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
哲夫回过头对周平说。
哪个是呀?周平伸着脖子,躲在电话亭后面,从哲夫的肩膀后面看着马路。
那个穿红毛衣的家伙,准没错。
那个样子哪象男的呀?那不是女的吗?是男的。
哼,这个废物家伙。
好了,别废话了,快作好准备吧!早准备好了。
没问题吧?知道怎么干吧?你就放心吧!周平拍拍胸脯说:你别小看人,我上小学的时候,参加过文艺组,还登台演过戏呢。
真的?演什么角色?当大块石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个瘦高个小伙子朝他俩慢慢走过来。
难怪周平说他象个女人,长发几乎披到肩上,大概是因为梳理保养的缘故,显得柔软光亮,简直能当模特儿去做洗发香波的广告。
他长着一张象是电影童星的孩子脸,穿着红毛衣、蓝裤子,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妩媚妖艳。
关根正明,十五岁。
哲夫和周平在这里等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去吧!哲夫啪地拍了一下周平的肩膀。
周平挟着一个报纸包,认电话亭后面闪了出来。
哎哟!啊!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周平撞在少年身上,踉跄了一下。
如果真撞,那孩子早摔倒了。
这全靠周平的演技。
周平身子一歪,手里的报纸包掉在地上。
哗啦一声,传来一阵陶瓷摔破的声音。
啊,糟糕!周平弯下腰,慌忙打开包一看,瓷器碎片掉了出来。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这么贵重的茶具。
周平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他演得太出色了。
哲夫看着,拼命忍住笑。
关根正明愣愣地站着,只是不知所措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这时周平一下子站了起来。
喂,你看!他瞪了关根一眼,你为什么撞我?你看,全都摔碎了!关根正明惴惴不安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呢,是你……他试图反击,但是话刚说了一半,周平已经揪住他的衣领,于是只好又闭上了嘴。
告诉你,这可贵得要命!值几十万元呢。
其实,这几件茶具是阿泉从百货商店买来的式样陈旧的处理品,我,我陪你。
这时,关根只是一心想赶快逃走。
我跟爸爸说,以后一定……混蛋,你以为只要拿出钱来就算完事了吗!那,那你说怎么办呢!你跟我来!跟你去干什么?你自己去说清楚,这些茶具是怎么摔坏的。
不然的话,人家会以为我是撒谎。
不过,我还有点急事。
你不想去吗?好,好吧,我去……关根颤抖着说。
好,不远,就在这附近。
周平催着快走,正明慢吞吞地迈开脚步。
哲夫看到他们走了过去,就从电话亭后面走出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是为防着那孩子中途变卦逃走。
拐角处,那辆破车停在那里。
周平和关根一走近,车门打开,佐久间从车上下来了。
你是关根正明吗?佐久间问。
关根正明满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好,请上车吧!喂?少年瞪圆了眼睛,可是……快上车吧!你这个混蛋。
周平把少年强行推进了汽车。
你,你们到底……别说话,老实呆着。
车里很窄,佐久间和周平坐在两边,关根正明提心吊胆地坐在他们俩中间。
哲夫看到他们顺利地把关根塞进了汽车,就转回到电话亭,给目高会事务所打电话,喂,喂?喂,怎么样了?接电话的是智生。
现在正按预定计划进行。
好。
智生是这个计划的制定者,负责总指挥。
我就相阿泉联系。
说完以后,智生又立刻给一家咖啡馆打通了电话,喂,喂!请您找一个叫阿泉的客人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阿泉的声音。
喂,情况怎么样?已经按预定方案执行。
好,现在是一点四十五分。
不,是四十六分。
整两点时再给你打电话。
阿泉!什么事?你千万要小心!谢谢。
放下电话以后,智生一定紧张地盯着手表。
说起来,整个计划完全是一种智力游戏。
一旦执行起来,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悔之晚矣。
--是否太危险了?智生始终感到很不安,不断地用手里的圆珠笔敲着桌子。
阿泉离开了咖啡馆。
她穿着一身刚刚洗过的学生服。
新兴住宅区的一角,推土机轰轰作响,大型翻斗车卷着沙土来往奔驰。
沿着还没铺沥青的石子路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就到了公寓的施工现常就是这儿!宽阔的场地刚刚开始清理,施工还仅仅处于最初阶段。
场地后面可以看到一栋二层高的木板房。
松木会会长关根就在那里。
阿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步向施工现场走去。
她穿的一身学生服,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她听见有人吹口哨,有人大声笑。
