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5-03-30 06:33:09

关于年假的想法被执行委员会否决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些人在私下开会时会是怎么说的,他们只是让鲁道夫通知我,说这样会开一个坏的先例。

因为公司这么大,人这么多,如果给一个非股东成员放一年的年假,可能会引发别的人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保险可言了,我一旦迈出公司的大门,它就会把我关在门外。

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他问道,他就站在我的桌子前面。

他身边有两个大箱子。

波利已为我收拾好,把我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装在了里面。

我当然知道,我微笑着回答,别为我担心。

我已尽力了。

谢谢你,鲁道夫。

他摇着头,走开了。

在克莱尔昨天晚上给我一个突然袭击之后,我就不再想年假的问题了,我脑子里考虑的是许多更为紧迫的问题。

我离婚后也成了一个单身汉,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突然,我感到更应关心的是一个新的公寓的问题,而不是新的工作,更不是新的办公室和新的事业问题,于是我关上门,开始翻报纸,找到租房、招聘之类的那一栏,浏览起来。

我要把车卖了而不再每月付四百八十美元的分期付款,然后我再买一辆旧车,花重金给它保险,然后等候它在我新的住宅区某天夜里被人偷走,如果我仍然住在这个区域,就等于把我今后每月的收入全部拿去付房租。

我很早就出去吃午饭,我用两个小时在华盛顿中心区开车转了转,发现这个地区的公寓最低租金价格也在每月一千一百元,这对于一个贫民律师来说是太高太高了。

当我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时,桌子上又放着一份档案袋,一个空白的马尼拉法律用纸的袋子,外面什么也没有写,在我桌子上放着,里面有两把系在一起的钥匙,上面有一个条子,上面写道:上边的钥匙是钱斯办公室门的钥匙,下边的是窗子下面档案柜的。

复印后把档案返还,千万当心,钱斯是个多疑的人,用后把钥匙丢掉。

波利突然进来了,她常这么干,也不敲门,也不出声,总是鬼魂似的突然出现在屋里。

这时她满脸的不悦,也没有理我。

我们在一起工作已有四年了,她说我这一走把她搞得心里空落落的,其实我们之间关系没有那么近。

过几天她也得重新分派工作。

她为人很不错,也是我十分放心的一个人。

我立刻把档案合上,不知她是否看见。

她在整理我那两个箱子,我等了一会儿,直到确信她没有注意到什么,但是由于她看见了在我办公室周围楼道里发生的一切,我不能想象赫克托或别的什么人如何能进来而又不被发现地离开。

巴利·纳佐,也是我们同做过人质中的一员,又是我的朋友,来到我的办公室,很严肃地和我谈了一会儿,他关上门,从箱子旁绕了过来。

我不想讨论离开公司的事,所以我只和他谈了谈关于克莱尔的情况,他的妻子和克莱尔都是从普罗斯登来的,这在华盛顿这个大城市来说是特别有意义的。

我们和她们在过去几年中曾有过多次交往,后来这种社会交往就逐渐形成了婚姻。

他听了之后有些惊讶,接着又很难过,过了一会就好了。

你这一个月可真不怎么顺,他说道,我很替你难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说道。

我们谈起过去的日子,那些来来去去的伙计。

我们一起喝啤酒时也不必再重新提起那位先生的那件事,现在那件事对我来说都已有些陌生。

我们这两个朋友都曾面对死亡,又走出这个阴影,而事后又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而无暇互相帮助。

但是我终于还是谈起了那件事,两只大箱子摆在屋子中间,是很难躲开这个话题的。

我意识到这一事件是我们谈话的原因。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说哪里话,巴利。

不,真的,我应该早点来看你。

为什么?因为很明显,你精神上出了毛病。

他边说边笑着。

我很想欣赏他的幽默:是的,我是有点发疯,我想,不过我很快会过去的。

不,说真的,我听说你有了麻烦,上星期我去找你,可你出去了。

我挺为你担心的,但我在审理案子,你知道,这是常有的。

我知道。

我没能来的确感到不应该,迈克,很抱歉。

得啦,别提它了。

我们大家都吓坏了,而你差一点给子弹射中。

他本可以把我们都杀死的,巴利。

炸药要是真的,如果一枪打不着,他轰的一声我们就全完了。

好啦,别提它了。

当我们向外爬时,我最后看到的就是你,满脸是血,尖叫着。

我以为你被子弹打中了。

我们跑到外面,挤在一块儿,人们也抓住我们,一边喊叫着,我当时还以为一会儿就得有爆炸声,我想迈克还在里面,他一定受伤了,我们停在电梯旁,有人把我们手上的绳子割断了。

