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馨知道每接近宿舍一步,就离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更近一步。
她忽然飞跑了起来。
在刚才的那段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奔跑的方向。
数秒钟后,她已经钻入了尚未正式开饭的第三食堂。
她的突然起动,显然让周敏和陈曦猝不及防,也立刻跟着跑起来,但视野里,叶馨已消失了。
穿过第三食堂,是两排职工宿舍。
她围着那两排平房兜了一圈,又跑进了第五食堂。
仅仅这几下穿梭,身后早已没了周敏和陈曦。
她放慢了脚步,喘息稍定,从容地穿出第五食堂,进入熙熙攘攘的小商品街,感觉更安全了。
在店铺夹道的这条小街上没走出多远,她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迅疾的奔跑声。
她回头张望了一下,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今天凌晨见到的两个保卫科干事。
她只好又飞跑起来。
穿过小商品街,前面是锅炉房。
开水要到5:30才开始供应,此刻还没有提着热水瓶的学生,锅炉房前空荡荡的。
她跑过那一排开水龙头,回头一瞥,两个保卫科干事显然已经咬上了她,紧跑了过来。
她忙转到锅炉房的后面,也就是公用浴室,汇入了络绎不绝的洗澡人群中。
她想起随身带的钱包里有一张洗澡票,忙递给了看门人。
两个保卫科干事从浴室门口匆匆跑过。
叶馨舒了口气,出了浴室。
忽然,头顶上传来了广播声:同学们请注意,临床医学院学生办公室和校保卫科需要你的帮助。
一位名叫叶馨的女同学失踪了,她有严重的疾病需要及时治疗,希望看见她的同学和教工立刻帮助她找回学生办公室。
她出走时上身穿海蓝色长袖T恤衫,下身是本白色牛仔裤,身高1.63米,体重大约50公斤,长发……播音的是一个清亮的女声,正是即将毕业的广播站老站长。
她心里一酸,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学生们都很严肃地在听,有几双犹豫的眼睛已经在打量她。
她忙加快了脚步,并没有改变计划。
往前走是学校的花房苗圃。
花房一直锁着,苗圃的竹门上虽然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也上了挂锁,但竹门间的缝隙很大,她可以轻易钻入。
苗圃的尽头是一扇通校外的小门,出门就是僻静的医苑路。
她快步走到苗圃外,后面保卫科干事的身影又出现了,还有周敏和陈曦!显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无处藏身。
她钻进了苗圃,在树苗间奔跑。
这条隐秘的小路还是上回从宜兴返回时,和谢逊一起走过的。
我独自狂奔,你谢逊在哪里?后面传来周敏的叫声:小叶子,你不要跑,跟我们回去,没有人会强迫你去医院!叶馨不会相信。
一个男声响起,像是一名保卫科干事:叶馨,我们都进来了,你跑不掉的!叶馨回头一看,果然,几人离自己不过几十米,即便跑出那小门,人烟稀少的医苑路也帮不了自己。
她的腿因为奔跑而颤抖,心渐渐往下沉,希望也像她的气力一样在离她远去。
通往校外的小门就在面前,触手可及,但她丧失了去打开的勇气。
有什么用呢,在平直的路上继续奔跑吗?身后那两个孔武有力的保卫科干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追上她。
何必自取其辱呢?身后追赶者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
忽然,她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要放弃时,母亲对她说的话:你是叶馨,所以你能做好。
这时,母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说:你是叶馨,你还有希望。
希望永远是美好的,永远值得追求。
她奋力拉开了那扇小门,冲出了苗圃。
可是,正如她所预料的,冷清的医苑街横在面前,连可以用来做掩护的行人都没有一个。
身后小门里,奔跑者的急促呼吸声似乎已能听见。
看来,她摆脱不了被强加的命运,难道从今天起,就要住进不该属于自己的精神病总院了?这样的安排,对自己公平吗?她象征性地向前跑了几步。
身后小门已经被拉开了。
这时,她想起了母亲和刚去世的父亲,想起了欧阳倩,还有谢逊。
该死的谢逊,这是我觉得最无望的时候,而你在哪里?哔的一声喇叭响,将她一惊。
她眼前一亮:只见一辆出租车在不远处向她打招呼。
这附近没有居民区,没有购物中心,这僻静的小路上居然出现了出租车!那车猛地向前一冲,又猛的在她身边煞住,司机问道:是叶馨吗?叶馨觉得没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颤声说:是我。
上车吧。
保卫科干事已追出小门,叶馨飞快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就在追赶者冲过来的一刹那,小车陡然起动,转眼就将几个愤怒、失望、叹息的追赶者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叶馨喘息未定,就问司机:你来得真太是时候了,几乎是救了我一命,怎么会这么巧!司机诧异地问:巧?我看一点也不巧。
有人打电话给我们公司,说要在这里接一个叫叶馨的小姑娘,这里可真难找,一条背街,又没个门牌号,我还来晚了点呢。
慢着,难道不是你叫的车?叶馨也是惊讶无比,但她脑子转得飞快,生怕司机停车,忙敷衍道: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