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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025-03-30 06:32:52

随后几个星期,拉腊和凯勒飞赴亚特兰大去察看了几块地皮,两处在安斯莱帕克,一处在邓坞地。

杀杀邓坞地那一处的地价。

拉腊说,我们可以在那里盖几幢公寓大楼。

从亚特兰大,他们直飞新奥尔良,在新奥尔良逗留了3天,两天考察中央商业区,一天察看庞恰特雷恩湖畔。

拉腊发现有两处地段她很喜欢。

回纽约后的第二天,凯勒走进拉腊办公室。

亚特兰大项目,我们运气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抢先了我们一步。

拉腊看着他,惊讶地说:那怎么可能?那些地皮甚至还没上市呢。

我知道。

想必是走露了风声。

拉腊耸耸肩。

想必人是没法战胜所有对手的。

那天下午,凯勒带来了更多坏消息。

庞恰特雷恩湖那笔生意泡汤了。

随后的那个星期,他们又飞赴西雅图,察看了梅瑟岛和克克伦德。

拉腊看中了一块地。

回到纽约时,她对凯勒说:我们买下来吧,那地方应该能赚大钱的。

好的。

第二天见面时,拉腊问:克克伦德你投标了吗?凯勒摇摇头。

有人抢先买走了。

拉腊想了想。

哦,霍华德,查查看,是谁老是在抢我们的生意。

24小时不到霍华德就有了结果。

史蒂夫·默奇森。

所有的生意都是他抢走的?是的。

这么说,我公司有人泄了密。

看来是这样。

拉腊闷闷不乐。

第二天一早,她雇了名侦探,想查清谁是告密者,结果一无所获。

就我们所知,你所有的雇员都很清白,卡梅伦小姐。

所有办公室都没有‘臭虫’[注],你的电话也没被窃听过。

[注:指窃听器。

]他们陷入了困境。

也许仅仅是巧合!拉腊心想。

但她无法相信。

昆士区68层住宅大厦完工了一半,拉腊请银行家们来检查了工程的进展。

楼层越高,每单元售价就越高。

拉腊的68层其实只有57层,这里耍了个手腕,是她从保罗·马丁那儿学来的。

人人都这么干。

保罗笑着说。

你只要改动一下楼层号码。

怎么个改法?很简单。

第一排电梯从底楼到24楼,第二排从35层到68层。

人们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由于工会做了手脚,工地上有五六名冒名领薪水的人。

其实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什么安全施工指挥啦,建筑协调员啦,材料总管啦等等,都有晌当当的头衔儿。

起初,拉腊也怀疑过这些是不是真的。

别担心。

保罗对她说,这些都是属于经营成本。

霍华德·凯勒一直住在华盛顿广场一间狭小的公寓房里。

一天晚上,拉腊上门来看他。

她扫了这房间一眼,说:这简直是耗子洞,你得搬出去。

在拉腊再三劝说下,霍华德搬进了远离闹市区的一套公寓里。

一天夜里,拉腊和凯勒加班到了深夜,事情总算干完了。

这时,拉腊说:你显得很累,干吗不回家睡一会,霍华德?好主意。

凯勒打着呵欠说。

早上见。

多睡一会儿。

拉腊对他说。

凯勒上了车。

他往家开着,心里想着他们刚刚做成的一笔生意,对拉腊的办事能力赞赏不已。

和她在一起工作真令人兴奋,兴奋而又沮丧。

不过,在他心底深处,他总是期望能出现奇迹。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没早看出这点,霍华德亲爱的。

