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姑娘一听天骄夫人说林彦未历情关,不知愁滋味,不由暗然低喟。
她含情脉脉地凝注着林彦,伸手紧握住林彦的大手,充满灵气的明眸,传送她鼓励、祝福、抚慰的情意。
白衣修罗,还有绿苑兰宫的萧乐婉。
情关!情关……她心中凄然低喟:还有我,我不是也处身在情关吗?彦哥,彦哥……年轻人。
天骄夫人坐下继续说:人生在世,男与女对世事的看法是不同的。
男人为了名利权势,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全力以赴。
女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被心爱的人所爱。
你的希望没有达到,所以放不开而走极端,要把你心爱的人杀掉泄愤,只因为你爱他而他不爱你,是吗?林彦苦笑着问。
不错。
天骄夫人毫不脸红:不是爱就是恨,这就是我与耿庄主合作的理由。
你这种想法很可怕。
林彦摇头:难道说,符前辈曾经伤害过你吗?他害得我一气之下,赌气嫁给天狼乔义,这种伤害还不够吗?天骄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哦!原来你是天骄夫人,天狼乔义的妻子冷剑飞仙迟爱玉,武林三美之一。
芝姑娘恍然说:爱是双方面的事。
如果你真爱符前辈,就不该赌气嫁给天狼乔义。
你这样做,不但伤害了你自己,也伤害了符前辈和尊夫天狼,以及那些不幸被卷入漩涡中的无辜。
你懂什么?天骄夫人摆出训人的面孔:哼!你还不配批评谁是谁非。
现在我听你的一面之词,就已经知道你错了,还用得着批评谁是谁非?芝姑娘大声抗议:你不要倚老卖老强词夺理,将心比心,你扪心自问……鬼才问你的意见,你的歪道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天骄夫人烦恼地抢着说:现在要紧的是如何把门外那两头孽畜毙了脱困再说。
抱歉,在下要等候符前辈。
林彦一口拒绝:在下兄弟是来作客的,不介入你们的情爱纠纷。
你是来找那该死的东西的?不错。
是他的朋友?见了面就是朋友了。
见你的大头鬼!天骄夫人冷笑:你是耿庄主领来的人,那该死的东西会认你作朋友?你少做清秋大梦了。
目下他公母俩到后山去对付耿庄主,这里只有一些扁毛畜生和恶兽把守,如不及早脱身就只好等死了。
不行。
林彦断然拒绝,毫不让步。
你……要走你自己走。
可是……我对付不了那些孽畜。
那是你的难题。
天骄夫人左手一伸,便扣住了林彦放在桌上的右手脉门,右手如戟点向他的锁骨下气户穴。
林彦安坐不动,早就暗中留了神,任由对方扣住脉门,任由对方的手指插压穴道。
天骄夫人的手指劲道奇重,真有三五百斤内力;制穴的劲道百斤便可任意制穴了。
制住穴道,顺手上拂下捺,整条足阳明胃经因而中断。
我已用独门手法,制了你的经脉。
天骄夫人放了他:如果你两人不帮助我杀兽脱困,一刻时辰之后,你将血溃内腑而死。
真的?林彦揉动着脉门笑问:你是行家,何不仔细再检查检查,看是否真把在下的足阳明胃经制住了。
不要害羞,你偌大年纪,摸摸在下的胸怀,在下决不会误认你在引诱良家子弟。
该死的!你……天骄夫人终于脸红了。
嘻嘻!我打赌你一定找不到我大哥的经脉和穴道。
芝姑娘忍不住笑了:你摸摸看吧,我不会怪你的。
姑娘对林彦有坚强的信心,隐脉移经术是林彦的绝技,根本不怕内家高手点穴制经。
天骄夫人的修为有限得很,怎制得住林彦?天骄夫人再次出手攻击,再次急扣林彦的脉门。
一声长笑,天骄夫人不但没扣住他的脉门,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臂,在长笑声中,将人扭身摔出。
哎呀……天骄夫人惊叫,头前脚后向门外飞去。
糟了,门外的大马猴和巴山人猿,不约而同人立而起,四条大毛爪同时抢接飞来的人。
天骄夫人总算了得,不愧称冷剑飞仙,猛地头手向下急沉,来一记前空翻消去冲势,脚一点地身形飞跃而起,倒翻而回,姿态妙曼已极。
