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个星期,拉腊和凯勒飞赴亚特兰大去察看了几块地皮,两处在安斯莱帕克,一处在邓坞地。
杀杀邓坞地那一处的地价。
拉腊说,我们可以在那里盖几幢公寓大楼。
从亚特兰大,他们直飞新奥尔良,在新奥尔良逗留了3天,两天考察中央商业区,一天察看庞恰特雷恩湖畔。
拉腊发现有两处地段她很喜欢。
回纽约后的第二天,凯勒走进拉腊办公室。
亚特兰大项目,我们运气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抢先了我们一步。
拉腊看着他,惊讶地说:那怎么可能?那些地皮甚至还没上市呢。
我知道。
想必是走露了风声。
拉腊耸耸肩。
想必人是没法战胜所有对手的。
那天下午,凯勒带来了更多坏消息。
庞恰特雷恩湖那笔生意泡汤了。
随后的那个星期,他们又飞赴西雅图,察看了梅瑟岛和克克伦德。
拉腊看中了一块地。
回到纽约时,她对凯勒说:我们买下来吧,那地方应该能赚大钱的。
好的。
第二天见面时,拉腊问:克克伦德你投标了吗?凯勒摇摇头。
有人抢先买走了。
拉腊想了想。
哦,霍华德,查查看,是谁老是在抢我们的生意。
24小时不到霍华德就有了结果。
史蒂夫·默奇森。
所有的生意都是他抢走的?是的。
这么说,我公司有人泄了密。
看来是这样。
拉腊闷闷不乐。
第二天一早,她雇了名侦探,想查清谁是告密者,结果一无所获。
就我们所知,你所有的雇员都很清白,卡梅伦小姐。
所有办公室都没有‘臭虫’[注],你的电话也没被窃听过。
[注:指窃听器。
]他们陷入了困境。
也许仅仅是巧合!拉腊心想。
但她无法相信。
昆士区68层住宅大厦完工了一半,拉腊请银行家们来检查了工程的进展。
楼层越高,每单元售价就越高。
拉腊的68层其实只有57层,这里耍了个手腕,是她从保罗·马丁那儿学来的。
人人都这么干。
保罗笑着说。
你只要改动一下楼层号码。
怎么个改法?很简单。
第一排电梯从底楼到24楼,第二排从35层到68层。
人们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由于工会做了手脚,工地上有五六名冒名领薪水的人。
其实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什么安全施工指挥啦,建筑协调员啦,材料总管啦等等,都有晌当当的头衔儿。
起初,拉腊也怀疑过这些是不是真的。
别担心。
保罗对她说,这些都是属于经营成本。
霍华德·凯勒一直住在华盛顿广场一间狭小的公寓房里。
一天晚上,拉腊上门来看他。
她扫了这房间一眼,说:这简直是耗子洞,你得搬出去。
在拉腊再三劝说下,霍华德搬进了远离闹市区的一套公寓里。
一天夜里,拉腊和凯勒加班到了深夜,事情总算干完了。
这时,拉腊说:你显得很累,干吗不回家睡一会,霍华德?好主意。
凯勒打着呵欠说。
早上见。
多睡一会儿。
拉腊对他说。
凯勒上了车。
他往家开着,心里想着他们刚刚做成的一笔生意,对拉腊的办事能力赞赏不已。
和她在一起工作真令人兴奋,兴奋而又沮丧。
不过,在他心底深处,他总是期望能出现奇迹。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没早看出这点,霍华德亲爱的。
我对保罗·马丁也好,菲利普·阿德勒也好都不感兴趣。
我一直爱着的是你。
又想吃天鹅肉啦。
凯勒回到了公寓,摸出钥匙往门锁里插,可怎么也开不开。
他疑疑惑惑的,再试了试,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他面前。
你想你是在干什么好事?那人问。
凯勒看着他,摸不着头脑。
我住在这里呀。
见你的鬼。
可是我……他陡然意识到了。
对……对不起。
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我过去住在这,我……门砰的一声迎面关上了。
凯勒站在那儿,十分狼狈。
我怎么会连搬家了也忘了?我忙得太累了。
拉腊正在开会,突然她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
你最近挺忙啊,宝贝,我很想你。
我跑了不少地方,保罗。
她实在说不出口她想他。
今天中午一块吃饭吧。
