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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绑票与灭门

2025-03-30 07:26:53

李之问一大早就去找张桐,想问问那个神秘的杜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家的门房挠挠头,道:李公子,八公子不在家啊!自从昨天跟李公子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李之问略一思忖,哑然失笑。

张桐显然是被留在凹凸馆中了。

李之问决定去闹一闹,凑凑趣。

凹凸馆中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之问微觉诧异,走到后院一看,昨天的那两个莽汉也没见。

李之问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没有?话音刚落,他背后就响起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怎么没有?洒家不是人?李之问一惊转身,就看见了一目了然了然和尚。

了然和尚正坐在栏杆上,没好气地瞪着李之问,独眼中凶光灼灼。

李之问就像碰见了活鬼似地惊叫一声,扭头想跑,了然已经一闪身拦住了他,冷笑道:奶奶的,是你这小子昨天骗了洒家。

这回你自己撞到洒家的禅杖下了,可别说俺不客气了。

李之问连忙点头拱手,赔笑道:小可怎敢,怎敢!请问大师,张桐张八公子在吗?了然独眼一横:什么张八王八的!这里他奶奶的一根人毛也没见,正让洒家着急呢!小子,你来得正好,帮俺各处找找去。

奶奶的,也不知道这帮臭婊子窝哪儿去了!李之问吓得心中乱跳,额上见汗:人都……都没了?这……这可是……可是要报官的呀!了然怒道:报官?报什么官?洒家素来不怕官!若是什么狗官敢阻拦,俺一杖砸了他的天灵盖!你搜这边,俺搜那边,快点!又嘟嚷着道:要不是那混账禇不凡,洒家才不受这份罪呢。

风小子也不来帮忙,真能气死人……他骂骂咧咧地进了一个小跨院。

李之问见机会难得,假意去搜查,待了然的身影不见了,拔脚就往大门口跑。

他可不愿意见官,为这种事见官更不值。

李之问刚冲出大门,正庆幸了然没追出来,却又和华良雄撞了个满怀。

华良雄睡意朦胧,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

他扶起坐倒在台阶上的李之问,笑嘻嘻地问道:哟,这不是李公子吗?慌慌张张干什么去呀?是不是徐大娘又叫人揍你啦?李之问满脸惊恐,顾不得计较嘴头上的得失,低声道:老华,快跑,千万别进去!华良雄一脸的迷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成?李之问咬着他耳朵道:里面的人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只有昨天那个独眼和尚在里面找人。

快走吧,官府要来人,就麻烦了!华良雄奇道:人都跑光了?李之问点头。

华良雄忽然惊叫起来:坏了!难道楚腰也跑了不成?我得进去看看。

李之问也顾不上别人的死活了,一路疾走,惶惶如丧家之犬。

风淡泊看见李之问走过,不由疑惑起来:怪了,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影儿冷笑;你也认识他?风淡泊道;昨天刚见过。

影儿又冷笑:你可是昨天刚到扬州。

风淡泊似乎没听见她的话,顾自喃喃道:昨天是他诓了然去凹凸馆,而且他也和华良雄相熟,他是从凹凸馆方向来的,又是满面惊恐,想必是凹凸馆出了什么事情。

影儿笑得更冷:你是心疼你的小情人了?风淡泊没理她,转身追上李之问,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笑道:李公子,请借一步说句话,如何?李之问一下僵住,惊恐万状地回过头,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李?风淡泊微笑道:在下认识华良雄,听说过李公子的大名,……李公子可是从凹凸馆中来吗?在下正想去那里。

李之问慌忙看看四下,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别去了,快跑吧!***   ***   ***华良雄大声叫道:楚腰,楚腰!他刚喊了两声,了然和尚就没好气地从一间房里钻了出来,瞪起独眼,吼道:你乱喊乱叫什么?这里的婊子都改行从良了,你的楚腰也必是有人拐跑了。

华良雄笑嘻嘻地道:楚腰?你是说有人会拐楚腰?就她那个丑样,除非是和尚道土,一般只要还是个人,谁也不会要她!了然大怒,看样子很想抡禅杖。

华良雄立即转口问道:你比我先来,可查到什么线索没有?了然气哼哼地道;和尚要是查出来了,还问你这个老皮条干什么?华良雄笑道:和尚真可怜,骂人也没遮拦……楚腰……楚腰你在不在?他喊着楚腰的名字,往楼上走。

了然在他背后怔了半晌,才骂出了声:你个老皮条,洒家骂人怎么也可怜?华良雄转身笑道:骂得太直,就没有韵味,没有嚼头……楚腰你在哪儿?华良雄没影儿了,了然还在生闷气,拿禅杖砸树玩。

