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青木踏上东京站十三号站台时,《隼鸟》号蓝色列车已停靠在站台上了,这就是他预定乘坐的特快卧铺列车。
尽管牵引这十四节客车车厢的EP65型电力机车还没有挂上,但为了供应车厢的照明和冷气,电源车的柴油机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
三月二十七日下午四时。
虽然下午的阳光仍很充足,但如此乘夜行列车在新干线上匆忙动身,总是有些异乎寻常的伤感。
难道是由于圆顶车厢的浅蓝色,再不就是每节车厢上都有卧铺的字样。
青木向前面的一号车厢走去。
《隼鸟》号唯有一号车厢是单间卧铺。
有人啦!站台的前方聚集着一群拿着照相机、录音机和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大多是中小学生,而且都是男孩子。
青木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早就听说这些有自己独特爱称的夜行卧铺列车在青少年学生之中引起了轰动,现在这情景证实了这一说法。
站台上乱槽槽的,有的少年对着列车按动着照相机快门,有的来回转动着摄影机,那神色象是只有拍下卧铺列车才能感到心满意足。
还有的孩子很慎重地支起三角架,等待着列车发车。
在这些人之中也夹杂着几个成年人。
说实话。
青木自己也是做为周刊杂志的记者来采访卧铺快车的。
总编命令他,乘坐《隼鸟》号到终点站西鹿儿岛去,采访一下卧铺快车引起轰动的秘密。
这张单间卧铺票是五天前到手的。
这种票本是一个星期前预售,但最近卧铺列车红起来了,票很难买到。
临行前总编宫下一再嘱咐,这是动用了仅有的门路才把票弄到的,全靠你写出有趣的报道了。
青木从上衣兜里取出票,确认是一号车厢的七室后,走进了单间卧铺车厢。
车厢的一侧是宽一米左右的通道,上面铺着地毯,沿着通道并排着十四个房间。
入口处是列车员休息室,通道尽头是两个厕所及堆放毛毯等东西的小仓库,前头就是通往电源车和行李车的门了。
七室恰巧在正中间。
他汀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实在不宽敞,不过在这必要的最小限度里,设备则很齐全。
当做床用的长座席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毛毯、睡衣和白布裹着的枕头。
地板上放着一驭与车厢颜色一样的蓝色拖鞋,一派夜行列车的气氛。
车窗是正方形的,大小有一米左右。
窗下有一个固定的桌子,打开桌盖,下面是冼脸盆。
两个水龙头上分别有H和C的字样。
因为乘这趟车的目的就是采访,所以他试着打开标着H的水龙头,一股热水哗哗地淌了出来。
育木试了试座席。
他身高一米七十公分,体重六十五公斤,在日本人中可以算是标准体型,躺在座席上井不感到窄校不过,对现在身体日益增高的年青人来说,恐怕就显得有点窄小了。
对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下面露出电动剃须刀需用的AC100V插座。
门边并列着室内灯及冷暖气的开关。
最边上的一个按钮则涂成红色,上有警报字样,万一出现情况,只要按动这个按钮,列车员就会马上赶来。
猛然间,青木产生一股想按下去试试的诱惑感,他慌忙转过头去。
左右墙璧上各有一个衣帽钩,在一个衣帽钩上挂着一只压扁的衣服架,一看就知遣是个便宜货。
他把大衣挂在那儿,拿着相机打开门,差一点和一位高个子男人相撞。
对不起!青木说。
然而对方却默默地向通道尽头走去,进了一室。
这人拿着手提皮包,很象个职员。
真是个冷淡的家伙!青木轻轻地哑了哑嘴。
入口处的房间也进了旅客,门敞开着。
青木往里看了一眼,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青男人正在往8毫米摄影机里装胶卷。
