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会计!给我钱!夕里子说。
什么呀,没有理由的话不给。
珠美正要去学校的时候被拦住了,她不耐烦地说,快点呀,上学要迟到了。
电话费。
可是——你用的是片濑家的电话吧。
是的话,不就好了。
她家有钱呀。
不能这么说呀。
是长途。
打去哪里的?札幌。
哎?确认爸爸是不是在札幌住过。
所以拨了100的号码,钱比较多的哟。
多少?总有两千日元吧。
那么多呀?不知道打了几家酒店呀。
知道了。
珠美不情愿地从钱包里取出两张千元面额的日元,剩下了要交回来哟。
真是彻头彻尾的小气鬼作风。
再见。
夕里子苦笑着目送珠美走远了。
绫子似乎已经鼓起干劲去上班了。
珠美对目前的困苦好像也毫不畏惧。
——事态虽然尚未好转,但夕里子的内心却奇妙地感到了平静。
夕里子回到片濑家时,敦子正提着书包走了出来,夕里子,不去学校吗?我暂时休学了。
为什么?敦子稍稍体察到了夕里子的内心,哎,如果是学费的问题,让我爸爸解决吧。
不是的。
夕里子握住朋友的手,谢谢。
真的非常感谢。
心情不好吗,那就算了。
什么呀!——我是为了证明爸爸无罪做调查取证,而不去学校的。
夕里子在做这件事呀。
用姐妹三人的力量。
警察只把我爸爸预定为凶手就满足了。
所以我们只好自己解决了。
那,让我也帮忙吧!敦子双目炯炯放光地说:可以吗?不行。
为什么?把敦子牵扯进来,万一发生什么不测,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呢。
更何况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
可是……不过休息的日子里,也许会有事拜托你。
明白。
敦子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抓犯人的日子就订在星期天或假期吧。
会这么巧吗?——夕里子进了起居室,向刚刚打扫完这里的敦子母亲低头拜托:我想借您家的电话用一下。
接着取出笔记本,望着抄下的札幌主要酒店的号码。
夕里子要从事件发生日之前开始调查父亲是否在札幌住过。
不管问了之后对方会不会告诉自己,她想先碰碰运气。
开始吧。
就在夕里子伸出手的瞬间,响起了电话的铃声。
敦子母亲好像正在二楼打扫卫生。
没办法,夕里子接起了话筒。
您好,这里是片濑家。
夕里子的声音像极了去世的母亲,也就是像大人的声音。
特别是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更和与成人无异。
喂,是夫人吧。
是男人故意压低的声音。
喂?是我呀。
对方大概觉得这个时间一定是母亲无疑吧。
这个……夕里子欲言又止。
不知为什么对方说话的方式,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不正经。
很想见你呀。
男人低声说,到之前的酒店来。
两点。
——明白吗?哎,哎哎……不来的话就要和您丈夫谈谈了喽。
怎么样。
电话突然挂断了。
夕里子依然握着话筒呆呆地站着。
敦子母亲探出头来问:夕里子,刚才有电话吗?哎?啊,那个,是打错了。
夕里子急忙将电话放了回去。
是吗。
敦子母亲毫无怀疑的样子嘎啦嘎啦地拖着吸尘器走向一边去了。
夕里子稍稍平息了一下悸动的心情。
刚才的电话……夕里子最初也曾不加选择地乱打过电话,所以认为那是恶作剧电话吧。
但是,想到对方说过之前的酒店,还说过两点。
而且还威胁说,不来的话就要和您丈夫谈谈……这么说的话,敦子母亲至少曾经与那个男人见过一次面。
不会吧!夕里子自言自语地叫出声来。
不——作为夕里子来说,她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已经可以想象无论关系多好的夫妇之间也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是,那通电话怎么看都是不正经的。
就算敦子母亲万一有外遇的话,和那样的男人……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夕里子陷入了沉思中。
一定要想办法把刚才电话的内容告诉敦子母亲才行。
但是,如果不说的话会怎样呢?敦子的母亲当然就不会去酒店,而那个男人说过如果不来的话就要告诉她的丈夫。
夕里子想到由于自己的沉默,也许会打破片濑家的平静吧。
真是伤脑筋呀……夕里子抱住了头。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来接吧。
这次是敦子母亲接的电话。
又是刚才的男人吗?您好,这里是片濑家。
——请您稍等。
把电话递向夕里子:是你的。
如果反过来就好了。
夕里子想。
是叫野上的女人。
野上。
——是野上幸代吧。
是父亲公司里对我很亲切的人。
啊,夕里子吗?我是野上幸代。
昨天的事,谢谢您了。
你家的电话打不通,后来想到那是当然的啦。
所以就打到学校去了,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告诉我这里的电话的。
谢谢……昨天你的表现好棒呀!我真是佩服你。
心里顿时感到痛快了。
这件事立刻就在公司传开了。
您过奖了。
还有呀,昨天你注意到了你父亲休假的事吧?我试着查了休假申请记录。
谢谢,真的查到什么了吗?我想见见你。
总觉得好像和佐佐本先生写的字有出入。
夕里子感到了自己怦怦地心跳,那么,我去找您!嗯,一个小时可以到吗?那么,公司楼前有个咖啡店,去那儿吧。
是!夕里子精神抖擞地回答着站起来。
