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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梦游惊魂(3)

2025-03-30 06:32:40

陆秉城终于睡熟了,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孔蘩怡却再也无法入睡。

她起身出了卧室,坐在书房里,戴上耳机,开始反复听刚才录下来的梦话。

前面在窗前说的那句梦话似乎是八个字,但语音极为别扭。

来回倒带放带了几遍后,孔蘩怡忽然觉得这音调很熟。

努力回忆了一阵,她才想起,这调子正是陆秉城老家晋南的方言。

陆秉城平日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父母说话也从不用方言。

孔蘩怡还是有一年陪丈夫回山西看望病重的婆婆时,才第一次听到陆秉城用家乡话和亲友聊家常。

但她对山西话并不陌生。

她还在国内工作的时候,就接待过不少从陆秉城的老家出来寻医求药的乡亲。

她努力地寻找山西方言的感觉,又听了几遍录音机,终于依稀听出来,陆秉城似乎说的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果她听得正确,这句话有什么含意?她又继续听陆秉城在阳台上说的那两个字,同样用的是晋南方言,奇怪的是这两个字陆秉城似乎特意逼了嗓子,沙哑地说出来。

这两个字说得并不快,她听了几遍,就几乎可以肯定,是月光。

根据今天见到的那两位女生的说法,月光曾出现在那些坠楼女生的脑海中,按照她们的猜测,405谋杀案又和月光社密切相关。

这两个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丈夫的梦中?是不是6月16日临近,他的压力太大?还是他有什么隐瞒着自己?为什么江医这么多年来频频发生坠楼案,他一直都不告诉我?真的是怕触痛我吗?如果我早知道,大概会立刻和萧燃之死联系上。

这些坠楼案为什么会发生呢?难道真如那两个女大学生说的那般怪诞?孔蘩怡觉得思路有些乱,起身泡了一杯茶,又坐下来静静地想:为什么一听说405谋杀案就心神不宁?似乎不仅仅是因为405原是萧燃的宿舍。

还因为什么呢?也许是对过去的历历回顾让早已淡化的一些疑点重新浮出水面。

先是陆秉城转学的事例,这在当时的高校里可谓闻所未闻,是什么促使了转学的顺利发生?难道仅仅是为工人阶级服务的热情吗?陆秉城自称在江京第一医学院读完了基础课程,为什么偌大的一个江京,数十家大小不等的医院里,他竟找不出一个老同学?为什么自己前脚到了皖南,他后脚就跟来了,这么巧就和自己在一起?对部队农场的选择有发言权的往往正是把持学校的造反派,陆秉城并没有这样的身份。

为什么自己和他在农场确定了恋爱关系后不久,两人就一起因医务短缺的一道紧急命令被调到镇上医院,不久又到了县里,然后是蚌埠市?一切都像是踩着一条精心铺好的路在走,直到七十年代,陆秉城被调回江医,而自己因为那段心碎往事未能断尽,执意留在安徽?问题足够多了。

孔蘩怡烦闷地起身,踱了几步,知道今晚注定要失眠。

从下午起,她就一直犹豫不决,是否要浏览欧阳倩给她的那份月光社档案复印件。

她本不相信自己在短期内有勇气翻看──她的严重抑郁症虽然早已得到控制,但医生建议,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的情绪泛滥。

翻看萧燃的日记注定会让自己的心情大起大落,应该避免。

但她在回家的路上就几次想停下翻看,还是被理智克制了。

而此时,长夜难尽,陷在对往事的苦忆中,她不愿再费尽心神权衡,决定打开萧燃的日记,权当宣泄。

她从旅行箱里取出了那叠档案的复印件,一眼看见萧燃的字迹,那熟悉却已久远的字迹,心头又是一酸,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自己只怕没有勇气读下去。

于是她没有再去看那日记的内容,只是一张张地飞快浏览档案内容。

日记的复印件后是一些记录,各种不同的笔迹,似乎是调查组每次对萧燃审问的内容。

忽然,她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熟悉的字迹。

在一张印着江京第二医学院革命委员会字样的信纸上,赫然写着关于‘月光社’近期活动的内部汇报,往后翻去,洋洋五张信纸,最末的落款为星火二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正是陆秉城的字迹!孔蘩怡觉得有些晕眩,撑着头,仔细阅读这份汇报,越看越是心惊。

汇报的前半部分,讲述的是1966年末以来,江医革委会如何在市高校革委会的帮助下,揪出了一批仍活动在地下的月光社成员。

从汇报中看出,正是星火同志本人化名柳星,打入这个特务组织内部,掌握了月光社活动的规律,从而将这些反革命份子一网打尽。

后半部分则是专注于调查组如何展开耐心细致的调查审讯工作,终于揭示了月光社最后一名成员萧燃的身份,为破获这历经十年的月光社大案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而调查组一直在幕后活动的组长,正是汇报人星火同志。

星火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对萧燃的审讯,但他成功地分化瓦解了萧燃的同情势力,通过高压使萧燃的女友和萧燃划清了界限,同时获得了萧燃参加月光社活动的第一手证据。

可惜,汇报中没有说明具体的第一手证据为何物,也许就是这本日记。

回报中也没有明确说出是谁提供了这证据,但似乎暗示着,是她孔蘩怡弃暗投明,供出了萧燃。

难怪那个叫欧阳倩的女孩对自己如此敌视。

让她一阵阵发寒的是这个惊人的发现:陆秉城竟是这样的人!孔蘩怡的手有些发抖,但她随即安慰自己:在那个年代,陆秉城这样的作为是一种革命甚至高尚的表现,是一种光荣。

犯过这样错误的人,比比皆是。

在新时期里,改过自新,不再害人就好。

她甚至可以看出陆秉城在这个汇报中,有意将自己描述成革命觉悟提高,暗示她供出了萧燃,正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其他大学生还在接受锻炼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医生。

可怕的是陆秉城一直瞒着自己。

他能将这件事瞒这么久,这么妥帖,还有别的什么事,也被深锁在他的心里?她失去了去看萧燃日记的心情,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一切都源自一个大错,而且比她想象得更无法收拾。

她甚至感觉到了隐隐的恐惧,于是迅速将这些文件收回到旅行箱中,生怕被陆秉城发现:今天才发现,这个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原来是如此的陌生。

你在干什么?孔蘩怡险些叫出声,回过头,惊魂未定地望着站在身后的陆秉城。

秉承,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我……睡不着觉,收拾收拾东西。

陆秉城的脸在白炽灯下显得憔悴而呆板:不要急,以后再收拾吧,没有什么收拾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