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蜿蜒的碎石子路。
有只缩头缩脑的灰色鸽子在榆树下摇摇摆摆走着。
有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与那太阳下掠过的飞鸟身影。
一座高大又霸气、棱角和缓的红砖房子,粉刷的白墙,加上一座白色圆顶阁楼,顶着镀金的风标,自女王统治时代至今,逐渐老旧,却保有风华。
不知哪儿有一群蜜蜂在嗡嗡闹着。
空气中还流荡一股麦秆的甘味。
蓝坡前一晚未曾见到这般景致。
当时主任牧师的福特轿车开近屋旁,天正下着雨。
他与桑德士提着灯,僵挺着身子由此往楼上走。
他打开玄关之前,彷佛突然被推上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台,浑身湿答答的衣服拽在身上,却要面对千万人似的。
当他与同伙走上车道时,竟怕再次见到她。
处境狼狈:被拱到台上,没有台词,目瞪口呆,窝囊得很,宛如在梦里一丝不挂、进退不得的情景。
她不在宅邸,只有管家——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只有管家双手紧握,稍稍屈身伺候着,说已在客厅预备了一张沙发。
不一会儿,她从书房出来。
红肿的眼睛透露她哭得很凶,肯定是一波又一波悲从衷来,凄惨的哭泣。
然而她倒是很镇定,面无表情,揉拧着一条手绢。
他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任何一个字,一个举动都会显得冒冒失失。
他不知什么道理,只知必然如此。
他仅是可怜巴巴地立在门边,穿着湿透了的法兰绒上衣和球鞋,并未久留。
他记得离去时的光景:雨刚停不久,老爷钟敲了一点钟。
可怜的他只能傻傻地抓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印象:雨是一点钟样子停的。
一点钟雨停了,别忘了啊。
记这有什么用?哎,管他呢——并非他对马汀·史塔伯斯缺乏好感。
他所维护的是,那女孩去看望死者时脸上已失落、已遭蹋的一些天真之情。
当伤痛大到无法负荷时,只见她拧了拧那薄薄的手帕,脸上依稀闪过短暂的扭曲。
无辜的马汀在死亡的沉睡中看来很古怪:他穿了一身老式的灰色法兰绒套装,及一件破损的粗呢大衣……桃若丝此刻正作何感想呢?他看着拉上的百叶窗及门上布置的黑纱,不禁畏缩了。
巴吉为他们开了门,一见警察局长就好像放心了。
是,他说。
我这就去请桃若丝小姐吧?班杰明爵士咬着下唇,颇为焦虑:不,暂时还不要,她在那儿?楼上。
那史塔伯斯先生呢?也在楼上。
葬仪社的人来了。
还有谁在这儿?我知道沛恩先生在来此的路上。
马克礼医师也要来。
他告诉我,他一结束早上例行巡房就要见您。
啊,好。
知道了。
巴吉,顺便一提……葬仪社那些人——你也了解嘛,我想看一下史塔伯斯先生昨晚穿的衣服,还有他口袋里的东西。
巴吉向菲尔博士低下他那扁平的头:好的。
菲尔博士昨晚曾提到可能有这需要。
我已冒昧地迳自保管好那些口袋里的东西,一件都未短少。
多亏你了。
去把它们带到书房来……还有,巴吉——是?你若见到史塔伯斯小姐,班杰明爵士不知所措地说,就——呃——传达我最深的哀悼之……该说的话你都知道嘛?好。
他犹豫了一下。
这位笃实的警察官员在熟人面前言不由衷,脸上竟微微泛红,还有赫伯特·史塔伯斯先生方便的时候,我要立刻见他一下。
巴吉表情木然:赫伯特先生还没回来。
喔,啊!知道了。
那,去取那些衣物来。
他们踏入一间阴暗的书房。
丧家难免情绪波动大,可总见女眷们及时拿出应变能力,而男人,就如眼前这四位先生一般,却都张口结舌无助得很。
