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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025-03-30 06:33:11

多莉丝・莫滕松于四月二十日星期六傍晚回到家。

现在是星期一上午八点,她站在卧室的大镜子前欣赏自己晒成麦色的皮肤,想着办公室同事看了不知会有多羡慕。

她右边大腿上有一个难看的爱的咬痕,左边胸部另有两处。

她边将胸罩扣上边想着,接下来一周得把这些遮起来,避免一些尴尬的问题及多事的解释。

门铃响了。

她套上衣服,又匆匆穿上拖鞋,跑去开门。

门口被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填满,他穿着斜纹软呢西装,外加一件敞开的运动外套。

他海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她,说:希腊怎么样? 棒极了。

你难道不知道,那里只要开一个军事议会就可以把成千上万的人关到政治监狱里,然后每天都有人被凌虐至死吗? 还有他们把女人用铁钩吊在天花板上,用电锯锯掉她们的奶头? 当外头阳光普照,每个人都跳着舞、兴高采烈时,你根本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兴高采烈? 她以评估的眼光看他,心里想,自己晒成麦色的皮肤衬着身上的白色衣服应该很好看。

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点。

高大、强壮、直率,也许还带点儿粗鲁? 太棒了!你是谁? 她带着兴趣问他。

警察。

我姓拉尔森。

今年三月七日晚上十一点十分你曾接了一通假报火警的电话,你记不记得? 哦,是的。

我们很少接到假警报。

河岸村城环路。

很好。

那人说了什么? ‘环路三十七号房子着火,底楼。

’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 男人。

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只说了这些。

你确定那就是他使用的字眼儿? 是的,一字不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纸及一支圆珠笔,写下一些东西。

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其他的事? 有啊,很多。

他似乎十分惊讶,皱起眉,一双蓝眼直直地、贪婪地望着她。

总算有个很真正的瑞典男人了。

自己身上那些伤实在很糟糕,不过,或许他是那种不会介意的人。

是吗? 比如说? 首先,他是从公共电话亭打来的。

线路接通之前,我先听到硬币掉进投币箱的声音。

也许他是从河岸村城某个电话亭打出来的。

你怎么会这样推断? 呃,你要知道,那里有些电话亭仍贴着旧公告,上面有发生火情时打到我们那里的专线号码。

但是现在都是教人打到斯德哥尔摩报警中心的紧急电话。

拉尔森点点头,把这点记下来。

当时,我重复了一遍住址,然后问他:‘是在城里吗? 我是说,在河岸村城吗? ’然后我就要问他名字等等的。

但是你没有? 没有。

他只说:‘是的。

’就把电话挂了,仿佛他很匆忙似的。

不过通常打电话来报火警的人都很慌张。

他打断了你的话? 对,我想我连‘河岸村城’都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没说出口? 呃,我是把话说完了。

但他中途就插进来,说‘是的’,然后挂上听筒。

所以我想他根本没听到。

你知不知道,同一个时间在斯德哥尔摩一个同样的住址有一场火灾? 不知道。

当时在斯德哥尔摩有一场大火,我是十或十二分钟后接到报警中心通知的。

不过那是在盾牌街。

她用犀利的眼光看着他说,嘿,你不是那个把所有的人救出火场的家伙吗? 他没有回答,停了一会儿后,她说:没错,就是你,我看过你的相片。

但我不知道你块头有这么大。

你的记性显然很好。

我一知道那是假火警后就试着回想并记住那段对话,因为事后警方通常都会想要知道。

我是说外地的警察。

但这次他们并没有询问。

这人皱起眉头,他皱眉挺好看的。

她将右臀稍稍往上抬,同时弯膝,提起脚后跟。

她有双美腿,现在这双腿更是晒成美丽的麦色。

关于那个人,你还记得什么? 他不是瑞典人。

是外国人吗?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锐利的眼光盯着她。

真讨厌! 她竟然穿着拖鞋! 她的脚很好看,她很清楚这一点,而脚有时是很有吸引力的。

是的,她说,他有很重的外国腔。

什么样的腔调? 不是德国腔,也不是芬兰腔,她说,当然也不是挪威或丹麦。

你怎么知道? 芬兰腔我一听就知道了,我曾经……跟一个德国人订过婚。

那他的瑞典话说得很糟糕吗? 不,一点儿也不。

我听得懂他说的话,而且他说的又快又溜。

她皱着眉回想。

这样的表情应该很迷人的。

他也不会是西班牙人或是英国人。

美国人吗? 这人提醒道。

当然不是。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我认得居住在斯德哥尔摩的许多外国人,她说,而且我每年至少去南边度假两次。

