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势想越过窗户,直接跳到外头去,王妃殿下却阻止了我。
不行啦,这样太危险了。
我觉得这个高度没问题,不过在惊慌的时候,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万一不小心受伤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我去看看。
我留下这句话,便从101号房跑出去。
当我在走廊直线飞奔,正要跑到门后的时候,左手边——轮椅慢慢地从108号房划出来。
是肯尼斯,诗人。
肯尼斯,不得了了,刚刚外头——正想说比尔躺在外头时,我赶忙住了嘴。
诗人的样子很奇怪。
他的嘴角像诵唱着诗歌般似的不停地动着,但是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双眼争得大大的,很明显他并没有看任何东西,宛如连近在眼前的我都不认识了一样。
肯尼斯,怎么啦?喂,你还好吧?……阿卫。
他终于嘟囔出了声。
可是他焦躁地瞪着我看,企图触碰我的身体的动作却宛若失去了视力的人似的,看起来那么空虚、无助,尽管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那、个、东、西你——在这个时候,他的样子更让我感到惊讶。
说什么?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醒过来了。
……你是说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邪恶的东西?我看到了!诗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不断点头,我看、看到了!一道黑影突然出现,那、个、东、西……盖住了比尔·威巴尔全身——你、你说什么?史黛拉刚才也说看到黑色的东西,想到其中的关联性,我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个、东、西到底对比尔做了什么?是比尔,是比尔那家伙。
诗人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只是焦躁地摇着头,是比尔把那、个、东、西唤醒的。
都是因为新生的关系,其实只要不管就没事了,偏偏比尔那个家伙却因为路·贝尼特的事情故意闹个不停。
你看吧!那、个、东、西可不是生气了醒过来了?完了,我们要毁了。
一切都结束了。
等一下,肯尼斯。
我很担心看上去精神状态快错乱的诗人,但是现在的事态紧急。
比尔现在人躺在外面。
啊?听到这句话,诗人的眼睛焦点终于对准了,你说比尔……怎么了?他人躺在外面。
外面?诗人的脸因为有别于刚才的另一种恐惧而扭曲了。
什、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得去看看才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比尔为什么会……肯尼斯,你在说什么啊?比尔死了。
你说什么?他死了,比尔被杀了。
被刚刚醒来的那、个、东、西给杀了。
就是刚刚。
我就说现在就要去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卫,你听我说,比尔刚刚确实——总之,我先去看看再说。
你留在这里,不,等一下。
我又想到,如果他所说的黑影,也就是栖息在学校里的谜样的邪恶东西就是袭击家臣的犯人的话,诗人一个人落单也许也会有危险。
你去101,史黛拉跟凯特在那边,去跟她们呆在一起。
听到了吗?诗人口中还是念念有词,不过倒是乖乖地朝着史黛拉的房间走去。
我确认他走了之后,从后门来到外面。
我绕到103号房间的窗户外头。
家臣倒在那边。
我跑上前去摸他脉搏。
他死了。
仔细一看,他的太阳穴的地方出现了一颗像黑痣一样的东西。
从耳朵里滴落的血黏在下巴一带,我当然不懂法医学,但是凭直觉知道,他是被人用某种东西打到头部致死的。
我抬头一看,从101房号里探头出来的史黛拉和王妃殿下不安地看着我这边。
我朝着她们大声叫。
去通知柯顿太太,快!我摇摇头,暗指家臣死亡的实施。
还有,不要落单,大家要一起行动。
她们两人把头缩了回去。
确认她们关上传呼,锁上窗锁之后,我再度俯视着家臣。
尸体的脸朝着旁边,姿势是趴着的。
看起来就像以自由式游泳游到一半就冻结了一样。
左手的手肘和腰的部分形成ㄟ字形,微微地浮起于地面……等一下,我是不是被诗人的恐慌所误导,打一开始就认定家臣是被某人给杀死的?会不会是他自己探出头,一个失衡,头部撞击地面而死?我这样想着,站起来确认窗户的状况。
可是,不对。