风淡泊和影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风淡泊急问道:大师查出点线索来没有?华大哥在不在?了然哼哼卿卿地道:查个屁!你小子竟然赶着老皮条叫大哥,也真亏你脸皮厚,叫得出口,俺都替你脸红。

不用说,这就是你的相好了?风小子,你艳福可不浅啊!影儿涨红了脸,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老秃驴,说话干净点,要不可别怪姑娘我心狠手辣!了然独眼一瞪;和尚秃是秃了些,可不老,也不是驴!和尚要是驴,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是什么玩意儿?风淡泊怒道:大师说话干净点!影儿的右手突然轻轻抖了一下。

三道淡蓝的寒光,眨眼间就到了了然的面门。

风淡泊急叫:低头!了然的头一下子低得离地只有三尺高。

三道寒光闪过,直钉入树干之中,深没入柄。

了然在蹲下的同时,也哀叹似地叫了一声:柳叶匕!江湖上用飞刀的人很多。

用飞刀而出名的人,也不算很少。

可柳家的飞刀,却和所有其他名家的飞刀不同。

柳叶匕很小。

它真的只有寻常柳叶那么大,而且形状酷肖柳叶。

柳叶匕乍一看来,就像是富贵人家用来削水果的小刀,精致华美,令人爱不释手。

你绝对不会想到它也能用来杀人,而且还杀得很利索。

柳叶匕飞行神速。

柳叶匕无坚不摧。

柳叶匕有二十四把,每一把的大小都不同,形状也各异,有的形如卷起一半的柳叶,有的则像一片残破的柳叶。

每一把柳叶匕,都有其独特的效用。

江湖中人,看见这柳叶匕,再狠的主儿也会气焰顿消。

他摸摸凉嗖嗖的光头,回头看看树上的刀柄,又看看影儿,佩服道:原来你是柳家的丫头,怪不得这么厉害。

洒家若非蹲得快,光头上早多了三个窟窿了。

柳姑娘,洒家服你了,行了吧!影儿嘻嘻一笑,身形闪了两闪,已从树上取回柳叶匕,回到了风淡泊身边:老和尚,你服了就好。

我不过吓吓你而已,没真想要你的命。

喂,我大哥哥问你话呢,老老实实回答。

她含情脉脉地瞟着风淡泊,面上居然还有点红红的。

了然摸摸头,笑道:洒家今早起来,发现院里没人,四处一找,还是没有,连赵家那两个杂种和小院里的男女也不见了。

你们说奇怪不奇怪?风淡泊点点头:那么华大哥现在在哪里?华良雄听得院中风淡泊在说话,怔了一下,想下楼去看看,却又听到了影儿的声音,不觉呆住了。

当他听到了然口中吐出柳叶匕三字时,面色惨白,轻轻一跃,穿窗而出,落上屋顶,伏在了屋脊上。

谁会料到一个赖不叽叽的皮条老华,居然会有一身上乘的轻功。

他看见了柳影儿还托在手中的柳叶匕,他也看清了柳影儿的相貌。

华良雄的双目突然大张,又倏地闭上,他似乎想呕吐,但又忍住了。

他左手轻轻一按屋瓦,身子平平腾起,宛如一只大鸟,飞进了院后的那片竹林里。

还没站稳身子,便听到风淡泊的叫声:华大哥,你在哪儿?小弟风淡泊!影儿也在叫:华平,你滚出来,姑奶奶我饶不了你!华良雄足尖一点,身子已跳到了墙外,听得了然的破锣嗓门在喊:老皮条——你还不出来吗?华良雄心头闷哼一声,疾步走向巷口的人流,很快就不见了。

***   ***   ***张亿和一觉醒来,大吃一惊。

四下里又黑又冷,阴湿无比,真如阴曹地府一般。

他伸手四处摸摸,摸到身下垫的干草,其余就只有又潮又凉的泥地了。

他发觉自己头很痛,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来人啦——来人啦——他挣扎着站起来,嘶声喊叫。

没人应。

他再糊涂,也知道自己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谁叫他是张亿和?谁叫他有亿万家财呢?***   ***   ***李之问气喘吁吁地刚跑进家门,门房就惊喜地喊了起来。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李之问没好气地喝叱道:喊什么喊?门房还是在喊:少爷,老爷……不见了!李之问吃了一惊:不见了?什么不见了?老爷不见了。

李之问突然僵住了。

***   ***   ***扬州城内四家首富的老爷,居然在一个晚上同时失踪了。

消息传开,整个扬州城顿时沸沸扬扬,有钱的主儿赶紧将金银珠宝转入地下,自己也躲了起来。

穷人们则奔走相告,看热闹取乐。

他们自是不怕,因为除了一条命,他们一无所有。

四棵大树一倒,商号的生意也几近垮了,拖一天,可就是上万两的生意啊!四家的人都快急疯了。

他们到府衙报了案之后,就只能一筹莫展地回家叹气,坐立不安,等着绑匪索要赎金。

捕快们在四家穿梭似地往来,明里是察看现场,暗中大敲竹杠。

与此同时,扬州城里也被捕快翻了个底朝天。

祸不单行,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开了—一扬州著名的青楼凹凸馆中所有的人也都失踪了。

