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秦悲愤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盒,昨晚的案子折腾到今天早上才基本结束,又饿又乏的他考虑到人可以边干活边吃饭,而不能边干活边睡觉这一事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倒头大睡。
他相信醒来后自然有午餐等待着自己,但有些期望奇迹似的祈祷――这个午餐将由原来的内勤――现在也出外勤的小胡――负责准备。
事实证明,他信任了值得信任的――午餐正静静地摆放在他面前,可是祈祷却证明――神对人可并不是言听计从的。
怎么,不喜欢?肖素――他们新分来的内勤――一个温柔漂亮的――身体力行并不遗余力推广素食的素食主义者――冲着他甜甜的一笑:吃素对人有好处,科学家已经证明了。
是吗?小秦拨拉着饭盒里白菜叶、胡罗卜片和豆角,花花绿绿非常好看,但显然它们没有和香喷喷的花生油在烈火之上有过长时间的亲密接触,他怀疑甚至彼此之间连个吻都没有接,他可不喜欢躺到盘子里的植物还这么水灵,尤其是又饿又累又必须只吃素的前提下。
他抬起头勉强回应一个微笑:你是不是忘记看前提了,科学家证明的是牛应该吃素,否则就会得‘疯牛病’,毕竟,它们是食草动物,不能坏了上帝设置的基因,――但人可不是这个种属。
别开玩笑了。
肖素笑得愈发甜了:我就吃素,不是很健康吗?晤、晤。
小秦支吾着低下头,避免自己冲口而出反驳的话:你健康能证明所有人吃素都健康吗?不光是我。
肖素似乎看出小秦的心里话:和尚是终身吃素的,但现在已经证明他们更健康。
废话!小秦暗想:和尚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我们呢?不是站着就是跑着,体能消耗能一样吗?但这次小秦不敢抬头了,害怕她能再次看出自己内心的反驳,以至于继续留下来畅谈为什么吃素的道理。
他想起局门口不远处有家卖麻辣鸭的小店,里面的麻辣鸭翅、鸭脖、鸭爪、鸭心、鸭胗、鸭肠等等鸭子零件,个个都是妙不可言的下酒下饭小菜,现在,他迫切地需要它们,――而得到他们的前提就是让这位漂亮的素食主义同事离开,这位漂亮的素食主义同事离开的前提则是他们正忙着或者虽闲却不给她讲道理的机会。
他暗想,人――必须按规律办事。
肖素果然不再盯着埋头吃饭的小秦,转身轻盈地走到同样对着饭盒发呆的郭小峰面前:我说的是真的,郭队,你最有学问,同意吗?吃素可以增加人的禅意,更容易悟透人生的道理,否则佛教为什么主张人吃素?我没有学问也会同意这一点。
郭小峰微笑地指指饭盒:吃它肯定会增加人的馋意,尤其是长期吃。
他也赶紧埋头开始吃了起来。
而且――肖素站在埋头吃饭的两个同事中间胜利地说:科学家已经证明了,吃素和轻微的饥饿可以使人大脑更灵活。
小秦同意这句话,他现在的头脑就极其灵活的想到了曾吃过的各种美食,可以像昨天的孔彬那样一一叙述出来,在他吃的饱饱的时候可做不到。
你们不是正破一个新案子吗?需要灵活的头脑。
虽然我怕你们不够吃多打了一份,不过说清楚,这一份是给小秦的,因为你可能消化能力强,为了健康,郭队,你可不能吃。
咦――,郭队,你怎么不吃了?我想让我的大脑更灵活一些。
郭小峰放下筷子,托着腮帮子,仿佛牙疼,又仿佛进入了非常困惑的状态:昨天夜里的案子很头痛,非常头痛,肖素,去法医哪看看有什么结果了没有,如果没有就在那里等一会儿。
小秦钦佩地抬头看一眼自己的上司,积极进攻果然胜过消极防御。
好。
肖素立刻出去了。
小秦随后兔子般的蹦到门边,东张西望寻找可以替自己买鸭子的人,糟糕的很,此刻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了自己的桌前,冲表情由期待转换成失望的上司说:总是这样,我忍了好久了,从她分来就是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小秦挥舞着筷子闷声说,因此使一片胡罗卜飞到了郭小峰的桌子上:人又不是毛驴或白兔,吃纯素违背人性嘛!太极端了!好了,这可是你自找的,而我是受害者。
郭小峰拿出一张纸巾把桌子上胡罗卜弄掉,提醒说:当初分内勤时,你一口咬定再不能要小胡那样高嗓门儿的,非说――他学着小秦的腔调:‘嗷!这个好,这样才像个警花,跑一天回来看着也舒服。
’ 他又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你的其他动机我就不揭露了,反正是为了你,我才同意的,结果――谁能想到她还有这个奇怪的癖好。
小秦一脸无辜,又有些困惑:我不明白的是,她自己吃素也就算了,自由时代嘛!――但干嘛还要逼着别人吃?还一套套的说着道理,真要命!……就像昨天那个老太太,对儿女离婚的问题上,感觉也是个极端的家伙,说实话――他又低头看一眼快餐盒里的饭菜――那些毛驴们的挚爱,坚定地说:――现在我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可取,哪怕只是在某些方面极端!说到极端――郭小峰停下擦桌子的手,若有所思地说:谋杀也是一种极端行为。
我可不是指控那个老太太,小秦连忙解释:她整天安排别人还有什么不足意的,倒是被压迫的人可能终于憋不住干了极端的事。