拉腊想想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我很乐意。
她说。
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伤害他。
他们在周先生[注]中餐馆共进午餐。
[注:京剧大师周信芳之子在美创办的中餐馆,在英美许多城市有分店。
]你越来越了不起,保罗说,不论做什么,样样都干得很出色,就像你人一样。
雷诺饭店进展如何?顺利极了!拉腊激动地说,接着花了一刻钟描述工程的进展情况。
两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开业了。
店堂另一头一男一女正起身离开。
男的背对着拉腊,但看上去很熟悉。
他转过身时,拉腊瞥见了他的面孔。
史蒂夫·默奇森!和他一起的那女人看上去也很熟。
她弯下身拿小拎包,拉腊一看,心一愣。
是格特鲁德·米克斯,我的秘书!好哇。
拉腊轻声道。
有什么不舒服吗?保罗问。
不。
一切都很好。
拉腊继续说饭店的事。
午饭后,拉腊回到办公室,派人找来了凯勒。
还记得我们几个月前看过的凤凰城那片地产吗?嗯。
我们回掉了,你说过那是块废地。
我改变主意了。
她按下传呼器。
格特鲁德,请来一下,好吗?是,卡梅伦小姐。
格特鲁德·米克斯来到拉腊办公室。
我想口授一份通知书,拉腊说。
给凤凰城的巴伦兄弟公司。
格特鲁德开始记录。
先生:我重新考虑了斯科茨代尔地产,决定立即着手办理购置手续。
我认为它将来会成为我最有价值的地产。
凯勒审视着她。
几天后我将同你们联系有关价格事宜。
顺致问候。
打好后我再签名。
是,卡梅伦小姐。
就这些吗?就这些。
凯勒看着格特鲁德离开屋子。
他转身对拉腊说:拉腊,你在干什么?我们分析过,那块地基一文不值!你要是……别激动。
我们不会做这笔生意的。
那你为什么……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史蒂夫·默奇森会做的。
今天,我看见格特鲁德和他一起吃午饭。
凯勒打量着拉腊。
我没法相信。
我想让你等两天给巴伦打个电话,问问那块地的事。
两天后,凯勒笑嘻嘻地走进拉腊办公室。
你说对了,他说。
默奇森中了计,连钩带线和坠子一古脑儿全吞下了。
这下,他成了那块50英亩废地得意洋洋的所有者啦。
拉腊召来了格特鲁德·米克斯。
您找我,卡梅伦小姐?你被解雇了。
拉腊说。
格特鲁德惊讶地看着拉腊。
解雇了?为什么?我不喜欢你结交的朋友。
回到史蒂夫·默奇森身边去吧,把我的话告诉他。
格特鲁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可是我……别说了。
我会派人送你出门。
午夜,拉腊给她的司机马克斯打电话。
把车开到前面来。
她说。
是,卡梅伦小姐。
车子正在门口等她。
您想去什么地方,卡梅伦小姐?马克斯问。
绕曼哈顿兜兜风。
我想看看我的作品。
马克斯打量着她。
对不起,您说什么?我想看看我的楼房。
他们绕城兜着圈儿,每到购物街、住宅中心和摩天大厦都停一停。
沿途映入眼帘的,是卡梅伦广场、卡梅伦商业中心、卡梅伦商城和卡梅伦大厦的主体骨架。
拉腊坐在车里,审视着一幢幢高楼大厦,想着生活和工作在其中的人们。
她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我使这座城市更好更美。
拉腊自言自语。
我想做的,我都做成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躁动不安呢?我倒底缺少点什么呢?她当然知道。
第二天早上,拉腊给菲利普的演出经理人威廉·埃勒比打电话。
早上好,埃勒比先生。
早上好,卡梅伦小姐。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想知道菲利普·阿德勒这星期是否演出?菲利普的日程排得可紧啦。
明晚他将在阿姆斯特丹演出,随后去米兰、威尼斯和……你想知道他别的……?不,不,就这些,我只是好奇。
多谢。
没关系。
拉腊走进凯勒办公室。
霍华德,我得去一趟阿姆斯特丹。
他惊讶地看着她。
我们在那儿做了什么生意?还只是个想法,拉腊闪烁其辞地说。