心思灵活的人,马上就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虽然尚无一人有死讯传出,但扬州人已经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   ***   ***风淡泊焦急地道:禇老爷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到现在还不来,真急死人了。

了然喝了一大口酒,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急什么?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急有个屁用。

喂,风小子,你和老禇约了来扬州干什么?影儿的目光一下变得尖利起来。

风淡泊微笑:一点小事。

了然翻翻独眼:废话!既然是约了来,自然是有事的。

俺问你究竟是什么事?风淡泊不说话了。

了然又道:风小子,你也……影儿冷冷道:什么小子小子的,难听死了。

他有大号。

了然怪声道:怎么了?洒家今年四十有三,他才不过二十出头,洒家叫他小子,有何不可?影儿冷笑道:你要再敢叫他一声小子,可得仔细着!了然忙赔笑:好好好,俺以后叫他风公子怎么样?要不就叫风大爷,风少爷,或者干脆叫风姑爷?影儿脸一红,怒道:还胡说?了然转向风淡泊,瞪眼道:风……老弟,你和老禇到底来干什么?风淡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帮了禇老爷子一个大忙,他就说一定要帮我一个大忙还情。

我恰巧要到天目山办一件事,请他帮忙,他说扬州是他老巢,让我上凹凸馆等他。

至于我去天目山干什么,可就不便告诉你了。

了然大奇:什么?你帮了老禇一个大忙?影儿也吃惊地看着风淡泊。

风淡泊笑眯眯地道:两个月前,我在徐州救了他夫人,怎么不是大忙?了然更奇怪了:你救了他老婆?你怎么会救他老婆?他老婆又出了什么事非要你去救?风淡泊笑道:我那天晚上闲着没事,想出门去吃碗馄饨,不料想发现有条人影掠进了一家庄院,看那人轻功出色,一时好奇,就跟了进去……采花贼?了然哈哈大笑起来:了不起,这个采花贼了不起!影儿啐道:下三滥的混账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了然笑道:当然了不起。

这人居然敢去采老禇老婆的花,怎么不是了不起?影儿大啐一口,问风淡泊;后来呢?风淡泊苦笑道:后来我就发现那人鬼鬼祟祟地摸到一扇窗户下,在窗纸上点了个小洞,又取出了一根管子。

我知道他要采花,就大叫一声。

那人一惊,飞上屋顶就跑。

我当然不会让他跑掉,但也一直追到城外,才将他拿住。

这家伙功夫很好,我一共发了六把柳叶匕,才有一把击中他。

了然急问道:老禇呢?风淡泊笑道: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到,刚到就一脚把那人踢死了,原来那人就是这几年声名大振的杨白城。

了然叫道:你等等。

我问你,老禇的轻功很不错,他怎么会那么晚才来?再说,老禇这人很警觉,怎会连有人捅破窗纸都不知道。

风淡泊微笑:他当时正在…睡觉。

了然仰天大笑起来。

影儿不明就里,不满地瞪了瞪了然,转头看着风淡泊。

风淡泊的眼睛也飞快地垂下。

影儿咬了一下牙,挨近他,柔声道:大哥,禇老爷子的夫人,也该是个老太婆了吧?了然笑道:这个你就不知道啰!老禇的老婆今年也不过三十才出头,而且生得极标致。

老禇将她当宝贝一般看待,偏那个‘宝贝’待老禇不怎么样。

老诸有时气闷,免不了要到扬州各处转转走走,寻寻花,问问柳什么的,这一来他老婆更不怎么理他了。

影儿恨恨地道:活该!风淡泊心一跳,连忙笑问了然:禇夫人既是不喜欢禇老爷子,年龄又相差那么大,当年干吗还要嫁给他?了然嘿嘿一笑,得意地摸摸光头,道:这件事,洒家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算是问对人了。

十五年前,老禇在江里救了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是游春时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禇医道不错,尽力施救,居然还真救活了,可老禇这老东西医德不好,就……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所以那女孩子只好嫁给他了。

你想想,他老婆能对他好吗?影儿脸又红了,啐道:男人没好东西!风淡泊努力保持微笑。

了然挤挤独眼,怪笑道:风……风姑爷,你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啦!风淡泊淡淡地道:大师,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

影儿微微哼了一声,扭过头看,什么也没说。

了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那个华良雄到底是什么人?听你的口气,似乎他做过什么亏心事,是不是?影儿转头瞪着眼,恶狠狠地道;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了然做个怪脸,端起酒杯堵住了自己的嘴。