桑德士是唯一表现出相当程度冷静的一位。
他已重拾圆熟风度,那殷憨的模样就像要打开祈祷书来读一样笃定。
各位,我暂时告退了,他说,我想我最好去看看史塔伯斯小姐要不要见我。
这是个煎熬的时刻,啊,很难熬的一段时间。
我若能帮上任何一点忙……的确是的啦,警察局长鲁莽地回道。
主任牧师走后,局长开始来来回回踱步,这当然是个艰难的时刻。
可是为什么一直挑明了说个不停。
真搞不懂。
蓝坡彻头彻尾同意他的话。
他们全都焦躁不安地待在这老旧的大房间里。
班杰明爵士打开了几扇百叶窗。
大厅的钟优雅流畅,如银铃似的响起,听来显示大教堂拱顶下传出的声音效果。
在这书房内,一切都显得古老、坚实、保守。
有个地球仪从来没人去转动过;一排排书籍,从来没什么人碰过:还有壁炉顶端墙上悬挂的巨尾剑鱼,你简直要判定,也从没被人钓到过。
有个玻璃球挂在一扇窗户旁,作为驱走巫婆的吉祥物。
巴吉转眼就来回报了。
手里拎着一只洗衣袋:都在这儿了,他报告,内衣裤除外。
口袋里的物品全都原封不动。
谢谢。
巴吉,留在这儿别走。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菲尔博士和蓝坡一起聚拢过来看班杰明爵士将袋子置于桌子正中间,着手将物品取出。
一件灰夹克,沾满了泥,早就干了、僵了,衬里也已磨破,掉了好几个扣子。
来吧!警察局长掏着口袋,低声说,烟盒——好别致哟。
装的都是……这些看起来是美国烟。
好。
划中好运脾的火柴一盒。
一个携带用扁酒瓶,一小瓶白兰地,还有一瓶东西已喝个精光。
就这些了。
他又翻找了一遍,是旧衬衫,口袋里没东西。
袜子。
这儿是长裤,也该补了。
他知道在那监狱里晃来晃去会把衣服弄脏。
皮夹在此,在裤子背后的口袋里。
班杰明爵士停了一下,我想我最好打开来看看。
嗯。
一张十先令钞票,几张两英镑钞票,及一张五英镑。
几封信。
都是从美国寄来给他的,有美国邮戳:‘马汀·史塔伯斯先生,纽约西二十四街四百七十号\'。
瞧,你们想,他们会不会有仇人从美国跟踪他过来……我不信,菲尔博士说,但你不妨把信搁在一边保留着。
不知做什么用的笔记本,都是数字。
A与S二十五,饮君子看招十,摇滚篷车三,伊底帕斯崛起,布鲁明黛百货二十五,佳——这些是啥呀?大概是销售员的订货单,蓝坡说,他告诉我,他在出版界混。
还有什么?几张名片,自由俱乐部,西五十一街六十五号。
都是一些俱乐部:好几十张耶。
英雄殿水果酒铺,专人送货服务,布立克街三百四十二——皮夹解决了,衣服也是。
等一等!哎呀!他的手表在口袋里,还在走哩。
他的躯体缓冲了摔下来的力道,所以表——让我看看,菲尔博士突然插嘴,他把那只薄薄的金表翻过来,在这安静的房内,滴答声十分吵扰。
在小说中,他再说,死者的表总是正好砸烂了,巧得很,颇方便侦探查出正确死亡时辰,而避免被谋杀犯所设定的时刻误导。
可是你看,现实生活就有例外。
那又如何,警察局长答覆道,你何苦如此拘泥小节呢?这个案子死亡时间根本无关紧要。
哦,可要紧了!菲尔博士说,比你想像的要紧得多。
呃——此刻这只表指着十点二十五分。
他瞄了一眼壁炉上的钟,那钟也指着十点二十五分,毫秒不差……巴吉,你可晓得,那个钟准不准啊?巴吉点点头:是的,很准。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您。
博士迟疑了一下,眼光锐利地瞧了一下总管,然后把表放下:老兄,你看来相当认真,他说。
你何以如此确定呢?因为昨晚发生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
大厅的老爷钟快了十分钟。
我——呃——恰好拿这书房的钟跟老爷钟对时,所以注意到了。