我回过头去看,正看见警察把你给架出来。

我还记得你身上的血,浑身都是血。

我一言未发。

他也不希望我说什么,这样能让他感到更好受些。

因为他可以向鲁道夫或别人报告说他已劝过我了。

一路上我不停地问:‘迈克受伤了没有?迈克伤着没有?’当时谁也说不清楚,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说你没事。

我回家后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孩子们围着我不放,我本该打个电话的。

别提这件事啦。

很抱歉,迈克。

请别说了,事已经过去了,也没事了。

我们就是谈上几天,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要离开公司的?这我倒是要想一想的。

真实的答案是就在星期天的这个时候,当比尔把盖尸体的布单拉下来的时候,我看到小奥塔里欧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在那一时间,那一地点,就在那个停尸间里,我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就在周末前后。

我说,我没做进一步的解释,他也不需要听什么解释。

他摇了摇头,好像我收拾东西要离开公司是因为他的缘故。

我必须让他明白这一点。

巴利,你阴止不了我,谁也阻止不了。

这时他开始不住地点头,就好像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一支枪指向你的脸,钟也停止了走动,这时立刻涌现出一些最需要考虑的东西:上帝,家庭,朋友。

钱降到最低的位置,公司和事业随着每秒钟嘀嘀嗒嗒地过去,你会意识到这可能是你生命的末日。

你怎么样?我问他道。

公司和事业,在这几个小时之内也已降至到最低层的位置。

我们在星期二正开始一个审判,实际上,当那位先生来打扰时,我们正在做准备工作,我们无法要求法官延期审理,因为我们那位客户已为审判这一天等候整整四年了。

而且我们也没有受伤,你知道,起码身体上没受到什么伤害。

所以我们一鼓作气开始了审理,就一直没有停下来。

那次审理救了我们。

当然如此。

工作是最好的药方,在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甚至连灵魂都可以得到救助。

我真想朝他歇斯底里似的叫起来,因为两周以前我也会这么说的。

好,我说,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你一定挺好吧?那当然。

他是诉讼律师,很有男子汉气质,特氟隆色的皮肤,还有三个孩子,所以作为他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来说,要过太奢华的生活是不可能的。

这时时钟提醒了他,他该回去了,我们握手、拥抱,和通常一样说一定保持联系之类的话。

我关上门以便好好看看那份档案,然后决定下一步行动。

没有多长时间,我就做出几种推测。

一、钥匙好使。

二、这不会是个圈套,我没有树过什么敌人,反正我要走了。

三、档案的确在办公室,就在窗子下面的抽屉里。

四、能取到它而又不被发现。

五、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印完。

六、安全返回材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七、也是最为重要的问题,它的确有我所需要的证据。

我把这些内容写在一个记事本上。

如果偷档案材料被人发现,那就会立即遭到除名的处理,但我已不在乎除不除名的问题了。

如果用不合法的钥匙开钱斯办公室的门被人知道,也是立即除名。

复印可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公司里的档案材料都有一英寸厚,就是说要复印一百多页才能全部印完。

也就是说我得在复印机旁站上好几分钟才能印完,这时是无处躲,无处藏的,那太危险了。

一般情况都是秘书和一些职员来搞复印,而律师是不干这类事的。

复印机都是高科技的,很复杂,只要我一按电钮,就毫无疑问地会面临困境,而且它们也都编好了密码,要先按几个按钮,这样机器就会把它复印的每一张纸的费用记到某一客户的账上。

而且这些机器都放在十分明显的地方,没有一台机器是放在角落里的。

我想或许我可以在公司的其他部门找一台复印机,不过我要是各处走动又太惹眼了。

我可能只有把档案材料带出公司了,那可就和犯罪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我算是借的,不是偷的。