他朝着桌子使劲磕了磕手里的饭盒,一些饭粒都蹦跳的跑出来了:就好比天天吃这草料,肖素没什么,我可快忍不住了,即使是她长得挺漂亮,我也开始希望她调走,至少别负责管我们的饭碗了。
看来你怀疑周淑文?当然。
小秦坦率地说:我觉得她最可疑,尤其是她那摸棱两可的不在现场证明,而且――,从心理上讲,被羞辱的人最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许国胜对她的态度足以让任何有点儿自尊的人恼羞成怒,暗起杀机。
但现在怀疑的矛头并不全指向她。
郭小峰有些烦恼地皱起眉头,中指轻轻敲着桌子说:王兴粱提出了孔彬情绪有变化,这真是我意料之外的人;而周淑文和她妈则共同指证戴亚丽,这两票顶多能算一票,甚至半票,或者是零票――因为完全可能是仇恨导致的偏见;戴亚丽呢?先是暗指周淑文,听了我的话后又指证老太太,见我继续排除后,她又拉上了王兴梁和孔彬,这一听就是没有定见只想摆脱自己嫌疑的态度,所以那些话也不太可信;孔彬呢?觉得三个女人都有情绪变化,说真话,我觉得他的这项证词也不可信。
所以――小秦歪着头说:这个案子目前更要多看动机而不是机会。
郭小峰点点头:那让我们现在分析分析,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现在动手?先说周淑文。
就数她动机多了, 小秦飞快地搬着指头数起来:丈夫变心、长期外遇,羞愤交加等等吧,总之,她杀许国胜最正常。
至于为什么现在动手因为她很难有机会动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人多,嫌疑面扩散,可以浑水摸鱼还可以嫁祸于人。
郭小峰点点头:钱丽鹃,就是钱老太太。
动机是憎恨许国胜背叛了女儿,替女儿出气报仇,小秦回答,略一迟疑他又说道:不过我觉得老式女人虽然爱一棵树上吊死,但对男人的外遇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最后回家就算胜利。
你听她说话就有这感觉,总宽容男人责备女人,要是戴亚丽被杀倒是可以多考虑考虑她。
不仅如此,而且如果她不能忍受,直接让女儿离婚就行了,何必杀人?戴亚丽。
也许许国胜有不少钱在她手上,毕竟她跟了死者好几年。
小秦音调里添了几分阴阳怪气:但现在的她不想和他玩儿,哦――,不,爱下去了,于是内心升腾出送他先去天堂享福的念头,当然,以爱的理由。
她自己则决定勇敢地继续在苦难人间煎熬。
至于选择这个时间和我们分析周淑文的一样――人多,嫌疑面扩散,可以浑水摸鱼还可以嫁祸于周淑文。
不过,话又说过来,我倒觉得她也犯不着杀人,除了那十几分钟有些可疑。
王兴梁。
被死者逼债逼急了,所以起了杀心。
小秦很快的回答:不过,我感觉他胆子不大,连说话都怕得罪人,怎么敢杀人?孔彬呢?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衷吧?小秦摇摇头:我个人不倾向于这个人作案。
为什么?郭小峰淡淡地反问:别忘了孔彬的三次单独离开和王兴梁提到的最后一次回来后,他的情绪反常,――而且,你没发现,当他说别人时,就眉飞色舞,一问到自己就紧张,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点儿确实该死!小秦有些烦躁把饭盒一丢:现在就我们了解的这些情况,从动机而言也确定不了嫌疑人。
不仅如此,这个案子最糟糕的还有就是人人有机会,而且手法普通,工具是就地取材,说是精心筹划也行,说是临时起意也可。
肖素也不回来,法医那边也不知有点儿什么结果没有。
说到鉴定,小秦,你看到死者尸体时心里有什么感觉?噢――,死者很胖,生前一定总吃大鱼大肉。
说到这里,小秦的眼睛流露出向往的神情:而且――可能没有人限制他,你同意吗?我同意你现在出去买些可口的东西吞下去,说心里话,我感觉你已经素过聪明的界限走向迟钝了。
说的是。
小秦站起身咕哝道:我可不想折磨的跟孔彬似的注意力全在吃上,那都成笑话了,你呢,郭队?你给我捎些回来就行了。
郭小峰有些出神儿:我要好好想想尸体对我说的话。
小秦现出些惭愧的模样:听起来有很多似的。
对,郭小峰说:但糟糕的是,每句的结尾都是问号。
那就给我说一个,让我在路上也想想,也算吃饭工作两不误。
好吧。
郭小峰轻轻扣击了两下桌面:死者如你所言是个大胖子,年龄也不过四十多岁,应该体能还好,如果是凶手是女人,能这么干脆利落地,使死者几乎没有挣扎地死掉吗?二刚啃了一个鸭翅膀,小秦的心思就回到了该办的正事上了,他有些羞愧擦擦自己油光光的嘴,想对一直冲着天花板发呆的上司探讨几句案情,掩饰一下刚才的失态,――就看见法医小史和肖素一起溜溜达达走了进来。
他连忙一把把那兜子鸭子零件塞到了抽屉里,眼角还看到还看到自己的上司也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桌上的赃物照此办理了。
他们实在害怕肖素特别的修养,――她看到这一切后并不会发火,而是会坐下来细声细气的给他们耐心的讲――为什么让他们吃素的道理。
