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30 06:32:42

前一刻大伙儿在书房还争得面红耳赤。

光凭那股拘束、紧绷的感觉,再瞧瞧班杰明爵士稍稍涨红的脸就知道了。

他背对着空空的壁炉,两手在背后握住。

蓝坡见到房间正中央就是他最看不顺眼的头一号人物——律师沛恩。

让我告诉您该如何进行,班杰明爵士说,你要明理一点,坐下来,问到您的时候才做口供。

没问之前别开口。

沛恩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出声。

蓝坡看到他后脑勺粗短的白发。

那你熟悉法律条文吗?他声音刺耳地说。

熟悉,班杰明爵士说,你可知道,我正好是个治安法庭的法官。

从现在起最好听我指挥,否则我——菲尔博士咳了咳,若无其事地把头朝门的方向直点,而当桃若丝进来时又坐得老正。

沛恩连忙转身。

啊,请进,亲爱的,他边说边拉开一把椅子,坐,歇一下。

班杰明爵士和我——他朝警察局长翻了个白眼,马上就开始进行。

他两手交叉抱胸,却采取监护人的姿态,未曾离开她座椅旁。

班杰明爵士浑身不安:桃若丝小姐,当然你明白,他这样开头,我们对于这件悲剧都感同身受。

与你及你家族来往这么久了,实在毋庸多说。

他诚挚的老脸显得亲切而饱受困扰,我极不愿在这种时刻打扰你。

但如果你还经得起回答几个问题……你并不一定要回答他的问题,沛恩说,记得啊,亲爱的。

你并非一定要回答,班杰明爵士按捺着脾气附和,我只是想替你省下面对验尸法庭陪审团的麻烦。

当然。

丫头说。

她静静地坐着,双手平放大腿上,把昨晚已说过的话重新讲了一遍。

大伙吃过晚饭已近九点钟。

她曾试着逗逗马汀,免得他满脑子惦记着即将面临的事。

他却在闹情绪,饭毕立即回房。

赫伯特在哪儿?她不清楚。

她到草坪上乘凉去,坐了半个多钟头。

接着她到办公室审核当天家务支出。

在大厅内她遇到巴吉,跟她说遵照马汀的要求,送一盏脚踏车灯到马汀房间。

以下的半小时至三刻钟时光,有好几次她差点到马汀房间去。

然而他表示过不希望受干扰。

他闷闷不乐,在餐桌上脾气又大,因此她忍着没去。

若他那副紧张的模样没给人看去,自己会好过一点。

大约十点四十分的样子,她听见他离开房间下楼来,从侧门出去了。

她紧跟上去,才到侧门他已走上车道。

她喊住他,怕他酒喝多了。

他遥遥地回话,随口喝斥了几句什么,她没听懂。

他口齿不清,可步伐却稳得很。

然后她就跑去打电话到菲尔博士家,告诉大家他出发了。

没别的了。

叙述过程中,她缓慢嘶哑的声音不曾减弱失控,眼神则集中在班杰明爵士身上,脂粉末施、丰满粉嫩的双唇几乎没太开合。

话说完,她靠后坐好,眼光飘向一扇未拉上的百叶窗,看着那透进来的阳光。

史塔伯斯小姐,菲尔博士等了半晌说,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问一个问题?谢谢。

巴吉跟我们说,大厅的钟昨晚不准,但屋里其他钟都是对的。

当你说他十点四十分离开,你指的是那大钟所显示的时间,还是指实际的正确时间?嗄——她呆呆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腕表,对一对壁炉台上的钟,呃,正确的时间!我确定。

我根本没瞧过大厅的钟。

嗯,是正确的时间。

菲尔博士退开。

丫头稍稍蹙起眉头注视他,明显地对他重提这无谓的细枝末节在呕气。

班杰明爵士在壁炉边地毯上来回踱步。

感觉得到他正卯足了劲儿,想再问某几个问题,而博士这段插曲打消了他的决心。

终于他转身。

史塔伯斯小姐,巴吉已告诉我们赫伯特不告而别的整个经过……——她侧耳倾听——请努力想一下!你确定他绝口未提可能要离开的事吗——呃,我是说,他会这样做,你完全想不出一个理由来吗?一个也没有,她说,又低声补上,班杰明爵士,你用不着这么正式。

