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30 06:32:42

我得快一点才能买到烟。

丫头马上表示。

她拉高了原本细小的声音,有意让人听见,老天!都过六点了——不过他每天都会留一盒我那牌子的香烟给我。

如果我没去的话……哎!嗨,马汀!她走到马路上,招手示意蓝坡跟上去。

方才喃喃低语的人声霎时冻结了。

静立在路当中,有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一手平举的纤弱的年轻男子,正扭过身来面对他们。

他有一张一看就是平日很有女生缘、被宠惯的、怯生生的脸,还有一头黑发,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表情。

他有点醉了,在稍稍晃动。

蓝坡看到他背后白色尘土上,印出歪歪扭扭一道足迹。

嗨,小桃!他鲁莽地说,你真会鬼鬼祟祟吓人。

什么事?他极力在学美国腔说话。

他一手搭在旁边那人胳臂上,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他的搭档显然跟他有亲戚关系。

马汀五官清秀,那搭档则较不起眼,一身衣服叠得厚厚的,帽缘也不像马汀那样帅气地别起一个弧度。

可他们分明长得很像。

他很窘迫,手也显得太大。

去——去喝过茶了吗,桃若丝?他笨拙地找话说,抱歉我们来晚了。

我们——我们有事耽搁了。

是哦,丫头无动于衷地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蓝坡先生,这是马汀·史塔伯斯先生,这是赫伯特·史塔伯斯先生。

马汀,蓝坡先生是你们同胞呢。

你是美国人哪?马汀明快地问,酷毙了。

美国哪里?纽约?酷毙了。

我刚从那边回来。

我是从事出版业的。

住哪里?住菲尔家?那个怪老头。

喂,跟我去宅邸,我请你喝点酒。

马汀,我们要去喝茶的呀。

赫伯特楞楞地,耐着性子说。

哎,去他的什么茶。

听我说嘛,跟我去宅邸——马汀,你最好别去喝茶了,他妹妹说,还有,拜托别再喝酒了。

我是不在乎,可你明明知道原因。

马汀看看她:我要去喝茶了,他伸长了脖子说,还有,还有,我还要再来一小杯。

小赫,走呀。

他已把蓝坡忘在一边了,这老美对此颇感庆幸。

马汀理一理帽子,掸了掸衣服肩头和袖子,不过他身上一点儿灰也没有。

他站直了,清清喉咙。

呆头呆脑的赫伯特扯着马汀往前走的时候,桃若丝悄悄地说:别让他去。

还有晚饭以前你要负责让他酒醒过来。

听到没?马汀也听见了。

他转过身,头撇向一边,两手抱胸:你觉得我喝醉了,对不对?他审视着她问道。

马汀,求求你,好不好!哼,我要让你瞧瞧倒底我醉了还是没醉!小赫,走。

蓝坡加快脚步赶上丫头,并排朝另一头走开去。

行至转弯处,蓝坡听见那对堂兄弟在吵嘴。

压低声音在说话的是赫伯特。

马汀则让帽沿遮过眉角,高声叫嚷着。

有一会儿他俩静静地走着。

刚才那一段插曲与灌木丛的芳香一对比,实在格格不入。

然而草原上环绕着他们的风却把这些纷扰扫光了。

西天泛黄,如玻璃般晶莹剔透。

枞木的黑色树影背光高耸着,连低洼的池沼都映着金光。

这里属低地,坡度朝高地缓缓爬升。

隔着好一段距离可见白色的羊群,活像孩子们的诺亚方舟模型上的玩具一样。

你绝不能就这样认为,丫头直视前方,非常轻声地说——你绝不可以认为他就是这样。

他不是的。

只是此刻他心事重重又设法藉酒装疯来掩饰自己,结果变成这副胡言乱语、嚣张乖戾的德性。

我知道他心里有事,不能怪他。

菲尔博士告诉你啦?只讲了一点点。

他说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她双手紧握:哎呀,糟就糟在这儿,不是秘密。

这件事人尽皆知,而人人又都避而不谈。

逼得你去独自面对,你懂吗?他们无法在公开场合谈它,因为不作兴这样。

大家也不能跟我谈,连我自己也是提都不便提……她停了一下,然后转过来气冲冲地说,你好心说你懂。

其实你根本不懂!从小到大这件事都……我还记得马汀和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把我们一个一个举到窗前,好看看那座监狱。