而他一向感到,反对一个漂亮温柔女孩的观点是困难的;自己的上司呢,是一听见这个处处以他女儿自居的下属睁着漂亮的眼睛谴责地说:郭队,爱梅去上学了,我希望能像女儿一样照顾你,你已经有些胖了,要是还吃肉,血脂会高的,那对健康很不利,真的,我是为你好呀,郭队。
就不得不屈服了。
嘿!有什么重大发现?小秦热情地招呼道。
真没劲!这可不是法医能大显身手的那种活儿。
小史一进门就说,手里挥舞一叠报告:但我还是亲自来了,免得有什么转述不清楚还要找我,你们总这样,给――,郭队。
小秦剥了一颗口香糖塞进嘴里做最后的气味消除工作,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是为了增加你的价值感。
一贯对他针锋相对的小史这回却没有回答,注意力似乎被他们的饭菜吸引住了,他舔舔嘴唇:我还没吃饭呢!。
这儿还有一份新的。
小秦赶紧把没动的盒饭推了过去,他瞟一眼正站在门口同别人说话的肖素,压低声音说:只不过这是毛驴和骡子喜欢的玩意儿,要忍耐着吃。
那可太好了!好?小秦睁大了眼睛:我记得你平时不少吃肉啊?是。
小史苦恼地摇摇头:但我一解剖完就不爱吃肉,尤其是肠子、肚子、心、肝、肺那类内脏,简直看都不能看,不知为什么。
哈哈哈――小秦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煞有介事地说:可以理解,如果是我,可能就是这草料――他指指饭盒:都吃不下。
我倒是过了这个阶段了。
小史拿过饭盒:不能总不吃饭,是吗?很快这个阶段你也会过的,郭小峰从花镜上方看着小史:我记得当年――别说了。
料到下文的小史连忙求饶地打断:你总不希望我这份也吃不下吧?赶快看我给你的报告吧。
郭小峰的眼睛又落回了手中的报告。
小秦凑了过去,越过他的肩膀一起看了起来。
在一些非常专业而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术语之后,他们看到了第一项关键:胃里有安眠药!小秦轻呼:这解释了他为什么很快就困了。
对!小史含糊的跟着说,他努力一口咽下嘴里的饭,结果噎出了一个嗝:嗝――,在其中一瓶啤酒的残留中查出了安眠药成分,嗝――,记住,只有一瓶呀!瓶子上有几个人的指纹?郭小峰抬头问。
五个,嗝――,上面写的有,嗝――,主要是许国胜的,他拿着瓶子喝酒,嗝――,抓来抓去,把其他的都盖――嗝――去了,不过还是能查出了四个不同的指纹,嗝――,一个是周淑文的,一个是,嗝――老太太的,嗝――一个是孔嗝――彬的,还有一个,嗝――,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人,一个――嗝――,神秘人,嗝――神秘什么?你是不是去喝口水?小秦指了指屋角的饮水机:那个无主的指纹很可能是门口卖啤酒的,毕竟啤酒可不是家庭自制的东西,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当然还是要马上再取样,让你比对比对,虽然我自认为猜的十有八九。
――至于有其他人的也很正常,怎么可能只有死者一人的指纹?那倒不自然了。
他的头转向郭小峰:郭队,看来这无疑是计划周密的谋杀,先让他犯困,等他单独休息后使之窒息而死。
对了,郭小峰突然问小史:死者是不是有糖尿病?哦?小史楞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有可能,是的,从他的身材和皮肤颜色来看很有可能,我可以回去马上化验一下,不过这和他的死因毫无关系,他绝对是被窒息而死。
那你就化验一下,尽快给我报告。
郭小峰说,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报告。
小秦也伸过头继续看。
窒息,他边看边轻声说道:从报告上看许国胜应该先被他旁边的枕头窒息死或者昏过去的,因为上面有他的口水和鼻涕。
他抬头问小史:能取到上面的指纹吗?能,还没有弄好,你知道,这种材质不好取指纹。
已经缓过气来的小史伸伸脖子过来说:看看别的证据有用没,在死者鼻子上的那叠纸是质量较好的餐巾纸,遇水不会粉烂,也不掉屑。
街上多吗?他们同时问。
多,好些的餐巾纸都可以这样。
该死!你们还没看下面,有特别的――小史微微得意的背起手:在周淑文家的垃圾蒌里面有种餐巾纸的塑料外包装,恒安纸业,‘心相印’手帕纸,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你意思说就是这种纸。
我认为是。
哦?因为手帕纸塑料包装袋里面留有一片纸角儿,――好象仓皇取纸时不慎撕破留下了,和死者鼻子下面一张缺角纸正好吻合。
这证据也太有意思了。
小秦摇摇头:叫我看与其说是凶手的失误,倒不如说想嫁祸于人。
你认为是嫁祸于谁?郭小峰抬起头问。
当然是想嫁祸给戴亚丽,小秦指了指桌上空的手帕纸套:这个牌子的纸用品我很熟,它的外包装都很漂亮,但这个画着‘向左走,向右走’图案的系列,比其他系列还要略贵一些,就是因为图案动人,纸是一样的。
因为喜欢包装而多花钱是很多女人的特点。
这些人中也只有她最像用这类纸巾的人。
但别人也可能用。
郭小峰说。
别人?小秦摇着头说:钱老太太不可能买这玩意儿,你看她家那个寒简劲儿,尽管这种纸已经是物美价廉了,――但我敢说她家用的恐怕还是那种更便宜的卷桶纸,因为我爸妈就这样,很多老人都这样,这类花哨可打动不了他们。