好!飞仙的绰号名不虚传。
林彦叫起好来。
天骄夫人双脚落地,由于已脱离兽爪,未免心神一懈,脚下更重了些。
哎呀……三个人几乎同声惊叫。
整个厅堂的地面急速下陷,桌凳齐堕,眼前一黑,只感到心向上浮。
砰一声大震,急降的地面在大震中停顿下来。
接着是一阵轰隆隆怪响,顶门上空约两丈处,两面伸出沉重的石板,把坑洞闭上了。
三人成了坑中之囚。
林彦亮火把子察看处境,长叹一声说:符老前辈防险的措施,真花了不少工夫。
这是一座天然的巨大坑洞加以改建的隐坑,茅屋建在坑上。
坑上窄下宽,修凿成丈余见方,恰好与厅堂相同大小。
以半尺厚的木板作盖,上面抹了半尺厚的三合土作成地面。
四角设了承力的插闩,预先计算不同程度的压力承载活动滑槽,超过负载插闩便会滑落。
地面下沉滑落之后,两侧斜坡形的沉重石板,因地面滑落而自动除去石卡,石板便以自身的重量沿滑槽滑下,封闭了坑口。
坑深有两丈余,下面丈余逐渐广阔,底部形成不规则的椭圆形。
妙的是还有外室,洞向侧延伸,可容一人直立行走,向右一折,深入两丈左右,就是外室小穴,开了一个半尺大的小圆窗,壁厚不足一尺风从窗口吹入。
就窗下望,令人头晕目眩,下面舣舟往来,人小如豆。
坑洞西端,有一座三尺见方的石门,上面也凿了一个五寸圆径的窗孔,风就从窗孔中逸出的。
石厚约两尺,是从外面下闩的,坚牢得有如天生而就,想破门而出,必须有巨锤或铁凿,普通刀剑毫无用处。
经过详细察看,林彦泄气地说:我们是插翅难飞。
现在,只有等候主人的处置了,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从这种绝地逃生。
天骄夫人发疯似的用剑把敲击石壁找寻出路,一面找一面咒骂。
彦哥,我们怎么办?芝姑娘焦灼地问。
等。
林彦叹口气说:都怪我大意,也没想到整座厅堂可以下陷的,难怪大马猴不进屋,厅堂中家俱稀少。
我想,符老前辈会来找我们的,希望未绝。
一个时辰后,临江的小窗孔,传来了虎啸猿吼的刺耳声浪,骤急的鹰鸣与凄厉的叫号声齐起,兵刃交击声间歇地传入。
耿庄主终于发动了。
天骄夫人兴奋地宣布:老鬼夫妇两个死定了,他那些畜牲不足恃,这次他难逃大劫。
在下的看法恰好相反。
林彦接口:耿庄主显然估计错误,并不知道六合瘟神已有准备,被阻滞了一个时辰,两面无法配合,可说已输了一半。
其余的一半即使幸运,也无法将符前辈置于死地。
哼!你的想法看法将会被事实所粉碎。
那就坐下来等吧。
你们利用在下探道,就证明你们根本不知道符前辈的动静,知彼的工夫差得太远,如能成功,除非是老天爷站在你们的一边。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天骄夫人不得不承认事实:这鬼地方只有一条绝路,十天半月也没有半个人走动,想派人侦伺又怕打草惊蛇。
符老鬼机警得很,事先探道必定引起他的注意,拍拍腿溜之大吉,今后到何处去找他的下落?耿庄主在官清等朋友,知道你打听姓符的人,便将计就计利用你吸引老鬼的注意,我们便好突然急进发起袭击。
没想到老鬼事先已经知道有警,我们也没料到老鬼会驯兽设防。
利用你吸引老鬼这步棋算是白费劲失败了,但老鬼并未逃走,我们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他想逃也无路可走。
符前辈在这种罕见人迹的地方隐修,居然被你们查出来,耿庄主神通广大,不愧称武林三庄之一的凌霄山庄庄主。
要不是鬼使神差让我恰好碰上,八辈子也休想找到符前辈的下落。
你真是来找符老鬼的?你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找他有何贵干?为恩?为仇?事不关已不劳心,你不需要知道。
外面听不到什么声息了,似乎耿庄主已经退走啦!天骄夫人,你已经没有希望了。
说不定老鬼公母俩已经见阎王去了。
天骄夫人走近窗孔大叫:外面有人吗?我是天骄夫人,喂……喂…留些精神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睬你的。