四点钟时,我拿着一大沓档案材料走过不动产部,好像我去干什么正经事儿。

赫克托没在他办公桌那儿,钱斯在办公室里,他的门虽然关着,但他打电话的尖尖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

我从门前走过时,一位秘书冲我笑了笑。

我注意到这里没有保安摄像机,有些楼层有,有些楼层没有。

有谁会在不动产部安装什么保安设施呢?我五点钟时离开公司,在一个熟食店买了一个三明治,然后就开车去了我的新办公室。

我那几个同伴还没走,仍在办公室里等着我。

索菲亚同我握手时笑了,但那笑容如昙花一现。

欢迎你与我们同舟共济。

亚伯拉罕说,他态度严肃,就好像我爬上了一条正在沉没的船一样。

莫迪凯在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向我挥舞着手臂。

这间屋怎么样?他说,E号房。

漂亮。

我说,迈进我的新办公室。

这个屋刚好有我原来那个办公室的一半大小。

我原来使用的办公桌在这个屋都放不下,一面墙边是四个档案柜,颜色不一,照明的只是从天棚垂下来的没灯罩的电灯泡,我也没看见电话在哪儿。

我很喜欢。

我说,而且我说的是心里话。

明天我们给你装一台电话,他说,同时把AC单元窗子的遮阳屏放了下来,在你之前这屋子是一个叫巴纳布里奇年轻律师用的。

他怎么了?不会处理钱财问题。

天渐渐黑了下来,索菲亚有些急于回家,亚伯拉罕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和莫迪凯在他的办公桌上用餐,就是吃我买的三明治,喝一些低质量的咖啡。

这里的复印机是八十年代的产品,体积挺大,看起来很笨重,没有密码板翼,以及铃、哨之类装备,这和我们公司那些是不一样的。

它就在大屋的一个角落上放着。

室内有四张桌子,它就在一张办公桌旁边,上面放着不少陈旧的材料。

今晚你什么时候走?我一边吃一边问莫迪凯。

我也说不准,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吧,怎么?只是随便问问,我要回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去几个小时。

他们还有最后一些事要我完成。

然后我办公室里还有一些东西今晚上就运到这儿来。

不知道行不行。

他还在嚼着东西,走到一个抽屉处,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我,上面有三把钥匙。

你随便什么时候去或回来都行。

他说道。

这儿安全吗?不安全,你可得小心点。

把车就停在外面那个地方,靠门尽量近一点。

走路要快些,然后把自己锁在屋里。

他一定是看出我有点害怕,因为他对我说:你会习惯的。

精明着点。

我走得很快,也十分警觉地在六点半钟时走到我的汽车停车处。

这时人行道上空无一人,没有那些流氓团伙,没有枪声,我的车上也没有划痕。

当我打开车门,开始启动时心里有些高兴。

大概我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开回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仅用十一分钟。

如果复印钱斯的那份档案用三十分钟,那么这份档案就要离开他的办公室一个小时左右。

那当然是假定一切都十分顺利才行。

这样钱斯就根本无法知道。

我等到八点钟,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不动产部,我的衣袖上卷,好像我在干着什么活。

楼厅走廊中空空如也,我敲了敲钱斯的门,没有回答。

门已锁上了,然后又看了看其他各个办公室,先轻轻敲一敲,然后再重一点敲,最后再扭动一下门钮。

大半都是锁着的。

在每一个拐角处我都检查一下是否有监视器。

我同样也检查了一下会议室和打字间,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那房间的钥匙和我房间的很相像,大小颜色都一样。

钥匙很好使,一转眼我就已进入他那黑洞洞的办公室,我琢磨着是否开灯的问题。

我想从外面驱车而过的人是无法判断是哪个屋子突然亮了灯的,而且在楼里的人也很难从门底下发现屋子里有光透出来。

再者是我没有带电筒,屋里实在太黑。

于是,我锁好门,打开了灯,直奔窗子下面那个文件柜,用第二把钥匙打开柜。

我跪在地上把抽屉拉了出来。

里面有几十份档案材料都与河橡公司有关,都按某种方法十分整齐地排列着。

钱斯和他的秘书做事有板有服,我们公司十分推崇这种作风。

其中有一个很厚的档案上面写着河橡公司和TAG公司的字样。

我轻轻地把它拿出来,开始迅速地翻阅、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就是这一份。

这时走廊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嗨了一声,我当时吓得真魂出窍。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几个门以外的地方回答了一声,然后这两个人就在离钱斯办公室不远的地方谈了起来,他们谈的是篮球比赛的事,是子弹队对尼克队的比赛。