我对保罗·马丁也好,菲利普·阿德勒也好都不感兴趣。

我一直爱着的是你。

又想吃天鹅肉啦。

凯勒回到了公寓,摸出钥匙往门锁里插,可怎么也开不开。

他疑疑惑惑的,再试了试,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他面前。

你想你是在干什么好事?那人问。

凯勒看着他,摸不着头脑。

我住在这里呀。

见你的鬼。

可是我……他陡然意识到了。

对……对不起。

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我过去住在这,我……门砰的一声迎面关上了。

凯勒站在那儿,十分狼狈。

我怎么会连搬家了也忘了?我忙得太累了。

拉腊正在开会,突然她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

你最近挺忙啊,宝贝,我很想你。

我跑了不少地方,保罗。

她实在说不出口她想他。

今天中午一块吃饭吧。

拉腊想想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我很乐意。

她说。

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伤害他。

他们在周先生[注]中餐馆共进午餐。

[注:京剧大师周信芳之子在美创办的中餐馆,在英美许多城市有分店。

]你越来越了不起,保罗说,不论做什么,样样都干得很出色,就像你人一样。

雷诺饭店进展如何?顺利极了!拉腊激动地说,接着花了一刻钟描述工程的进展情况。

两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开业了。

店堂另一头一男一女正起身离开。

男的背对着拉腊,但看上去很熟悉。

他转过身时,拉腊瞥见了他的面孔。

史蒂夫·默奇森!和他一起的那女人看上去也很熟。

她弯下身拿小拎包,拉腊一看,心一愣。

是格特鲁德·米克斯,我的秘书!好哇。

拉腊轻声道。

有什么不舒服吗?保罗问。

不。

一切都很好。

拉腊继续说饭店的事。

午饭后,拉腊回到办公室,派人找来了凯勒。

还记得我们几个月前看过的凤凰城那片地产吗?嗯。

我们回掉了,你说过那是块废地。

我改变主意了。

她按下传呼器。

格特鲁德,请来一下,好吗?是,卡梅伦小姐。

格特鲁德·米克斯来到拉腊办公室。

我想口授一份通知书,拉腊说。

给凤凰城的巴伦兄弟公司。

格特鲁德开始记录。

先生:我重新考虑了斯科茨代尔地产,决定立即着手办理购置手续。

我认为它将来会成为我最有价值的地产。

凯勒审视着她。

几天后我将同你们联系有关价格事宜。

顺致问候。

打好后我再签名。

是,卡梅伦小姐。

就这些吗?就这些。

凯勒看着格特鲁德离开屋子。

他转身对拉腊说:拉腊,你在干什么?我们分析过,那块地基一文不值!你要是……别激动。

我们不会做这笔生意的。

那你为什么……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史蒂夫·默奇森会做的。

今天,我看见格特鲁德和他一起吃午饭。

凯勒打量着拉腊。

我没法相信。

我想让你等两天给巴伦打个电话,问问那块地的事。

两天后,凯勒笑嘻嘻地走进拉腊办公室。

你说对了,他说。

默奇森中了计,连钩带线和坠子一古脑儿全吞下了。

这下,他成了那块50英亩废地得意洋洋的所有者啦。

拉腊召来了格特鲁德·米克斯。

您找我,卡梅伦小姐?你被解雇了。

拉腊说。

格特鲁德惊讶地看着拉腊。

解雇了?为什么?我不喜欢你结交的朋友。

回到史蒂夫·默奇森身边去吧,把我的话告诉他。

格特鲁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可是我……别说了。

我会派人送你出门。

午夜,拉腊给她的司机马克斯打电话。

把车开到前面来。

她说。

是,卡梅伦小姐。

车子正在门口等她。

您想去什么地方,卡梅伦小姐?马克斯问。

绕曼哈顿兜兜风。

我想看看我的作品。

马克斯打量着她。

对不起,您说什么?我想看看我的楼房。

他们绕城兜着圈儿,每到购物街、住宅中心和摩天大厦都停一停。

沿途映入眼帘的,是卡梅伦广场、卡梅伦商业中心、卡梅伦商城和卡梅伦大厦的主体骨架。

拉腊坐在车里,审视着一幢幢高楼大厦,想着生活和工作在其中的人们。

她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我使这座城市更好更美。

拉腊自言自语。

我想做的,我都做成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躁动不安呢?我倒底缺少点什么呢?她当然知道。

第二天早上,拉腊给菲利普的演出经理人威廉·埃勒比打电话。

早上好,埃勒比先生。

早上好,卡梅伦小姐。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想知道菲利普·阿德勒这星期是否演出?菲利普的日程排得可紧啦。