她已经死了,父亲也是。

他温柔地说:关于那个传说,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就跟你说——你不懂的嘛。

她口气单调平板,而他则感到心里头挨了一刀。

他绞尽脑汁在想话说,但无论想到什么都嫌不妥。

搜寻和她的一个共鸣点,好比在一间闹鬼的屋里找盏灯一样难。

我不够实际,他呆呆地说,一离开书本或橄榄球去面对现实世界,我就傻眼了。

可我相信无论你告诉我什么事,只要跟你有关,我一定懂的。

一串钟声传遍这块低地,有种缓慢、悲哀、古老的余音回荡空中,又与空气结而为一。

最后一线天光映照在前方远处橡木间的教堂尖塔上。

钟楼上,成群小鸟吱吱喳喳飞走,怱高怱低的钟声与金属磨损后闷闷的音色交织在一块儿。

一只乌鸦嘎嘎叫着……他俩在一条宽阔溪水上的石桥边歇脚。

桃若丝·史塔伯斯转身向他。

你能这么说,我已别无他求。

她嘴唇慢慢松开,浅浅地笑了。

微风抚颐了她的黑发,我最不喜欢讲求实际了,她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接着说,自从父亲离世以后,我不得不实际一点。

赫伯特像匹可靠的老马,但他跟那边那干草堆一样缺乏想像力。

还有葛兰比上校夫人、露蒂莎·马克礼、爱玩碟仙的沛恩太太,和永远抽不出空来读她那些新书的波特森小姐。

还有魏厄非·丹宁每周四的九点正都要跑来对我献殷勤,可九点五分就说不出新话题了,却偏要再接再厉,畅谈他早在三年前去伦敦看的一出戏,要不然就是拼命示范网球击球动作,害你觉得他准是得了狂舞症。