等有了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让他们替我把飞机准备好,行吗?你派伯特飞伦敦了,忘啦?我这就让他们明天飞回来,然后……我想今天就动身。
她语气那么急切,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乘航班去。
回到办公室,她对凯西说:给我订一张荷兰皇家航空公司去阿姆斯特丹的头班机票。
是,卡梅伦小姐。
你打算去多久?我们还有几个会等着开……我一两天就回来。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谢谢,霍华德,这次就不用了。
我和华盛顿一位参议员朋友聊过一次,他说他们可能要通过一项议案,取消对建筑业的大部分税收减让。
该法案一旦通过,完全可以抵消资本利得税,以期抑制日益恶化的通货膨胀。
那样做很愚蠢,拉腊说。
那会毁了房地产业。
我明白。
他反对这个议案。
很多人都会反对的。
它绝对通不过。
拉腊预言说。
首先……正说着,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拉腊瞪了瞪眼,它又响了起来。
你不打算接吗?凯勒问。
拉腊嘴里直发干。
不。
保罗·马丁听着电话铃空空地响了十几次,这才放下电话。
他坐在那里长时间地想着拉腊。
他感到近一阶段她似乎不那么好接近,有点冷淡了。
会不会是另有别人?不会的。
保罗·马丁自言自语道。
她属于我,她永远属于我。
乘坐荷兰皇家航空公司航班令人倍感舒服。
宽体747上的头等舱又宽敞又舒适,航空小姐更是殷勤备至。
拉腊紧张得既吃不下也喝不下什么。
我这是在做什么呀?她暗自思忖。
又没谁请,就兴冲冲地跑到阿姆斯特丹去,也许他太忙,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去追他将要毁掉我可能得到的一切机会。
到时后悔也迟了。
她住进了阿姆斯特丹一家最漂亮的旅馆。
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个漂亮的套间,卡梅伦小姐。
接待员说。
多谢。
我听说菲利普·阿德勒今晚举行音乐会,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当然,卡梅伦小姐。
在音乐厅。
能为我搞一张票吗?十分荣幸。
拉腊刚走进客房,电话铃就响了。
是霍华德·凯勒。
旅途愉快吗?是的,谢谢。
你大概很想知道吧,我已就第七大道那笔生意和两家银行谈过了。
结果呢?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们抢着合作。
拉腊得意洋洋。
我早就对你说过嘛!这将是一笔大生意。
我要你马上组织一批建筑师、建筑工人——我们的建筑队,着手开工。
好的。
明天再向你汇报。
她放下话筒,想着霍华德·凯勒。
他是那么可亲可爱。
我真幸运啊。
他总不退却,随时支持我。
我得为他找个可爱的人儿。
菲利普·阿德勒演出前总是紧张不安。
上午,他和乐队一起排练过后,随便吃了顿午饭。
为使自己不去想音乐会,他于是去看了场英国电影。
看电影时,他脑子里全给晚上要演奏的音乐占满了,手指竟不知不觉地在座位的扶手上敲了起来,直到邻座对他说:行行好,别弄出那么难听的声响,好吗?他仍未觉察,彬彬有礼地问:对不起,您说什么?他起身离开了电影院,在阿姆斯特丹大街上闲荡着。
他参观了国立凡高现代艺术博物馆,在自由大学植物园漫步流连,观看了一家家商店的橱窗。
下午4点,他才回旅馆小睡一会。
他万万没料到,拉腊·卡梅伦此刻就在他楼上的套间。
7点,菲利普到了音乐厅(阿姆斯特丹市中心古老丽美丽的戏院)的演员出入处。
剧院门厅里,已经挤满了早到的观众。
音乐厅里,一位值班员递给拉腊一份节目单,上面印着:音 乐 厅钢琴家菲利普·阿德勒独奏音乐会演出单位纽约交响乐团指挥 祖宾·默瑟柴可夫斯基 《四季》(Op.37a,1876)选段三章5月:星光之夜6月:船歌11月:三套马车穆索尔斯基[注]《图画展览会》(1874)散步——土地神——散步——老人——城堡——散步——杜伊勒利宫——比迪奥——散步——蛋壳里雏鸡的芭蕾——两个犹太人,一富一贫——市场——墓穴——禽腿上的小屋——伟大的基辅之门[注:俄国作曲家。
]场间休息勃拉姆斯《D小调主题与变奏》(1860,勃拉姆斯本人据其《弦乐六重奏》第18号第二乐章改编。