他看到站台上拿着相机的孩子们都向前跑去,怎么回事?下车一看,原来是牵引本次列车的电力机车正在挂车,孩子们要拍下这瞬间的镜头。
一声低沉的声响,EF65型电力机车与车厢联接上了。
青木看了看手表,四点三十分。
再有十五分钟《隼鸟》号就要发车,是旅客们孩上车的时侯了。
站台上响起尖锐的铃声,从对侧十二股道上开往佐世保、长崎方向的卧铺快车《樱》号开动了。
少年们为了拍《樱》号发车的镜头,一齐跑往对侧。
青木拍下三张孩子们的镜头后,回到自己的车厢。
进入通道,他惊呆了,一位年轻的女人凭靠着窗户,那张正眺望站台的侧脸楚楚动人。
(二)女人竖着浅茶色的大衣领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台。
如果在白天,在银座嘈杂的人群中见到她,会认为是到处可见的平常女人。
然而,或许是由于在夜行列车里这种特殊的气氛中的缘故吧,女人的侧脸显得特别独特,脸上露出孤单的神情。
青木端起照相机按动快门,在闪光灯的照射下,女人惊讶地看着这边,大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为难和谴责。
啊,对不起!青木机敏地挠挠头对女人说,您的姿态太富于诗意了,不由得使我拍了下来。
啊,我是干这行的。
青木掏出了印有《时代周刊》杂志的名片,女人接过名片,但仍没有消除疑虑。
青木无槐对方的心意,他问。
您到哪儿?到西鹿儿岛。
女人简短地回答一芦。
啊!是终点站。
这是趟夜行列车,所以说终点站更浪漫些。
我也去西鹿儿岛,是来采访卧铺快车的。
背木很随便地聊了起来。
您在几号房间?八室。
好!我的邻居。
我不过是想在报道中使用一下您的照片。
这样吧,让我从站台上再拍一张您从车窗里向外看的照片。
青木不等对方回答就走向站台。
《时代周刊》是以青年读者为对象的杂志,颇有名气。
对方在不知所措之中当他的报道的模特儿,对此他倒并没当回事。
但当他走到刚才的那个车窗旁,女人的身影却消失了。
青木咂了咂嘴,因为是密封式车窗,由站台呼唤对方也听不见。
没办法,只好拍几张站台情景的照片后回到列车上。
通道上刚才拿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正对着站台转动着他的摄影机。
女人所在的八室的门关着。
小小窗户从里面挂着窗帘。
好冷漠的女人!青木边想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在座席上。
不一会儿,发车的铃声响了。
呜地一声汽笛长鸣,接着是咣铛一下晃动,十四节车厢编组的卧铺快车——下行《隼鸟》号缓缓地驶出东京站。
摆脱开采访这件事,青木的情绪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启程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
过去去采访不是坐飞机就是新干线,每次出发也都很匆忙,但都不曾有过启程之感。
他躺在座席上,眺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东京街头。
三月末的下午五点,天还是很亮的,但很快黄昏就把大地笼罩了起来。
发车后马上检票,听列车员讲,单间卧铺是满员。
青木点上一支烟,浏览起一篇关于蓝色列车的报道。
据报道,日本园有铁道正式名称的特快卧铺列车之所以被人们称为蓝色列车。
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因为整个车体均涂为蓝色,另一种则认为这是仿照法国著名的夜行列车蓝色列车而得名。
青木觉得后一种说法倒是更有趣味。
正在想着,列车到达第一个停车站——横滨站。
这里同东京站一样,站台上也有一群拿着照相机和录音机的少年们。
在这一点上,可能哪个站都会一样,有少年们在等待着列车的到来。
大概是到了真鹤附近,夜幕在列车前进的方向降临了,皎洁的月光映在窗头上,是一轮圆月。
青木目不转晴地看着窗外,家家户户黄色的灯在黑暗中向后方飞去,突然也出现几盏红灯,恐怕是派出所或急救医院的吧。