喔,对,还有桑德士先生。

圣乔治,保佑宝贝的英格兰吧。

对他而言,假如今年哈洛中学把伊顿公学给打败了,我们国家可就要落在他们社会主义分子的手里而一路沉沦喽。

咻!她一口气讲完,仍慷慨激昂地甩着头,直到必须把一头乱发向后脑拢一拢为止。

然后她有点难为情地笑了:不晓得我这样大肆发表意见,你作何感想?我想,你说的完全正确!蓝坡热切回应。

她挖苦桑德士先生的那一段话,对他简直是个享受,碟仙免谈,网球免谈。

我希望哈洛中学把伊顿公学打个落花流水——嗯咳!我是说,你说的全都对,还有,社会主义万岁。

关于社会主义,我什么也没说啊。

喔,那,现在说一点嘛,他大方提议,再讲嘛,说什么都好。

诺曼·汤姆斯加油!天佑——可是你讲这做什么啊,傻瓜?你怎么啦?因为这样桑德士先生会不高兴呀,蓝坡解释道。

这理由对他来说挺不赖的,即使有点牵强。

又有一个念头闪过他脑海,他疑惑地问,每周四晚间来看你的那个魏厄非是何方人士啊?总之,魏厄非这名字够逊。

听起来好像是留着一头波浪形卷发的那种男人。

她从桥边石垣上滑下来,小小身躯的气力好像有些释放出来了。

她真诚而奔放的笑声——前一晚他已见识过的——也放开来了。

唉!我们再不快一点,一辈子也买不成那盒香烟……你说得我意兴风发。

要不要跑一跑?不过,别跑太快哟,有四分之一哩远的路程呢。

蓝坡说:来哟!霎时两人拔腿就跑,脸迎着风,越过干草堆。

只见桃若丝·史塔伯斯一直笑个不停:希望我现在能遇见葛兰比上校夫人。

她边喘边说。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个鬼点子。

她转过脸来,红通通的,眼神流露出雀跃之情,好棒,好棒——呃!还好我穿的是平底鞋。

要不要再跑快一点?坏蛋!我跑得好热。

喂,你喜欢径赛吗?呃,一点点。

一点点——他脑子里掠过的是,校外一间阴暗的斗室,黑板上有一串白白的字。

玻璃盒内几座银色奖杯,和那些经过处理、漆上了日期:永久展示的橄榄球。

路不断朝后闪过去,他忆起跟今天一样、十一月份的另一个快乐场面。

一波波声浪扫过,一阵阵粗纩的鼻息传来,橄榄球队四分卫像个蹩脚的演员一样在喊着暗号。

头痛欲裂,小腿筋揪得紧,手指冻得失去知觉,接着排好的阵线应声冲锋,呼啸而去,乒乒乓乓的一阵短兵相接。

冷风乍地灌到脸上,他拽着两条像木偶一样紧绷的腿,扑向得分的白色边线,感觉好像在飞。

还有他站在球门正下方,腾空拦截的那个泥团似的球……犹记得那骇人的欢呼声,像蒸气顶开壶盖似地涨起,将漫天的尘埃一扫而空,他觉得五脏六腑也随之起伏。

这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事,却像上千年那样久远了。

眼前的他置身于比那更诡异的一场奇遇。

薄暮中有个女孩为伴,有她在身边,远比失落的古老秘谭还要让人悸动。

一点点。

他深吸一口气,出其不意地说。

他们来到村外郊野,腰杆粗壮的树木遮蔽着白色店面。

人行道地砖铺成歪歪斜斜的图案,像幼儿学写字。

有个女人停下来瞧他俩。

还有一个骑着脚踏车的男人眼睛瞪得老大,连人带车地跌到沟里去,咒骂了一声。

斜倚着树,脸蛋红润,喘息不已,桃若丝笑了:我受够你这无聊的游戏了,她双眼炯炯有神地说,可是,天哪!感觉好过多了!他们从彼此均无法解释的一股狂喜转为沉甸甸的满足感。

一时间两人都变得矜持起来。

香烟买到了。

卖烟的述说他怎样马不停蹄地连着忙了几个钟头,好容易才得了个空,歇一会儿喘口气。

蓝坡则偿了宿愿,相中一支教堂执事惯用的陶质长柄烟斗。

他对这药房着迷不已。

大玻璃罐里红红绿绿的药,洋洋洒洒地摆着,直像是中世纪故事里的场景。

附近有个与糕饼二字谐音,叫做塔可修士的小客栈。

还有一间啤酒屋,叫做山羊和葡萄串(棒槌学堂注:此乃伦敦地区的俏皮话,与出入人猿星球一词谐音,为酒店名称平添一层逗趣的弦外之音)蓝坡到了啤酒屋竟过门不入,只因丫头(对他而言)令人难以理解地拒绝跟他一道进去——整体来说,他对这小镇颇有好感。