林彦说,与芝姑娘退至内洞,两人并肩坐下倚壁假寐。
天骄夫人叫嚷了许久,最后又发疯似的敲敲打打找出路,似乎一定有奇迹出现,必可找到秘门户脱困。
外洞的窗孔光线已经消失,漫长的一天过去了。
天骄夫人浪费了太多的精力,首先感到不支,倚坐在斜对面的壁根下,安静下来了。
你们带有水吗?黑暗中传来天骄夫人有气无力的语音:我渴得受不了,而且这鬼石洞好冷。
又不是赶路,谁会带水囊?林彦说:饥渴交加,像你这样浪费精力,支持得了多久?你们不感到饥渴吗?我们事先在心理上已有准备,比你要好一些。
你们能支持多久?三天。
我……你会最先倒下来。
林彦的语气毫不激动:双方皆志在必得,拖上三五天平常得很,不会有人分心理会陷在机关内的人是死是活,忍耐不住只有死路一条。
你最好早些向上苍祷告,求上苍保佑他们早些解决这场无谓的纷争,只有分出胜负之后,才会有人来看我们的死活。
如果两败俱伤,那……我们就没有希望了。
大概是的,这里就是咱们暴骨之所。
你的绰号称天骄,骄则气盛,忍受不了饥渴,所以第一个倒下的人一定是你。
不要再刺激她了。
芝姑娘低声说:她自以为自己是天骄,其实是一条可怜虫。
再拖上一天,她要发疯了。
她发疯我们就有生路。
林彦附耳说。
为什么?有人在监视我们。
林彦的语音只有姑娘方能听到:六合瘟神不会要她的命,毕竟他们早年曾经有过一段情。
你是说……这石洞另有门户。
林彦说:她一到达崩溃边缘,就会有人出面了。
门户就在我左首不远。
你早已知道了?是的。
小芝,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要定下心神忍耐。
我知道你又饥又渴,我……彦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姑娘用手掩住他的嘴:你有何打算?引诱外面的人入室。
引诱?这……天骄夫人一定会发疯的。
记住,我们应该……林彦面接机宜。
这一夜,天骄夫人就在敲打、咒骂、叫嚷、嘶喊中度过的。
而林彦和芝姑娘,却相拥着沉沉睡去。
石洞中即使是白天,温度依然不足,不像一般土洞冬暖夏凉,相拥而眠可减少寒气入侵。
一天一夜过去了,外面毫无动静。
一男两女相处一室,长时期共处,尬尴的事在所难免。
好在除了外洞有光线透入外,内洞漆黑难分昼夜,患难之中,尬尴的事也就无关宏旨了。
一阵剑鸣声,把相拥而眠的一双爱侣惊醒了。
铮铮铮!剑鸣震耳。
石屑四溅,火星直冒。
符老鬼!放我站去!你这该死的瘟神。
天骄夫人用剑猛砍后洞的小孔穴,砍一剑骂一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该死,你……后洞黑暗,小孔穴前面地方狭小,无法全力运剑,剑砍在这种坚硬的青石上;只能砍下一些碎屑和石粉。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这位天骄夫人想必已狼狈得不成人形了。
老鬼!天骄夫人发疯似的猛力挥剑砍劈:放我出去,我恨你八辈子,恨你!恨你……铮!铮铮……算了吧,天骄夫人。
林彦用平静的口吻说:符前辈也许被耿庄主杀了,耿庄主更可能已经带了爪牙上了船,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啦!老鬼!你一定在。
天骄夫人声嘶力竭地尖叫。
耿庄主是个怕死鬼,你已经有备,他无奈你何,发动期迟了一个多时辰就是明证。
我知道你在外面,放我出去!耿庄主更是有备而来,符前辈凶多吉少。
如果耿庄主杀了老鬼,不会丢下我撤走的。
天骄夫人丢下剑绝望地说:至少他会放火把老鬼窝烧了,你听见火烧的声音吗?没有。
所以一定是老鬼占了上风。
耿庄主有娇妻美妾,儿孙一大群;家大业大名利双全,是不折不扣的怕死鬼,他只会唆使别人送死,风声不对,他就会溜之大吉,所以我不愿和他一起行动。
老鬼的龟窝仍在,那就表示耿庄主那怕死鬼溜掉了。