闭上眼睛可以听到车轮撞击钢轨接缝有节奏的声响。
汽笛时尔响起,似乎要撕裂周围的空气。
青木感到嗓子干得厉害,就走出了房间。
因为冼脸盆的水不能喝,他想起通道尽头有饮用水。
自去年年底到今年,全国很少降雨。
尽管雷声隆隆却不见下雨。
东京己处在限制用水阶段,特别是雨水少的东海地区,各城市已对居民实行定时供水了。
嗓子发干肯定也是空气干燥的缘故。
在通道尽头厕所的地方有供饮用水处。
刚才那个拿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正在用纸杯喝水,大概与青木一样,也是觉得嗓子发干吧。
正当青木喝水时,列车到达第二个停车站——静冈,这个城市理应也是定时供水。
他看了看手表,七点三十分,列车正点到达。
回来时,不知为什么他又惦记起隔壁的那个女人,就向八室窥视了一下。
八室的门微微开着,而那个女人不在。
大概是去餐车了想着,青木也打算去吃晚饭,就向餐车走去。
二号车厢往后都是被称为二等卧铺的上下两层的卧铺车厢,通道与卧铺是用布帘隔开的。
因为刚过七点,乘客基本上没有入睡。
有的在铺上玩扑克,有的在吃盒饭,有的在看画报。
列车又开动了,小孩子们吧喀吧喀地在颠簸的通道上跑来跑去。
青木感到单间卧铺虽然不会受到别人的干搅,但旅行的真正妙谛,恐怕在于与人结成旅伴,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在二等卧铺车厢里了。
餐车在列车中部的八号车厢。
打开门,里面人基本上坐满了,女服务员一边匆忙地来往,一边高声喊着,请您同桌就餐!青木发现了坐在里边桌子旁边的那个女人,就向那张桌子走去。
在东京站停车见到她时,她竖着浅茶色的大衣领子,象是有意把脸盖住,而现在却穿着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
青木在她面前坐下,轻轻地对她氨了一声。
女人似乎已吃完饭,正在喝着餐后咖啡。
她扬起脸看了看育木,但眼神里仍带着为难的神色,默默不语。
好冷漠的女人!青木想着,而又感到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奇妙的魅力吸引住了,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带有优郁之美吧!那端正的容貌不知为什么使人有一种不幸之感,真是位惹男人注视的女人。
他很想知道这阴郁的缘由。
青木按菜单要了份关门(注:日本地名,下关和门司)份饭和啤酒,问那个女人,对不起,您是否有什么心事?也许是问到点子上了,她把送咖啡到嘴边的手突然停住了,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不!那好。
不过年青漂亮的女人一有担心事总是挂在脸上。
我没什么担心事。
是吗?青木朝着女人笑了,可以的话,请问贵姓,去西鹿儿岛干什么?……您是公司的职员?嗯?您,我是想把您的照片用在杂志上,您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和住址吗?青木取出笔记本看着女人。
女人话刚说开头,突然眼睛发直。
青木觉出那双眼睛透过自己的肩膀,注视着餐车入口。
他轻轻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位三十七、八岁、身穿双排扣西装的男人站在入口处,寻找着空座位。
您认识那个人吗,青木的视线转回来问道,但女人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女人在出纳员处结了账,走出餐车。
在入口处与那个另人相擦而过。
那个男人向女的笑着说了句什么,而女的却扭脸走了出去。
妙哉!青木还在琢磨着,要的啤酒和饭送来了。
被它的名字所吸引而要的关门份饭,其实就是盒饭,价格八百日元。
青木苦笑着喝了口啤酒。