明晚他将在阿姆斯特丹演出,随后去米兰、威尼斯和……你想知道他别的……?不,不,就这些,我只是好奇。

多谢。

没关系。

拉腊走进凯勒办公室。

霍华德,我得去一趟阿姆斯特丹。

他惊讶地看着她。

我们在那儿做了什么生意?还只是个想法,拉腊闪烁其辞地说。

等有了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让他们替我把飞机准备好,行吗?你派伯特飞伦敦了,忘啦?我这就让他们明天飞回来,然后……我想今天就动身。

她语气那么急切,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乘航班去。

回到办公室,她对凯西说:给我订一张荷兰皇家航空公司去阿姆斯特丹的头班机票。

是,卡梅伦小姐。

你打算去多久?我们还有几个会等着开……我一两天就回来。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谢谢,霍华德,这次就不用了。

我和华盛顿一位参议员朋友聊过一次,他说他们可能要通过一项议案,取消对建筑业的大部分税收减让。

该法案一旦通过,完全可以抵消资本利得税,以期抑制日益恶化的通货膨胀。

那样做很愚蠢,拉腊说。

那会毁了房地产业。

我明白。

他反对这个议案。

很多人都会反对的。

它绝对通不过。

拉腊预言说。

首先……正说着,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拉腊瞪了瞪眼,它又响了起来。

你不打算接吗?凯勒问。

拉腊嘴里直发干。

不。

保罗·马丁听着电话铃空空地响了十几次,这才放下电话。

他坐在那里长时间地想着拉腊。

他感到近一阶段她似乎不那么好接近,有点冷淡了。

会不会是另有别人?不会的。

保罗·马丁自言自语道。

她属于我,她永远属于我。

乘坐荷兰皇家航空公司航班令人倍感舒服。

宽体747上的头等舱又宽敞又舒适,航空小姐更是殷勤备至。

拉腊紧张得既吃不下也喝不下什么。

我这是在做什么呀?她暗自思忖。

又没谁请,就兴冲冲地跑到阿姆斯特丹去,也许他太忙,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去追他将要毁掉我可能得到的一切机会。

到时后悔也迟了。

她住进了阿姆斯特丹一家最漂亮的旅馆。

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个漂亮的套间,卡梅伦小姐。

接待员说。

多谢。

我听说菲利普·阿德勒今晚举行音乐会,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当然,卡梅伦小姐。

在音乐厅。

能为我搞一张票吗?十分荣幸。

拉腊刚走进客房,电话铃就响了。

是霍华德·凯勒。

旅途愉快吗?是的,谢谢。

你大概很想知道吧,我已就第七大道那笔生意和两家银行谈过了。

结果呢?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们抢着合作。

拉腊得意洋洋。

我早就对你说过嘛!这将是一笔大生意。

我要你马上组织一批建筑师、建筑工人——我们的建筑队,着手开工。

好的。

明天再向你汇报。

她放下话筒,想着霍华德·凯勒。

他是那么可亲可爱。

我真幸运啊。

他总不退却,随时支持我。

我得为他找个可爱的人儿。

菲利普·阿德勒演出前总是紧张不安。

上午,他和乐队一起排练过后,随便吃了顿午饭。

为使自己不去想音乐会,他于是去看了场英国电影。

看电影时,他脑子里全给晚上要演奏的音乐占满了,手指竟不知不觉地在座位的扶手上敲了起来,直到邻座对他说:行行好,别弄出那么难听的声响,好吗?他仍未觉察,彬彬有礼地问:对不起,您说什么?他起身离开了电影院,在阿姆斯特丹大街上闲荡着。

他参观了国立凡高现代艺术博物馆,在自由大学植物园漫步流连,观看了一家家商店的橱窗。

下午4点,他才回旅馆小睡一会。

他万万没料到,拉腊·卡梅伦此刻就在他楼上的套间。

7点,菲利普到了音乐厅(阿姆斯特丹市中心古老丽美丽的戏院)的演员出入处。

剧院门厅里,已经挤满了早到的观众。

音乐厅里,一位值班员递给拉腊一份节目单,上面印着:音 乐 厅钢琴家菲利普·阿德勒独奏音乐会演出单位纽约交响乐团指挥 祖宾·默瑟柴可夫斯基 《四季》(Op.37a,1876)选段三章5月:星光之夜6月:船歌11月:三套马车穆索尔斯基[注]《图画展览会》(1874)散步——土地神——散步——老人——城堡——散步——杜伊勒利宫——比迪奥——散步——蛋壳里雏鸡的芭蕾——两个犹太人,一富一贫——市场——墓穴——禽腿上的小屋——伟大的基辅之门[注:俄国作曲家。

