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将吴夫人周氏的一席话原原本本与洪参军、马荣细说过一遍,征询他俩的看法。
洪参军道:这吴夫人心中有鬼,神情玄虚。
吴宗仁并不曾告她,她却疑神惑鬼,急于剖白。
可见白玉之死她难脱干系。
倘是白玉果有一个野汉子相好,个中人心眼针细,她是不会不探出名姓的。
马荣道:周氏她言词恍惚,躲躲闪闪,很觉可疑。
她与那个杨茂德关系暧昧,背了吴宗仁赴私约,便是明证,还反诬白玉不贞。
稀奇的是这边吴宗仁一头辞了杨茂德,那边李珂便接着聘雇。
李珂手头拮据,多添一个吃饭的,却是为何?狄公捻须笑道:这个杨茂德蹊跷十分,最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去年白玉失踪,眼下紫光寺凶案却由他一人两头串连,如今又成了不明不白的冤死鬼,连头都没找到,天下果有这等样的巧合。
此刻我们须将杨茂德这人的来龙去脉摸清。
此人的行止一旦暴露。
这前后两起案子便洞若观火。
一阵敲门声,当值文书来禀:李掌柜又单独来衙要见老爷,恳求老爷赐见。
传李玫进来!狄公命道。
适才我见李玫心中有话,几番要说,都被吴宗仁拦阻了。
李玫进了内衙书斋,见洪参军、马荣在座,不觉失措。
狄公笑道:李掌柜莫要见外,这两位都是我的亲随干办,正在协力寻找白玉小姐下落哩。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局促!。
李玫躬身―一拜揖,坐定乃道:欣蒙狄老爷垂见,再三滋扰,十分惶恐。
小人只简约说几句话,伏惟老爷海涵。
狄公点头示允。
洪参军端上一盅新茶。
小人早先说的话,这里再郑重赘述一遍:无论白玉小姐发生什么事,一旦寻到,立即与她完婚。
适才我大胆揣度老爷已约略探知白玉小姐下落,望老爷开恩明示。
即便是她已遇害身死,我也要抱尸回家,埋葬在祖宗坟地,以表志忱。
其次,小人知道白玉小姐与吴夫人感情不投,又恐周氏征色发声,闹腾起来,许多面皮不好看,故尔一味强自含忍。
吴老先生也深知内里。
百般牵扯,从中调合,终然无用。
吴夫人究竟是市井之人,难以与言,难以为养,可怜白玉无辜受了许多委屈。
狄公问:周氏嫁吴先生之前,原是什么营生?吴夫人是去年五月十五才嫁与吴老先生的。
她的前夫是金匠米大郎,人物一发不消说起,吃喝嫖赌,无一不嗜,又好在金银活计上做手脚,专干那等阴暗勾当。
吴夫人熏染日久,自然积习,终是奔利小人。
与吴老先生心胸学养大相径庭,却苦了白玉小姐夹在其中,心气难抒。
狄公忽道:听说白玉小姐与杨茂德私下有首尾,这话当真?李玫辩道:岂有此理!那杨茂德,下三流人物,何等样猥琐龌龊,白玉小姐怎会钟意于他?――这话听去好似吴夫人口吻,真是流言可畏啊!吴老先生正是为躲避流言,才将杨茂德赶走的。
对了。
狄公道。
杨茂德这里吴府一辞退,立即便受雇于令兄弟李珂,李珂难道不知道杨之为人心性,丑恶名声?李玫脸色变了:小人与李珂早断绝了兄弟情分。
他是个不求长进的后生,与杨茂德原是一丘之貉。
又好吃懒做,想入非非。
虽画得一手好画,终非善才。
谁知道他与杨茂德两个背阴里在干什么勾当,老爷最好再不提及他来。
狄公嘿然,半晌乃问:李掌柜还有什么话要说与本县听来?李玫忽道:小人这就告辞了。
李掌柜还有一事切勿忘了,衙门即将出示文告,通报附近州县协同寻找白玉小姐。
望李掌柜及早呈上白玉小姐的影像,详细注明年甲贯址,衣裳服饰,佩戴何物,以备证验。
李玫唯唯,遂起身拜谢告辞。
洪参军将他送到内衙门首。
狄公问李之来意。
马荣道: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线索哩,却原来这么不痛不痒几句话。
老爷,我总感觉这个李玫形色可疑,他今番来单独求见,恐有深虑。
洪参军道:多半他是诬吴夫人来的。
一来透亮她身世,二来污毁她名声。
他与吴夫人两个如此栖栖皇皇,看来都是心怀鬼胎。
然而白玉小姐失踪的底蕴仍未透露。
――李玫急想知道白玉的下落,还想套出我们的口词,寓意艰深,不可不防。
狄公点头频频:原先我打算今一早就去紫光寺搜查,谁知被这接二连三的求见耽搁了。
午衙只得匆匆应付,晚膳后再行计议。
马荣你午衙时可以独个再去城里各处转转,最好能找到那个叫‘和尚’的乞丐团头。
一来摸清沈三、阿牛夙昔恩怨的详未,二来打听去年白玉小姐失踪之事,说不定白玉饱经磨难后如今尚在人世。
总之,相机行事,从容图谋,切勿操之过急,更须提防与人暗中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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