我跟你一样明白这话有所影射。

嗯,那我就直说了:验尸陪审团的解释可能会对赫伯特极为不利,除非他立刻现身为自己做个澄清。

即使如此——明白吗?过去赫伯特和马汀之间有没有任何过节?从来没有。

那最近呢?马汀跟我们有好久不在一起了,她十指交错,边回答,自从父亲过世后一个月左右,到我们前天到南汉普顿接他下船为止。

他们两人之间从未有任何不愉快。

班杰明爵士一脸茫然。

他回头看看菲尔博士,好像要他给一点提示,但博士什么也没说。

此时,他清清喉咙继续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

这——啊——颇教人困惑,真的十分困惑。

自然,我们不想让你承受不必要的焦虑,亲爱的,你若想回房的话……谢了。

假如不碍事的话,丫头说,我比较喜欢待在这儿。

这里比较——比较——反正我想留在这儿。

沛恩拍拍她肩头:接下来由我来负责,他一面跟她说,一面带着冷淡而不怀好意的得意表情,朝警察局长那边点头致意。

有人打断——他们听见有人在外头玄关处,唧唧喳喳紧张地耳语着。

又传来一个声音,突然哇哇叫道,胡说!尖锐的声音活像一只八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巴吉姿态优雅地走了进来。

爵士,他对警察局长说,邦朵太太带来一名女仆,她对钟的事有些知情。

进去!八哥的嗓门高声支使着,小妞儿,你给我进去,对大家说清楚。

事态严重了。

喂,如果这屋里不欢迎实话实说的人,那事态可就严重了。

喂……啵!邦朵太太说完,嘴边发出一个软木塞从瓶口拔出的声音。

她大摇大摆,护送一位早就吓坏了的女仆进来。

邦朵太太是个有点瘦削的女人,走起路来像个水手一样志得意满地。

蕾丝边软帽的帽沿低垂,一路遮到她清澈的眼睛上。

她表情异常毒辣,让蓝坡看得目不转睛。

她灰灰土土的脸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在座每一位。

不过与其说是在诅咒大家,倒不如说在默想着某一件深重的罪孽。

然后她摆出一个两眼无神的木然表情,变得有点斗鸡眼,滑稽得很。

她来了啦,邦朵太太说,我看哪,事情到这个地步,喂,我们搞不好都会在睡梦中给杀头,要不然就是给他们美国人给干掉。

还不都一样。

阿好多次我给巴吉先生讲,我给他说:‘巴吉先生,我的话你记住,老惹那些鬼啊鬼的,没什么好下场的啦。

’我早就说过,尘土做的凡人(我们全都有份啦)老是要跟那些鬼东西打交道,违反自然啦气啊啵,又不是他们美国佬。

啵!那些鬼——没错,邦朵太太,没错,警察局长敷衍她说。

他转向小女仆,只见她被邦朵太太掐着,抖得像被巫婆逮到的少女,你知道那个钟的事吗?呃——我叫玛莎。

我知道,真的。

玛莎,跟我们讲。

她们都爱边嚼口香糖边讲话。

该死!邦朵太太恶狠狠地喊着,骂得她牙痒痒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嗄?警察局长说,谁啊?他们会拿蛋糕砸人,邦朵太太说,咦!噢!啵!真该死……女管家对这个话题有卖关子的嫌疑。