周淑文恐怕也差不离,当然――说到这里,小秦迟疑了一下:她是老师,也许会买餐巾纸随身携带,但她的气质似乎也就是用那种比打火机大不多的小方型餐巾纸,那些也更便宜些。
――两个男人除了家里人给买,自己一般――不会――特意买这个纸,当然,――也许会用,所以我说最像,只是感觉和推测。
戴亚丽是不是高高瘦瘦、头发卷曲的哪个? 小史插话进来。
是,怎么?他们看定他,一脸期待地同时问:还有什么特别的?小史忍不住咧了咧嘴,带着被关注的受用表情解释:现场找到了两根头发,像棕红色的螺丝转儿似的,我认为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戴亚丽的,她那头发看看也不可能认错,现场别人都是直发,对吧?虽然我还是主张你们再拿一根回来让我检验比对一下,这样看似乎证据全指向她了。
你看。
小秦信心足了些,对郭小峰说: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凶手――我倾向于是周淑文,为了嫁祸情敌,因此偷了戴亚丽的餐巾纸和头发,然后一丢,等着警察发现。
但也可能证死自己呀,既然东西是在她家的簸箕里发现的,谁又能说周淑文就不可能用这个牌子的餐巾纸?外面又没有指纹。
没有指纹?小秦大惊,连忙拿起报告向下看,该死!看完之后他愤愤地说:这就说不通了。
怎么?小史忙问。
信息矛盾了。
小秦闷声说:如果按我刚才推测的,周淑文偷出想嫁祸给情敌,为什么留在现场的手帕纸套外的指纹又被擦掉?这东西可不具备唯一指认性,说是谁的都可以。
郭小峰默默从他手里拿过报告继续向下看,小秦也垂头丧气的跟着。
看完之后,房间里沉静了一会儿,小秦沉思着开口了:卧室门上有死者、周淑文、老太太、王兴梁、戴亚丽和孔彬的指纹,人人都有份儿,郭队――,卧室门一直是关着的,而戴亚丽和孔彬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进去过――,这些信息很有意思。
是的,很有意思,但这证明不了什么。
郭小峰小心把报告整理好,因为他们完全可以辩解成白天某个时刻无意中摸上的。
这倒是,该死!小秦愤愤地说出了看报告以来的第三个该死。
对了。
郭小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死亡时间居然和我们确定的一样,从许国胜离开餐桌到发现尸体之间都有可能?不能再精确了吗?在所有人行动都没有证人的情况下,这很重要!我知道。
可因为房间里开着空调,尸体冷却速度加快,不能按常规确定。
唉――郭小峰轻轻叹口气:看着简单的案子,其实倒不简单了。
可不是,关键是这案子根本没有什么科技含量。
一旁的小史很不屑地接腔儿:如果特别高明,用些罕见的毒药或者奇特的凶器,没准我自己就搞定了。
哪怕刀劈、斧砍的杀人也行啊,准能有很多证据可供验证,什么飞溅的血迹呀,骨屑呀等等吧,可这个案子纯粹是土闹,安眠药满街都有卖的,枕头家家都有,纸巾更是遍布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没得查。
小秦满脸愤愤的赞同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也是,越简单的招儿反而越麻烦。
看着没几个人,可却找不出铁证如山的证据,你又不能五花大绑地把他们绑来吓唬他们,唉――他叹了口气:这就象小时侯在园艺会里走迷宫玩儿,里面是篱笆隔成的小路,外面看不大的地方,谁知进去之后却横竖走不出来。
啧、啧、小史摇着头,一半幸灾乐祸,一半同情地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还能怎么样,小秦满面悲伤:也许就象人们讲述的走迷宫秘诀那样,坚持沿着一个边走,肯定会非常绕远,但最终还是能走出来的。
我们也只能靠反复盘问这几个人看能不能有所收获了,你说对不对,头儿?你说什么?一直独自发呆的郭小峰一楞,接着回过神来:啊,确实!照这样会不会太慢了?小史好心地提醒道:热案放成凉案,那就麻烦了。
小秦没好气地反问:那你说怎么办?不要冲我来,我仅仅是好心的提醒你。
小史板着脸回答,然后转头笑嘻嘻地对郭小峰说:你说对不对,郭队?是呀,所以我们还应该主动些。
郭小峰一边小心的把手里的报告在桌子上磕了磕,整整齐齐地摆好,一边含糊地说:也许应该把篱笆撕个口,这样视线就好了。
小秦和小史对视一眼:怎么撕?他们一起热心地瞅着他。
先不说这个。
郭小峰有些神秘地摆了下手:小秦,让我们重点出击,先听听你宝贵的第一直觉,为什么你特别怀疑周淑文?三因为――小秦挠了挠头顶:我刚才已经说了,她的动机很显然,丈夫长期外遇,我敢说这几乎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并且这次特别强烈的羞辱了她。
郭小峰轻轻摇摇头:可这就是我不可理解的,――尽管已经有了她的解释,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离婚呢?这里牵扯的是人命,难道离婚比杀人还难吗?小秦耸耸肩膀:人们都说她很孝顺,特别听她妈的话,偏钱老太太思想保守,又不同意她离婚,无奈之下产生了杀机――。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当然――最可能的是她自己思想保守,不想离婚――这样的女人也不少,本以为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等来等去,得到的只是丈夫加倍的羞辱和可能注定要散的结果。
