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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2025-03-30 06:32:50

他的病情记录表上记载着:约翰·克洛宁,白种男性,年龄70岁。

诊断:心脏病、肿瘤。

佩姬还没见过约翰·克洛宁。

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心脏手术的时间。

她和一名护士、一名助理医生走进克洛宁的病房。

她热情地笑着说:早晨好,克洛宁先生。

他们刚刚给他拔去身上插的管子,嘴巴周围还有胶布贴过的痕迹。

静脉滴注的吊瓶还在头顶上悬着,输液吊管已经从右臂上拔下。

克洛宁朝佩姬望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泰勒医生。

我来给你检查身体和——见你的鬼去吧!你那双脏手别碰我。

他们为什么不派个真正的医生来?佩姬的笑容消失了。

我是心血管外科医生。

我将尽一切努力来使你恢复健康。

你要给我的心脏开刀?不错。

我……约翰·克洛宁看着那位见习医生说:看在基督的份上,这家医院就这个水平?我向你担保,泰勒大夫完全有资格。

助理医生说道。

我的屁眼也有资格。

佩姬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情愿用你自己的外科医生?我没有。

我也雇不起这种高价的庸医。

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全都一个样,所有的兴趣都在钱上。

你们对人毫不关心。

我们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堆肉而已,不是吗?佩姬强忍着不发出火来。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是——心情不好?就因为你要把我的心脏割掉?他扯着嗓子叫起来。

我晓得我会死在手术台上。

你会杀了我,我希望他们判你谋杀罪。

说够了吧?佩姬说。

他呲牙咧嘴朝她恶狠狠地狞笑。

我死了,你的履历记录上也好不了,是吧,医生?也许就冲这个我会让你给我做这个手术的。

佩姬觉得自己气得要命。

她转身对护士说:我要给他做心电图和组合化验。

她最后看了一眼约翰·克洛宁,然后转身走出病房。

一小时之后,佩姬拿着化验结果回来时,约翰·克洛宁抬起头说:哦,这条母狗又回来了。

佩姬第二天早晨6点钟开始给约翰·克洛宁开刀。

从打开他身体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没有任何希望了。

主要的问题不在心脏。

克洛宁的各部分器官都出现了恶性黑素瘤。

见习医生说:噢,我的上帝!我们怎么办?我们要向上帝祷告别让他活得太久。

佩姬走出手术室,来到走廊里,发现一女两男正在等她。

那女人快40岁,一头红发,浓妆艳抹,浑身喷着很浓的廉价香水。

她穿一套紧身服装,更衬托出肉感的身材。

两个男人都是40多岁,也是红头发。

佩姬觉得他们几个看上去像是马戏团的。

那女人对佩姬说:你是泰勒大夫?是的。

我是克洛宁夫人。

这两位是我哥哥。

我丈夫情况怎样?佩姬觉得很为难。

她出言谨慎:手术进行得和预想的情况差不多。

噢,感谢上帝!克洛宁太太夸张地说着,一边用一条花边手绢抹着眼睛。

约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佩姬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观看一出蹩脚戏里的女戏子。