她好像不是在说鬼,而是在骂蓝坡。

她接着称他们为戴草帽的卑鄙牛仔接下去的独白,她一手摇晃着一把钥匙,一手甩着玛莎,讲的含糊不清。

听众一直分不清,她什么时候在讲她看不惯的蓝坡,又什么时候在批评地方上对鬼魂的迷信。

末了她损蓝坡,却好像在述说鬼魂有个很无礼的习惯,就是他们会用吸管吸起苏打汽水,再喷在彼此脸上。

正大肆发表时,班杰明爵士下定决心打个岔。

好,玛莎,请继续。

钟是你调的吗?是。

可是,是他叫我调的,那——谁叫你调的?赫伯特少爷,真的。

我正好经过大厅嘛,他从书房出来,看了一下他的表嘛。

然后他有对我说:‘玛莎,那个钟慢了十分钟,把它调过来。

’他说,有点凶。

他讲话那么凶之类的,他嘛从来都没有凶过呢。

他还有说:‘玛莎,去检查其他的钟,如果不准就都调好。

记得啊!’班杰明爵士看着菲尔博士:该你来问了,警察局长说,继续。

哼,嗯,菲尔博士说。

角落里传来他宏亮的声音,吓着了玛莎,她粉粉的脸蛋变得更红了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有没有说?我没说,真的,我没说,可是现在我可以来说,因为那个时候我有看钟。

当然我有照他说的,把钟调了什么的。

就在晚饭前,主任牧师送马汀少爷回来以后刚走。

马汀少爷在书房,他有在。

我拨了钟,钟上说八点二十五分。

其实不是。

我调了以后变成快十分钟。

我是说——对,是啊。

那你为什么没调其他的呢?我本来要调的,可是我进书房的时候马汀少爷也在。

那他说:你在做什么?我告诉他以后,他说:你不要管那些钟了。

他那么说。

我当然照做了。

人家是主人什么的。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玛莎,谢谢你……邦朵太太,你还有没有其他哪一个女仆看到赫伯特先生昨晚离开这栋房子的? 。

邦朵太太撇一撇嘴:我们去荷尔登园游会的时候,她还在记仇,回答道,先是安妮·墨菲的钱包被扒手摸走了。

然后她们又把我放在一个一直转一直转的玩意儿上面,它就一直转一直转哩。

我还走上一个会震的板子、会垮的楼梯,还漆黑一片哩。

然后我的发夹松掉了。

这哪里是对待淑女的样子?咦!真该死!女管家聒噪不已,手里拿串钥匙猛甩,那是新发明的花头,那个东西,我跟赫伯特先生讲过它个好几遍了。

昨天晚上我看到他去马厩的时候——你看见赫伯特先生出去了吗?警察局长连忙问。

——去马厩,他把他发明的那些东西放在那边。

我绝对不去碰那些梯子,把我发夹都震掉了,我才不会哩。

发明的什么东西?警察局长差点向她讨饶。

班杰明爵士,不相干的,桃若丝说。

赫伯特总是东拆西拆弄弄的,可是从来没有发明出什么东西。

他在马厩有个工作棚。

除此之外,从邦朵太太那儿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确信,就像荷尔登园游会在黑暗密室中把她抛来抛去的东西一样,一切发明不外乎都是这种专门整人的机关。

显然有人恶作剧,把这位无辜的女人带进园游会的鬼屋,害她尖声怪叫引来一群人围观,又被机件夹到,手里的伞则打到别人。

最后她被员警给请出去,成了游乐园的拒绝往来户。

无独有偶地,经过她没头没脑的一串叙述,对在场听者又毫无贡献可言,也被巴吉给请了出去。

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她前脚一走,班杰明爵士就发起牢骚,博士,都是你,非要问那个钟的问题,现在总算得到解答。

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了吧。

我想也是。

沛恩忽然插嘴。

他还留在丫头座椅旁的位置未曾移动。

个子小,双臂环抱胸前,跟中国传来的肖像一样寒酸难看。

我想也是,他重复一遍,既然你漫无目的盘问一气好像并不得要领,我想有件事我有权利要求一番解释。

这个家族对我有一份信托。

一百年来除了史塔伯斯家族的成员,无论任何藉口,没有人获准进入过典狱长室。

据我了解,各位竟违反了那条规定——尤其在座其中一位直至今天早晨为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这本身需要解释一下。

班杰明爵士紧咬着牙关:老弟,抱歉,他说,我想没有必要。

律师正开始愤愤不平地说:您怎么想不重——菲尔博士拦下了他的话。

他以疲惫无力的声音说话:沛恩,菲尔博士说,你真驴。

你每个环节都在制造麻烦,真希望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咦,你怎么知道我们上去过?他婉转劝诫的口气,其威力远远强过直接的侮蔑。