你在雪茄铺里可以理发、刮胡子,他仍若有所思,这跟美国毕竟没那么大差别。

他感觉出奇的好,连沿路不得不应付的一些讨厌的人都算不了什么了。

他们遇到席奥朵莎·沛恩夫人,就是那律师的太太,正道貌岸然地跨着大步走在街上,臂弯下夹了一个玩碟仙用的宇母棋盘。

沛恩太太的帽子奇大无比。

她像表演腹语街者的木偶那样,讲话不太动嘴巴,可说起话来像个士官长一样地振振有词。

纵使如此,当她解说名叫路西尔斯的幽灵的古怪行径时,蓝坡还是拿出老派绅士的礼貌耐心听着。

她所通的灵——显然指的是灵界漂泊不定、游手好闲的三贝——它在字母盘上滑来滑去所拼出的字,表现出浓重的伦敦乡音。

桃若丝眼看她同伴的脸已明显扭曲变形,赶忙与沛恩太太道别,把他拉开,免得两人又扑嗤笑出声来。

他们往回家方向走时都快八点钟了。

两人无论看什么都觉得好,从街灯——其实颇像玻璃棺材,而且燃着煤气,油烟好厉害——到一间门上悬着铃铛的小小店家皆然。

这家店可以买到涂成金黄色的动物形状姜饼,和久被遗忘的打油歌散谱。

蓝坡一向热中于花钱买些无用的破铜烂铁,谨守的原则之一就是要永远用不着;之二是口袋里有钱。

这下遇到个志同道合的人,居然不认为他这样很幼稚,遂大买特买一番。

他们顶着太阳灿烂的余晖往前走,两人像唱诗班那样合举着那几张歌谱,认真地唱着一首哀歌。

歌名带有伦敦土腔,叫做<哈利,上次银行休假日,你在喇哩(哪里)?>桃若丝唱到悲惨乐段时,还假装收敛起她的欢笑故做正经。

今天玩得好开心,他们快到菲尔博士家门口的小径时,她说,过去我从不觉得查特罕有什么好玩,现在却流连忘返。

我也从不觉得,他傻傻地说,可是今天下午好有意思。

他们静享这一刻,四目相接。

时间还够再唱一首,他提议,好像事关重大的样子,要不要唱<宝禄伯利广场的玫瑰>?喔,不行!菲尔博士是很随和,但我总还得维持一点礼数。

在镇上的时候,我看到葛兰比上校夫人始终从窗帘背后偷瞄我们。

何况天色也晚了……喔——那——两人都吞吞吐吐。

蓝坡有些飘飘然:心脏砰砰地猛跳。

四面黄澄澄的天空已化为镶着紫边的朦胧光线。

灌木丛的香气浓郁慑人。

她的眼神很专注、很灵活,却迷迷蒙蒙,俨然承受着痛苦。

她目光扫遍他的,渴慕地搜索着。

虽然他专注于她双眼,不知为何却能察觉到她的手探了过来他握住她的手:让我陪你走回家,他缓缓地说,让我——哟喔!巷子那一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等一下啊!等一等。

蓝坡心里实实在在颠了一下。

他在抖,透过她温暖的手感觉到她也在抖。

那人的声音打断了这强烈的情感张力,两人都十分迷惘,随后丫头先笑了。

菲尔博士吐着气,从巷口现身了。

他背后跟着一个人,那身影蓝坡觉得眼熟。

对了,是沛恩,嘴边叼着弯弯的烟斗,好像在咀嚼它似的。

经过这短短数小时,此刻恐惧感蓦地重现了……博士面色极为凝重。

他停下来喘口气,一支手杖靠在脚旁。

桃若丝,我不想吓到你,他起了个头,我也知道这话题是个禁忌。

没关系,现在是开门见山的时候了——呃!沛恩警告性地吭了吭气,喉咙里直出声,那个——呃——客人哩?他全都知道了。

好,丫头,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请讲吧!她掐紧双手。

你哥哥来过。

他的状况让我们有点担心。

我不是指喝酒的毛病,酒瘾可以慢慢改掉。

他吐过了,所以离开这儿的时候倒是完全清醒的。

问题在他害怕的程度,从他狂野挑衅的表现可见一斑。

我们不希望他为了这件捞什子的事紧张过度,而去伤害自己。

你懂吗?所以呢?讲下去!主任牧师和你堂弟送他回家了。

桑德士对这情况颇觉困扰。

听好,我就直言不讳了。

你当然清楚,你父亲过世以前跟桑德士说过一些话,而这些话是要绝对保密的。

桑德士那时候只当你父亲是疯了。

可现在他开始纳闷。

也许我多虑了,但——万一——我们还是提高警觉为上。

典狱长室的窗户从这儿一览无遗,这栋屋子离监狱也不出三百尺远。

懂吗?懂!桑德士和我,还有如果蓝坡先生愿意的话也可以,会全程守望。

今晚会有月亮,我们就能目睹马汀踏进那个房间。

你只消走到草坪前端,就可以看个清楚。

但凡有任何一点噪音、动静、或可疑的情况——桑德士和小伙子都会火速横跨草原去处理,快得连个鬼影都闪避不及。

他微笑着将手放在她肩上,我知道这都是些无稽之谈,而我也不过是个老糊涂。

可你们认识我这么久了——是吧?好了,那么,守夜几点开始?十一点。

啊,我也这么想。

好罢,那,马汀一离开地主宅邸,你就给我来电话。

我们会看住他。

不用说,你们绝不要跟他提这件事。

我们本来是不可以干预这事的。

况且他若知情,说不定会为了逞能,急于闪避我们的监视而弄巧成拙。

但你倒可以建议他提着灯,找个靠窗近一点的地方坐下。

桃若丝倒抽一口气: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她冷冷地说,我早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天哪!他为什么非得去不可呢?为什么我们不能破除这迂腐的习俗,那——一除非你愿意丧失这整个地产,沛恩莽撞地说,很抱歉。