已经把奇怪的电话那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您工作还顺利吗?夕里子进了昨天和西川碰面的咖啡店,虽然还不到十二点,但野上幸代已经在吃着三明治了。
还好,还好。
她嘴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我呀,工作了将近二十年了,从无半句怨言。
一起吃吗?不,谢谢。
夕里子不禁笑了起来,那,休假申请的——啊,对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记呀。
野上幸代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了半张笔记本上的纸。
是简易印刷的休假申请书,写有日期、理由等,在最下方有四个并列的印章栏。
盖上印章就生效了吗?对。
是在上司的监视下,由女职员盖章的。
这个,是佐佐本的字迹吗?夕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纸上姓名栏里的佐佐本周平几个字细看。
虽然并不经常见到父亲的字……虽然很像……可是,好像哪里不对似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是其他单据上的字。
野上幸代又拿出一张单据来。
这个不会错,是佐佐本写的字。
看,比较一下。
夕里子将两张单据上的字进行了对比。
可是,一样呀……不是过于像了吗?哎?无论什么人,写字时总会带有些自己的个性,要把名字写得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吧?我觉得这个好像过于相似了。
这样一说,想起来确实如此。
还有一点奇怪的就是‘理由’。
写的是‘我有事’呀。
对。
‘我有事’这点没错,但要是请一天假没错。
可是你父亲请了星期四、五、六三天假吧,请长假也写‘我有事’的话,课长一定会嗦个没完的。
就是说要写明具体理由吧?对。
而且,如果是去‘旅行’,没有别的隐情的话,照实写就是了。
夕里子皱紧眉头陷入了思考中。
如果……如果是有人模仿这张单据上父亲的字迹写的话,大概是没有找到写有‘旅游’的范本吧。
因为父亲除了出差之外,从未丢下我们独自出去旅行过。
对呀!像‘我有事’这种东西就太多了吧。
你真聪明呀!不值一提的事被称赞,夕里子不觉面红耳赤起来。
而且,要模仿‘旅’字也比较麻烦呀。
相比之下像‘我有事’这种没什么个性的字就简单得多了……这两张单据可以借给我吗?可以呀,做什么呢?我想让警察做笔迹鉴定。
侦探先生,努力呀。
野上幸代说着把三明治一口放入嘴里。
夕里子在这个错综复杂住宅密集的地区里,已经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了。
烦人,又转到同一个地方来了。
真是的,这个方向白痴!——即使自己骂自己,也于事无补。
夕里子正在寻找着水口淳子的家。
被害人的双亲与犯罪嫌疑人的女儿会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虽然不是没想过,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关于这一点,到时就以还是高中生作为退路。
做高中生还真是方便,是孩子还是大人可以随场合而定。
接着就是寻找水口淳子的家……在电话簿中查找住址,但是怎么也不明白。
想去派出所问,却没有派出所;向过往的行人、路边的商店询问,也都不知道。
啊,肚子饿了。
夕里子后悔不已地发着牢骚。
要是刚才和野上幸代一起吃就好了,如果那样的话,就是对方付账。
现在最多只有从珠美那里预支的两千日元电话费中开销,她要不是那么小气就好了。
不过,再这样来回兜圈子摸索的话根本就找不到。
虽然可以到前方打个电话,但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沿途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夕里子无奈地又开始转悠起来。
反正可以确定的就是,这样站着是肯定找不到目的地的。
有人跟踪。
——突然,夕里子察觉到了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
下午,在静悄悄的住宅区里,飘荡着不知从哪儿传出的钢琴声。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晴朗的天空,暖洋洋的太阳,夕里子想,这么令人愉悦的午后,是谁在跟踪我呢?一般美女身后有奇怪的人影跟踪时,不是都发生在深夜吗?夕里子停下脚步,尾随而来的脚步声也停止了。
因为相差的时间极微小,所以夕里子几乎要误认为是自己脚步的回声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再次举步时,另一个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步调错落,绝不是回声。
夕里子停步,对方也停步。
夕里子再次举步,对方就马上跟上。
夕里子的心脏不由得狂跳不已,加快了步伐。
但是,身后的脚步声却总是不离不弃地跟着。
夕里子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密集的住宅区之外,这条路好像是在某个工厂的后面。
左侧是高高长长的围墙,右手边是私营的铁路线。