]场间休息勃拉姆斯《D小调主题与变奏》(1860,勃拉姆斯本人据其《弦乐六重奏》第18号第二乐章改编。

)勃拉姆斯《F小调第二奏鸣曲》第2号(1852)中速快板表情行板谐谑曲:快板终曲后台。

菲利普正在更衣室换燕尾服,音乐厅经理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我们的票早就卖光了,阿德勒先生!我们不得不谢绝许多观众。

您要是有可能留下来再演一两天,我会……我知道,您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我将和埃勒比先生谈谈您明年再来这里演出的事,也许……菲利普并不在听,他一门心思想着等待着他的音乐会,经理见此只好歉意地耸耸肩,躬身退了出去。

透过更衣室墙壁,菲利普听得见105人乐队正在演奏,交响乐眼看就要结束。

场间休息时,菲利普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演奏着。

一名伙计敲敲更衣室的门。

该您上场了,阿德勒先生。

多谢。

是该上场了。

菲利普站起身,他伸出双手,只见它们不停地抖着。

演出前的紧张总是挥拂不去。

伟大的钢琴家都这样,霍洛威茨、鲁宾斯坦、塞金莫不如此。

菲利普感到恶心,心突突直跳。

我何苦要让自己忍受这等折磨?他暗自问道。

其实个中缘由,他岂能不知。

他照了最后一眼镜子,然后跨出更衣室,走过长长的过道,踏着33级台阶来到下边的舞台上。

他走向钢琴,聚光灯一路追着他。

人群中掌声雷动。

他在钢琴前坐下,仿佛受什么魔力召使,紧张顿时消失,他好像顷刻间换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平静、端庄、信心十足的人。

他开始演奏起来。

坐在观众中间的拉腊,注视着菲利普走上舞台,感到一阵刺激穿透着她。

菲利普的出现总伴随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要嫁给他,拉腊自言自语。

一定要嫁给他。

她坐正身子,一任他奏出的乐音冲刷着。

演出极其成功。

结束时,演员休息室里挤得水泄不通。

菲利普早就学会了把应邀来此的众人分成两类: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热情的,是乐迷们,演出成功时给予热诚祝贺,演出失败时给予非常热诚祝贺的,不用说,是音乐家。

菲利普在阿姆斯特丹有许许多多的狂热乐迷,就在今晚,他们都挤在休息室里。

菲利普站在屋子中央,微笑着不停地签名,耐着性子彬彬有礼地应付百来位陌生人。

人们一律总会这么问:您还记得我吗?菲利普佯装记得。

你看上去真面熟……他还记得托玛斯·比彻姆爵士的故事。

有一天,比彻姆爵士猛然想出一个掩饰自己坏记性的绝招。

要是有谁问他:您还记得我吗?这位伟大的指挥家就会说:当然记得!你好吗?你父亲好吗?他如今做什么来着?这绝招一直很管用,直到后来来伦敦的一次音乐会上,当时休息室里有位年轻姑娘说:大师,你们的演出真是太妙了!您还记得我吗?比彻姆殷勤爽快地答道:当然记得,亲爱的。

你父亲好吗?他如今做什么来着?那姑娘说:多谢!父亲很好,他现在还是英国国王。

菲利普边忙着签名,边听着这些熟稔于耳的赞语:您把我心中的勃拉姆斯演奏活了!我无法形容我多么感动!我有您所有的个人专辑!您为我母亲也签个名,好吗?她是您最大的乐迷……——蓦地,什么使他抬起头来,只见拉腊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吃惊得眼睛睁得老大。