但当初就是如此安排的,而且得由我来执行。

我必须缴出几把钥匙给继承人——那里不只一道门。

当这继承人将钥匙交还给我时,一定要亮出从金库内取得的某样东西给我看。

你们就别管是什么了。

这样才能证明他的确打开过那个保险柜。

这名律师再一次紧咬他的烟斗。

眼白在月色下显得雪亮。

各位,不管各位是否知情,这些事史塔伯靳小姐都知道了,他喋喋不休,我们就开诚布公吧。

好。

那么让我向大家摊开关于我的部分。

在我之前,我父亲受史塔伯斯家族委托保管财产。

我祖父及曾祖父也是如此。

各位,我说明这些细节,免得被误会为一板一眼、专会钻牛角尖的蠢材。

即使我想触法,老实说,我也绝不会违反他们这份信托。

这么说,让他没收这个地产算了!你想我们之间有哪一个人会在乎吗?沛恩急躁地打断她的话:话是不错,但不管小赫和你觉得如何,这规炬没有那么迂啊。

天哪!丫头,你难道想一夕之间变穷,同时还要沦为地方上的笑柄吗?这程序也许很傻,的确如此。

可法律就是法律,信托就是信托。

他双掌拍合,发出空洞的啵一声,我告诉你有什么更傻,就是你的恐惧。

史塔伯斯家自从一八三七年起就没再经过那种厄运了。

只因为你父亲摔下马时,刚好靠近女巫角,这并不代表——别说了!丫头难过地说,她的手在颤抖。

蓝坡向前一步。

他感觉喉头滚烫,气得干涩,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他心里想,只要那家伙再讲下去,他铁定马上揍他下巴。

沛恩,你不觉得你说得够多了吗?菲尔博士不满地咕哝着。

啊,沛恩说,可不是吗。

屋里弥漫着愤怒的气氛。

大家听见沛恩咂嘴,把腮帮子上的老皮吸得贴到牙床,制造出小小噪音。

他音调低沉平板地重复了一句可不是吗!但你知道他也感受到那股熊熊的怒火。

各位,我告辞了,他很镇定的说下去,我来送史塔伯斯小姐……不不,眼看蓝坡作势要送,现在不要。

我有机密要交代她。

最好没人打扰。

我已履行一部分义务,将钥匙交给马 汀·史塔伯斯先生了。

其他还待办。

看在——啊——我跟他们家的交情大概比在座的诸位都还老,他扁扁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他气急败坏起来,你们总得让我保留所剩无几的一点机密项目吧。

蓝坡气得忍无可忍:你刚才是说项目,还是说风度啊?他讽刺道。

只见沛恩一溜烟儿,踉舱地往前,还翻着白眼回头瞥了大家一下。

蓝坡捏了捏丫头的手,便目送他们两人走了。

啧,啧!停了半晌,博士出声抱怨,不要骂他。

他只是恪守他作为家庭法律顾问的职责。

我担忧得无心骂他。

我想通了一个道理,不过……我也不知道。

每一步棋都走错了,都错了……来吃饭吧。

他自言自语,领头朝着巷子往回走。

蓝坡心头快按捺不住了。

夜幕低垂,鬼影憧憧。

一会儿像有个鬼门放出来的东西狂笑着,疾行中秀发灌满了风。

一会儿又像一张方正、沉郁、哀怨的脸在桥头那儿,面带奸笑。

这边有恶作剧,嘲弄和幽默的淘气精灵。

那边灌木丛边,又来了面无血色的一张脸。

再加上这些恐怖玩意儿蹑手蹑脚折返阴界时,那一声轻轻柔柔的叹息。

别让任何事发生在她身上啊。

看好了,可别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啊。

看紧喽,因为那是她哥哥啊。

他们窸窸窣窣地走过草地,蚊虫怱大怱小的嗡嗡杂音十分单调。

远远地,西边稠密的大气中,雷声隆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