这不是最恶劣的地方吗!真是的,笨蛋!没救的笨蛋!夕里子观察了一下铁路,并没有什么铁丝网之类的东西,比道路略高了一些,但是进去还是比较简单的。
对面是林立的公寓。
——如果穿铁路到对面去呢?当然,跟踪者要穿过铁路到对面去也很容易。
可以听到电车的声音了。
在稍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段弯路,所以电车虽然多次地鸣起了警笛,但还是看不见电车的影子。
因此情况难以预料。
如果在电车通过之前横穿过铁路呢?跟踪者一定会惊慌失措吧。
只要赢得这两三秒的时间,电车就会阻隔在两人之间。
就趁电车通过的时机逃走,对方再想追也来不及了。
危险是有一点,不过跑着穿过铁路是瞬间就可以完成的事。
好,就这么办吧。
她下定了决心。
电车越来越近了。
夕里子停下脚步,好像是要重新整理脚上的鞋带似的躬下身去。
电车摩擦铁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就趁现在!夕里子跳跃似地站起来向铁路跑去。
她飞跃过眼前的铁路,向对面的铁路冲去——又一个瞬间,夕里子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了足踝,向前跌倒了。
她生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坐起身来一看,原来是鞋子的后跟被卡在了枕木的缝隙里。
电车正沿着这条铁路靠过来,夕里子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脚。
要想把鞋子脱下来,就必须解开这麻烦的鞋带。
电车夹着咣咣的轰鸣声如同巨浪般呼啸而来。
啊——!夕里子用尽力量,鞋子却纹丝不动。
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被轧死的!正在此时,不知是谁的手臂以惊人的力量把夕里子抱了起来,伴随着咔啦声鞋子的后跟也被揪了出来。
在接下来的瞬间里,夕里子被朝反方向的斜坡抛了出去。
她经过了两三次翻滚后正想着总算停下来了的时候,什么东西从上面压住了她。
电车从头顶的上方轰鸣而过——得救了!电车过后良久,夕里子还气喘吁吁地抱着头,总觉得电车随时会从自己的上方落下来似的。
轰鸣声渐渐远去了。
终于,夕里子抬起了头。
冷不防,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呀!夕里子惊慌失措地望着对方,你是……她忘了被打的疼痛——是那个年轻的刑警,国友。
那么,你不是打算要自杀呀?当然啦!夕里子咬牙切齿地说,都是因为你在后面跟踪我!但是——那是因为我不清楚是不是你呀。
你回头看一下就好了嘛。
别强词夺理了。
也许是什么恶人呢。
一打照面,不就什么都完了吗。
夕里子噗地鼓起了嘴。
哎呀……开始是我的错,但也是因为你做那种荒唐事呀……公平地来说,国友虽然救了夕里子一命,本该是被感谢的,但是却因刚才误打了对方而被一笔勾销了。
还有这双鞋……是向朋友借来的。
怎么办呀?呜呜,夕里子抽了抽鼻子。
明白!我赔。
去买新的。
别哭啦,拜托你。
国友陷入了被迫买鞋的窘境。
——鞋子是新买的,午饭是在饭馆吃的,全部都是由国友付账。
夕里子的心情总算好起来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以旁敲侧击的方式问:我额头上的伤显眼吗?嗯,嗯……不显眼呀。
女人的容颜重于生命哟。
如果带着伤的话,就会嫁不出去啦……说着夕里子摸着伤口上的胶条,如果那样的话,国友先生会为我负责吗?你!开玩笑,开玩笑。
夕里子笑了起来,——谢谢,你救了我。
不不……国友带着抱歉的心情。
怎么说都是划不来的事。
那么,你是在找水口淳子的家吗?嗯。
国友先生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打转转?打转转,过分了吧。
我也是在去水口淳子家的路上呀。
那就是说,果然是在那一带喽。
太好了。
道路稍微有点儿复杂,是个难找的地方。
我带你去吧。
不过……什么?对于你,我想那位父亲可不会欢迎哟。
要是责备你呢?爸爸是被当做凶手了嘛。
考虑到爸爸的心情,那种事我不介意!夕里子口气坚强地断然回答。
国友望着夕里子,好一会儿后才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呀。
夕里子多少也有些害羞了,对不起。
我对你说话无理也是没有办法的。
——对了,警官先生。
你突然温柔起来,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啊,对了。
夕里子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
能帮我调查这个笔迹吗?笔迹?谁的?夕里子拿出两张单据,向国友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哎,你也很努力呀。
是呀。
因为警察不为我们做呀。
国友不禁笑了出来,明白。
那先查这个吧。
可是,对我们头儿要保密哟。
你们头儿是?啊,是三崎先生。
另一位年长的刑事警官。
果然是把爸爸当做嫌疑犯了吧?是的。
——是因失踪而被确定的。
国友把单据放入了衬衫的口袋中,不管怎样,先查一查这个。
根据结果,也许会改变侦破的方针。
国友说的话,多少给了夕里子一些力量。
那么,出发吧,豆丁侦探。
国友说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