天骄夫人终于知道分析了:洞内的声音,可从窗孔传到上面,老鬼不理本睬,他存心不良……他要把我们饿死在洞内。
林彦在火上添油:三五天也许饿不死,但一定会渴死。
天骄夫人,你是不是感到口中发黏,嘴唇在开裂了?好咸是不是?嘴唇干裂快发麻了吧?老鬼……天骄夫人发狂般厉叫。
血太浓,心火愈旺,呼出的气又干又热,好像肚子里有人正在烧火。
这时如果那头大马猴吐下一口口水,你也会爬伏下来舔它的口水,大马猴也并不那么可惜……住口,你……咦!你向我发什么威?林彦怪腔怪调地问。
都是你们两个小辈坏事。
天骄夫人转移了目标:要不是你拒绝合作突围,我也不会因制你而误触机关,你……你这种人就会怨天尤人。
林彦抢着说:得意时不可一世,天老爷第一你第二,好处都是你造成的。
一受到挫折,就怨天恨地,都是别人的错,只有你是无辜的。
天不应有昼夜,地不该有草木山川……天骄夫人一声咒骂,循声发狂般冲来。
噗啪啪……拳掌着肉声大起。
哎……住手!是林彦的惊叫,哎哟!你这鬼女人好毒……是芝姑娘的惊骂,接着是身躯掷倒的沉重落地声,显然是她被击倒了。
我先宰了你们!天骄夫人凶狠的声音刺耳已极。
一阵缠斗,黑暗中不时传出林彦与姑娘挨揍的声浪,惊呼与咒骂齐出,天骄夫人咬牙切齿的咒骂愈来愈虚弱。
最后,林彦与姑娘拼命躲闪,脚下大乱,鬼叫连天,仆而又起,连滚带爬,躲避天骄夫人的疯狂攻击。
折腾了许久,终于,三个人分为三方,分别倚在石壁上呻吟、喘息、叫痛。
如果有灯光,这情景一定很够瞧的。
饥渴交加,双方都失去用内劲伤人的精力,摸黑纠缠,搂抱撕打在所难免,衣衫凌落乃是意料中事,三人皆已精力尽耗,连站起来都感到困难。
喘息片刻;天骄夫人终于崩溃了。
符……符安,放……放我出……出去!天骄夫人像在干嚎:我……我不……不再找……找你,我……我不再恨……恨你,我要水,水……黑暗的内洞,只有林彦和芝姑娘的沉重喘息声,和间歇的呻吟声,没有任何其他声息。
不……不要让我把……把恨带入九……九泉……天骄夫人哭泣着沙嘎地叫:你……你说,你是江湖浪人,你不要成家,你不要人爱你,你不要……你说我是个累赘;天下的女人都是累赘。
女人该找个蠢村夫厮守,下厨房养一大堆孩子……可是,你娶了龙女,我恨你一辈子!恨你八辈……子……她捶打着坚硬的石壁,哭泣声凄切。
符……安……她掩面哭叫:我……我到底那一点比不上龙女?安,我真的消不了这口怨气,我……我痛苦了三十年,三……十年……你先嫁,我才后娶的。
石洞中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爱玉,你知道吗?傅莹与你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雄心勃勃,骄傲自负,你要和男人争长短,你要天下人在你脚底下俯伏。
而我,闯荡江湖满手血腥,看过了太多的人间惨事,尝遍了争强斗胜所遗下的辛酸。
我需要一个和平安祥的家,需要一个能在我午夜梦回,恶梦连连的时候,能安慰我、能抚平我内心创伤和寂寞的人在我身边,爱我、给我勇气、给我温柔体贴、保持我的自尊。
你不能给我这些,而傅莹却能。
安……天骄夫人哭倒在地……不管你恨我多少辈子,我并不介意,因为我问心无愧。
当初,一开始我就回避你,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不瞒你说,在你我相识的前后,我的确无意成家,不敢成家。
江湖人是孤独的,寂寞的,生命有如风前之烛,瓦上的秋霜,直至我遇上了傅莹。
六合瘟神的语气出奇的温柔。
她有一种超俗的气质,让我觉得世间是这么美好,那些浮名虚誉不值得用宝贵的生命去争,世间一草一木都是可爱的。
她会替我分担快乐、痛苦,与忧愁,她让我觉得与她厮守一生是人生最美好、最值得的事。
时至今日,她对你依然毫无芥蒂,她就是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可爱又可敬的人。
昨天你能平安无恙,该是出于她宽恕所致,你穷搜了我三十年,按理她和我都该恨你。