)勃拉姆斯《F小调第二奏鸣曲》第2号(1852)中速快板表情行板谐谑曲:快板终曲后台。
菲利普正在更衣室换燕尾服,音乐厅经理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我们的票早就卖光了,阿德勒先生!我们不得不谢绝许多观众。
您要是有可能留下来再演一两天,我会……我知道,您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我将和埃勒比先生谈谈您明年再来这里演出的事,也许……菲利普并不在听,他一门心思想着等待着他的音乐会,经理见此只好歉意地耸耸肩,躬身退了出去。
透过更衣室墙壁,菲利普听得见105人乐队正在演奏,交响乐眼看就要结束。
场间休息时,菲利普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演奏着。
一名伙计敲敲更衣室的门。
该您上场了,阿德勒先生。
多谢。
是该上场了。
菲利普站起身,他伸出双手,只见它们不停地抖着。
演出前的紧张总是挥拂不去。
伟大的钢琴家都这样,霍洛威茨、鲁宾斯坦、塞金莫不如此。
菲利普感到恶心,心突突直跳。
我何苦要让自己忍受这等折磨?他暗自问道。
其实个中缘由,他岂能不知。
他照了最后一眼镜子,然后跨出更衣室,走过长长的过道,踏着33级台阶来到下边的舞台上。
他走向钢琴,聚光灯一路追着他。
人群中掌声雷动。
他在钢琴前坐下,仿佛受什么魔力召使,紧张顿时消失,他好像顷刻间换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平静、端庄、信心十足的人。
他开始演奏起来。
坐在观众中间的拉腊,注视着菲利普走上舞台,感到一阵刺激穿透着她。
菲利普的出现总伴随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要嫁给他,拉腊自言自语。
一定要嫁给他。
她坐正身子,一任他奏出的乐音冲刷着。
演出极其成功。
结束时,演员休息室里挤得水泄不通。
菲利普早就学会了把应邀来此的众人分成两类: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热情的,是乐迷们,演出成功时给予热诚祝贺,演出失败时给予非常热诚祝贺的,不用说,是音乐家。
菲利普在阿姆斯特丹有许许多多的狂热乐迷,就在今晚,他们都挤在休息室里。
菲利普站在屋子中央,微笑着不停地签名,耐着性子彬彬有礼地应付百来位陌生人。
人们一律总会这么问:您还记得我吗?菲利普佯装记得。
你看上去真面熟……他还记得托玛斯·比彻姆爵士的故事。
有一天,比彻姆爵士猛然想出一个掩饰自己坏记性的绝招。
要是有谁问他:您还记得我吗?这位伟大的指挥家就会说:当然记得!你好吗?你父亲好吗?他如今做什么来着?这绝招一直很管用,直到后来来伦敦的一次音乐会上,当时休息室里有位年轻姑娘说:大师,你们的演出真是太妙了!您还记得我吗?比彻姆殷勤爽快地答道:当然记得,亲爱的。
你父亲好吗?他如今做什么来着?那姑娘说:多谢!父亲很好,他现在还是英国国王。
菲利普边忙着签名,边听着这些熟稔于耳的赞语:您把我心中的勃拉姆斯演奏活了!我无法形容我多么感动!我有您所有的个人专辑!您为我母亲也签个名,好吗?她是您最大的乐迷……——蓦地,什么使他抬起头来,只见拉腊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吃惊得眼睛睁得老大。
对不起,失陪了。
他挤到拉腊跟前,拉起她的手,说:真是意外的惊喜啊!你来阿姆斯特丹有什么事?小心点,拉腊。
我来处理点生意上的事,正好听说你在这里举办音乐会,我哪能不来。
说得倒像是意外相逢。
你真了不起,菲利普。
谢谢……我……他停下来又签了个名。
这样吧,你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有空。
拉腊连忙说。
他们在海斯耶·克莱餐馆共进晚餐。
刚进店堂,顾客们一齐起身鼓掌欢迎。
要在美国,拉腊心想,这激动就会是冲着我的。
不过,她一样感到一股温暖流进心田,就因为在菲利普身边。
承蒙光临,不胜荣幸,阿德勒先生。
领班边说边把他们领到餐桌前。
谢谢。
落座后,拉腊环顾四座,人们全都敬慕地看着菲利普。