但她根本不予理睬;照直朝木板房走去。
木板房门口有几个象是地痞的人呆在那里,发观阿泉走近门口,互相看了一眼,挡住了阿泉。
喂,小妞,有什么事吗?我想见关根先生。
会长?你是会长的相好吗?说着,那人笑了起来。
我是目高会会长星泉。
那帮家伙的态度突然变了。
就是您呀?……听说过。
请通报关根先生一声。
等一下。
有个人走进里面去了,其余的人慢瞒地把阿泉团团围祝这也是个老板!这不是个孩子吗?喂,这话可太不礼貌了。
说不定真是老板呢!是啊,脸蛋长得可真漂亮。
我可不喜欢这样儿的。
太瘦了,胸脯瘪瘪的。
不,说不定身板儿挺匀称呢!这得脱了才能看明白。
别装大头蒜了,说不定连屁股也卖呢!阿泉只当这是一群疯狗在乱叫,没功夫和他们去生气。
这时,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探出头来,拾了抬下巴说:进来。
阿泉快步走了进去。
关根的房间在二楼。
阿泉一走进去,关根就好奇地盯着她看。
我叫星泉。
请坐。
关根五十几岁,体格健壮,很象个工人,脸被太阳晒得黝黑。
这一切和他那身工作服很相称。
你胆子不小啊!什么意思?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这里的人是怎么看你的吧!前两天,我已经领教了你们机关枪的问候。
没办法呀。
地盘突然被割去,归了你们,年轻人要找你们去算账,我阻止了他们。
今天来不是为那件事。
什么事?我们会的一个人被杀了,你总该知道吧。
啊,在报纸上看到了。
阿泉紧紧盯着关根的眼睛。
大概是你的人干的吧?关根狠狠地瞪了阿泉一眼。
你来找茬儿吗?我只是来证实一下。
我早已训戒过咱们的年轻哥儿们了。
那么,前两天机关枪一事该怎么解释?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关根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就象是个信号,门打开了,刚才在门口的那帮人一路儿走进屋里。
喂!教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让她礼貌点!阿泉看了看手表。
两点。
快,快来电话!两个家伙拧住阿泉的胳膊,不由分说,要把她拉到外面去。
电话响了。
阿泉松了一口气,关根拿起了话筒。
对,我是关根,……啊,好久没见了……阿泉的脸色变了。
哲夫拿着电话,回头瞧着佐久间说:占线。
一帮人抓住阿泉的手脚,象抬轿似地把阿泉抬了起来。
她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喂!大家都来看呀!工地上的人都陆续跑了过来。
那帮人把阿泉治到屋外,又把她抬到一个大坑旁边。
这个坑大约有五米见方,足有三米深,是用来埋柱桩的。
放开我!放开我!阿泉竭力挣扎。
这就放开你,好啦!阿泉突然被抛向陡峭的斜坡上,接着一下子滚到了坑底。
还不通吗?佐久间着急地喊着。
哲夫拨电话的手已经汗津津的了。
还是不通!阿泉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膝盖和双手沾满了泥土,皮肤擦破,已经出血。
一帮人站在坑周围,大声狂笑,俯视着她。
--我该怎么办呢?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象是泥土塌陷的声音。
回头一看,她不禁大声喊了起来。
混凝土!混凝土正从混凝土车上倾倒下来,灌进坑里。
阿泉直往后退。
喂!会长先生!上面有人大声呼喊。
你要是不想埋在混凝土里,就赶快脱光衣服吧!等你脱光了衣服,我就关掉混凝土!一阵轰堂大笑。
混蛋!偏在这种时候……哲夫听着话筒里传出占线短促的嘟嘟声,气得猛踢了电话亭一脚。
啊!好疼。
再打一次。
佐久间说。
他的神色也十分紧张。
好,好。
他挂上话筒,退出硬币,接着又打。
糟糕。
号码拨了一半,手指滑开了。
哲夫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
为什么还不来电话!喂!你还磨蹭什么呢!找死吗?快脱呀!上边那帮人七嘴八舌地喊着。
阿泉躲开慢慢滑到脚下的混凝土,终于被挤到坑角。
她不是不能从斜坡爬上去。
但是,不等她爬上去,上面的那帮人准会又把她推下来。
她不愿让他们看到她的狼狈样。
他们真想这样把我杀死吗?大概还不至于如此。
因为上面围观的人不都是松木会的人,工地上施工的人也夹杂在里面。
他们不可能都愿意当杀人同谋。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了底。
她不再东躲西闪。
对,置之死地而后生!等一下!上面传来一声大喊,那帮人都安静下来了。
停下!停止倒混凝土!是关根的喊声。
听得出来,他十分慌张。
成功了!阿泉长长出了口气。
把她拉上来!快点!不过,老板……别磨磨蹭蹭的!关根板着铁青的脸,站在坑边上往下看。
阿泉狠狠地瞪着她。
绳子扔下来了。
阿泉抓住绳子,顺着斜坡爬了上来。
谁也不准碰她!听见了吗!关根瞪了一眼那帮人,然后对阿泉说:请您去接电话。
好吧!阿泉,没事吧!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喂,我很好,毫无问题。
我把话筒摘下来,你们听着。