于是恼羞成怒,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产生了我不好你别想好的凶念。
他高兴地看到郭小峰边听边点头,顿时更来劲儿的继续分析:这样的案例可不少,如果把全国各地的‘杀夫案’总结起来,这种心态的女人能站一大半。
再说,看看这个谋杀手段,怎么说呢――,我觉得也很符合一个长期受压抑人的所为,高明又阴柔,仿佛――,仿佛像宫廷里的太监所为。
噢?郭小峰顿时心有戚戚地看着他: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对,他开心地问,似乎为能和自己上司想到一处很高兴:你是不是也有这个联想?郭小峰点点头。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肖素想了一会儿突然插嘴问:你刚才说这个嫌疑犯很孝顺?是的。
小秦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是说包括那个摇头胖子的反映,那大概确实是很孝顺她妈妈,什么都按妈妈的意思来。
那她就不会是凶手。
肖素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小秦扭过头,看着她笃定的神情,先是吃惊后是惊喜地看着她,噢!他满怀期待地喊道:你认识周淑文,了解她的个性?不,肖素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逻辑说不通,她的问题完全可以通过离婚解决,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妈妈脑筋守旧些,但也可以沟通解决,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必要杀人呢?――最关键地是,一个很孝顺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她振振有词地反问:我妈对我说,你要判断一个男――她的脸突然红了一下:――哦――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只要看看他对他的家人怎么样就行了,一个对家人不好的人,对外人也不会好;反过来,一个对家人好的人,对你也会好!我想这很正确,道理是明白着――――的荒谬!郭小峰淡淡地更改了下属的主题,看到三双全射过来的目光,又淡淡地反问:肖素,虽然你年纪还小,工作没几个月,但你也在警校上过几年学,难道不知道我们监狱关了不少讲义气,也孝敬父母的罪犯吗?这些人虽然具备你称赞的美德,但不耽误他们在外面欺行霸市、拎刀挥拳、作奸犯科以至于早晚必然会进监狱的命运,难道你以为和这种人结婚会幸福?可这种人不是真的孝顺,因为没有父母会让儿女干这种事儿,他们只是假孝敬!肖素红着脸争辩。
咳――郭小峰使劲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不耐烦: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什么样的父母也都会有,你怎么知道没有这样的父母?你总是这么极端。
小秦感觉郭小峰似乎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他自己的抽屉,他怀疑这可能加重了上司的烦躁,因为刚才头儿没有像自己那样已经啃了两个鸭翅,过了一下嘴瘾了。
好!郭小峰的声音果然有些毛躁:我不跟你打别。
再说另外一种情况,你总知道,很多离婚案件都是由于妻子忍受不了婆婆对丈夫的占有和控制――最终不得不分手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在寡妇带儿的状态中尤其普遍,那些孩子多半会特别依顺听话,难道你认为嫁给这样的孝子就会幸福?肖素愣住了,似乎某项天经地义的公理受到了意外的挑战,但只是一会儿,脑筋很聪明的她突然想起目前讨论的主题:喔!郭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案子,这些孝顺的孩子也许会处理不好夫妻关系,但都会是守法的好公民。
是吗?那二十四孝里的‘郭巨埋儿’,难道不是准备谋杀自己的孩子?至于那个意料之外的好结果――得了一罐子金子,只要不是肚――哦――脑子被草塞住的,小秦扑哧一声笑了,被肖素狠狠地白了一眼。
――都会感觉这是胡编的结局,生活中哪儿有这样的巧事?可生活中也不会有人真的把儿子给埋了。
肖素尖着嗓子反驳:那只是故事编得夸张一些而已。