他们真的很爱你,对吧?菲利普摇摇头。
他们爱的是音乐,我不过是个信使。
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我年少时,也许有点洋洋自得。
有一回我举办音乐会,独奏结束时,音乐厅里欢声雷动。
我正朝观众鞠躬,沾沾自喜地对他们微笑,指挥却转身对着观众,把乐谱高高举在头顶,让大家明白:他们的掌声其实是献给莫扎特的。
这是我终生难忘的教训。
夜复一夜,一遍又一遍地演奏同样的乐曲,你是否厌烦过?不。
因为没有两场音乐会是相同的。
乐曲也许一样,但指挥不一样,乐团不一样。
菲利普接着说:我们竭力使每场音乐会完美,可是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绝对成功的音乐会,因为我们处理的是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乐曲。
每一次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同样的乐曲,以便能重新创造出作曲家的声音。
你从不满足?永不。
每位作曲家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声音,不论是德彪西、勃拉姆斯、海顿、贝多芬,还是别的作曲家。
我们追求的目标就是把握住那独特的声音。
晚餐上桌了。
这是印度尼西亚风味的宴席,共计21道菜,品种繁多,有肉、鱼、鸡、面条,还有两份点心。
什么人能吃得下这么多?拉腊笑着说。
荷兰人胃口特好。
菲利普发觉很难从拉腊身上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还发觉,有她在身边,自己竟有点兴高采烈的可笑劲。
他沾染过的漂亮女人,为数众多,可拉腊却不同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精明强干,却不失女性的风韵,对自己的美毫不忸怩,落落大方。
他喜欢她富有性感的喉音。
实际上:我喜爱她的一切。
菲利普心里承认说。
离开这里后你要去哪儿?拉腊问。
明天到米兰,然后是威尼斯,然后是维也纳和萨尔茨堡[注],然后是巴黎和伦敦,最后回纽约。
[注:奥地利城市。
]听起来挺罗曼蒂克的。
菲利普笑道:我不敢说那样有多罗曼蒂克。
我们总是乘坐不固定的航班,住陌生饭店,每天都在外面的餐馆吃饭。
不过我真的毫不介意,因为演出是那样的美妙无比。
我讨厌的只是那种‘笑一笑’综合症。
这话怎么说?老是当展览品,对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傻笑,生活在陌生人的世界里。
我知道那滋味。
拉腊一字一顿地说。
晚餐快结束时,菲利普说:你瞧,音乐会后我总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今晚去浏览一下河上风光怎么样?很乐意。
他们乘上一艘游览阿姆斯特尔河的游览船。
今夜虽无星月,城市却被成千成万颗耀眼的灯火点得通亮。
河上风光旖旎,令人沉醉。
导游的喇叭里不断传来四种语言说出的声音。
现在我们正经过有几百年历史的商贾建筑群,这些房屋都带有装饰华美的山墙。
前方是古老的教堂塔楼。
大大小小的运河上有一千座石桥,全都掩映在沿街沿巷壮观的榆树浓荫里……他们从阿姆斯特丹最窄的窄房子前经过(这种房子只有一扇门宽),从嵌着哈普斯堡麦克米利安皇帝皇冠的西塔楼前经过,从横跨阿姆斯特尔河的木吊桥下经过,再过瘦桥,经过数十户水上人家——他们的家安在船上。
这是多美的一座城市啊。
拉腊赞叹道。
你以前不曾来过?没有。
你这次要不是做生意也不会来的。
拉腊深吸一口气,说:不。
他一脸狐疑看着她。
我以为你说……我到阿姆斯特丹,是特为来看你的。
他顿时激动得颤栗起来。
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我还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我对你说过我喜爱古典音乐,那不是真的。
菲利普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我知道。