关根露出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你们抓住我的儿子,太卑鄙了。
你欺负年轻姑娘,又怎么解释呢!关根一声不吭了。
请你回答问题吧!你想问什么?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杀死我们会的人,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不是。
你听着!你们的杀人方法非同一般,你们往他的脸上倒硫酸,弄瞎了他的眼睛,松木会的人竟然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不是我们的人干的!那么,是谁干的?你该知道吧!不知道!这种事……你不说吗?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保证你儿子的安全了。
关根并不发火,陷入了沉思。
他肯定了解情况。
好吧!我说。
关根绝望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不知道杀人的家伙是什么人,真的。
你说吧。
我这里的两个年轻人那天晚上喝了酒,想给目高会一点颜色看看。
正在这时,一个陌生人跟他们搭话,请他们喝酒。
后来他说,他跟目高会的一个人有仇,请他们俩帮忙教训他一顿。
两个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答应了。
他们按那个人说的办法,埋伏起来,抓住了目高会的一个人,把他塞进汽车里……后来呢?我这里的人了解的情况就是这些,那个人塞给他们两个人一大把钱,说要自己收拾他,后来就分手了。
可是第二天报纸上登出消息,说杀了人。
两个人都吓坏了。
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形迹可疑,经过盘问,他们才说了这件事。
我感到很难办。
这件事如果被警察知道了,他们就成了同谋犯。
你也知道,警察对我们可是冷酷无情。
如果是大头目,那自然另当别论……托他们办这件事的人是什么人!两个人都醉得一塌糊涂,好象谁也记不清了。
我也没有详细问。
关根耸耸肩膀又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绝不说谎。
阿泉沉思了好一阵。
她觉得关根的话不象是说谎。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拿起电话请示佐久间吗?不,不行,我才是老板呢!眼下,两军对阵,请求别人的指示,那只能被对方看不起。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
那么,请放回我的儿子。
不,还不能放。
为什么?请你把那两个人叫来,我要把他们带回目高会。
那,那怎么能行!我保证,不会难为他们。
可是……别的成员会发生混乱。
请谅解,我也有个面子问题。
可能是这样,阿泉作了让步。
这……怎么?发生那件事以后,就把他俩关起来了。
那就告诉我,他俩呆在什么地方?关根点头表示同意。
从桌子上取过一个本子,在便笺上抄下了地址和姓名。
给您,千万别对这两个人下手。
好,说定了。
阿泉把那张便笺抓在手里,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机。
喂,是佐久间吗?听得清吗?您干得真棒,老板!佐久间的声音有些激动:太漂亮了!谢谢,我们在事务所见面吧。
在我回去之前,你们要照顾好客人。
阿泉挂断了电话。
回事务所以后,就放回您儿子。
派车送你回去吧?谢谢。
阿泉站了起来。
你也知道,如果警察知道了这两个人的事,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劝您不要再耍花招搞报复了。
我知道,现在咱们打成了平局。
可是……健次死了!关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谁干的呢?我可不会干那种残忍的事。
关根和阿泉走出了木板房。
会员们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关根吩咐一个小伙子去准备车,然后对阿泉说:……不过,您可真是个泼辣的姑娘。
我现在是目高会的会长哟!多大年龄?十七岁。
关根看着阿泉,眼神早已经变了:真了不起呀!大胆,沉着,到我们会来就好了。
车来了。
关根亲自打开车门,请阿泉上了车。
告辞了。
阿泉轻轻地点了点头。
关根目送着远去的汽车,眼神呆滞,似乎正在梦中。
老板!阿泉!阿泉走进事务所,大家一齐站了起来,怎么样?出事了吗!阿泉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狼狈相。
学生服上满是泥土,手和膝盖都搓破了。
衣服只好再送到洗衣房去了。
他们欺负您了?老板!佐久间杀气腾腾地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摔了个跟头。
阿泉长长吐了口气,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少女星泉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