不会吗?郭小峰斜了她一眼:好,那我来告诉你一个历史史实,这个事情至少在《明史》里记载着:朱元璋的时候,大概是洪武二十七年吧,山东守臣上书朱元璋说:日照县有个百姓叫江伯儿的,因为母亲有病,就割肋肉为他妈治病,但没有好,于是这位大孝子又向泰山神灵祈祷,许诺一旦母亲病好,他愿杀自己的儿子祭祀泰山神灵,不久,他妈的病真的好了,这个大孝子江伯儿就果然一诺千金的践约――杀死了自己三岁的儿子。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半晌,小史才磕磕巴巴地问:结,结――结果呢?结果?郭小峰有些嘲讽地笑了:结果这位最喜欢表彰节妇、孝子的朱皇帝大怒,开始认为百姓愚昧无知,天伦害理,应当重重治罪。
于是这位江伯儿先生被逮捕,杖责一百,谴戍海南。
我觉得这宽大的结果也是托――是孝子,而且是杀自己儿子的――古代中国人在爹妈面前素来都不算整条人命――的福,要是杀了别人家的孩子,那怎么也得问个死罪吧。
肖素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这只是个例,他的神经有问题。
个例吗?郭小峰突然站了起来:我觉得这是必然,亲情和爱情一样,都是非常非常私人的情感,即使是感情深厚,不同的人总会有着不同的表达,有些人求爱就到女孩儿的窗下唱一夜歌;有些人就没完没了的写情书;有些就大把的花钱;还有些木讷的,只敢远远的看着,一见面反而脸红的说不出话来,可在他心里,保不齐正暗暗发誓要为这个女孩儿上刀山、下火海呢!你不能因为外在表现就断定谁更深情,谁更无意,性情而已。
他深深地吸口气:亲情也是一样,有些孩子对爸妈乖顺些;有些呢,反抗性强些――比如我那个丫头爱梅,就常常给我顶嘴,可我也不觉得这就扯上孝不孝顺的问题上,各自父母的感觉吧。
幸福、美满生活的本身就不该固化成特别具体又狭隘的形式――就像八股文似的――来评判。
就说孝道吧,一旦变成了公开的,展示的,比如说――郭小峰顺手抄起桌子角的报纸:这些天报纸网络正连篇累牍地赞美河南这个叫陈辉的孝子,听听这些标题――他一改素来平稳的语调,抑扬顿挫地念道:救助陈辉就是维护中国孝道;还有,陈辉语录:‘我要在有生的年华里,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打工挣钱,给妈妈治病。
’;‘我坐着等死,无力报答母亲养育之恩,到死心不安呀。
’这是‘失踪’39天后,陈辉第一次和家里通了电话,他妈妈在电话里痛哭:‘辉儿,妈对不起你呀,有你这份心,妈死了也心甘了’;还有:陈辉向记者倾诉带病打工救母前后:400字出走信写了3天,凌晨4点偷偷上路,然后呢?――‘偷偷离家,我猛回头,跪地磕仨头’;‘能看到妈妈站起来,我会微笑地离开人世。
’啧、啧、啧、多么感人!肖素吃惊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极随和的上司突然变得这么激动,惊讶的眼睛像个O字:你,你认为陈辉不该救助吗?或者觉得这是炒作,可即使是炒作,炒作这个也比炒作什么绯闻、性丑闻之类的强吧?很多大学生深受感动,觉得受了很大的教育。
你根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郭小峰不耐烦地丢下报纸:我当然希望他被救助,他也太不幸了,母亲瘫痪在床,自己才16岁,日子还没开始呢,就得了白血病,如果通过宣扬得到善款更是好事,我发誓我衷心的祝愿他举家安康,――但不是因为他孝顺,而是我认为每个不幸的人最好都得到尊严体面的救助,因为不幸可能降临到任何一个人头上,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走运’的拥有被人同情的大不幸。
――我记得不久前山东报道了一个‘把母亲扔到医院的逆子事件’,大家义愤填膺,结果一调查,才知道他为治疗母亲的癌症已经欠了一屁股外债,目前正在四处筹借几乎筹借不来的钱而奔走,后来宽厚的人总算是原谅了他,但也没有人想起掀起一股救助他的高潮,为什么?还不是这样的事儿成把抓?另外糟糕的一点是,他身强力壮、体健貌端,完全是个正常的成年人。
扑――,小秦连忙咬住嘴唇,忍住几乎又要扑哧出来的笑声,因为肖素一向温柔的眼睛此刻突然冲他发出母狼觅食般的眼光,郭小峰不动声色地继续说:而且,如果获得救助必须展示个人惊人的不幸,那这和坐在马路边利用残疾换钱的――哦――某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别,别,别误会!――郭小峰举起一只手制止想要开口的肖素:――我丝毫不想侮辱陈辉这个孩子,我愿意相信这件事是阴差阳错被记者发现报道出来的,而他本意是想靠自己的劳动挣钱来孝敬母亲的。
但是――,他的眼神儿又有些咄咄逼人了。
孝顺算是对儿女的很大赞语了,可我倒想问问,――为什么一个家能和谐相处就一定是儿女孝顺,难道没有精神物质都依赖父母的孩子?当然有――小秦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肖素,插嘴说:我还记得有篇介绍迷幻乐队Pink Floyd中早已离队的成员――Syd Barrett,中文名字译称希德的文章,说他放弃歌唱事业后,精神脆弱的他开始以绘画为伴,依赖着母亲生活。
――不过,这要是中国人,大概会描绘成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孝敬母亲了。