起来吧,我带你出去,你将是我夫妇的佳宾。
不请我们吗?身后传来林彦友善的语音。
火光一闪,芝姑娘高擎着火把子。
林彦站在壁间出现的石门前。
门宽两尺侧身可通,高有六尺,内陷的石壁不知何时,已被一角尺大的石块所卡住,无法关闭了。
咦!你……樵夫打扮的六合瘟神讶然惊呼。
前辈失算了,在下兄弟并未被天骄夫人耗尽精力。
林彦笑笑说:如果天骄夫人被在下击倒,前辈必定先施放瘟毒再进来了。
你认为你能在老夫手下逃生?一定可以。
林彦肯定地说:因为你大意太过自信,身上并未带有瘟毒。
不需瘟毒,老夫同样可以置你手死地。
前辈千万不要冲动,晚辈是专城前来拜访……六合瘟神大喝一声,急进两步一掌登出,一股阴柔而且通内腑的怪异潜物,像怒涛般向林彦涌去。
林彦手一伸,怪异的潜劲中分,他的大手已疾探而入。
五指如钩抓向六合瘟神的手掌。
六合瘟神吃了一惊,收掌沉时左掌来一记抽底藏花,身随掌进,掌吐出反柏林彦的右肋。
林彦手一沉,啪一声硬接来掌。
劲气四散、气流呼啸有声,两人背马步撼动,各向侧移动半步。
火把子不能久燃,光度一暗。
用闪字诀!林彦低喝。
火光乍熄,芝姑娘身形一闪,闪电似的钻出石门外,奇快绝伦。
你们出不去的。
黑暗中传来六合瘟神的语音:外面的石室也是从外面封启的。
有你在,出不出去在下无所谓。
林彦轻松地说:人不是说过吗?世间是这么美好,一草一木都是可爱的,我不相信你肯与我们一起死在洞内,除非你余情未断,忘了尊夫人对你的恩爱,愿与旧情人殉情。
该死的小辈!六合瘟神怒叱,连攻四掌之多。
黑暗中交手,不可能变招化招,只能听声辨位出招,硬碰硬,谁的要害被击中,谁就是输家。
林彦用上了乾罡坤极大真力,乃师天痴所参悟的功参造化奇功。
拳掌落在他身上,有时如中败絮,有时如中金石,反震力一次比一次凶猛。
而他的拳掌所中处,一记一落实,。
每一记皆真力直撼内腑,令对方气散功消。
各攻十余招,六合瘟神已被逼至外洞的转角处。
这里有从小窗孔透入的光线,可看到老瘟神脸红如火,头上的花白道上髻歪在一边,冷汗满额,呼吸不稳了。
好小辈!你练的是什么怪功?你比耿庄主高明许多。
六合瘟神凛然地说:一天你不死,老夫一天不得太平,你到底是何来路?在下姓林,来找前辈谈谈。
林彦心平气和地说:在下决无恶意,前辈请相信在下的诚意。
没有什么好谈的。
六合瘟神咬牙切齿:耿庄主一共请来了二十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是些心狠手辣残忍恶毒的货色。
为了老夫家小的安全,老夫决不容许一个人活着离开,宁可与你同归于尽,谁也休想活着走出这座地底古洞。
前辈……你在逼老夫下杀手。
六合瘟神脸色变了,变得脸上失去血色,整个脸庞罩上一层灰蒙蒙的诡秘色彩,瞳孔在缩小,一口完好而尖锐的牙齿露出口外,真像一头向强敌示威的狼。
整个人笼罩在一团阴森诡秘的气氛里,那股冷森森充满凶兆的杀气,一阵阵汹涌,震慑对方的心神,令对方心胆俱寒。
林彦心中一懔,吸口气功行百脉,一拉马步,双掌一分立下了门户。
刚才他虽然用上了绝学乾罡坤极大真力,但仅用于自保,蓄劲不发,也未用全力护体。
这时,他必须全力自保了,他不知对方要用什么诡异的绝学进击,反正那股阴森诡秘的热气已令他心中不安。
如果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其他的一切都不用谈了;他必须用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言其他。
他的外表也变了,衣袖饱袂无风自摇,脸上每一条肌肉皆已冻结,一双虎目又大又黑,瞳孔似已放大了一倍,给人的印象是:骠悍、勇猛、坚强、信心十足,与充满危险气息。
啪!双方同时出掌,双掌接实。
六合瘟神退了一步,哼了一声,重新稳下马步,双掌徐徐变为十指半屈半舒;肘部内收,像足了那头大马猴的防护姿态。
林彦也变换手的形态。
食中二指前伸半屈,余三指内扣,一声冷叱,右手疾探而进。