拉腊惊讶地看着他。
你知道?迈耶斯教授是我的老朋友。
他柔声说。
他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在给你上突击课,讲解菲利普·阿德勒。
他很关心你可能对我有所图。
拉腊柔声说:他说得对,你在和谁相好吗?你是说认真的?拉腊顿时窘迫起来。
你要是没兴趣,我会离开这里……菲利普握紧她的手。
我们下一站就下去。
他们回到饭店时,有十几张霍华德·凯勒留给拉腊的口信。
拉腊把它们塞进拎包,没有看一眼。
此时此刻,除了菲利普,什么都微不足道了。
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菲利普轻松地问。
你的。
体内的焦渴使她迫不及待了。
拉腊感到,她等待了一辈子的似乎正是这一时刻。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时刻啊!她找到了她苦苦爱恋着的那个陌生人。
他们奔向菲利普的房间,两人都急不可耐。
菲利普紧紧搂住她,温柔地、动情地亲吻着,摸索着,拉腊咕哝着说:啊,天哪!他们开始脱去对方的衣服。
屋子里的沉寂被外面骤然而起的一阵雷声惊破。
天上,乌云缓缓地铺展开灰色的裙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旋即下起了细雨。
雨起始下得静静的、柔柔的,挑逗地抚弄着温热的空气,吮舔着楼房的腰腹,吮舔着温柔的草地,亲吻着夜晚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这是一场淫雨[注],放纵又令人快慰,它从天空飘飘而下,悠悠地,款款地。
突然,它的脚步加快了,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顷刻间成了势不可挡、横扫一切的暴风骤雨,那么凶猛,那么急切,渴望应和着某种坚定而原始的韵律来他个疯狂的痛快淋漓。
雨抽打着大地,越来越猛;雨拍击着大地,越来越急,直到它终于爆发成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蓦地,雨匆匆结束了,一如它匆匆的开始。
[注:原文hot即有热,又有性感的、色情的之义。
]拉腊和菲利普相互搂着,精疲力尽。
菲利普搂紧拉腊,他听得见她的心跳。
他想起了什么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地球是为你而转的吗?天啊,可不吗。
菲利普自言自语。
如果她是音乐,那么她应当是肖邦的船歌抑或舒曼的梦幻曲。
他感到她身体温柔的部分压着他,他开始又一次被撩拨起来了。
菲利普……她的声音沙哑起来。
嗯?愿意我和你一起去米兰吗?他发觉自己禁不住笑了。
噢,我的天,当然!很好。
拉腊咕哝说,然后朝他贴了过去,任自己的柔发泼洒在他瘦削、硬朗的身子上。
雨又下了起来。
拉腊总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这才想起给凯勒打电话。
我吵醒你了吧,霍华德?没有。
他听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总是清晨4点起床的。
你那边的情况好吗?拉腊巴不得一古脑儿说给他听,但她只是说:没什么。
明天我要动身去米兰。
什么?我们在米兰没什么生意啊。
噢,不对,我们有。
拉腊幸福地自言自语。
看到我留的口信了吗?她忘了看了。
她很内疚地说:还没呢。
我不断听到有关夜总会的传闻。
出了什么事?有人投诉你在招标中玩了花招。
别担心,有什么问题的话,保罗·马丁会处理好的。
听你的。
我想让你派人把飞机飞到米兰去,叫驾驶员在那里等我。
我到机场再和他们联系。
好的,不过……回去睡吧。
那天清晨4点,保罗·马丁完全醒了。
他给拉腊公寓里的私人录音电话留下过不少口信,却没有得到一个回话。
要在过去,她不论什么时候外出,总会事先告诉他的。
如今肯定是有什么变故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当心点,宝贝,他兀自咕哝说,好好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