对不起!一位男人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他就是刚才那位穿双排扣西装的人。
青木若无其事地观察了正在向女服务员定炖牛肉的这位男人的面孔。
刚才从远处看此人有三十七、八岁,而近看好像更年轻一些。
人长得相当漂亮,只不过那薄薄的嘴唇使人有一种冷酷感。
青木一心琢磨着,此人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呢?对不起,您去哪儿,男人拿出一个烟盒,用戴着白金戒指的手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到西鹿儿岛。
青木回答。
那男人微微一笑,好啊,我也是到终点站西鹿儿岛,咱们同行。
不过,我……您是乘坐一号车厢单间卧铺的吧,是的。
您怎么知道?在一号车厢的通道上我好像见过您,是蓝色列车的爱好者吧?怎么看得出来?因为您拿着相机到餐车来的,所以我这么想。
那男人微笑着看着青木放在桌子上的相机。
我是来采访的。
青木拿出名片,心想对方也会给他名片。
喔,是《时代周刊》的。
他好象很感兴趣,把手仲进自己西跟里面的口袋,糟糕,我的名片忘带了。
我是律师,叫高田。
是律师?隶属东京律师协会。
高田说着,突然转了话题,刚才在这儿的那个女人,青木先生认识她吗?(三)什么?青木用惊奇的目光望着高田。
只是看了一眼,好象您同她很亲密。
是同社的女!已者吗?不,毫不认识。
我是想,在写蓝色列车的报导中加进年轻女性的照片会有意思,才打听了她去哪儿。
那么……?我这个人大概实在不招人喜欢。
不过,我倒认为您认识她呢。
我?高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您为什么这么想?她刚才看着入口处,神色很吃惊。
我转头看时,您在入口处,所以我才这么想。
哈哈哈哈……高田突然笑出声来,有意思!我说了什么可笑的事吗?不是。
她乘坐的是一号车厢八室。
这我知道。
我在隔璧的九室。
她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我和她搭话,可是同您一样,大概也是缺少魅力,碰了钉子。
我想咱俩是同样的伙伴,这太可笑了。
高田愉快地哈哈大笑。
青木没跟着笑,不知为什么,他不喜欢这个男人。
吃完饭,青木说了声:对不起,我先走了。
就站起身来。
回到一号车厢,他又往八室望了望,门关着,仍拉着窗帘。
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八点。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放在狭长的桌子上的笔记本。
列车仍以稳定的节奏行驶在夜幕之中。
在夜行列车上,乘坐着一位美丽而奇怪的女人……青木在笔记本上写道。
他想:不算坏的开头!在如此气氛的报道中再配上她的照片,连总编也不会有意见。
想到这儿,他才发现自己的相机忘在餐车上了。
青木急急忙忙返回餐车。
餐车的座位比刚才空,高田也已离去。
他找到刚才吃饭的桌子,可相机不见了。
他慌了,这架相机是公司的,而且是新产品,赔的话,得花十万日元。
您发现一架照相机没有?他脸色苍白地问女服务员。
相机我们收起来了。
对方回答。
青木一听,就感到紧张感在很快地消矢。
是这架吗?女服务员从现金出纳自动记录器的后面取出黑色机身的相机。
是,是它。
多亏您的帮助,谢谢!这是在那张桌子上吃饭的客人送来的。
那位穿藏育色双排扣西装的男人?是的。
是他?!自己不知为什么不喜欢的男人想不到或许是个好人,如果再见面一定要向他道谢。
青木边走边想回到了一号车厢,留意往高田乘坐的九室看了看,门开着但没有他的身影,也许是上厕所了。
青木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钢笔准备将刚才的文章继续写下去。
如果把自己将相机忘在餐车上又失而复得这样的一些事情,做为插曲写进报道里。
也许满有意思。