103号房,也就是家臣的房间的窗户是紧闭的。
我伸手试着去推了推,锁着的,也就是说,这个不是意外死亡。
嗯……?我突然发现,呈ㄟ字形伏在地面上的家臣的手肘下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伸手去摸了一下啊,不禁大吃一惊。
是又硬又冰的触感。
我战战兢兢地将那个东西拉出来,这可不是一把小型手枪吗?是我前所未见的新型款式,但是确实是一把枪没错。
是真的?还是模型?是家臣的东西吗?我苦恼着该不该把枪放回去,结果却把枪塞进了自己的长裤的皮带上,以上衣的内里把它盖住。
对,我目睹过有人做过类似的事,而且是和这个同一款式的枪,但是此时不能因为家臣的死而让我失去冷静吧?我并没有想这么多。
过了一会,柯顿太太轻轻抓着她的长裙下摆,小跑步地从主要区域跑过阿里。
中立、王妃殿下还有史黛拉跟在她后面。
蹲下来把着家臣的脉搏的柯顿太太紧抿着嘴唇,那严峻的表情乍看之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很明显却泛青了。
……很遗憾,已经晚了一步,谁去拿条床单来,我要把他包起来带回房间。
之后的事情等席华德博士他们回来之后——请等一下。
提出反驳的是中立,不可以随便破坏现场呀。
现场?刚刚一直都保持沉默的柯顿太太一伸直背部站起来就恢复了平常的那种高傲的态度,你说现场?霍华德,你在说什么啊?因为很明显比尔是被某人杀死的。
你说杀死?柯顿太太身体一抖,尖锐道,不要胡说八道!你说被杀?比尔·威尔巴?你倒说说看,到底谁会杀死这个人畜无辜的孩子?嗯?究竟是谁?我还不知道。
你总不会说是路过的可疑人物做了这种事吧?话是不能乱说的。
哪会有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做这种事?会不会——我觉得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但是还是忍不住,路·贝尼特做的好事?你、你说什么?柯顿太太生气地转身看我,阿卫,怎么连你也满嘴胡言乱语?刚才发现比尔尸体之前,史黛拉就看到窗外有人活动的人影。
我指着101号房的窗户前面。
刚好就在那边。
对吧,史黛拉?史黛拉点点头,柯顿太太张大了嘴巴看着她,竟然……竟然说这种话?你们是说那道人影是路,而且还杀了比尔?你们都疯了。
最重要的是,路现在——不只是史黛拉看到。
你还想说什么?肯尼斯也看到了。
他看见某个黑黑的影子盖在比尔身上……此时我发现不见诗人的影子。
对了,肯尼斯呢?咦?王妃殿下惊讶地和史黛拉对看着,去叫柯顿太太时,他还是和我们一起的——对不对?嗯。
史黛拉点头,我们去餐厅时,除了柯顿太太,霍华德也在那里。
我们通报了比尔的事后,大家应该是一起跑过来的。
是因为坐着轮椅,所以慢了吗?或者他不想看到比尔的尸体。
所以躲起来了?我狐疑着。
总之——中立以不亚于柯顿太太的其实,两脚岔开瞪着她,这是谋杀事件,要保持现场,立刻报警。
报警?不知道生气还是怎样,柯顿太太顶着一张强忍着要笑出来似的表情说,我说你啊,怎么报警?为什么不能?你还不懂这是非常事态吗?霍华德,你现在看起来很激动,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说话?我不是说了吗?我个人是不能做出任何决定的。
柯顿太太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之前没有多想实在是件很迂腐的事,我们学校根本就是座机是接到像这样紧张的事的求救,巡逻车或救护车也没有办法过来的环境当中。
就算不是谋杀这类极端事件,要是有人突然得了疾病怎么办?难不成校长和舍监对医疗方面有专长?会这样吗?总而言之——柯顿太太可能因为摆明了自己不打算负起责任吧?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就等席华德博士他们回来再说了。
一切由席华德博士决定怎么处理。
那就太迟了。
眼见似乎难以撼动的柯顿太太的态度,中立好像也无可奈何了。
巡逻车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来,反正迟早要报警,当然越早越好。
什么叫迟早要报警?霍华德,你根本没有任何决定权,不要在这边信口开河。
可是柯顿太太——博士他们应该不会跑太远,很快就回来了,听着,我们等她们回来在说,知道了,啊?柯顿太太一转身,朝着后面的铁丝网围墙走去,中立对着她的背影求救似的说,你去哪里?去比尔的房间拿床单啊。
再怎么说,都不能放着死者这样不管啊。
既然你说不能随便移动那么至少可以帮他盖个什么东西吧。
我们四个人无计可施,只好目送着柯顿太太的背影离去。
中立喃喃道……我不喜欢。