六合瘟神也一声怪叫,双爪捷逾电闪,神乎其神地一前一后,紧抓住林彦从中突入的右手,十个指头像钢钩,像鹰爪,扣得牢牢地,如换了旁人,这一抓一扣之下,对方的手臂势必碎裂。
林彦腕部一收,反扣住六合瘟神的右手脉门。
双方皆在发力,僵住了。
砰砰!六合瘟神下身飞跃,双腿凶狠地踹在林彦的右胸右肋上。
林彦屹立如山,山是撼动不了的。
他的五个指头紧扣住对方的脉门,力道逐分增加,徐徐内收、下压。
六合瘟神发觉双手所抓住的对方手臂,并非血肉所构成,而是一条钢铁所铸的铁手,指尖怎么也如不入肉中。
而右手脉门所受的压力,却像上了一道逐渐收紧的大铁箍,血脉已停止流动,真气阻滞不前被逐寸下压,反抗困难。
片刻间,身形已逐渐前倾,双脚已失去再次攻击的能力了。
马步的重心不稳,已输了一半。
林彦的左手徐徐前伸,食中两指逐分接近六合瘟神的脸部。
六合瘟神马步重心已失,闪避困难,如果勉强移动,势将被林彦拖压倒地。
也不敢抽出前面的左手招架,方位不对,招架不住,而且也不敢抽手,两只手抗拒林彦一只手的压力已感到非常吃力,再抽手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任人宰割。
天骄夫人不知何时,已拾回锋口残缺得不成样的剑,到了林彦身后,厉声说:你如果伤了他,你也活不成。
后面,芝姑娘的语音阴森冰冷:幸而你没有出剑,不然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本夫人已计算过了,你的暗器决没有本夫人的剑快,本夫人一举手,剑便可行致命一击,不信你试试看。
你最好不要试。
芝姑娘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彦哥目下全身已成了金刚不坏法体,即使是十一道的九转玄功御使溶金掌,也休想损伤他一根汗毛。
你的剑刺在他身上,最多只能刺破他的衣衫,功力不足的人,剑将寸裂而碎。
而我的暗器,足以在瞬间要你的命。
你少唬人。
天骄夫人说:没有人能练至金刚不坏法体境界,也没有任何肉身能挡得住九转玄功发出的溶金掌。
你最好是相信。
芝姑娘语气更冷:把剑放下!除非你想要符前辈的命,你一动他就完了。
你……丢剑!当!天骄夫人丢掉剑。
林小辈,放手!天骄夫人狂叫:让我劝劝他,请他放你们出去。
六合瘟神已是右膝着地,林彦的左手食中两指,已距双目不足两寸。
不要劝我。
六合瘟神切齿叫:为了一家大小的安全,我必须与他同归于尽。
你这老顽固,他们不是耿庄主请来对付你的人。
天骄夫人顿脚叫:请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就没骗过你,你也从没用花言巧语骗过我。
真的,他们是被耿庄主骗来探路的人。
林小辈,你收劲好不好?林彦左手疾收疾沉,右手一振脱出纠缠,退了两步。
六合瘟神挺身站稳,深深吸入一口气说:爱玉,我儿孙满堂,你知不知道?我也有了儿孙。
天骄夫人幽幽地说。
我不能让儿孙冒险,所以我早些日子便打发他们走了。
走脱了一个人,我不敢想日后,我宁可死了。
那我呢?你也不打算放我?你,我愿意冒险。
六合瘟神长叹一声:爱玉,我真的不了解你,据我所知,天狼乔义爱你爱得发狂,他宠你,纵容你,三十年来,你一直就不择手段千方百计找我,他从无怨言,默默地容忍你的谬行,你为何不用爱来回报他?人是易变的,假使你真的嫁给我,我也不敢保证三十年后的今天,爱你的心始终不变。
而天狼却闭门谢客,爱你不渝,老而弥坚,你为何不珍惜这份珍贵的感情?唉!。
芝姑娘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变了啦!我这老太婆老得不再可爱了是不是?是符夫人的悦耳语音:没关系,我可以替你物色一个绝色佳人,白发红颜合藉双修,为武林留一佳话。
这两年我抱孙子忙得很呢?芝姑娘没料到身后来了人,发觉有异已经来不及了,被符夫人一手扣住手肘,一手揽住她的小腰肢亲昵地并肩出现在天骄夫人身后。