我现在能见我的亲人吗?还不行,克洛宁夫人。

他现在还在监护室里。

我建议你们明天来。

我们明天再来吧。

她转身对那两个男人说,走吧,哥哥。

佩姬看着他们走开。

可怜的约翰·克洛宁,她心里想。

佩姬第二天上午拿到了化验报告。

癌变已经扩散到克洛宁的全身。

放射治疗也为时已晚。

肿瘤专家对佩姬说: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尽量使他活得舒服些。

往后的日子里他会痛得要命的。

他还有多长时间好活?一个星期,或者最多两个星期。

佩姬去监护室看望约翰·克洛宁。

他正在睡觉。

约翰·克洛宁不再是一个尖刻又火爆性子的男人,而是一个正在绝望地挣扎性命的人类同胞。

他的身体与呼吸机相连,正在接受静脉滴注。

佩姬在床边坐下,观察着他。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而且没有生机。

他是不幸者中的一个,佩姬心想。

即使有了一切现代的医学奇迹,我们还是束手无策,没有办法拯救他。

佩姬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过了一会儿,她离开了病房。

那天下午稍晚些时候,佩姬又顺路来看约翰·克洛宁。

他此刻已不靠呼吸机。

他睁开眼睛看见佩姬,然后懒洋洋地说:手术做完了,啊?佩姬笑着安慰他说:是的。

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舒坦。

舒坦?他鼻子里哼着。

你到底还担心什么?佩姬说:咱们别再斗嘴了,好吗?克洛宁躺在那儿,静静地端详着佩姬。

别的医生告诉我,说你手术做得干净利落。

佩姬一言不发。

我得的是癌,对吧?是的。

糟糕到什么地步了?这个问题让所有的外科医生都觉得进退两难,但他们早迟总要面对它的。

佩姬说:相当糟糕。

长时间的静默。

放疗或者化疗行吗?我很抱歉。

这只会让你更加痛苦,而且不会有效果。

我明白了。

好吧……我这辈子过得很快活。

我能肯定。

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许不会相信,我有过好多女人呢。

这我相信。

是的。

女人……厚厚浓浓的牛排……高档的雪茄……你结婚了吗?没有。

你应该结婚的。

每个人都应该结婚。

我结过婚。

两次。

头一次,35年。

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

她得心脏病死的。

我很难过。

没什么。

他叹了口气。

接着我上了这个荡妇的当,和她结了婚。

她和她那两个贪得无厌的哥哥。

我猜想,这是我的错,都怪我太好色了。

她那一头红发让我神魂颠倒。

她算是个尤物了?我确信她……你别见怪,你知道我怎么会到这家差劲的医院里来的吗?是我老婆把我送来的。

她不愿多浪费钞票送我去私立医院。

这样就会给她和她两个哥哥多留下些钱。

他抬头看看佩姬。

我还有多长时间?你要我直说吗?不……是的。

一、两个星期吧。

耶稣啊!疼痛会变得更厉害的,是吗?我会尽量让你舒服些的,克洛宁先生。

叫我约翰。

约翰。

生活可真不容易啊,不是吗?你刚才还说你这辈子过得很好的。

我是这么说的。

有点好笑的是,知道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你知道我们上哪里去呢?我不知道。

他强迫自己笑出来。

我到了那儿就告诉你。

药性一会儿就起作用。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更舒服些吗?可以。

今夜你再来和我聊聊。

这天晚上佩姬不值夜班,她又累得不得了。

我会再来的。

夜里佩姬再来看约翰·克洛宁,他已经醒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脸部的肌肉在抽搐。

太难受了。

我这个人就是怕疼。

我猜我是一碰就疼的人。

我理解。

你见到黑兹尔了,啊?黑兹尔?是我老婆。

那个淫妇。

她和她哥哥来看过我。

他们说已经和你谈过话。

是的。

她的确是个人物,对吧?我确实是在自找麻烦。

他们等不及了,巴不得我早点翘辫子呢。

别这么说。

一点不瞎说。

她嫁给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我的钱。

跟你说实话,我并不太在乎。

我和她在床上真够劲儿,后来她和她的哥哥们就开始贪婪起来。

他们总是要个没完。

两人坐在那儿,四周一片宜人的静谧。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去过很多地方?没有。

哦。

我去过瑞典……丹麦……德国。

你去过欧洲吗?她想起有一天去旅行社的情景。

我们去威尼斯吧!不,去巴黎!去伦敦怎么样?不,我没去过。

我猜你在这种医院里工作,挣不到多少钱,啊?我挣的够花的了。

他点点头。

是呀。

你应该去欧洲看看。

帮我个忙吧。

去巴黎……住在克里昂酒店,在马克西姆餐厅吃晚饭,叫一份巨大的厚味牛排,喝香槟酒。

当你吃着牛排,喝着香槟酒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想起我。

你做得到吗?佩姬缓缓地说:有一天我会做到的。

约翰·克洛宁仔细注视着她。

好的。

我现在累了。

你能明天再来和我谈谈吗?我会再来的,佩姬说。

约翰·克洛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