青木放下笔,端起找回来的相机对着留外飞逝而过的夜景按下快门。
唉呀!当他拧胶卷时感到非常轻,好象没装进胶卷。
上卷轴轻轻转动,回卷轴是在空转。
打开后盖一看,原来装进去的胶卷不见了。
(四)清楚地记得今天离开出版社前装进了拍摄三十六张的彩色胶卷,被谁取走了!笆悄歉黾一铩保隙ㄊ墙懈咛锏穆墒Α14嫦嗷牟统捣裨弊懿恢劣诖映丝偷南嗷锶∽呓壕怼V挥兴〉裁匆∽呓壕恚庵滞嫘Γ空娼腥烁悴磺宄?青木无可奈何地装进新胶卷,同时思考着。
一般来说,取走胶卷的理由只有两个。
或是讨厌自己,成心使坏;或是胶卷中拍进了对他不利的东西或人。
青木不由得从心底讨厌那个男人。
果真如此,对方也会讨厌自己,所以,可以考虑是使坏。
但是,如果要使坏完全可以把相机拿定,或者把相机从列车上扔掉。
谁都清楚,这样做会给青木造成麻烦。
取走胶卷无疑也是一种方法,但有了相机可以再装胶卷,不会给青木造成多大麻烦。
假如是这样的话,取走胶卷只能是第二个理由,那就是他认为拍进了使他不满意的东西,所以才取走了胶卷。
青木不记得拍过这个人的照片,因为在餐车上是初次见面。
那么,只有八室的女人他想到。
高田把那个女人挂在心上,曾说过在这趟蓝色列车上见到她,觉得人长得很漂亮就主动搭话。
会不会在此之前他们就相识,因而盗走拍有她的照片的胶卷?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干这种事。
她说过是去终点站西鹿儿岛。
这趟车到西鹿儿岛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四十二分。
现在是七点五十二分,还有十八个小时之多。
在这段时间里还可以拍她的照片,就是说那个男人的行为毫无用处。
那么,他为什么要偷胶卷呢?疑问在青木的脑子里回旋,这也难怪,因为他对那个女人也罢,对高田也罢都不了解。
他不再思索下去了,只是想:不管怎样也要再拍下那个女人,并在自己的报道中使用上。
他很生高田的气,但没有高田取走胶卷的证据,即或当面盘问他,他也会说不知道的。
列车九点三十五分正点到达名古屋。
青木想那个女人也许会突然出现在通道上,就拿着相机走出房间。
八室的门关着,窗帘也拉着,不见她的身影。
拿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已下到站台上转动着他的摄影机。
列车开动后,他回到车厢,打开车门旁边的一个小窗户,拍着渐渐远去的名古屋的灯光。
窗子能打开?青木吃惊地问。
他一直以为凡是特快列车的窗户都是打不开的,现在他才第一次知道蓝色列车则不同。
转动着摄影机的那个年青人从窗外缩进脑袋,有点得意地说。
蓝色列车的单间卧铺一号车厢的这个窗子和列车员室的窗子都能打开。
这八十厘米见方的小窗户往下拉才能打开。
吹进来的风很冷,年青人关上了窗户,风即刻消失了。
不错。
您知道的事真不少啊!青木很赞赏离他只有十八公分的年青人。
因为我喜欢蓝色列车,对它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研究。
是学生吗?不,已经参加工作了。
这次是向公司请假到九州去,回来还准备乘蓝色列车。
您呢?我是编杂志的。
也搞蓝色列车专集吗?是的。
那么到了大阪最好下车看看,因为在那站停车四分钟。
到大阪是半夜零点八分,那时侯能有什么?有名的‘小家伙三人帮’。
好象是中学生,他们会拿着照相机在等待篮包列车。
半夜零点多?对,所以才是有名的‘三人帮’嘛。
年青人笑着进入了自己的十四室。
青木又在通道里坚持了一会儿,仍不见那个女人要出来的样子,无奈返回自己的房间,从口袋里掏出在东京站买的小瓶威士忌。
每次旅行他都要买上这么一小瓶,一点一点地喝着消磨时间。
因为这一来,到将近半夜的时侯,酒瓶子空了,睡意也来了,能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喝了两口酒,使把瓶子放在桌子上。
这时,车内广播响了,只听列车员说道:现在是旅客休息时间,为此,在明早到达小郡站以前停止广播,诸位晚安。
