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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知音稀(4)

2025-03-30 06:32:40

我们见他说得一片赤诚,便同意他加入,并警告他本社‘地下’的性质。

他发誓一切保密,便参加了几次聚会,几乎认识了社里所有同人。

十一月下旬,本社的绝大多数成员忽然都被隔离审查,查的就是‘月光社’的问题。

我们当然矢口否认,但调查组都是有备而来,将我们两个月的聚会情况一一列出,并让我们出示不在场的旁证,这下为难了大多数成员。

审讯过程中,调查组向我们出示了第一手的人证对质,你想必猜得出,那人正是柳星。

我淡淡地说:既然有这么可怕的先例,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收我做成员吧,以免再为人所害。

刘存炽说:除非你没有兴趣,我们决不怀疑你的意图。

其实,那柳星年纪不大,但对古典音乐还是颇有见识的,我真是想不明白,同为爱乐之人,何必相煎太急?大概是利欲熏心……可是揭发出我们这些老古董,又有何利可图呢?也许是革命的表现。

他未等我表态,又自顾自地发起感慨,可见那柳星对他们的打击之重。

骆永枫开口道:这您难道还不懂吗?那小子未必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呢!他做了回地下党,深入敌后,揭了我们这个特务组织的老底,将我们这些特务组织成员一网打尽,会觉得很光荣呢!刘存炽说:这些天我总想在学校里遇见这小子,好好问他几句话,但他好像消失了一般,我到医学系去打听,似乎没人听说过有这么一位。

我说:我好像也从来没有在系里听说过这样一个人,说不定他那个学生身份也是假的呢。

可能根本就是位公安人员。

那么,这入社的事……江宓望着我,眼里带着鼓励和期盼。

我当然愿意有这么一群志趣相同的长者为伴,共赏佳乐,就欣然应允。

凌蘅素嘱咐说:此事你可千万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最贴心的朋友,甚至女朋友和家人。

事关你的安危和前程,千万马虎不得。

这个日记本隐藏之地只有我知道,即便我将这段事记录下来,也绝不会有人知晓。

1967年2月5日,阴这几天,我度过了近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因为我唱片的收藏颇丰,社里连着举办了三次活动,都是在午夜过后的解剖楼里。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改个地点,这里不是被揭发了吗?江宓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正是最安全之处。

真是大有道理。

每天上班的时候,我在医院里遇见江宓,都装作不甚熟络,不多谈工作以外的事情,以免引起猜疑。

春节在即,全市的武斗似乎并未降温。

今天,急诊里来了个武斗中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工人,肋骨断了六根,怀疑肺已受了损伤。

拿到X光片,我四处找江宓,因为我只信得过他的读片判断。

不料江宓仿佛消失了。

我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放射科的小马告诉我,江宓因为牵扯入前一阵月光社反革命大案,审查结果认定有罪,被区公安分局逮捕归案了。

两个小时前,我又去了一次解剖楼,没有任何集会的迹象。

很奇怪,一样共同的嗜好能如此深刻地筑就友谊,不过结识了数日,整晚我都在为江宓担心。

同时,我也在为月光社的同人担心,江宓被捕,别人能幸免吗?忽然觉得同样是短短数日,自己已经对月光社有了深深的眷恋,不单单是因为在那里能寻到知音,更多是因为长期以来对自由的渴盼,在月光社里得到了释放。

1967年2月8日,多云最近,写日记的心情荡然无存。

几天来一直没有在医院见到江宓的身影,我仍旧夜夜去解剖楼里查看,也再没遇到过一个人。

不过今晚,也许大年三十真的有喜庆之处,我终于在老地方见到了江宓和刘存炽。

两人看上去都很憔悴,江宓的脸上有几处明显的殴伤痕迹,刘存炽则一瘸一拐,显然也受了不少委屈。

我难过地问:刘老,原来您也被捕了?刘存炽笑笑说:一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说话间,凌蘅素、骆永枫等人也陆续到了。

我心里感慨,这些人似乎和我一样,没有所谓的家庭,大年三十,还跟游魂似的。

我忙着布置上唱机,江宓伸手拦阻说:小萧,今天就算了,最近风声紧,还是小心点吧。

现在唯一安全的就是你一个,一定要保持下去。

我们两个只是来和大家见一面,报个平安。

凌蘅素等人的脸上都带了凄恻,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解,问道:刘老,江大夫,你们今后是不是没有麻烦了?他们是不是放过你们了?江宓带了一丝苦笑说:不错,是再也没有麻烦了。

顿了顿,又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说:小萧,今后尽量不要去放射科找我,即便去了,见不到我,也不要问,以免给自己添麻烦。

我点头称是。

奇怪的是,照理说江、刘二人的返回,该让我踏实才是,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写了这点日记。

1967年2月15日,晴我因为无家可归,春节这些天,大多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

每晚,我还是会到解剖楼里去看一看,希望能碰到月光社的亲人们。

但一无所获。

原来众人还是比我更幸福,至少有家的温馨。

而我因此格外思念依依,还有劲松,我的好朋友,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