沛恩恼羞成怒。

我长了眼睛啊,他吼道,我亲眼看到你们离去。

你们走后,我还上去检查,确定一下你们这样胡来没有捣坏什么东西。

哦!菲尔博士说,那,你也犯规喽?我不算,我是例外,我知道金库里搁的是什么……他气得口不择言,又补上一句,我也不是第一次享有特权,拿来过目。

菲尔博士原本两眼呆滞地瞪着地板。

此刻扬起他那大大的狮子头,空茫的表情依旧不减地注视着对方。

这倒有意思,他含糊地说,我想你也是这样。

嗯哼。

是啊。

我必须重申,沛恩说,我受了委托——再也不了。

菲尔博士说。

沉寂片刻,房里顿时不知怎地显得好冷。

律师眼睛张得老大,头猛地转向菲尔博士。

我说:‘再也不了。

’博士扯高嗓门又说了一遍,马汀是嫡系最后一名长子,一切都结束了。

信托也好,诅咒也好,不管你爱怎么叫它,都完了。

为此我要说,感谢上帝……反正这神秘事件不再神秘了。

今早若你上去过,一定发现保险柜的东西早被拿走了……你怎么会知道?沛恩脖子伸得长长的质问。

我不是在要俏皮,博士有些厌倦地回答道,我希望你也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无论如何,你若想协助办案,伸张正义,最好把你那信托的原委告诉大家。

否则我们永远也无法查明马汀死因的真相。

班杰明爵士,继续。

我真不想一直这样插嘴干扰。

这态度就对了,班杰明爵士说,除非你想出庭做重大证人,否则不许隐瞒任何证据。

沛恩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

在此之前,他还颇为逍遥,少有人违逆他或如此压制过他。

他拼了老命设法保住面子,就像飓风下死命稳住一叶轻舟那样。

我认为妥当的,自然会告诉你们,他吃力地说,不多也不少。

你要知道什么?谢谢你哟,警察局长冷冷地说,首先,你握有典狱长室的那些钥匙,对不对?对。

钥匙有几把?四把。

拜托,老兄,班杰明爵士厉声喊道,你又不是站在证人席上!请你讲详细一点行不行啊。

一把通房间外面那一道门。

一把通阳台铁门。

一把开金库。

还有一把,既然你已经看过金库内部,沛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剩下的是一把小钥匙,可以打开保险柜里一个钢制的铁盒。

一个铁盒——班杰明爵士重覆。

他扭过头去看菲尔博士;他的眼睛透出一抹微微的、知情的、使坏的微笑,这眼神证实了他先前做过的预测,一个盒子。

我们已知它不翼而飞……盒子里放的是什么?沛恩脑子里在自我交战。

他交叉于胸前的双手未曾松下来,一手的指头在另一只臂膀的双头肌上弹弄着。

我有责任知道的是,他稍停一会儿回答,盒里有几张卡片,每一张都有十八世纪安东尼·史塔伯斯的签名。

历任继承人按照指示要取出其中一张卡片,翌日交给监护人,作为曾开启盒子的证明……盒里还有什么别的我就——他耸耸肩。

你是说你不知情?班杰明爵士问。

我是说我不想讲。

我们待会儿再来谈这个问题,警察局长慢条斯理地说,四把钥匙。

好,至于用来打开文字锁的那个密码……我们又没瞎眼,沛恩先生……那个密码,你也受托保密吗?——一阵迟疑。

可以这么说,律师仔细思量后说,字刻在打开金库的钥匙柄上。

如此一来,小偷就算拿到一把复制钥匙,只要没有原姑钥匙,也是束手无策。

这个字你知道吗?——迟疑更久。

当然。

沛恩说。

还有别人知道吗?这问题对我是一种侮蔑,他说。

他上唇背后露出一排小黄牙,脸全都丑丑地皱在一块儿,修得短短的灰发也都塌了。

他再次支吾其词,这才稍微温和地加上一句,除非已逝的提摩西·史塔伯斯先生曾口传给他儿子。

我必须说,他倒是从未认真看待过这个传统。

有好半天,班杰明爵士在壁炉前荡来荡去,背后直拿手心拍手背。

又踱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把钥匙交给小史塔伯斯的?昨天下午接近傍晚时,在我查特罕事务所。