他想道,这么晚了,那个女人更不会从房间里出来了,如果她锁上门睡着了,那么直到明早也不会到通道上去。
列车二十二点零二分到达哎阜,二十三点三十四分到达京都,都是正点到达。
下一站便是大阪了,青木又想起年青人提起的小家伙的事来了。
快到大阪站时,他拿起照相机走到通道上。
通道一侧窗户的窗帘已被列车员放了下来,青木打开一个,凝视着渐渐靠近的大阪站。
年青人拿着摄影机走了出来。
另外,从十室里走出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柯尼卡相机,大概也是听说了小家伙三人帮的事出来拍照的。
《隼鸟》号驶入站台,看来在这个时侯没有什么乘客,站台上空荡荡的。
但当列车靠近站台前端时,有了,有三个戴棒球帽的中学生正拿着带镁光灯的照相机等着呢。
列车停稳,青木端起照相机刚对准这三个学生,对方中的一个却向这边按下了快门。
镁光灯一闪,青木在这一瞬间闭了下眼膀。
那个戴眼镜的少年匆忙地向青木点头行了个礼,又向前跑去,大概是去拍火车头。
青木苦笑着下到站台上,他拉装三人帮中的一个少年询间,回答说,他们要在这个站台上坚持到明早,拍下不断驶进的蓝色列车。
问他拍蓝色列车的照片干什么,他却笑而不答。
因为在超级车流行时,有的孩子多拍几张照片硬卖给朋友,所以青木以为这三个小家伙也许就是这样的孩子。
四分钟的停车时间过了。
青木回到列车上时,站在通道上的高田问。
怎么样,拍到好照片了吗?。
他没有穿睡衣,衬衣上系着领带。
列车开动了。
啊?什么?您把相机忘在餐车里,我把它交给服务员了。
大概已平安无事地回到您手里了吧?谢谢您!青木虽然道谢,但不追问一句又有些不甘心,想不到的是,装在里边的胶卷被人取走了!青木紧紧地盯住对方的脸色,而高田只是纳闷地噢了一声:怪事!是不是您忘装了?我记得很清楚,离开出版社前装进了胶卷。
那就太怪了,餐车服务员又不会取走……您没拿吗?我……?!高田反问了一句,突然笑出声来,有意思!您是说我拿了胶卷?真没办法。
说完,他笑着走回九室。
青木回到自己房间,心里乱糟糟的,便又喝起威士忌。
二十四分钟后,列车到达了三宫站。
垠据时刻表,再往前是三点三十五分到系崎站,其间不再停车。
是由于列车有节奏的振动,还是由于思索太久,青木突然感到发困,便闭上了眼睛。
(五)青木感到有尿意,便睁开了眼睛。
列车仍在夜幕中一股劲地向西行驶。
他站起来,或许是头天喝醉了,或许是两、三天前有点感冒,感觉有点头痛。
他晃着脑袋走到通道上,朝前面的厕所走去。
通道左拐处并排着两个厕所。
撒完尿,头脑也有些清醒了。
他走回通道,正巧八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位乘客。
再搭个话,请她让我拍张照片。
想到此,他上前准备向对方打招呼,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呆住了。
从八室出来的是和前一个女人不同的另一个女人。
当初那个女人有二十二、三岁,身穿粉红色连衣裙,外面披着浅茶色的大衣,面容优郁而美丽。
而现在通道上的却是个穿着三十年代样式的和服,身材矮小的女人。
她向青木走过来,说了声借光,从他面前走过去,进了厕所。
青木目送着她的背影,然后急忙跑到这个女人出来的房间门前看了看,心想可能是自己以为是八室而实际上她是从别的房间出来的呢。
列车员说过十四个房间都有人,自己只见过其中五个人,其余八个人都没见过面,可能其中就有这个穿和服的女人。
但是,穿和服的女人走出来的房间就是八室。
从开了五、六厘米的门缝往里看,房间里没有人影,看来并不是二等卧铺车里的朋友偶尔到这单间来玩的。
怪了,青木皱起了眉头。
那位有魅力的女人消失到哪儿左了呢?他呆呆地站在通道上思考着。
这时,穿和服的女人回来了。
她通过青木面前时又说了声借光,准备进入八室。
青木象条件反射似地说了声。
请等一等!让那女人停下来,又说,对不起!什么事?女人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青木。