风淡泊后悔不迭:华大哥一定是听见了影儿的话,溜开了,咱们再要找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说不定他现在已不在扬州城里了!唉,怪我没在昨天见面时就揭破他,迫他回去,那样他想逃也逃不掉了。

影儿凝视着他,似已痴了。

风淡泊还在自责:这让我回去,怎么向师父交待,又怎么向华老伯交待?而且,也对不起……大小姐!影儿眼圈儿一红,柔声道:你别伤心了好不好?华老伯和我爹、依姐他们若晓得华平还活着,也就好高兴了。

只要华平还没死,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他,是不是?大哥哥,不要伤心。

了然笑嘻嘻地拎起酒壶,出门而去:洒家回房去了。

有些话,当和尚的还是不听为好。

嘿嘿,嘿嘿嘿嘿。

他并没有忘记把房门带上。

***   ***   ***风淡泊低着头,一声不吭。

影儿站在他身边,悄声道:大哥哥,你真的要…离开山庄?风淡泊点点头。

影儿幽幽地道;那……我也想好了,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反正我……我不想……离开你……风淡泊低声道:我不能带你走。

影儿道:我已经决定了。

风淡泊苦笑:万柳山庄还要靠你来继承,师父还需要你来奉养,你怎么可以走呢?影儿慢悠悠地道;既然你都可以不要我,不要师父,我为什么不可以?风淡泊语塞。

影儿又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要……娶了我,别人会看不起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爹一直很不喜欢你,我姐姐一直讨厌你?是不是?风淡泊不答,他的脸已惨白,膝盖也已在颤抖。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原本是仆人,你即便成了山庄的主人,也抬不起头来?是不是?风淡泊颤声道:是……温柔的声音像柳叶匕一样在扎他的心,如果影儿打他骂他,他反倒会觉得好受些。

影儿的声音更轻柔了,简直是要故意折磨他:跟我说话呀,大哥哥……风淡泊痛楚地道:影儿,你别这么对我,求求你。

影儿柔声道:这样不是很好吗?风淡泊闭上眼睛,慢吞吞地道:你十四岁生日那天……影儿拍手娇笑道:你送给我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我记得,我好多天都抱着它睡觉呢!风淡泊苦苦地笑了一下:那天你姐姐……大小姐差人把我叫了去……影儿的娇笑一下停止了。

……大小姐让我跪下,过了很久很久才说了五个字——‘少碰我妹妹’,然后把我赶了出来………影儿的小脸已白如初雪,她的牙齿已深深地咬进了下唇。

艳红的血,从饱满的柔唇里溢出。

风淡泊凄苦地微笑着,闭目喃喃道;你十五岁生日那天,大小姐又告诉我说:‘你要敢碰影儿,我就将你分尸!’去年你十六岁生日那天,大小姐……够了!影儿哆嗑着尖叫起来。

风淡泊果然住口。

影儿颤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依姐受的打击太大?她神智不清,说的话怎么能当真?风淡泊喃喃道:她是为你好,我知道。

我不过是一个仆人,从一生下地就注定了,无法更改……影儿已有点站不住了:风谈…泊,你………风淡泊睁开眼,一下惊呆了。

鲜血已染红了影儿的下颏,也已染红了她的脖颈和胸衣。

他突然冲上去,扶住了快要倒地的影儿,急叫道:影儿,你,,…你别这样!影儿无力地挣扎着,嘶声道: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你扶,你走!风淡泊哀声道:影儿,求求你,别这样!影儿不动了,似已晕厥。

风淡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手忙脚乱地倒水、拧毛巾,给她拭去血迹。

影儿闭着眼睛,悄声道:大哥哥,是你从小就带着我玩的,是不是?风淡泊哽咽道:是。

我那时是不是很淘气?影儿…很乖很乖……我是不是从小就叫你大哥哥?是爹和依姐不让我这么叫,我就不吃饭…………大哥哥!嗯?你知不知道,我从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就……想嫁给你……大哥哥!难道我都……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肯…原谅依姐?你还不肯……像小时候那样…‘……泪水从她紧闭着的双眼中溢出,湿了鬓角,湿了柔发,湿了枕头。

风淡泊突地忍不住了,他俯下身,轻轻吻住了那含着血丝的柔唇。

血是咸的。

泪也是威的。

和着血和泪的吻,是不是也是咸的?影儿颤抖得很厉害,好像整个身子随时都会抖散开来。

她的一双手本来无力地放在胸口,这时却伸上来,抱住了他的腰,一下抱得紧紧的。

风淡泊倒下来,倒在她身边,影儿的全身都紧紧地贴了过来。

暮地,了然的声音在隔壁响了起来:要亲热先把门闩死,别顾头不顾腚的!两人一惊之下,倏地分开。

风淡泊怒叫道:了然,你怎么……了然在隔壁大笑:俺马上就出去,看看老禇到了没有,总得要一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你们可以放宽心亲热,不会有人打扰的。