结果我巡了一遍,把屋里所有的钟都检查过了,我们通常对表的时候,也都以老爷钟为准,我觉得奇怪——你有吗?菲尔博士问,你查看了其他钟了吗?嗄——是的,巴吉有点惶恐地说。
那,钟都对吗?容我说一句,问题就在这里。
都对,全都对,唯有老爷钟例外。
我想不透怎么会这样。
一定有人动过了。
一直忙忙乱乱,我还抽不出空来询问这件事……这到底怎么回事?警察局长问,根据你跟我所说的,小史塔伯斯是钟敲十一点的时候来到典狱长室的——他的表没错——一切都就绪了呀……对了,菲尔博士说,对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
巴吉,最后一个问题。
马汀少爷房里有没有钟?菲尔博士自言自语地点了好几下头。
然后他走到一张椅子旁,叹口气坐下来。
老弟,继续。
我好像总趁最不巧的时机,搬出一连串无聊的问题,而且还要锲而不舍地耗上一整天,盘问你时钟给调整了的每一位目击证人。
忍耐一下,好吗——不过,巴吉!一旦班杰明爵士跟你讲完话,请你马上想办法揪出把大厅的钟调拨过的那个人来。
这很重要。
警察局长不耐烦地拿手指在桌上轻敲:你确定你真的都问够了吗?他问,如果还嫌不够尽兴——嗯,我想指出,博士举起一根拐杖加强重点,谋杀犯必定从这堆衣物里偷走了什么东西。
嗄——哎,他的钥匙嘛,老兄!他铁定带在身上的那几把钥匙啊!你没找着嘛,对不对?班杰明爵士不发一语,迳自点着头。
接着他做了个手势,毅然转向巴吉。
他们要再一次如昨夜一样,把同样的事实细节对质一遍。
蓝坡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巴吉的整套说法他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博士探询过程中,他想见见桃若丝·史塔伯斯。
主任牧师此刻一定在楼上她那儿,言词恳切兮兮地,如生火添煤般堆砌一些陈腔滥调的慰问之词,仿佛量变可以造成质变,而真会带来什么安慰似的。
他想像得到桑德士只吐得出一套刻板的话语,用的却是那圆滑斯文、信手拈来的调调,足以让众女人低吟着:你的话真救了我,你可知道!随后女人家之间再纷纷谈论他的表现有多么风流倜傥。
人们为什么丧事当前总不肯肃静?为什么人人都要一成不变地叨念着这种食尸鬼般残酷不仁的词语:诸如他看起来好自然哟!及所有那些让女眷听了又会悲从中来,泪眼滂沱的戚言?无所谓了。
他讨厌的是桑德士在她面前那副有如大哥哥般相亲相爱的德性(令人倒胃口的是,桑德士也颇享受那个角色---棒槌学堂注)巴吉职业性的平静面孔也让人恼火。
还有巴吉小心翼翼的措词,在人前全自动的会把平日惯常省略的字首H音又都剪接回去,像瓶子扣上个瓶盖似的,机械化制造标准发音。
无论是否失礼,他都再也坐不下去了。
管不了众人作何感想,他得想法接近她。
他开溜了。
但该上哪儿去找才对呢?显然不能上楼,那有点太嚣张了。
却也不能在大厅探头采脑假装在找瓦斯计费表什么的。
英格兰有没有瓦斯表啊?啊,管它呢。
一路晃到阴暗大厅的后方,他看到楼梯边上还有一扇门半掩着。
一个人影挡住光源,桃若丝正向他招手……他在楼梯的阴影里找着她,用力紧握她的手,感觉到她在颤抖。
起初他不敢正视她的脸,唯恐藏在喉咙深处的话会脱口而出:我让你失望了,我不该辜负你的呀。
就在这阴影内,大壁钟沉稳的滴答声中,他还可能迸出一句:我爱你。
想到他们本该情话绵绵地,却遭此变故,一时之间感到无限酸楚。
两人沉默不语,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窃窃私语的独有那钟声。
他淌着血的胸臆间流泄出一个心声:伟大的上帝,为什么为了顾及体面,她必须无谓地表现出骨气,而独尝悲苦?我不愿见她这样啊。
这娇小身躯,我此刻恨不得搂在怀里呵护她,而她回报我的呢喃会比黑夜战场上的呐喊还要振奋人心呀。