你乘坐的是八室吗?是的。
那里乘坐的该是位二十四、五岁穿西服的女人。
您是在东京站上车的吗?当然是,到西鹿儿岛。
这怎么啦?女人生气地反问。
可这八室里曾另有人……请您讲话有点札貌!女人嗓门加大,面孔也板起来。
青木感到为难,默默不语。
正在这时,列车员来到通道上,用温和的口吻提醒他们。
大家都休息了,请安静!都是他说的怪事!女人抬高嗓门。
什么事?说这个八室好象我不该坐。
为什么?列车员问青木。
我是从东京上车的。
这八室里应该乘坐的是位个子高高的,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说是到终点站西鹿儿岛,餐车上我们还在一起,我还拍了她的照片呢。
可现在这个女人从八室里出来了,太叫人吃惊了。
我确实是从东京上车的。
女人十分肯定地说。
那么,您带着车票吧?列车员说后,女人从和服袖口口袋里拿出车票。
列车员拿过票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说。
啊,没错。
又转向青木:您没弄错吗?不会错的。
但这位确实有八室的票,也检了票,肯定是乘坐这趟列车的了。
那么,八室的那位年青女人哪去了?我也不知道。
您说的那个女人真有过吗?当然有过,您不记得了吗?不。
这趟车有四个列车员,一个人要负责三四节车厢,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面目。
实际上,您的面容我也不记得了。
对了,九室的乘客也见过她。
那位乘客叫高田,是位律师。
问问他就清楚我的话是否是真的了。
可现在都睡觉了,天亮起床后再问怎么样?不行!请您现在把他叫起来确认一下。
为什么?因为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我看到乘坐八室的那个女人现在变成另外一个人。
细想想,说不定那个女人的生命有危险,所以不能等闲视之,直到明天早上。
可是……请快一些,一个人从列车上稍失了,如果她真的死了,您准备怎么办?列车员迫于青木的压力,动手敲了九室的门。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列车员,想间您点事。
我刚睡着。
对不起。
事倩很急,无论如何也要问您一下。
真没办法。
穿着睡衣的男人发着牢骚打开了门。
青木就在这一瞬间氨地叫出声来。
不对,这儿又是一位与那位律师完全不同的男人。
(六)这是位五十来岁的秃顶男人。
他咯吱咯吱地挠着裸露的胸脯,看着列车员和青木的脸,究竟是什么事?其实……列车员刚要说,青木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口,说了声:不对!怎么不对了?乘坐九室的不是这个人!这个人说什么?男人不高兴地瞧着青木,问列车员。
实在对不起。
列车员为难地说。
然后,他拉着青木到通道的一端,问,究竟怎么回享?这事我也想打听。
现在这个男的不是九室原来的人,错了!又是另外一个人?!列车员厌烦地耸了耸肩膀。
九室里曾经是一位穿藏青色双排扣西装、三十多岁的美男子,叫高田,是位律师。
是他吗?不是,所以才说是另外一个人。
喂,乘客!列车员用疲倦的面孔说。
休息吧,怎么样?肯定是你在做恶梦。
再不然,我把乘客都叫起来?不,可以了。
青木回到七室,关上房门。
他坐在座席上点燃一只香烟,陷入了深思。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女人,不,不仅她,还有那个叫高田的男人都消失到哪儿去了?列车减慢了速度,是进站了吧。
青木抬头看着窗外,列车以低速通过一个车站,深夜的车站不象有人,可以看见站脾上的站名。
仓敷,青木嘟哝着看了看手表,表针指着四点零二分。
他想,已经四点了。
但马上张皇地再次看看手表。
怎么?他揉了几遍眼睛,看了几次,手表上的指针都指在四点多钟上。
怪了!他从手提包中掏出时刻表查看,《牵鸟》号到达系崎的时间是清晨三点三十五分,仓敷在它之前,所以,现在应当是不到三点钟才对,可手表却指着四点多。