了然果然走了。

风淡泊挂好门,不好意思地看着影儿笑。

影儿满脸通红,恨恨地瞪着他:你还不……还不……过来?***   ***   ***李之问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老头子生死不明,一点消息也没有,家里哭叫乱成一片,老母亲也哭得晕过去好几回,又须去请医问药,直闹得李之问六神无主,手足失措。

中午时,四家的儿子们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李之问现在除了枯等绑匪勒索,别无良策。

要是寄希望于捕快,只怕闹得不好,四家的肉票都得被撕了。

李之问决定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从这两天发生的古怪事情中,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古怪事情还很不少。

第一件:凹凸馆来了个杜若,说是卖艺不卖身,还有赵氏双雄保镖。

第二件:张桐破例被杜若请了进去。

第三件:独眼的胖大和尚在路上和自己相撞时,说过他也是去凹凸馆的,还说了句老禇闹什么玄虚。

第四件:扬州哄传一个姓风的年轻人送给了皮条老华一千两银子,求老华带他去凹凸馆。

第五件:张桐己离开扬州,或者说,也已失踪。

第六件:今早恶和尚还在凹凸馆中,其后华良雄又闯了进去。

第七件:四家首富被绑了票,其中有张家。

李之问不由精神一振,自语道: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很密切的联系。

可张桐已无法找到,凹凸馆人去楼空。

眼下也许能找到的,只有三个人——胖大和尚、皮条老华和那个姓风的年轻人。

另外,知道姓名的人有赵氏双雄。

张桐曾说过他们是济南赵府的,这条线可以查一查…还有那个姓禇的,也许脱不了干系。

或许凹凸馆的事与老父被绑票无关,但李之问总是怀疑,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这些人里面,最好找的,应该是华良雄。

扬州青楼中,认识华良雄的人极多。

他是个很有名气的老皮条。

当然谁也不会特意去记着他。

这种人物的悲哀,也正在于此。

另一个比较好找些的,是那个胖大、独眼、凶恶的和尚。

扬州的和尚虽不算太少,可也不太多,那和尚又生具异相,不难认出。

可又如何去找呢?李之问废然长叹。

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别人。

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那是万万不可能办到的。

对方当然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他李之问无拳无勇,又不敢借重官府,贸然出头,不是找死吗?这种需要提着头去干的事,李之问自问无力也无胆。

***   ***   ***凹凸馆前冷冷清清,不少捕快换上便衣,远远监视着凹凸馆四周。

很少有行人路过这里,谁也不愿被官府里的人找上麻烦。

黄昏时分,一个老者牵了匹马,一路吆喝着径向凹凸馆走来。

不多的几个路人纷纷闪避,对这个不怕死的老嫖客深表问情和钦佩。

眼见那老者快走到凹凸馆门前了,捕快们眼中都闪出了惊喜的凶光。

那老者却忽然勒住疆绳,停了下来,转头向一条小巷口看去,口中大声叫道:了然,你躲在那里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又被徐大娘赶出来了?你乱打什么手势?让我别说话?为什么?……我不是让你进凹凸馆等我吗?风淡泊来了没有?你是怎么了?抽风了?了然见捕快已吹起哨子,向这边围了过来,气得一跺脚,逼近那老者,低声吼道:快走!捕快来了,缠上就麻烦了!老者一愣神,转头看看那条路上跑来的捕快,讶笑道:嗬,捕房的儿子们要包了凹凸馆,吃独食啊?!有几名捕快已越奔越近,手中挥着铁尺锁链,叫道:抓住这两个凶手!别放他们跑了!上啊!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只是上头催得狠,必须找几个人顶缸。

他们正愁没人敢来呢,可巧撞上这二人,岂有不拿下之理?了然气急败坏,出手一杖击在那匹马的屁股上,顺势一扯老者的袖口,吼道:快跑!老者口中怒道:跑什么?谁说嫖娼犯法了?脚下却比了然还利索,蹭蹭几下,就溜得没影儿了。

聚拢来的十几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   ***一个年轻公子立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愣生生地看着那老者和了然的背影消失的地方。

他就是李之问。

他看见了了然,也就猜出那个老者是什么老禇,本想下楼去追踪二人,但二人转眼间已走得没影儿了。

李之问失望之余,也不免有些庆幸:这些人鬼精鬼怪的,能飞能跑,若要让他们发现了我在追踪,只怕会要了我的小命!***   ***   ***影儿还赖在风淡泊怀里,就是不肯起来,浑身就像一根骨头也没有了,软软柔柔的,一动不动。