总之,英国人和美国人从来不学瑞典话。

也许他是法国人,也有可能是意大利人。

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可能是法国人。

不过,这纯是猜测而已,对不对? 呃――譬如说,他说‘浩兹’。

浩兹? 对,甚至是‘奥兹’,因为我几乎听不到最前面那个‘h ’的音。

他把房子说成‘奥兹’而不是‘浩斯’。

他低头看看他的笔记,说:让我们逐字核对一下。

起先他说‘环路三十七号的房子着火’? 不,他说的是‘环路三十七号房子着火,底楼。

’而且他把房子说成‘奥兹’,七说成‘接本’。

我觉得那很像法国腔――你也跟法国人订过婚吗? 呃,我认得一些……我有一些法国朋友。

他的‘是的’是怎么发音的? 那个‘e ’发成开口音,像斯科讷人的发音。

我们会再跟你联络,他说,你是最棒的一个。

那你要不要――我指的是记忆力,再见。

奥洛夫松有没有可能说瑞典话语带着法国腔,把房子说成‘奥兹’,把七说成‘接本’? 次日,当大家都聚在国王岛警察局时,拉尔森问道。

其他人都带着问号看他。

还把一楼说成底楼? 没人回答,贡瓦尔也沉默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转向马丁・贝克,说:瓦斯贝加那边那个叫沙鸡的小鬼――斯卡基。

对,就是他。

可以用吗? 看用在什么地方。

他能不能到河岸村城去查看昕有的电话亭? 不能叫那边的警察去查吗? 门儿都没有。

不行,要那个小子过去。

他可以带张地图,标出仍贴有河岸村城消防队电话号码的旧通告的公共电话亭。

你能不能解释得更详细些? 贡瓦尔解释了一遍。

马丁・贝克手握着下巴沉思。

真是神秘。

勒恩说。

什么很神秘? 哈马尔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科里贝尔跟在他后面。

所有的事。

勒恩沮丧地回答。

贡瓦尔,有人告你玩忽职守。

哈马尔对着他摇晃一份文件。

谁? 索尔纳一个叫乌尔霍尔姆的巡警。

他说有人向他报告,你值勤期间向那里的消防队散布许多激进言论。

噢,乌尔霍尔姆,贡瓦尔・拉尔森说,这又不是第一次。

上次告的也是同样的事吗? 不是。

上次是因为我在克拉拉警卫室里说了一句脏话,他说我破坏警界的名声。

他也打过我的小报告,勒恩说,去年秋天,在那个公车凶杀案之后。

说我在御林军医院询问一位垂死的老人时没有报上姓名和官阶。

他自己明明亲眼看到,那人在死前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三十秒。

呃,案子进行的怎样了? 哈马尔带着挑战地意味问道,眼睛扫过房间。

没人回答他,几秒钟后,哈马尔就离开了,回去处理那些跟检察官以及警政官员问没完没了的协商,并且应付其他对本案的发展问个不停的上级警官。

这些,够他受的了。

马丁・贝克看起来意志消沉,带着心事。

他也罹患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感冒,每五分钟就得擤一次鼻涕。

最后他说:假如奥洛夫松是打电话的人,他就有可能是故意改变声音。

他很有可能这样做,对不对? 科里贝尔摇摇头说:但是奥洛夫松是斯德哥尔摩本地人,怎么会跑到河岸村城打电话给消防队? 就是。

贡瓦尔同意。

那个星期二,四月二十三日,发生的事大概就是如此。

周三跟周四都过得平淡无奇,但是星期五当他们聚在一起时,贡瓦尔问道:沙鸡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斯卡基。

马丁・贝克打着喷嚏说。

他好像没有动静。

科里贝尔说。

我应该自己弄的,贡瓦尔不悦地说,那种工作应该一个下午就解决了。

他有一两件事得处理,所以一直到昨天才有空去弄。

马丁・贝克抱歉地说。

什么事? 呃,事实上,除了河岸村城的电话亭之外,我们还有别的事要伤脑筋。

追查奥洛夫松下落一事毫无进展,也无法更紧密地追踪。

所有能发出的通告与资料,包括相片、描述、指纹、牙医资料等等,全都发出去了。

对马丁・贝克而言,那个周末假期特别难熬。

除了感冒加剧外,这个已够他焦虑操心的案件看来乱成一团。

此外,一件纯属私人的事情更给他进一步的打击。

他女儿英格丽跟他说她想搬出去住。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快要十七岁了,各方面都臻于成熟,她也很聪明懂事,自然有权过自己的生活,做她认为对自己最好的事。