这块表是一个月前刚买的石英表,每天误差不到一秒。
难道是表快了一小时?再不是这趟列车由于事故误点了?可是,真是如此的话,乘客早就乱套了,而且刚才列车员也会做个说明。
这事……,他思索着又看看时刻表。
从东京开往山阳、九州方向的卧铺快车有七列。
《樱》号:十六点三十分发,开位长崎、佐世保。
《绎鸟》号:十六点四十五分发,开往西鹿儿岛。
《瑞穗》号:十七杰发,开社熊木、长峙。
《富士》号:十八点发,开社西鹿儿岛。
《晨风一号》:十八点二十五分发,开社博多。
《晨风二号》:十九点发,开往下关。
《濑户》号:十九点二十五分发,开位宇野。
其中到西鹿儿岛的只有《华鸟》号和《富士》号两趟车,而且两趟蓝色列车的车辆编组也完全一样。
客车的第一节车厢是单间卧铺,从第二节车厢起都是二等卧铺,连餐车的位置也都一样。
如果这趟列车不是《隼鸟》号,而是《富士》号,就全都对上了,他想着。
《富士》号比《隼鸟》号自东京站晚发一小时十五分,到这里的时间正好是四点多。
同时,那些见过面的乘客的消矢也就不足为怪了。
威士忌!肯定是有人在小瓶威士忌里放了安眠药。
大概是在大匝,自己下到站台的时候。
并且,在自己沉睡时被什么人弄下《隼鸟》号,然后移上晚一小时十五分到达的《富士》号上,而且,同样安排在一号车厢的七室里。
青木寻找起威士忌瓶子。
喝了三分之二的酒瓶原来就放在桌上,可现在不见了。
地板和行李架上都找遍,就是不见那八百日元一瓶威士忌的小酒瓶。
如果这趟车是自己在东京乘坐的《隼鸟》号,那为什么瓶子会不见了?肯定是有人怕查出安眠药而把它扔掉了。
突然,他感到左腕微微有些疼痛,仔细一看,小肘的靠手腕部孤零零地有一个红点;象是针眼。
看来不仅酒里搀了安眠药,还被人注射了安眠药。
青木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飞快地跑到通道上。
刚才九室的那位秃顶男人正在通道上抽烟,看到青木便说,您也没睡着?我也是刚入睡就被您和列车员叫醒,再也睡不着了。
您有威士忌吗?威士忌?!我想喝点就能入睡了。
没有。
可是,现在几点了?嗯……男人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四点十六分,怎么啦?这时间正对,青木想到。
接着又问。
这是去西鹿儿岛的吧?是啊,我就是去西鹿儿岛的。
我也是到终点站的。
到西鹿儿岛是下午四点十二分吧?不,是下午六点二十四分。
您说的是《隼鸟》号吧。
去年年底我坐过,确实是两点多到。
这趟列车是下行《富士》号吧?是啊,没错!男人用异常的目光看着青木。
果然是《富士》号!这不是很清楚吗?您以为是坐的哪趟车?男人盯着青木,然后象是有点害怕,慌忙走入九室关上了房门。
对记不清自己所乘坐的列车车次的男人而觉得有点可怕,这也是情有可原。
通道上只剩下了青木一个人。
他想,这趟列车肯定不是《隼鸟》号,而是《富士》号了,那么是谁,为什么甚至用打针的方法把自己弄睡,然后从《隼鸟》号上弄下来再移入晚一个半小时的《富士》号上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为难的是车票,自己拿的是《隼鸟》号的车票,向列车员说自己是被人弄睡后移到这趟列车上来的,列车员会理解吗?总之,车票这件事必须想办法向列车员说明,希望列车员予以理解。
青木原想天亮后再说,可又担心早上乘客都起床便不好向列车员细说,便下决心向列车员室走去。
拉开通道尽头的门,列车员室就在那里。
列车员大概已经睡了,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动手敲那扇写着列车员室的门,突然,后脑勺被从身后悄悄贴近的人猛击了一下。
霎时,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于是被拖进了没完没了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