她虽然自己不肯动,却不肯让风淡泊不动。

风淡泊苦笑道:了然要回来了。

影儿闭着眼睛,曼声道:他回来回自己的房里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话音刚落,了然已经在门外笑将起来: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影儿一声低呼,游鱼一般溜下床,抻抻揉皱的衣衫,珉抿散乱的鬓发,恨恨地瞟了瞟风淡泊,蓦地羞红了脸,扭头到了窗边看风景去了。

风淡泊故作镇静地打开门,一下喜得跳了起来:禇老爷子,你可来了!禇老爷子嘻嘻一笑,也不回答,只将目光扫向影儿的背影,顺嘴道:啧啧啧,你小子金屋藏娇啊!风淡泊脸上有点挂不住,连忙干笑道:这是我师妹柳影儿,影儿,你过来一下。

影儿红着脸转过了头,恶狠狠地盯着禇老爷子。

风淡泊道:影儿,这位便是徽帮的老大禇不凡禇老爷子。

影儿撇嘴道:我瞧他也平常得很,怎敢取这个名字?呸!禇不凡怒道:就是柳红桥来了,也不敢小瞧老夫。

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拿我名字开玩笑。

告诉你,若不是看在风老弟的面子上,我不拿大耳刮子打你才怪呢!他一生气,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显得相当滑稽。

影儿忍不住扑哧笑出来,禇不凡也乐了。

了然低声道:你们有完没完?捕快多半会找来的,咱们还是躲一躲好!这些狗杂种功夫稀松,鼻子却跟狗差不多灵风淡泊吃了一惊,忙问端详,了然便将方才情况说了。

禇不凡满不在平道:你们尽管随我走好了!我老人家在扬州有分舵,好大一座园子。

手下的这帮奴才照看得不错,而且离这里不远。

走走走………风老弟,你的事情咱们再说,反正也不是特别急。

到分舵后,咱们再仔细商量商量。

只是这些奸商失踪的事还真有点棘手。

不过有两个人是徽帮的,我不能不管。

唉,真是烦人,烦死人。

他一面走,一面低声嘟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影儿笑道;难怪人家都说,徽帮是天下最最富有的帮会,原来这许多大户都是你们帮中的。

禇老爷子,他们不会武功吗?禇不凡吟道:会个屁!要是会武功,怎会被别人绑了票?他们只管赚钱。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上行人却仍不见减少。

天气太热太闹了,会享受的扬州人可不愿呆在屋里发汗喂蚊子。

四人行不多时,已到了城东一处大庄园门前,院内古木参天,门口高挑着两盏灯笼。

昏黄的灯光,映着两个肃立的庄丁。

四人走上台阶,一个年轻些的庄丁警觉地叫了起来:什么人?禇不凡冷冷道:你爷爷。

那人一呆,旋即怒道:你找死?禇不凡笑得更冷:你爷爷不是找死,是找人。

那人双手一伸,拦住了禇不凡的去路:滚开,这里没你要找的人!禇不凡不动声色地道:不会吧?我来找魏纪东。

另一个年岁稍大的庄丁突然跪倒,恭声道:属下参见帮主。

年轻些的庄丁似已吓呆,怔怔地站着,伸出的手也似已僵硬。

禇不凡气咻咻地道:他妈的!老子也不过才一年多没来,你们这帮狗杂种就连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小江,你还乖巧些!这个王八小子是新来的吗?叫小江的庄丁忙道:是。

他刚来不到半年,还没福气面见帮主,请帮主从宽发落。

又对年轻些的庄丁道:小丁,还不见过帮主?小丁正要跪下,禇不凡已一甩袖子进了门:少他妈的在外人面前丢老子的脸!小丁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消片刻,魏纪东匆匆赶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酷似的大汉。

禇不凡劈面就是一顿臭骂:好你个魏纪东!你这狗屁分舵主是干什么吃的,嗯?发生了这许多大事,你居然还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摆谱,显威风给老子看!魏纪东嗫嚅道:属下不敢,不敢。

禇不凡怒道:不敢?我问你,凹凸馆的人哪里去了?魏纪东道:禀帮主,属下因此事与本帮无关,故而没有派人查访。

禇不凡冷笑道:这倒像是个堂皇的理由啊!那好,我且问你,张亿和两家失踪,也和本帮无关吗?魏纪东额上见汗,低声道:属下已派弟兄们去查了,还没有什么线索。

一旦查到什么,属下会立即禀报帮主。

请帮主责罚属下失职之罪。

禇不凡点头道:究竟是失职,还是监守自盗,咱们还得往后看。

我问你,另外两家,你可派人去问过?魏纪东道:属下不敢。

出为此事已惊动官府,属下自认不宜出头。

属下只想私下救出帮中的大户。

禇不凡眯起眼睛,慢吞吞道:你倒想得不坏。

也好,你不查,我老人家亲自去找他们。

还有,本帮失踪的那两人家中,真是一点线索也没吗?我看,嘿嘿,未必吧?魏纪东已是大汗淋漓:张…张家……老八张桐……昨天也……也不见了,说是凹凸馆中有个什么叫杜若的女人……把他缠住了。