而我将永远为她持守的盾牌下,就算地狱的门也要溃决而无所遁形。
可是蓝坡明白,他血液中窜流的这份痛楚必须暂时搁置一旁。
有人说,这些情话都只是可笑的傻念头。
午夜梦回之际他仍是笨拙的自己,只说了个:我懂,我懂……他轻拍她的手,不擅言词地低语几句。
不知怎地他们就到了门内,是间百叶窗紧闭的小小办公室。
我听到你进门,她小声说,也听到桑德士先生上楼来。
我没心情跟他说话,就教邦朵太太挡了一下——她会一直讲到他耳朵报销,我则从屋子后方的楼梯跑下来。
她在一张老旧的马毛呢沙发上坐下来,手掌支着下巴,眼神忧郁呆滞,安静了片刻。
这间密闭昏暗的房间热得发闷。
当他再次开口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的手抽动了一下。
假如你宁可静一静的话……我不说不行。
我像是好几天没睡了,待会儿又得进去跟他们那一帮人把这整件事重述一遍。
他护着她肩头的手扣得更紧了。
她拾起头:你用不着做那个表情,她温柔地说,你用不——你相不相信我跟马汀从来就不亲?事情并不那么——我是说他的死。
他跟谁都不亲的。
我其实该比现在更难过才对,却没有。
那,呃……反正注定死路一条!她愤慨地说,无论哪条路——我们都束手无策;简直是有鬼在作祟,只要是生在这个家,就注定遭到诅咒。
这是报应。
我过去从不信邪,未来也绝不信。
否则——慢一点!你得跳出来啊。
否则——哪条路都走不通。
我们哪里料得到一个人血液中遗传到了什么?你或我或任何人?谁能保证不是流着谋杀犯的血液?要不然就是碰到鬼了。
那扇门关好了吗?关好了。
谁都有可能呀,她声音变得含糊,她双手合掌,好像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说不定会——把你给杀了啊。
我大可以从书桌抽屉取出一把枪来,为了某种原因情非得已,刹时……她发起抖来,不是吗?除非这些老一辈的人都受了诅咒自杀而死,否则命定要被抛下阳台——家族中——天晓得——那势必也得有人同时着了魔,而下手成全他们的宿命——闹鬼……你快别这样钻牛角尖了!听话——她轻轻点头,指尖触了触眼皮,抬眼望:你想马汀是不是赫伯特杀的?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也不是什么邪灵在搞鬼。
你比我更清楚,你堂哥不可能杀害马汀的。
他崇拜他啊。
他那么笃实可靠——他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丫头茫然地说,我想得很多。
他会喃喃自语。
怕就怕那些沉默寡言的人。
就是这种自我封闭的人精神状况会出问题,何况血统已经纪录不良了……他的手又大又红,头发不管上了多少发油都狂乱不羁的。
他弱不胜衣,身材像马汀,就是手大了些而已。
他一直希望自己像马汀。
我怀疑他是不是暗暗对马汀又妒又恨啊?停顿半晌,她拨弄着沙发边缘,而且他总是拚命想发明一些东西,全都不能发挥功用,比方新的搅乳器。
他自许为发明家。
马汀还挖苦过他……光线微弱的房内似乎布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影。
蓝坡仿佛看到黄昏下白色路面上有两个人影,外表极为神似,却又各具不同的特性。
马汀总是醉醺醺的,嘴里叼了支烟。
赫伯特的步态则稍嫌迟缓鲁钝,还有顶尺寸不合的帽子高立在他头上。
他彷佛也抽着烟,衔在嘴巴正中央上下摆动着,看来怪不搭调地。
昨晚有人开了书房里墙上的保险柜,桃若丝·史塔伯斯说,这件事,我昨晚没跟菲尔博士说。
凡是要紧的,我都没跟他多说。
也没说晚饭时赫伯特比马汀还要来得心烦意乱……书房的保险柜是赫伯特打开的。
