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走,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死了?你在场吗?沈卫青下了床,一步步走向叶馨。
我不知道……叶馨饮泣着,向后退去。
你的眼泪似乎带出了内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怎么死的?沈卫青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双目如刀,刺得叶馨的心生疼。
你不要逼我……叶馨觉得自己的脆弱面已被一览无余,她知道自己的内心里深埋着一份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造访,沈卫青是不会死的。
这想法啮着她,如今被这样无情地撩起,她只能绝望地走向崩溃。
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因为你……沈卫青嘶哑着声音,追问不舍,双手向前伸着,又像在乞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坚决不给步步后退的叶馨一个躲避的机会。
终于,叶馨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长哭。
护士办公室昏暗的灯光顿时亮了。
查房交接班的时候,滕良骏听昨晚值班的住院医生说,新住进病房的女大学生叶馨又是一晚没睡好觉,顿时锁紧了眉头。
究其原由,又是老病号汪阑珊发了病,竟以三个旧日病人的面目搅扰叶馨。
这个汪阑珊。
滕良骏无奈地摇摇头,他在业务上一向不甘示弱,但对这个汪阑珊有束手无策之感。
她患的是一种罕见的人格分裂症。
常见的人格分裂,是患者兼俱本人和另一个被假想出的人格。
三重以上的人格分裂就已经凤毛麟角,虽然也有报导过多于十种的人格,但多半是误诊,源于精神分析师的先入为主。
而汪阑珊经过确诊,病历表明她先后拥有过六十八种不同的人格,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逐年递增。
她因此成为了闻名于医学界的病例,各地的精神病学专家都曾对她研究和治疗过,甚至有欧美的精神病学权威越洋而来,精心考究,仍是不得要领。
奇怪的是,除了她本身之外的那些人格,并非凭空想象而来,而是她在生活中接触过的各色人等━━当然,她大半生都在精神病院度过,因此,从表面上看,她表现出的多重人格,就是在模仿历来的一些精神病人。
值班记录上表明,汪阑珊昨晚发病,先后自称庄蔼雯、蒋育虹、沈卫青。
蒋育虹和沈卫青是曾在这里住过院的江医女生,而这庄蔼雯是谁?春天是精神病的易发季节,特殊的刺激更是会导致病发的加重和频繁,滕良骏几乎可以肯定,是叶馨的到来使汪阑珊躁动不安。
他在汪阑珊的病历上写下了医嘱,又特地向护士关照了一声:你们不要忘了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查一下我的日程安排,为汪阑珊订一组精神分析治疗,一定要尽早。
透过护士办公室的门玻璃,他看见汪阑珊驼着背,蹒跚走过,心里百思不解:她纠缠叶馨,到底为了什么?汪阑珊昨晚紧盯着我不放,究竟是为什么?叶馨醒来时,这个问题立刻冒了上来。
经过半夜折腾,护士给叶馨服了安眠药,她才能沉沉睡去,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早上的例行查房都已结束。
她忽然孤独得想哭。
昨天她还在想,以自己的坚强和清醒的头脑,可以适应这个环境,度过这段煎熬,乖巧地和医生合作,争取早日离开这里。
但连续两个夜晚的惊心动魄,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最可怕的是孤独感。
有了和汪阑珊和疤脸女人交往的前车之鉴,她不会再去理会任何一个病友,这和她的生性背离,但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她们这样做,是为什么?让我失了魂似的,又让我睡不好觉,显然不是什么好意。
莫非,这也是沈卫青昨晚所说,那越陷越深的泥沼?无论如何,她们至少有所斩获,我彻底地孤独了。
她下了床,一眼看见滕良骏正在护士办公室写查房记录,便快步走了过去,隔着门问道:滕医生,打搅一下。
滕良骏闻声回头,见是叶馨,忙起身迎了出来:小叶,休息好了吗?滕医生,麻烦你告诉我,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滕良骏看着叶馨凄楚的双眼,心有不忍,但他知道做为一名称职的精神病科医生,同情心不能输给理智,于是温声说:不好说,一个月、两个月,都有可能,要根据你恢复的情况来定。
可是……可是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滕良骏愣了一下,随即记起了病史上叶馨这两天的遭遇:不要担心,上次对你动粗的病人会转到重症病房去,汪阑珊没有明显的暴力行为,我会想办法,换药,加上精神分析治疗,一定会控制住她的病情……但我怕,我觉得她们是有目的的。
滕良骏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叶馨,见她头发兀自蓬乱,脸儿苍白,一个妙龄少女竟浑然忘了稍稍打扮一下,显然为被害的虚幻念头禁锢良久━━她在学校担心成为所谓405谋杀案的受害者,现在又觉得这些素不相识的病人有意加害她,这种受迫害的感觉正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之一。
要治好这个女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安心休息休息,自由活动的时候,多散散步,做做操,尽量不要去想这些事,我会尽快和你好好聊聊,看怎么更好地帮助你。
希望你能早些让我出院。
叶馨的目光满是求恳之意,但语气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