对不起,失陪了。

他挤到拉腊跟前,拉起她的手,说:真是意外的惊喜啊!你来阿姆斯特丹有什么事?小心点,拉腊。

我来处理点生意上的事,正好听说你在这里举办音乐会,我哪能不来。

说得倒像是意外相逢。

你真了不起,菲利普。

谢谢……我……他停下来又签了个名。

这样吧,你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有空。

拉腊连忙说。

他们在海斯耶·克莱餐馆共进晚餐。

刚进店堂,顾客们一齐起身鼓掌欢迎。

要在美国,拉腊心想,这激动就会是冲着我的。

不过,她一样感到一股温暖流进心田,就因为在菲利普身边。

承蒙光临,不胜荣幸,阿德勒先生。

领班边说边把他们领到餐桌前。

谢谢。

落座后,拉腊环顾四座,人们全都敬慕地看着菲利普。

他们真的很爱你,对吧?菲利普摇摇头。

他们爱的是音乐,我不过是个信使。

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我年少时,也许有点洋洋自得。

有一回我举办音乐会,独奏结束时,音乐厅里欢声雷动。

我正朝观众鞠躬,沾沾自喜地对他们微笑,指挥却转身对着观众,把乐谱高高举在头顶,让大家明白:他们的掌声其实是献给莫扎特的。

这是我终生难忘的教训。

夜复一夜,一遍又一遍地演奏同样的乐曲,你是否厌烦过?不。

因为没有两场音乐会是相同的。

乐曲也许一样,但指挥不一样,乐团不一样。

菲利普接着说:我们竭力使每场音乐会完美,可是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绝对成功的音乐会,因为我们处理的是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乐曲。

每一次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同样的乐曲,以便能重新创造出作曲家的声音。

你从不满足?永不。

每位作曲家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声音,不论是德彪西、勃拉姆斯、海顿、贝多芬,还是别的作曲家。

我们追求的目标就是把握住那独特的声音。

晚餐上桌了。

这是印度尼西亚风味的宴席,共计21道菜,品种繁多,有肉、鱼、鸡、面条,还有两份点心。

什么人能吃得下这么多?拉腊笑着说。

荷兰人胃口特好。

菲利普发觉很难从拉腊身上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还发觉,有她在身边,自己竟有点兴高采烈的可笑劲。

他沾染过的漂亮女人,为数众多,可拉腊却不同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精明强干,却不失女性的风韵,对自己的美毫不忸怩,落落大方。

他喜欢她富有性感的喉音。

实际上:我喜爱她的一切。

菲利普心里承认说。

离开这里后你要去哪儿?拉腊问。

明天到米兰,然后是威尼斯,然后是维也纳和萨尔茨堡[注],然后是巴黎和伦敦,最后回纽约。

[注:奥地利城市。

]听起来挺罗曼蒂克的。

菲利普笑道:我不敢说那样有多罗曼蒂克。

我们总是乘坐不固定的航班,住陌生饭店,每天都在外面的餐馆吃饭。

不过我真的毫不介意,因为演出是那样的美妙无比。

我讨厌的只是那种‘笑一笑’综合症。

这话怎么说?老是当展览品,对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傻笑,生活在陌生人的世界里。

我知道那滋味。

拉腊一字一顿地说。

晚餐快结束时,菲利普说:你瞧,音乐会后我总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今晚去浏览一下河上风光怎么样?很乐意。

他们乘上一艘游览阿姆斯特尔河的游览船。

今夜虽无星月,城市却被成千成万颗耀眼的灯火点得通亮。

河上风光旖旎,令人沉醉。

导游的喇叭里不断传来四种语言说出的声音。

现在我们正经过有几百年历史的商贾建筑群,这些房屋都带有装饰华美的山墙。

前方是古老的教堂塔楼。

大大小小的运河上有一千座石桥,全都掩映在沿街沿巷壮观的榆树浓荫里……他们从阿姆斯特丹最窄的窄房子前经过(这种房子只有一扇门宽),从嵌着哈普斯堡麦克米利安皇帝皇冠的西塔楼前经过,从横跨阿姆斯特尔河的木吊桥下经过,再过瘦桥,经过数十户水上人家——他们的家安在船上。