芝姑娘心中有鬼,她当然知道符夫人已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不然岂会挽得她那么亲密?你要是胡说八道,这彦哥不会饶你。
姑娘脸红红地说:你倒是大量得很,何不劝符前辈把天骄夫人留下来?唷!你这丫头的嘴好厉害。
符夫人把她放了:你这位老哥到底有多厉害?你要试试吗?姑娘得意地说。
也许。
符夫人笑得很开心:不过,我知道他很高明,凭他一剑重创大名鼎鼎的天魁星,智服曹明的武功与才智,要斗他不能不多加考虑。
咦!你……你知道夷陵州的事?芝姑娘惊问。
信息刚到,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符夫人向六合瘟神打招呼:老伴,我们请客人上去吧,好不好?可是……六合瘟神一阵迟疑。
老伴,放心啦!孩子们刚赶到,恐怕你还得向林小哥道谢呢。
符夫人大方地伸手牵住天骄夫人道:爱玉姐,得罪得罪,多年不见,真该好好聚一聚了。
三座茅屋的地底都是相通的,原是天然的洞穴,仅按洞势加修了一些门和孔穴,便成了坚牢精巧的地下室,出口分,别在第一第三两座茅舍后的崖壁。
第二栋茅舍的厅堂中,赫然有傅夫人、傅天奇、和一位英伟的二十岁年青人。
傅天奇仍是书生打扮,看到芝姑娘不由一怔。
芝姑娘的发结散了,一头秀发披肩,衣襟凌乱,胡乱用腰带缠住小蛮腰,酥胸便露出原相,不男不女尬尴已极,她自己并未发觉,傅天奇却看得脸色一变。
林彦愣住了,也有点恍然。
咦!你们……他困惑地说:你们是……且慢寒喧。
符夫人说:诸位请先至内间洗漱,先喝些东西补足元气。
重新出堂时,天骄夫人心中有愧不肯出来,留在内间休息,嘴唇干裂有碍观瞻,她有理由不出来。
双方客套一番,林彦通了名:林俊。
他装糊涂,不说出芝姑娘的身份。
符夫人姓傅,龙女傅莹。
傅夫人是她的弟媳,娘家的人当然够亲。
傅天奇是她的内侄女,但引见时她仍然称为内侄,她不知道林彦早就看出傅天奇是女儿身。
年轻人符瑞,六合瘟神的长子,上次在夷陵州,符瑞一直在船上主持大局,所以未和林彦照面。
原来六合瘟神从内方山西迁之前,便在归州沙镇溪安顿下乃妻的一家老少,第二步再将自己的亲人迁来,成为沙镇溪的富户,暗中修建这里的隐修处所,事机成熟。
便以快刀斩乱麻手法突然卖掉家产,秘密迁来此地隐修,一家人团聚皆利用晚上见面,沙镇溪的人,根本不知三座茅屋的主人,与镇上的傅家是一家人。
当六合瘟神发现耿庄主的侦骑时,便知道大祸将至,为免玉石俱焚,因此借故把家中重要的亲人子侄,押运药材打发他们远赴荆州避祸,自己与妻子留下应变。
他夫妇迁来时,一时兴起,把往昔朋友所授的驯兽术用上了,成就斐然可观,想不到真用上了。
他没料到亲人在荆州夷陵出了大麻烦。
要不是恰好碰上林彦,傅姑娘不但生死两难,一家老少也可能遭了两妖魔的毒手,真是应了两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据傅夫人说,两妖魔在她兴师问罪之师赶到油口朱家时,已先一步弃家逃之夭夭了。
风声已经传出,两妖魔在湖广已无立足之地,亡命天涯去了。
耿庄主这次大举偷袭,请来的二十三个高手只剩下天骄夫人一个人,他自己的五随从也死了三个,由两个随从冒死掩护他逃走了。
六合瘟神所驯养的禽兽,也几乎死伤殆尽,两头大马猴四头巴山人猿,一头也没留下。
畜牧毕竟没有人聪明,在武林高手的兵刃暗器下,难逃大劫。
叙罢一切,六合瘟神郑重地向两人道谢,最后说。
小兄弟,你们真的不是耿庄主的人,已可确定,但不知两位为何要来找老朽,希望能坦诚相告。
看了六合瘟神为了家小的安全,所作的防险安排,林彦真不好启齿劝瘟神重出江湖。
从任何角度看六合瘟神也没有重出江湖助他的可能。
这个……他心中为难:当然晚辈主要是慕名……小兄弟,你就不必支支吾吾了。
六合瘟神笑说:不错,我这人外表孤僻古怪,不近人情,所以被称作瘟神,人见人厌声誉甚差,其实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看了前辈一家和乐的情景,晚辈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林彦苦笑:前辈……林大哥,你怎么婆婆妈妈?傅姑娘大为不耐:好像你我一见如故,我开口就向你求助,你一口拒绝,暗中却全力帮助我,你做事就这样畏首畏尾的?是这样的,晚辈想请前辈出山。