哦,又来了?王妃殿下的声音充满了紧张的色彩,与她所说的笑话及不搭调霍华德,我已经很清楚你的说话方式了。
我想,你大概又要说,比尔的事又是为了测试我们的推理能力吧?或者要说,别看事情的表面,其实比尔是活着的。
事实上这不是一具尸体,只是人偶?喂,凯特。
中立试着反击,他的声音那么坚硬,好像想刻意装出往常的热血侦探的模样,却只落得功亏一篑。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说这种话,比尔确实是死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奇怪的事情多了。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我是说柯顿太太。
发生了这件事,她为什么不报警?就算席华德博士握有所有的决定权,可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不找席华德博士也可以解决啊。
不如说,她的意思是报警也没用。
啊?我不知道距离最近的警局在哪,但是从席华德博士们每次去接新生出门一趟花的时间来看,很明显,距离远到不是说来就可以来的。
再怎么远,总要报警吧?就算要花上几个小时、几天才能到达,既然是法制国家,警察应该就会赶来的。
你说的很对,但是柯顿太太好像不这么想。
她好像摆明了,管他是不是法制国家,在报了警之后,如果要她扛责任的话,她是敬谢不敏的。
霍华德,你在干什么?如果警察暂时不会来,那么我们就得做一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想找找看有没有犯人留下来的东西?啊。
我呻吟了一声,无意识地拿出塞在皮带上的手枪。
既然你提到了,你们看这个——啊?喂!中立跳起来,就从手中把手枪抢过去。
阿卫,这东西是干什么的?这个——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接触的经验,只见他以熟练的手法查看着枪身,随即抬起僵硬的脸这、这个是真枪。
……真的是真枪?虽然是很少见的新式设计,但绝对错不了,是把真枪。
里头也填装了子弹。
我说阿卫,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不是啦,是那边——在中立和王妃殿下的交相指责下,我觉得好焦急。
那东西掉在比尔的手臂下面。
我本来以为一定是他带着这种武器四处走动的,完全没有想倒是犯人留下的——咦?等等?犯人留下来的?那么……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很理所当然会导出的结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么推敲下来,杀死家臣比尔的不就是舍监巴金斯先生吗?因为这把手枪跟他今天早上在后面的铁丝网前面把玩的那一把很相似。
我想,八九不离十是同一把。
这么说来,这枪——不,等等。
在学校里拥有枪的不见得只有舍监一个人,我不能妄下断言。
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我拼命地提醒即将要陷入恐慌的自己。
喂,霍华德,你确定这把枪一定是犯人的吗?我不能断定,但是可能性很高。
至少我觉得不可能是比尔的东西。
可是,比尔看起来不像是被枪杀的。
也许吧。
头部受到重击,看起来像是致命伤,但是也可能是用这把枪殴打的。
既然如此,犯人为什么把枪留在这里?有人小跑步过来了。
中立赶紧把手枪藏到背后,把枪身插在自己的皮带里。
定睛一看,来人是柯顿太太。
她拿来了床单,然后轻轻覆盖在比尔遗体上。
喂,各位,走吧。
唔,接下来要做什么?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等席华德博士回来再说。
在她回来之前,你们别四处闲晃,所有人都集合到餐厅去等着。
听到了吗?柯顿太太以深信学生会乖乖跟在她后面的态度,快速朝着主要区域的玄关大步走去。
中立、王妃殿下史黛拉还有我四个人只好跟上去。
大家时而回头看几眼。
从玄关走进主要区域,来到餐厅的门口时,中立突然喂地发出让人悚然一惊的怒吼声。
又怎么了?霍华德?中立不理会柯顿太太焦躁不已的斥责声,朝着中央大厅跑去。
我们在不明究理地追了上去。
于是——轮椅停在自动贩卖机旁边。
一动也不动。
已经很熟悉的绘着泰迪熊团的毛毯。
那是诗人爱用的毯子。
上头渗着黑色的——不,是红黑色的东西,从他的脚上滴落。
坐在轮椅上的肯尼斯·诗人·达菲无力地吹着头,全身僵硬。
他的喉头附近露出一个像菜刀之类的东西的柄,上衣跟毛毯一样,都染成了红黑色。
没有气息。
诗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