这是多美的一座城市啊。

拉腊赞叹道。

你以前不曾来过?没有。

你这次要不是做生意也不会来的。

拉腊深吸一口气,说:不。

他一脸狐疑看着她。

我以为你说……我到阿姆斯特丹,是特为来看你的。

他顿时激动得颤栗起来。

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我还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我对你说过我喜爱古典音乐,那不是真的。

菲利普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我知道。

拉腊惊讶地看着他。

你知道?迈耶斯教授是我的老朋友。

他柔声说。

他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在给你上突击课,讲解菲利普·阿德勒。

他很关心你可能对我有所图。

拉腊柔声说:他说得对,你在和谁相好吗?你是说认真的?拉腊顿时窘迫起来。

你要是没兴趣,我会离开这里……菲利普握紧她的手。

我们下一站就下去。

他们回到饭店时,有十几张霍华德·凯勒留给拉腊的口信。

拉腊把它们塞进拎包,没有看一眼。

此时此刻,除了菲利普,什么都微不足道了。

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菲利普轻松地问。

你的。

体内的焦渴使她迫不及待了。

拉腊感到,她等待了一辈子的似乎正是这一时刻。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时刻啊!她找到了她苦苦爱恋着的那个陌生人。

他们奔向菲利普的房间,两人都急不可耐。

菲利普紧紧搂住她,温柔地、动情地亲吻着,摸索着,拉腊咕哝着说:啊,天哪!他们开始脱去对方的衣服。

屋子里的沉寂被外面骤然而起的一阵雷声惊破。

天上,乌云缓缓地铺展开灰色的裙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旋即下起了细雨。

雨起始下得静静的、柔柔的,挑逗地抚弄着温热的空气,吮舔着楼房的腰腹,吮舔着温柔的草地,亲吻着夜晚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这是一场淫雨[注],放纵又令人快慰,它从天空飘飘而下,悠悠地,款款地。

突然,它的脚步加快了,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顷刻间成了势不可挡、横扫一切的暴风骤雨,那么凶猛,那么急切,渴望应和着某种坚定而原始的韵律来他个疯狂的痛快淋漓。

雨抽打着大地,越来越猛;雨拍击着大地,越来越急,直到它终于爆发成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蓦地,雨匆匆结束了,一如它匆匆的开始。

[注:原文hot即有热,又有性感的、色情的之义。

]拉腊和菲利普相互搂着,精疲力尽。

菲利普搂紧拉腊,他听得见她的心跳。

他想起了什么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地球是为你而转的吗?天啊,可不吗。

菲利普自言自语。

如果她是音乐,那么她应当是肖邦的船歌抑或舒曼的梦幻曲。

他感到她身体温柔的部分压着他,他开始又一次被撩拨起来了。

菲利普……她的声音沙哑起来。

嗯?愿意我和你一起去米兰吗?他发觉自己禁不住笑了。

噢,我的天,当然!很好。

拉腊咕哝说,然后朝他贴了过去,任自己的柔发泼洒在他瘦削、硬朗的身子上。

雨又下了起来。

拉腊总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这才想起给凯勒打电话。

我吵醒你了吧,霍华德?没有。

他听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总是清晨4点起床的。

你那边的情况好吗?拉腊巴不得一古脑儿说给他听,但她只是说:没什么。

明天我要动身去米兰。

什么?我们在米兰没什么生意啊。

噢,不对,我们有。

拉腊幸福地自言自语。

看到我留的口信了吗?她忘了看了。

她很内疚地说:还没呢。

我不断听到有关夜总会的传闻。

出了什么事?有人投诉你在招标中玩了花招。

别担心,有什么问题的话,保罗·马丁会处理好的。

听你的。

我想让你派人把飞机飞到米兰去,叫驾驶员在那里等我。

我到机场再和他们联系。

好的,不过……回去睡吧。

那天清晨4点,保罗·马丁完全醒了。

他给拉腊公寓里的私人录音电话留下过不少口信,却没有得到一个回话。

要在过去,她不论什么时候外出,总会事先告诉他的。

如今肯定是有什么变故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当心点,宝贝,他兀自咕哝说,好好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