有谁跟他一起来吗?他堂弟赫伯特。

面谈时,赫伯特不在场吧?当然不在……我交出那些钥匙,照我所得到的唯一指示交代他:就是他得打开保险柜和那个盒子,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再把一张上面有安东尼·史塔伯斯签名的卡片交给我。

如此而已。

蓝坡坐得老远在阴暗处,忆起白色马路上的人影。

日前他撞见马汀与赫伯特时,他们刚从律师事务所那儿过来。

马汀谜也似的嘲笑了一句:那个字就是绞刑架。

他又想起桃若丝拿给他看的,写了稀奇古怪韵文的那份文件。

尽管菲尔博士曾对这份文字嗤之以鼻,现在盒子里所珍藏的秘密物件已呼之欲出了。

桃若丝·史塔伯斯两手交叠,纹风不动坐在原处,然而她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些……怎么了呢?沛恩先生,你拒绝告知吗,警察局长追问,金库里的盒内搁了什么?沛恩的手不安地摸着下巴。

蓝坡记得那个姿势,他一紧张就会这样。

是一份文字资料,他终于回应。

我只能说到这儿为止,各位,因为以下我也一无所知了。

菲尔博士站了起来,活像一只庞大的海象浮出水面:啊,他大大地嘘了一口气,一支手杖狠狠打在地上,我就是这么想。

我就是想知道这个。

那份文件从来不许离开铁盒,对不对,沛恩?……好!好极了!这样我可以接过来问了。

你不是自己说过,你不信有任何文件存在的吗?警察局长带着一个比先前还来得冷嘲热讽的表情,转过身来说。

喔,我从来没有那样说过,他温和地抗议,我仅仅在批评你那些捕风捉影的揣测。

你毫无逻辑就武断地说有盒子、文件什么的。

可是我从未说你错。

正相反。

我已得到跟你一致的结论,但却佐以优秀的逻辑推理为根据。

差就差在这里,懂吗。

他抬起头看沛恩,嗓门并未提高,我不会为了安东尼·史塔伯斯在十八世纪留给后世传人的文件骚扰你,他说,可是,沛恩,另外的那份文件你要怎么说?另——我指的是提摩西·史塔伯靳,也就是不到两年前,马汀的父亲留在同一金库铁盒内的文件。

沛恩的嘴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抽烟时缓缓轻吐烟雾那样。

他挪了一下姿势,弄得地板嘎嘎作响。

在偌大又寂静无声的房内,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班杰明爵士忙问。

你说吧。

沛恩轻声说。

这传说我听过不下十遍,菲尔博士说下去,点着头作沉思状,听说老提摩西死前躺在那儿写东西。

一页接一页,洋洋洒洒——纵然他身体摔得连笔都拿不住,得用一个写字板撑着,竟还沾沾自喜,一边嘻嘻呵呵地,意志顽强地直往下写……那又怎样呢?班杰明爵士逼问道。

那么,他写的是什么呢?‘给我儿之指导原则。

’他说。

但他在说谎。

那只是要误导大家。

他的儿子既然循例要经历所谓的‘严厉考验’,就用不着什么额外的指导原则——他只消到沛恩那儿去取钥匙就得了。

说什么也不需要长篇大论、交代仔细的书面指示。

老提摩西也并非在抄写什么东西,无此必要……安东尼这份文件,沛恩说,从未离开过保险柜一步。

好啦,那他倒底在写些什么呢?大伙儿噤若寒蝉。

蓝坡不觉挪到座椅外缘,好从这儿看看桃若丝·史塔伯斯的眼睛——果然是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博士不放。

班杰明爵士大声说:好嘛,那他究竟写了什么嘛?他自己被谋杀的经过。

菲尔博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