可是——马汀不晓得密码。
他离家两年了,也从来没机会得知保险柜密码。
唯一知道的人只有我自己、沛恩先生——和赫伯特。
昨晚我看到它敞开在那儿。
拿走什么东西了吗?我想没有。
里头从来没摆过什么贵重东西。
当年父亲盖好这间办公室之后,书房就停用了。
我相信他多年来未开启过保险柜,我们也都没去动它。
都是早年的老文件……倒不是怕他拿走什么东西。
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
问题在于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他在猜她是不是变得歇斯底里,有一点语无伦次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用颈上挂的一把钥匙打开一张直立式写字桌,随即拿出一张泛黄的纸。
交给他时,他强压下一股搂她入怀的欲望。
你读一下。
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信赖你。
我不会跟其他人说,但我总的找个人倾吐一下啊……你念。
他困惑地低头看。
标题墨色已褪,写着:一八九五年二月三日·创作诗篇——我的手抄本备份——提摩西·史塔伯斯。
全文是:林屯居民当如何称呼?伟大荷马的特洛伊城故事,或是午夜日照的国度——无人幸免的为何物?脚老踢到的是什么;天使负着长矛一支。
耶稣基督祷告的园内空地孕育黑暗之星与恐惧的是何物?白色月神戴安娜冉冉升起,狄多被剥夺之物:此地四季植物带来好运,东、西、南——遗落t角为何?科西嘉人在此灰头土脸,喔,所有罪孽之母哟!公园绿地与郡镇同名,找到纽门监狱,就搞定了!呃,蓝坡喃喃地念着韵文说,这是一首相当蹩脚的打油诗嘛,目前为止我看不出有任何一丁点儿意义;不过很多诗都半斤八两……这究竟是做什么的啊?她定晴看着他:看到日期没有?二月三日是父亲的生日。
他是一八七O年出生的,所以一八九五他——二十五岁。
蓝坡马上接口。
两人都静了下来。
蓝坡不解地盯着这谜一样的文字看。
他和班杰明爵士所做的一切离谱的臆测,也是菲尔博士曾拼命嘲弄的,顿时显得不无根据。
我想想看,他建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篇文字的正本——这上面写我的手抄本备份——则放在典狱长室喽。
所以呢?这一定是要让历代长子看的东西。
她把文件从他手里一抽,像是看它就有气的样子,拿在手里,差点给揉掉了,幸亏他摇摇头制止。
我再三想过,这是我想得到的唯一解释。
但愿这是对的。
监狱金库内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把戏,我都想像过了。
然而这么区区一张纸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们还是为此而丧生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假使有一份正本,他说,现在也不知去向了。
他一五一十地将昨晚他们出入典狱长室的情形和盘托出:那张东西,他又说,必定是某种藏了暗码的文件,不可能是别的。
有谁就为了取得这份文字而杀了马汀吗?有人轻轻地敲门,他俩都像阴谋共犯似的吓了一跳。
桃若丝手指靠在唇上暗示他别出声,旋又急急忙忙将文件锁进书桌抽屉内。
进来。
她说。
门甫开,即露出巴吉那张平板的脸。
就算他对蓝坡在场颇感讶异,也完全不落痕迹:桃若丝小姐,抱歉,他说,沛恩先生刚到。
班杰明爵士在书房那边,想请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