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忽然又露出无辜的样子,哑着声音说:我做什么了?你……你们看我这把老骨头架子,不被别人揉碎就谢天谢地了,干吗要绑我?两个男护士最先架走的倒是老太太,仿佛她比另两个女人更具危险性。
叶馨瞩目过去,见老太太的床位离自己并不太远,男护士把她按倒在床,又用床边的皮带将她扎紧。
两个猥亵叶馨的病人被带走疗伤,远处传来护士的警告:你们再被发现有这样的行为,就要被送去重症病房,让你们见识见识比你们更凶的。
叶馨这时才觉得羞辱、惊恐、怨恨一起袭来,低声啜泣起来,护士的劝慰,她一句都没听进。
在这孤寂无助的时刻,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劝慰。
她需要的是爱。
只有爱才能让她重生勇气。
后半夜,叶馨几乎没有再合眼。
早上查房时,滕良骏看着叶馨乌黑的眼圈,心想:她的病情只怕比我预测的还要重。
身旁的护士汇报说,这位女大学生自从服了药以后,非常安静,一整天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好,说明她对用药的接受很好。
滕良骏一边点头称好,一边为叶馨订精神分析治疗的日程。
他是本院精神分析派的翘楚,有着近年留美的经验,对自己的临床技能很有自信。
他本身仪表堂堂,谈吐不俗,非常容易引起病人的好感,从而向他无保留地倾吐心声,便于他的治疗。
叶馨同学,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我订好日程,我们只要交谈几次,解开心里的疙瘩,出院就指日可待了。
滕良骏尽量说得轻松,以获取叶馨的信任和好感。
滕医生看着安排吧,我一定配合。
叶馨的从容态度让滕良骏暗暗吃惊,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顾虑。
她要是真的清爽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如果只是表象呢?该怎么抓病源?这种表面的清醒不是让徐海亭有了说三道四的借口?午餐时间,叶馨拿着食盘,排队等在餐厅分饭菜的小窗前。
队伍很长,偶尔会有病人失手打翻饭菜,一片狼藉,护工们忙着来打扫,于是队伍前进得更慢。
别以为你会躲得了我!那声音阴恻恻。
叶馨回头看去,心头一凛:正是昨晚那疤脸女人。
疤脸女人显然是趁边上的护士不备,加塞儿到了叶馨身后,后面排队的一些病人开始指责甚至不干不净地谩骂,疤脸女人转过头,挤着脸做狰狞状,抗议声立刻轻了许多。
别以为我真的会怕你。
叶馨淡淡地说,连头都没有回。
她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知道,在这里,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疤脸女人打了个愣怔,万没想到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学生竟然颇有胆色。
她嘿嘿一笑,又改了口说:好啊,你这样的性子我更喜欢。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可怕的,只不过在这里住得久了,人会很寂寞,你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我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互相体贴。
叶馨听她说到体贴二字,阴阳怪气,竟又有些惧了,强作镇定说:我在学校里有的是好朋友,反正在这里也住不久,我不会在意寂寞。
傻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住进这里的,生的都不是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哪里有十天半月就出去的。
即便出去了,不久又会回来住。
不回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就像你们学校以前那几个小姑娘,到上帝那里报到去了。
叶馨心头一震:怎么,你也听说过那几个女孩子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我住院了十几年,什么不知道?‘405谋杀案’,听着耳熟吗?能具体谈谈吗?叶馨焦急地问。
你不要老是这么凶巴巴地对我,我就告诉你。
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你陪我去散步,好不好?疤脸女人温声说。
叶馨胃里一阵恶心,恨自己险些上了疤脸女人的当,是不是真的是吃了精神病的药,变糊涂了?她转过身,不再理睬疤脸女人,疤脸女人兀自不舍,缠着问:等会儿吃午饭时,咱们坐一起,好不好?好啊,如果能让我这臭老太婆和你们挤一挤就更好了。
说话的正是昨晚解救叶馨的那个老妪。
这老太太看上去已近古稀,背微驼,但灰白的头发梳得齐整。
她脸上皱纹密布,一双老眼浑浊,看不出和寻常的老太太有什么区别,言语间似乎也很正常,又是为什么住进精神病院来呢?一想到此,叶馨微微叹了口气,自认为也很正常的,还不是住到这里来了?老人家,谢谢你昨晚帮我。
老太太奇怪地看了叶馨一眼:我帮你什么了?叶馨又叹了口气,看来这老太太住在这儿并非没有道理。
其实,只有你,才能帮你自己。
老太太嘟囔了一句,挤到叶馨前面(病房发放餐点的规矩,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不需要排队),伸手从窗口里接过食盘,再没看叶馨一眼,转身走开了。
叶馨觉得老太太似乎话里有话,便端了饭菜,坐到了她身边。
我叫叶馨,你难道不记得昨晚帮我的事儿了吗?不管你记不记得,我还是要谢你的。
请问你怎么称呼?疤脸女人也坐了过来,冷笑说:她是著名的汪阑珊。
你要是和这老太婆搭上腔,就是死路一条。
以前你们学校的那几个大学生,都和她关系不错,但看看她们几个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