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亭沉思的当儿,滕良骏已经和叶馨寒暄了几句,并示意让叶馨坐在了沙发上,同时示意金维铸退场。
为了这次谈话,学生办公室特地借了临床医学院的待客室,金维铸退出前,还给三人都沏上了茶。
滕良骏等金维铸关上门,温声说:你们学办主任的话有些重,这次他们请我们来,不是来做什么诊断,而仅仅是和你谈谈心,如果你并没有什么思想疙瘩解不开,我们会告诉学办:你们大惊小怪了。
当然他们的顾虑不是毫无道理,滕良骏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
听说,你父母离异后不久,你父亲又去世了,这对任何人造成的压力都是可想而知的。
叶馨心里又是一阵伤感,这些天来她四处奔波,倒是将丧父之痛压抑下去了一些,其实只是暂时不去多想而已。
她点了点头,继续听滕良骏说下去:据说你父亲去世前,曾来看过你?确切说,我父亲都已经脑死亡后,我竟然见到了他,我知道这听上去可笑,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滕良骏点点头:不要太过自责,这没有什么可笑的,你看见的就是你看见的,没有人可以对此指手划脚。
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有没有别人看见?叶馨调起回忆:我记得我刚主持完一个校园原创歌曲大赛,在外面和一名参赛选手说完话,他在后面叫我名字,我又惊又喜,陪他在校园里散了步,并没有介绍给别人看见。
散步时他怕我冷,还为我披上他的夹克,并将夹克留给我,也不知为什么。
你父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脑肿瘤。
滕良骏闻言,眉毛扬了一下:你的其他亲属中还有没有人得过脑肿瘤?我不大清楚。
滕良骏脸上又露出微笑:不是我想夸你,你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听说就在你父亲去世前,你父母离了婚,而你能排除这些干扰,期中考试的成绩优异,解剖学还得了全年级仅有的满分。
叶馨一听他提起解剖学,就明白了大概:谢谢你夸奖。
是不是该让我谈谈那个人体标本了?我见到了那个标本而别人见不到?本来,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看见了那完美的人体标本,听上去毕竟太玄乎了。
但现在,我终于知道我确确实实看见了那标本,那标本确确实实存在。
叶馨想起那日记本里记载的人体标本,想到那其中纠缠着的生离死别的故事,竟有些激动起来。
徐海亭淡淡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说那标本确确实实存在呢?叶馨说:这是很长的一个故事,我建议你们去看一看我昨晚读的那份档案。
那份档案是关于什么的?月光。
徐海亭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是啊,就是这两个字,他最怕听见的两个字,口中念叨这两个字的女生都没能幸免。
他欠身向前,一改冷静之态,殷切地问:什么是月光?月光应该指的是本校的一个文艺集社,月光社,从五十年代就被定性为反革命组织。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听说过‘405谋杀案’吗?几乎每年都有一名女生从13号楼405室坠楼身亡,但有一年,一位名叫沈卫青的女生活了下来,是她告诉我的。
徐海亭记起了沈卫青,她的确是所谓405谋杀案的唯一幸存者。
他恢复了平静:你找到了她?她……还好吧?她……死了,就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天。
叶馨终于忍不住,泪水泉涌而出。
徐海亭又欠身向前,颤声问:什么?她死了?她……她是怎么死的?坠楼。
叶馨抽泣着,不忍去回忆沈卫青坠下的那一幕。
滕良骏频频皱眉,不仅仅是他对徐海亭和叶馨两人的问答毫无头绪,更是觉得徐海亭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精神病医生,此刻颇为失态。
徐海亭也立刻意识到了,暗暗抱怨学生办公室糊涂,没有事先将叶馨不告而别去宜兴的细节向自己说明,这里牵扯到了人命,和叶馨的精神状态怎么会没有关系?滕良骏见徐海亭脸上微微抽动两下,似是歉意的表示,便又接过了主问权:你经常向室友描述一个梦,能不能再和我们具体谈谈?叶馨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宿舍,想着刚才两名精神病科医生的问话,看似礼貌随意,其实是在寻求一个诊断,他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她暗暗可惜昨晚没能将那本日记以及所有的档案看完,因此还不清楚月光社和405谋杀案究竟有什么联系。
昨晚保卫科的人向她讯问了很久,有女干事搜走了她身上的铜钥匙,那卷胶卷也被没收,这样一来,许多历史就要被掩埋了。
该怎么办?她苦苦想着,忽然灵机一动:那日记本里所叙的旧事,尤其月光社的活动,都是发生在解剖楼里,这般闹腾,常去解剖楼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她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那个驼背老头,虽然欧阳倩说过,老头对月光的解释似乎是牛头不对马嘴,现在看来,他显然是在故意推搪,支吾其词。
他既然听到月光而神色大变,自然会知道一些内幕。
这就找他去。
叶馨正打算改道去解剖楼,忽然觉得有异,回头看去,却见周敏和陈曦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她心里念了个讨厌,但想想两人这样做,也是为自己安全着想,怪罪不得,毕竟自己近日来的作为,一般人很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