记得台湾有个的政客――被报纸大肆赞为孝顺――就因为――某天――他放弃官宴――回家陪八九十岁的祖母吃晚饭――,呵呵!这意思大概就是陪祖母吃饭是远不如吃宴会来得快活,即使是某天陪一次,都有牺牲的味道――说到这儿,他停住了,歪头深思片刻,突然咧嘴一笑;这么一想,中国人很怪啊,一方面把父母捧得天大地大的,另一方面同时又仿佛暗指老人都是难以忍受的怪物废料,需要巨大的美德才能和平共处,――真是不知是赞是贬!可是――,可是――肖素发出欲言又止的反对,她看着小秦,咬着嘴唇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表达。
――可是中国老人和外国的不一样,是吗?郭小峰替她把话说完,锐利地看着肖素默认的表情,有些苛刻地继续说:至少发达国家什么都社会化了,外国老人即使是孑然一身,只要愿意,――也许孤独、也许痛苦――我们无从得知,但沾沾自喜地这么认为,――基本可以能够不失尊严的在公寓或养老院死去,――但中国人数千年都靠儿女养老,一旦病弱在床,――这是必然的人生经历,――再煎熬些年,可不就是要靠儿女巨大的忍耐才能走完人生终点?他寓意不明地一笑:现实很残酷,于是圣人想出了让儿女孝顺的这味药,听起来很不错,――弄个理论再加上一些典型例子推广,――但结果会怎么样?――真的会只产生你说的那种美妙结果吗?――于是人人感动,父慈子孝,国家富强,世界大同吗?――想想吧,《孝经》不是今天才写出来的,两千多年了,每个朝代都不遗余力的推广,有些朝代为此还设了官职,像孝廉之类的,而且如果有孝名,升官也能变快,那个吴三桂就是16岁勇闯清营力救父亲而名声大噪的,后来官运也因此更亨通了些,可惜他没有因此变成忠臣,这大概令那些相信‘孝子必忠臣’观点的人们有些遗憾。
――现在我问问你,在过去的两千年来天天嚷着‘以孝治天下’的中国,因此再也没有家庭问题,人们都变成忠臣良将吗?欧美国家不爱在这种事儿上做文章,因此个个都过着虐待老人的生活吗?肖素眨眨眼,没有说话。
我们是警察,我们都知道现在法律是――最该死的罪犯也要有律师为其辩护,目的就是让每个人都要有自我辩解的机会!――这是已经取得的共识的现代法律精神。
郭小峰转过身,眼神又有些咄咄逼人了:但是‘孝道’呢?――是设定一个单边道理和标准。
虽然家庭有特殊情况,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因素,不能照搬法律精神。
――但真有大问题,造成失和的因素也很多,决不仅仅一定是年轻人邪恶的原因,如果不能找到真正根源一一反思,改正,而是把推广‘孝道’当成包治问题的仙丹,――并且变成可以量化、分级、成为可以换钱、换名、换利的东西,那它就会变成和其他可以达到如此目的渠道――比如经商、当官――一样,引起无数――有志于在此领域创造奇迹和佳话――的人士――开动脑筋,像出色的商人为自己产品制造独特定位,或者像有进取心的运动员决意打破世界纪录――那样,想出很多花样来。
――而我最反感的是,已经有无数历史事实证明‘孝道’的过分推广会产生种种恶果,可今天又大肆宣扬起来了――,说实话,从我眼睛里看,我觉得‘孝道’简直阻碍了社会进步,因为对父母和君主的无限服从,会使人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遵循着一种所谓‘天经地义’的道理行事,――跟外国人在中世纪虔诚相信上帝差不多!肖素白了上司一眼,委屈地噘着嘴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很多成功人士都很孝顺,他们也没丧失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
呵!郭小峰看看天真单纯的肖素,苦笑一下,他不宜察觉地摇摇头,恢复了平静:好吧,如果就你我的感受来辩论,只怕三年也辩不清楚。
――我们还是回到‘孝子’具体的推广宣传后,看得到的结果吧。
――理论上,普通人怎么能成著名的孝子呢?基本上普通的幸福家庭是没有可能的,因为数量太多,名誉表彰也显不出独特,物质奖励就是现在的美国也承受不起。
一般情况下只有父母是个沉重的负担,不是恶病缠身的可怜人就是心思邪恶的糊涂蛋,或者突然遭了大难,最好三者兼而有之,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凸显儿女之大不易,所谓‘国乱见忠臣,板荡识英雄’,要是‘大雪不压青松’,怎么显出‘青松挺且直’呢?――,这就说明当‘爱父母的孝子’首先就要向公众证明父母有大毛病或大问题,啧、啧、这也等于当孝子要先卖父母一个坏!?,――至少也是无能的显示。
他有些嘲讽的一笑:――好了,现在我们现在说另一个问题,要是有个有志成孝子的家伙,不幸自己的爸妈除了感冒很少得病,又通情达理又有钱,而他自己也白白胖胖的,那么通往大孝子的路就几乎被堵死了。
但孝子的光环正在远处熠熠生辉的照耀着,这光环背后又排列着公众交口一词的称赞,媒体的大肆宣扬,可能获利的机会,和前进的台阶――因为现在已经有地方出台文件――升官要考察是否孝顺父母――等等名利双收的好东西。
――而名和利,几乎是人们不懈追求的东西,打击都打击不了。
怎么办呢?郭小峰脸上讥讽的意味儿更浓了。