禇不凡道:晤,是张八这小子!他平日里有什么狐朋狗友?魏纪东颤声道:属下……属下不知。

禇不凡眼皮往下一搭,冷冷道:那么你这个分舵主,总该知道点什么才对呢?魏纪东两膝发软,差点跪倒:属……属下无能……禇不凡怪笑道:哪里哪里,你‘有能’,无能的是我这个当帮主的!比方说,我就根本不知道站在你背后的两个王八蛋是什么人,而你魏纪东当然知道,对不对?魏纪东这才想起,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忙道:这两位是属下新近招募的,也都是徽州人,早就想投靠本帮的。

两个大汉双双跪倒,齐声道:嘱下于狂、于放两兄弟,愿为帮主效劳!禇不凡懒洋洋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都给老子滚下去!慢着——纪东,将来鸥阁收拾一下,让风少侠和柳姑娘住。

了然大师和我住在一起。

影儿恼羞成怒:胡说八道!我们又没……,禇不凡笑眯眯地道:又不是让你们同床共枕,你害什么臊?丫头,早晚你也是他屋里人。

风淡泊连声喝止,却是无用。

影儿羞急,跺跺脚,恨声道:我走!禇不凡大笑:哈哈,惹急了一个!柳姑娘,来鸥阁是客房,阁里房间多得是,你担什么心?再说,你们两个住一处,有什么急事,也好互相照应。

对不对,风老弟?***   ***   ***风淡泊正要解衣躺下,却听到门外影儿的声音:大哥哥,开开门。

风淡泊心中一动,打开了房门。

烛影摇曳,影儿已闪进房,拴上了门。

风淡泊的心里有点发慌了。

影儿可是个敢想敢干的女孩子,这一点风淡泊知道得十分清楚。

影儿面上眼中满是蜜意柔情,一进门便偎进风淡泊怀里,轻声道:大哥哥,我有些害怕。

风淡泊搂着她的细腰,柔声道:害怕什么?影儿道:害怕这个地方。

这里好像挺古怪的,我总感到心里不踏实,总好像有人要害你,害我。

风淡泊心中一凛,忙安慰地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学会疑神疑鬼了?禇老爷子待咱们不是挺好吗?他要是听见你如此说话,肯定会不高兴的。

影儿固执地道:反正我害怕。

阁子太大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大哥哥,咱们说说话儿,好不好?她这一说,风淡泊也觉得有些害怕起来了或许恐惧本就有极强的传染性,正如伤寒和瘟疫,和谣言一样。

可影儿既已害怕,他就不能显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来。

风淡泊柔声笑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害怕,你只是想大哥哥抱你亲你,对不对?影儿轻捶了他几下,羞嗔道:才不是呢,咱们不干别的,只说话。

风淡泊松开手:好。

影儿一下抱住他脖颈:不好。

夏天本就是容易出事的季节。

夏天里男男女女穿得都很少,耳厮鬓磨之际,又怎能保证不越轨呢?更何况,影儿香汗淋漓的胴体正在他大手的揉捏下变软变沉呢?风淡泊已快要发疯了。

影儿已经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的手伸进本已极少的衣衫里,任由他抚摸对她来说都很陌生的领地。

她不想拒绝,也不愿拒绝。

该来的总要来,一个女人迟早会有这一天。

但她对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羞臊。

她忍不住颤抖起来,身子弯成了弓,喉中也已发出了痛苦似的呻吟。

风淡泊就在这时,忽然抽出了手。

就在风淡泊快要爆发,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忽然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三句话:少碰我妹妹!你要敢碰影儿,我就将你分尸!你不过是个下贱的仆人!是柳依依的声音。

是柳依依在警告他,在千里之外警告他。

他还能怎么样呢?风淡泊抱着头,紧紧咬住了牙关,他咬得那么紧,以致于他的全身都已在颤抖。

影儿缓缓地睁开眼,瞪着他抽搐着的肩头。

渐渐地,她眼中出现了怨恨,渐渐地这怨恨又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痛惜、一种深沉的爱怜。

她慢慢爬起身,温柔地从背后搂住他,将自己的胸脯紧紧贴在他背上,喃喃道:大哥哥,影儿是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以后会怎样,影儿都不离开你……风淡泊痛苦地道:影儿,我不能,真的不能。

影儿软软地将脸儿理进他肩窝里,小手软软地抚着他心口:你能,能的,大哥哥,噢,大哥哥你能的……风淡泊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但还是没有动,他只是呆呆地坐着,好像身边根本没影儿这个人。

