了感谢。
两人在路灯下第一次互相从正面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啊,是你!两个人的嘴里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语。
他就是浅见在图书馆见到过好几次的那人,他总是抢先一步看报刊合订本。
我们又在一个奇妙的地方相见了。
不,让您看到了我这狼狈相。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
不舒服的时候,谁都会这样的嘛。
看上去你脸色还不太好。
不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尽管吩咐。
多亏了你,好多了。
我觉得已经不碍事了。
是嘛,那就请你多加小心。
浅见回想起对方在图书馆好不容易才同自己疏远的戒备情形,于是断定还是不要过于纠缠对方为好。
那人折身回到了车上。
这是辆金属喷漆的两人乘坐的赛车。
虽说是国产车,但价值却很昂贵。
那人虽然回到了驾驶席上,好像又开始痛苦了起来,他按着小肚子倒伏在方向盘上。
这样怎么能开车呢?你住得远吗?就是前面那幢叫太阳之美的公寓。
那人连说话都显得非常痛苦地绷着脸。
我对太阳之美公寓还是很熟悉的。
幸好我有驾驶证,那么我来开车送你回家吧。
不,我看还是到医生那儿去看一下好。
我的保健医生也住在太阳之美公寓里面。
那人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症状显得非常严重。
恐怕是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
浅见把那人挪到副手席后,便转动起方向盘来了。
到达太阳之美公寓后,浅见按那人手所指的方向将他扛进了医生家里。
总算将那人交到了医生手里,正当浅见要回家的时候,一位女佣模样的人奔跑过来说道:星野先生关照,请您留下姓名和住址。
好像那人的名字叫星野。
就不用了,因为我并没有做什么。
浅见羞怯地准备离开此地。
不然的话,事后我会挨骂的。
女佣挡住了浅见的去路,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几天后门铃突然响了,就好像知道浅见刚起床似的。
自从辞去公司的工作后,上门来的也只是些推销员之类的人,所以浅见没有去答应。
然而越是这样,外面的人也就越发不客气地继续按着。
这种按门铃的方法一点也不像是推销员,浅见从门眼往外看去,是那天晚上的星野站在门外。
浅见匆忙把门打开之后,不好意思地说。
这真是太不礼貌了,因为很少有人来找我,所以……那天夜里真是太麻烦你了。
多亏你的相助,很快得到了治疗,所以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那天由于身体疲劳过度,加之饮食不当才那副模样的。
要是没有你在场,我想那可就惨了。
总之,我是来向你表示谢意的。
他这样郑重地说完之后,把一张印有星野九郎名字的名片和一个不怎么大的小包递了过来。
接着,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做很失礼,要是你收下的话,那真是太感激不尽了。
这只是表示一点谢意。
不行,这可不能收哟。
因为我不是为了得到你谢才那样做的。
我事先已经估计到你会这样说的。
不过,这只是一点心意。
你就别客气了,将它收下吧。
就这样小包在两个人的手里推来推去。
在触及的过程中,浅见估计里面是商品券之类的东西。
你特意来我这儿,还是请到里面来吧。
浅见邀请星野到里面来。
虽然邀请了,可由于突然间变成了单身的失业者,所以既没有款待客人的准备,也没有款待客人的用具。
星野根据房间里的情况,似乎明白了浅见的处境。
在浅见忙着寻找茶具的时候,星野若无其事般地问道:浅见先生,我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你是说工作……,干了十来年财会方面的工作,不过眼下闲着。
浅见不无尴尬地回答了他。
你现在这个身份不错嘛。
我绝没有嘲笑的意思。
我认为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段空闲的时候。
是嘛,我也是这么想才辞去以前工作的。
不过,要是不再去寻找新的工作,那就无法糊口了。
所以我正在四处寻找着。
要是精通财会工作,那不是很容易找嘛。
我已经给人家数钱数厌了。
这一回我想找一个给自己数钱的地方,不过这样的工作可不好找啊。
现在是浅见开始试探了。
因为星野名片上的头衔是星野商社董事长、主营不动产。
这正是浅见在寻找的扑朔迷离的工作。
要是在这地方能跟星野有所协作,说不定浅见就能寻找到自己所希望去进行的工作。
你是说想给自己数钱,这话挺有意思的。
星野窥视着浅见的眼神。
星野先生你是在给自己数钱吧?虽说是自己的钱,但也就那么一点点。
你谦虚了吧。
因为我觉得还是给人家数钱要来得太平。
这话怎么说?因为给自己数钱,那就得为此流相应的血。
我认为给人家数钱除了屈辱之外还是屈辱,虽说是不流血,然而流的是眼泪哟。
那你说,流血与流眼泪哪一个划得来呢?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对方,仿佛要把这后面的东西给找出来。
我已经决定选择流血。
不一会儿,浅见开口说道。
为了讨好星野,多少还是需要一点夸张的。
无论怎样流血,你都能忍受吗?我能忍受。
这话也是为了巴结星野。
而浅见心里想的则是必须尽量不作无谓牺牲。
眼泪无论怎样流淌都死不了人。
但血流多了会死的哟。
可眼泪流过了头,一个人的心灵会死亡。
那么活得又有什么意思呢?你的话好浪漫啊!我虽跟星野先生刚认识不久,如果你没有什么急事,能听听我的身世吗?浅见果断地说道。
虽然星野的表情显得有点诧异,但最终还是被浅见那种认真的表情所打动,不由地点了点头。
浅见把自己同八幡商社、江木启介之间的恩恩怨怨全都说了出来。
浅见还说为了有朝一日能向那伙人报一箭之仇,现在正尝试转变人生的方向。
浅见说完之后,星野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吟味浅见刚才说的话。
浅见难以忍受沉默所带来的郁闷,正当他想开口时,星野感叹地说道。
八幡商社跟你父亲是仇敌,那么你也不好办哟。
我虽然还没有考虑过要报父亲的仇,但我认为此生此世至少要向他们射出一支复仇之箭。
人有怨恨是件好事。
对人而言,没有什么能比怨恨更有动力。
只要牢牢记住这一怨恨,总有一天能报仇的。
星野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浅见毫不犹豫地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事?好像星野已经从浅见的眼神中明白了藏在深处的东西。
我知道这样求你很冒昧,不知道星野先生方面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不论什么样的工作我都干。
说不定我那儿的工作也是给人家数钱哟。
为了将来给自己数钱,你就让我实习一下吧。
你看过我在图书馆复印的那些东西了吧。
星野轻轻地笑道,既然是你大概说实话也无妨。
我干的这行,虽说是在给自己数钱,但实际上是把原本属于人家的钱硬弄到自己这儿来。
所谓自己的钱,本来就是这回事。
人们都说钱是天底下走来走去的,如果一味等待,那是绝对等不来的。
既然等不到,就只能把它拉过来了。
说得对!星野微笑着,他眼神表明已经接受浅见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