于是人类的智慧就发动了,先天条件的不足绝对挡不住理想主义者的脚步 ,动摇他们的决心。
二十四孝中的‘卧冰求鲤’就是这种没有灾难制造灾难的智慧创新。
就算他的后娘想吃活鱼,也可以拿斧子凿冰,他非要卧冰,用自己身体去暖化?这种行为用脚指头想想就会觉得是典型的炒作!他看着肖素迷惑地表情,竖起食指摇了摇:不要以为我又在拿故事当实例,继续说历史记载吧。
还回到我们前面的江伯儿大孝子身上,看看他丧心病狂之前其他的著名孝子在做什么!――还是洪武年间的事情:当时直隶华亭人沈德四因祖母有病,割了自己大腿的肉给祖母治病;不久,祖父又病了,沈德四又割了自己的肝脏做汤给祖父治病。
因此在洪武二十六年被旌表――这是出了名了!不久,这位沈德四大孝子被授予太常赞礼郎――这算当了官了!同样的孝子还有上元人姚金玉、昌平人王德儿,都因为割肝为母治病被旌表,这些巨大的孝顺都算出了巨大的收获,只是后面两位孝子的收获要小一些,大概是模仿秀的缘故,不如先驱。
――顺便说一句,明朝的割肝可不比今天的肝移植手术,是公认的治疗手段,属于必须的奉献。
证据是――江伯儿事件之后――当时的礼部大臣们和皇帝讨论说:‘卧冰割肝,上古未闻,这些过分之举,都是由于那些愚昧的百姓为了惊世骇俗,或希图旌表,或规避徭役而为。
’所以嘛――他讥讽地冷笑一声。
动机你们想,――哼!因此我臆测我们的江伯儿大孝子就是出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心理,才在第二年磨刀霍霍地先割了自己一刀,接着就惊世骇俗地杀害了自己只有三岁的儿子。
――某种意义上,我很同情这位极有进取心的江孝子,像一切比赛那样,只有更高、更快、更强,才能刷新前人的纪录,――也许最初的孝子不过是额外顺从父母而已,但糟糕的是,这场接力赛很快达到了极高的水准――迅速出现了那么多割肝的大孝子,这已经是非常吓人的事了,但也已经不希罕了,――成功者都是靠创新取胜,在这场证明‘最孝’接力赛中,我们的江伯儿大孝子大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干吗这么看着我?小肖,认为我后面的揣测过于阴暗吗?郭小峰斜着眼看着一脸不可思议,又嗫嗫嚅嚅似乎想说些什么的肖素:不仅是我这么想,我们的一直热中表彰孝子、节妇,喜欢‘正人心’的朱皇帝因为这位江孝子杀子事件,也终于忍不住龙颜大怒,产生了阴暗心理,一改老脾气,通过和群臣讨论,最后下达决议:以后百姓尽孝,卧冰、割肝都随意,但以后朝廷不提倡这样的行为,也不在旌表之例,至于想因此规避徭役那也是想也别想了。
说来也怪,一不这么大张旗鼓的旌表、赏官,孝子们居然也果然不那么爱割肝,杀子了!?对!小秦突然抢到肖素前面大声说:一个人孝不孝顺跟他是否会杀人根本没直接关系,我们当警察的不能有太多成见,孝子可能是个好人,但也完全可能是个杀人狂。
当然。
郭小峰恢复了怡然:要是每个孝子都是‘走路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脾气,皇帝就不会那么爱表彰孝子了,要不然,历史上那么多信佛的皇帝,怎么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没有像那两个宗教一样尊崇非凡、统治国家呢?没办法,谁叫它的宗旨没有儒家学说那么满足皇帝的愿望呢?――单看看‘孝子论’一样,就跟皇帝们提供多么可爱的潜在人才――对一人无限雌伏,对他人依然可以凶狠残暴,还隍论这学说的其他作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添了丝嘲弄:真可惜――如果不是结果老走样的话,那真是完美无缺的设计!他又回过头看着肖素:你想说什么?没什么!肖素依然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觉得真没想到历史上还有这种事。
她好奇地看看郭小峰又看看小秦:那个周淑文就是江伯儿那种人吗?一直侃侃而谈的郭小峰和小秦同时愣住了,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下意识地摇摇头,刚才不知不觉把话扯远了。
其实对孝道的鼓吹和宣传,并提到一个新高度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以前只有民间约定俗称的观点――事实上,说苛刻也苛刻,说宽松也宽松。
至少曾经倘若玩弄大花样,也不能获得可以抵偿苦难的好处,所以在比孝顺方面似乎还没听说有哪些亢奋到变态的家伙。
而且,从昨天的对白中,周淑文似乎并没有以此为荣,加以炫耀的意思,确切的说,似乎……似乎……还有那点儿怨恨,可她到底怨恨吗?怨恨什么?是怎样的人?他们也不知道,短短询问实在不足以了解一个复杂的人。
郭小峰闷闷地坐了下去,喃喃地说:这个案子需要我们反复挖掘每个人知道的信息,包括过去的事情和每个人的性格,可惜,我们的身份――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人们说话会谨慎,要是有个不相干的人也帮我们打听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