我轻轻地走到门边,关了灯,倾听他们谈话。

后来我又坐在布雷登先生的皮沙发上,坐了十来分钟。

如果有人看见我空手走出这间办公室,他们对我无可奈何,反正我明天就已离开公司了,但是我还是拿不到档案。

如果要是有人看到我拿走档案呢?那我可就没救了。

我拼命地考虑着这个问题,估量当时的形势,分析各种可能性。

要沉住气,我不断地告诫自己。

他们会走开的。

他们谈完篮球又谈姑娘,似乎这两个人都是未婚的。

估计这两个人都是乔治顿法学院毕业的职员,在这里做夜班。

他们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我锁好了抽屉,取走了档案。

五分钟,六分钟,七分钟,八分钟。

我轻轻地打开门,把头从门缝探出来,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这时我走了出来,经过赫克托的办公室,直奔接待厅,尽量装作没事的样子轻快地走着。

嗨。

身后有人在喊。

我转过拐角,回过头看到一个家伙跟随而来。

这时离我最近的门是个小图书馆。

我躲到了里边,很幸运,里边很黑,我在两排书架中间穿过去,我找到另一侧的另一个门。

我打开门,在不长的一段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一个出口标志。

我从那里跑了出去,我想我下楼总比上楼要快的,尽管我的办公室就在这层楼的上面两层,我还是直奔下面而去。

如果万一他认出我来,他可能到那里去找我。

我来到一楼,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没有穿大衣,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特别是电梯处,那里有保安人员以防止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进来。

我到了侧门出口,就是那天打死那位先生后我和波利为了躲避记者时曾用过的那个门。

当我回到我车里时,外面很冷,还下着小雨。

一想到第一次做贼那个笨手笨脚的情况,真是有点蠢,非常的蠢。

如果我被捉到呢?没有人看到我离开钱斯的办公室,也没有人看到我手中拿的档案不是我自己的。

我本不应该跑。

当他喊时,我应该停下来并和他聊两句,就好像没事儿的一样。

如果他要看档案,我可以训斥他并让他走开。

他很可能就是我以前听说过的一个下层职员。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朝我吼呢?如果他不认识我,他为什么从楼道的另一端要拦住我呢?我驶进马萨诸塞街,很快就把复印搞好,再设法把档案送回原处。

我以前也通宵干过活,如果我不得不等到凌晨三点钟再偷偷溜回钱斯办公室的话,我也可以那么做。

这时我感到轻松多了。

车上的热风一个劲儿地吹着。

谁也不会料到一次打击毒品交易的活动失利,一名警察被打伤,一辆毒品贩子的豹牌汽车正全速由十八大街上驰来,我在新汉普郡大街时正是绿灯,可是那帮打死警察的家伙根本没有什么交通规则的概念,那辆豹牌车在我左边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的汽车保护气袋一下子冲着我的脸炸开。

当我醒来时,驾驶座旁的门夹住了我的左肩,几张黑脸正透过汽车破碎的窗子盯着我看。

我听见警笛在叫着,又昏了过去。

一个见习医生把我的安全带解开,把我从座位仓里拖了出来,我没有看到出血。

其中一个人说。

你能走吗?一个见习医生问道。

我的肩和肋骨痛疼,我试着站起来,但腿不听使唤。

我没有事。

我坐在担架的边上说。

我身后一阵喧闹声,但我转不过身去。

他们用安全带把我固定在担架上,当我被推进救护车时,我看到身旁有一辆豹牌汽车,已翻倒在路边,周围有警察和医护人员。

我不断地告诉他们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但他们还是要量血压。

这时车开动了,笛声也住了。

他们把我送到乔治·华盛顿大学医疗中心的急救室,X光透视显示我没有伤着骨头,只是一些擦伤,但很痛。

他们叫我吃一些止痛片,然后把我推进一个单人病房。

我夜里醒来时,克莱尔正睡在我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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