影儿慢慢地将他扳倒,极其温柔地亲吻他,吻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吻他的胡茬,他的脖颈,吻他的心口……影儿的吻,就像一只柔软润湿的小手,在拨动他的心弦。

风淡泊重新恢复了信心,他感到了一种活泼的力量,正在体内疯长。

影儿晤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吻住了他。

***   ***   ***影儿睡着了。

风淡泊痴痴地靠在床上,抱着影儿沉甸甸的身子,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她。

影儿只有在睡着之后,才像个漂亮又乖的好女孩儿。

风淡泊默默地俯视着她满是血丝的丰润的柔唇、凌乱的乌发、裸露着的胸脯和腿,脑中一阵阵迷惘,似乎不知道已发生了什么。

可影儿就睡在他怀里,他又怎么能否认呢?如果柳红桥知道风淡泊和影儿之间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会怎样呢?暴跳加雷?无奈地默认?还是欣喜?风淡泊不知道。

可风淡泊知道一点,那就是柳依依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将他分尸。

而且,如果柳依依分不了他的尸,他就得忍受各种各样的轻蔑和鄙视。

他后悔吗?风淡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是不是应该后悔。

但他知道,世上根本就没有治后悔的药。

那么,他该怎么办呢?影儿动了一下,咂了咂嘴,缠绵不清地道:大哥哥—一或许她已梦见了他。

风淡泊心中涌起了一阵酸楚和羞愧:风淡泊啊风淡泊,世上有影儿这样的姑娘敬你爱你,而且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哪怕就真的为她而死,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他突然一阵猛摇,将影儿摇醒。

影儿不满地努力睁开眼睛,嗔道:干什么嘛!让我睡,我要睡觉。

风淡泊凝视着她的眼睛,喃喃道:影儿,好影儿,影儿……影儿的眼睛渐渐亮了。

她猛地将脸儿理进他怀里,小手狠狠地捶他的肩膀,哭道:你现在才……现在才喜欢影儿,现在才……风淡泊拥紧她,反复地念道:影儿,影儿……泪水已不知不觉间流了满面。

门外突然一声异响。

影儿的身子一下僵住。

风淡泊忙悄声道:别害怕,我去看看。

可风淡泊无法起身,影儿正压着他,面儿相贴,腿儿相缠。

又一声异响,似是夜鸟破空之声。

影儿轻轻支起身,滑鱼一般溜下床,飞快地扯起一条薄毯,裹在了身上。

风淡泊穿好衣裳,悄悄掩到门后,示意影儿准备好,影儿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风淡泊猛地拉开门,影儿双手连扬,六柄柳叶匕没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风淡泊也已随着冲出。

月华如水,小院里空无一人。

影儿那间房的门却开着,在夜风中晃动,一声声吱哑。

影儿偎过来,娇躯乱抖:大哥哥,影儿怕……大哥哥抱影儿,影儿怕。

风淡泊抱起影儿,回到自己房中,将房门拴好,他的心跳很快。

人总是怕鬼,虽然鬼未必存在。

但人害怕孤身一人置身于黑夜,却是千真万确的。

走夜路的人喜欢唱歌,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影儿死死抱住他,不住颤抖:大哥哥,影儿怕……风淡泊当然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其实影儿平日里胆子很大,可今晚却似变了个人。

是不是因为她已找到一个坚实的肩头?是不是每一个女孩子在有一个坚实的肩头可以依靠后,就会变得更脆弱、更胆怯、更娇柔呢?影儿在他强壮的怀抱里呜咽:大哥哥,欺负影儿呀,。

于是他开始欺负她,他知道影儿是吓坏了。

但他的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外面的风声。

长夜无眠。

风淡泊拥着影儿,默默靠在床上,等待着黎明。

影儿娇弱无力地偎着他,不时用小脸轻轻蹭着他的胡茬,用小手在他心口胡乱画着什么,柔唇不时微微颤动着,从胸腔不时发出低得无法听清的呼唤。

大哥哥……噢……大哥哥……风淡泊听见了,但没有回答,影儿的呼唤是给她自己听的,不需要回答。

风淡泊又感到了那种茫然——就像在野地里迷了路一样。

他的手一直在轻轻缓缓地抚着影儿的秀发、影儿的额头、眉毛、鼻子、嘴唇、耳朵,抚着影儿的肩头,……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胴体的温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胴体的呼唤和响应,也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水的柔情在心中荡漾。

但他感到茫然。

他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而梦中的东西据说都不是真实的。

影儿虽然正实实在在地贴紧他,他还是觉得,这不是真的。

影儿就像她的名字那样,不可琢磨,无法把握,正如你想握一把月色,你握住的却是你手掌的阴影。

风淡泊感到一种淡淡的悲凉。

他不知道,这时候感到悲凉,是不是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