林彦只好道出来意:真是冒昧得很。
出山?六合瘟神一怔:你有了困难?是的……我不信。
六合瘟神笑了:以你的武功造诣来说,大概我三五个六合瘟神,也不是你的敌手。
你的镇定工夫与才智胆识……晚辈的困难,不是这些东西所能解决得了的。
那你说说看。
前辈可知道近年来的江湖大势?要是不知道,耿庄主早就把我的脑袋拎走了。
晚辈想劳动前辈的大驾,用瘟毒去对付残毒陕西的梁剥皮。
林彦道出来意:那恶贼杀不得,杀了会连累不少大小官吏遭殃。
普通的毒物,同样会引起轩然大波。
普天之下,只有前辈的瘟毒,可以杀那恶贼于不知不觉间,才能避免许多人垫他的棺材背。
我知道你是谁了。
六合瘟神倏然推椅而起。
在座的人皆脸色一变,傅姑娘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晚辈林彦。
林彦不得不承认身份。
你是四海游龙龙君琦的孙女儿。
六合瘟神指着芝姑娘说。
晚辈是的。
芝姑娘也爽快地承认。
你知道老朽与狂剑的过节吗?六合瘟神转向林彦问。
不知道,家义叔从不提及他老人家的江湖恩怨。
哦!是家义叔他老人家,授意晚辈走遍天下寻访前辈的。
他老人家曾说过,前辈为人孤僻,但却是性情中人,可是不一定肯出山为世除害。
林彦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前辈不肯出山,家义叔要去荆山请五雷尊者。
五雷尊者决不会答应的。
六合瘟神不假思索地说。
晚辈必要时跪下来求他。
为了替陕西枉死的万千无辜,晚辈任何事都可能做出来。
六合瘟神背着手,在堂内踱来踱去,老眉深锁低头沉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傅姑娘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说:姑爹,我和姑妈去走一趟好了。
小孩子不许胡说八道。
六合瘟神瞪了她一眼,又在踱步:哪一个税监身边没有三五十个高手?湖广的十八妖魔你知道杀死了多少武林侠义之土?小孩子不懂事意气用事,只会信口开河。
梁剥皮是最该死的一个,他手下的凶神恶煞也最多。
死了一个毒龙,还有更多比毒龙更高明的人替他卖命。
他有的是金银珠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以为容易吗?斗力的事,晚辈负责应付;斗智则仰仗前辈鼎力。
林彦说:杀梁剥皮的地方不在陕西,那恶贼明年必定被调返京,在路上杀他,有充分的时间作准备。
你有多少人?陕西那群侠义道人土是否参加?人不在多,多则误事……令义叔参加吗?他老人家义不容辞。
好,我想他不会叫你一个娃娃出来撑大旗。
陕西那些侠义道英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晚辈不但不需要他们参加,而且得设法避开他们。
林彦郑重地说:前辈如果肯成全晚辈的心愿,必须俯允晚辈的条件。
什么?好家伙!你还有条件?是的。
条件是前辈必须掩去本来面目,绝不可暴露身份。
如果让恶贼们知道有前辈出头,决无成功的可能。
他们必定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金蝉脱壳等等诡计脱身,保证会白忙一场。
天下间恐怕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老夫会帮助你去对付梁剥皮。
六合瘟神大笑:老夫的声誉差得很,从不做侠义之事;而且老夫与令义叔是死对头。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