很久以来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他却没料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觉得嘴干唇燥,昏昏沉沉的。

他可怜巴巴地打着喷嚏,但一语不发,因为他很了解她,知道她是经过深思熟虑、仔细评估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更糟的是,他老婆冷淡地、很实际地说:我们最好看看英格丽要带什么。

我们不需为她担心,她自己会处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这是在受伤的心灵上撒盐,偏偏她说的大多是事实。

他们十三岁的儿子反应更简洁。

他耸耸肩,说:太好了! 那我就可以搬去你房问了。

那里插头的位置比较方便。

星期日下午某个时刻,马丁・贝克正好跟英格丽单独在厨房里。

他们面对面坐在铺着塑料桌布的餐桌旁,许多年来,许多的早晨,他们常这样坐着一起喝可可。

她突然伸出手盖在他手上。

有几秒钟吧,他们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坐着。

然后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我知道我不应该说,但我还是要说出来。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样,搬出去? 他吃惊地看着她。

她的眼光并未移开。

对,可是……他迟疑地开口,然后停住。

因为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他知道,这段简短的对话会让他想上许久。

星期一,二十九号,有两件事同时发生。

第一件并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

斯卡基走进办公室,在马丁・贝克桌上放了一份报告。

报告写得很好,非常详尽。

根据他调查的结果,河岸村城有六个电话亭仍贴有旧公告。

此外,还有两个有可能三月七日仍贴着旧公告,但现在已经撕掉了。

但是在索尔纳则没有那样的电话亭。

虽然没人要他去调查索尔纳,他却自动去了。

马丁・贝克弯腰坐在桌前,用右手食指拨弄着眼前的报告。

斯卡基站在六英尺外的地方,很像是那种坐得笔直讨着要糖吃的小狗。

也许应该夸他几句,不然科里贝尔一进来又要开始挖苦他。

马丁・贝克一时下不了决定。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适时解决了他的难题。

我是贝克。

有个侦查员要跟你说话。

我没听清楚他叫什么名字。

接过来就是了……喂,我是贝克。

嗨,我是马尔默的佩尔・蒙松。

嗨,你好吗? 还好,星期一总是有点儿不提劲,加上这里大家都痴迷于网球,今天是跟罗德西亚比赛。

蒙松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你在找一个叫贝蒂尔・奥洛夫松的人,对不对? 对。

我找到他了。

在你那儿? 对,在马尔默,死了。

我们三个礼拜前找到他,但一直到今天才知道他是谁。

你确定吗? 是的,百分之九十确定。

他上颚的牙齿跟医疗卡上的记录吻合。

而且他的牙齿很特别。

其他的呢? 指纹啦,其他的牙齿等等――我们找不到他的下颚,也没办法核对指纹,他在水里泡得太久了。

马丁・贝克坐直身体。

多久了? 医生说至少两个月了。

你什么时候把他弄上岸的? 八号,星期一。

他坐在车里沉在港口海底。

有两个小孩儿――这意味着他三月七日前已经死了? 马丁・贝克打断他的话问道。

三月七日? 噢,是的,至少死了一个月了,可能更久。

他在你们那里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二月三日,他跟别人说他要出国。

出国了吗? 很好,这帮我确定了日期。

他大约是在二月四日至八日之间被杀的。

马丁・贝克沉默地坐着。

这样的结论说明了一件非常浅而易见的事:盾牌街那栋房了着火时,奥洛夫松已经死了一个月。

梅兰德说得没错,他们追错方向了。

蒙松也沉默着。

是怎样的情况? 马丁・贝克问道。

诡异,非常诡异。

他被一颗包在袜子里的石头打死,然后放在权当棺材的旧车里。

车子里及他的衣服上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我是说,除了那个杀他的武器和他三分之二的遗骸之外。

我会尽快赶过去,马丁・贝克说,要不就是科里贝尔。

然后,我想你也必须上来一趟。

一定得去吗? 蒙松叹了口气。

对他而言,那个号称北方威尼斯的都市等同于地狱。

呃,这个案件挺复杂的,马丁・贝克说,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复杂。

是吗,蒙松语气中带着些许讥讽。

那就等你过来了。

马丁` 贝克挂上听筒,心不在焉地看着斯卡基,说:这件事你办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