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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黎明之血

2025-03-30 07:26:57

秃老雕武神功这两天反常得出奇。

老年丧子,向来被视为人生三大惨事之一,武神功这两天面上却少有戚容。

凶手逍遥法外,对干苦主来说,绝对是一件切齿扼腕的恨事,武神功这两天却很少有发怒的时候。

他一直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安安静静地想着心事,除了武卷儿和小三儿,他谁也不见小三儿有回偷偷对武雄镇道:爷爷只怕……只怕有点…… 有点不对头了。

武雄镇吃惊得要命。

小三儿叹道:爷爷他一个坐在那里发呆,跟他说话,他也好像听不见。

武雄镇急着要冲进去探视,小三儿连忙扯住,苦笑道:爷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武雄镇当然知道。

小三儿又道:爷爷只和卷儿姑姑说话,可又偏偏不让我听。

卷儿姑姑一进门,爷爷就赶我出来。

武雄镇无计可施。

他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向父亲禀报,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老人家拿主意,可老人家就复不肯见他。

他想通过武卷儿禀报,也想从武卷儿口中探知父亲现在的想法,当然更想知道父亲和幺妹密谋些什么。

武卷儿不理地。

武雄镇废然长叹,他知道在米脂说过的话伤了妹子的心。

唉,怎么就没有人想过,他武雄镇是不是也会伤心呢?兄弟的尸首还没入土,凶手还没捉到,一切的一切都乱成一团糟。

偏偏父亲又不出来坐镇,偏偏他又不敢擅作主张,你说武雄镇有多难?有了难处还没处诉,岂非更难?武雄镇简直都有点心力交瘁了。

偏偏还有人要捣蛋。

捣蛋的人,当然只可能是秦川。

秦川的破锣嗓子吼叫起来,十里外的人都能听见。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放我出去!秦大爷要告你们个滥加私刑,非法监禁……武神功,放我出去!武翠娥捂着耳朵,苦着脸道:死人,叫那么响做什么?人家耳朵都震聋了!秦川双手摇着铁栅栏,摇得叮当乱响:震聋了你更好!武翠娥瞟着他,娇着声音道:又不是人家要关你进去的,你对人家吼什么嘛?难道人家不想和你……秦川怒喝道:打住,打住!你以后不要这样子和我说话,我听不惯。

武翠娥好像很委屈似地道:可你那天晚上不是说人家这么说话好听吗?秦川连忙往回缩,一直缩到墙角,抱着脑袋坐了下来,叹道:我这是受的什么罪哟,唉,唉,他妈的楚叛儿,你倒跑了,留爷爷项缸。

武翠娥笑道:他知道我干爹不会为难你的。

秦川腾身跃起,大声道:这还不算为难我吗?还要怎么样才算为难我呢?武翠娥道:你跟我说也没用呀,就这么耗着吧,反正我有的是闲工夫,我还正愁没事打发呢!秦川差点没气晕过去。

***   ***   ***武卷儿轻轻道:爹爹,咱们是不是先将叶氏姐弟他们抓起来?武神功摇头。

武卷儿喃喃道:一旦他们逃走了,再找起来就会很难。

现在的办法只能拖住他们三五天,他们要走,我们是没理由留难人家的。

武神功还是摇头。

武卷儿也不出声了。

半晌,武神功才叹道:这件事的确很棘手,就算我们有办法留他们一年半载,只怕也难找出真凶。

武卷儿微微颌首。

武神功慢慢从椅中站起,踱了几步,道;也许楚叛儿可以帮这个忙。

武卷儿苦笑道:只可惜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他、武神功道:只要肯找,总能找得到。

但彼此之间误会太深,他肯不肯帮这个忙,实在很难说。

武卷几道:他一定肯。

武神功看看她,淡淡道:你这么肯定?武卷儿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他虽然很没出息,但不糊涂。

哦?武卷儿垂下头,轻声道:他在米脂改扮头陀想潜回榆林,目的当然是想寻找真凶。

惟有找到真凶,他背的黑锅才能卸掉。

这些我知道。

还有吗?楚叛儿他……他一向都很有办法的。

比方说那天他面对我们这么多人,居然可以逃掉,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武神功冷冷道:也许能,也许不能。

武卷几头垂得更低。

武神功道:焉知你不是故意让他擒住的呢?武卷儿樱唇嗫嚅了半晌,才红着脸低声道:我…我… …当时……武神功道;你当时怎样?武卷儿道:当时我就觉得,过三眼、程四娘和叶氏姐弟的话不可信,所以我就……就……武神功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们的话不可信。

武卷儿垂首道:楚叛儿不是那种人。

’武神功追问道;哪种人?武卷儿道;贪图神兵利器、武功秘籍、重宝奇珍的人。

武神功道:你凭什么认为他不是这种人?武卷儿咬着唇不说话。

武神功森然道:就算他不是这种人,你也不应该助地逃走。

武卷儿还是不说话。

武神功的声音和缓了许多:如果他那天束手就擒,有许多事情都好办。

我们可以让他和过三眼他们当面对质,也可以偷偷放他出去逼审他们。

武卷儿幽幽道:爹爹,那天的阵仗,他必死无疑。

确实加此,如果武卷儿不助楚叛儿逃走,的确必死无疑。

只可惜她这番好心,楚叛儿还不知道呢。

武神功叹了口气,坐回椅中,道:你很关心他,是不是?武卷儿不答。

武神功道:可据我所知,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坏,是不是?武卷儿又开始咬嘴唇。

武神功叹道:好啦,先不谈这些,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武卷儿道:不知道。

***   ***   ***过三眼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并非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否则她就不可能活到现在,她也许十四岁的时候就已上吊自杀了。

她已四十岁了,她还活着,而且活得也不算很差。

她享过许多别人连做梦都无法享到的福,也受到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苦;她曾在江湖上打过无数个滚,经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见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人;她曾经被各种各样的阴谋陷害过,也曾为别人设过许多陷阱;她知恩图报过,也忘恩负义过。

对于她来说,世间并没有什么善与恶,万事万物都一样,就是那么回事。

你可以说她豁达、凡事看得开,也可以说她麻木不仁,毫无良心。

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知道她已看透了这个世间。

她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她也有一副永不生锈的脑筋。

她并没有把楚叛儿看作什么了不起的朋友,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陷害楚叛儿是什么太大的错误。

她之所以现在如此愤怒、彷惶、不知所措,完全是因为她的姐妹,她苦命的姐妹。

她们是她魂牵梦索的人,刻骨铭心的过去。

那些美丽风流、娇媚开朗的女孩子,是她亲自养大的,她们就好像是她的女儿,她的情人,她的命。

她要报仇!她要找到杀害她们的真凶,她要让那些凶手们死无葬身之地!下一步该怎么走?***   ***   ***程四娘一直很恍惚。

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却连有人走到她面前都看不见。

那双原本明媚的眸子就像是薄雾里的花,充满了梦幻般的神采。

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江南,回到了山温水软鸟语花香的江南;她好像看见了她的姐妹们,她们在青草地上欢笑嘻闹,斗草打秋千……。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一个年轻人沉静地站在她面前,听她说话,她却悄悄凑上去,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青春流逝得真快啊!人生真的像梦吗?不,不像!梦会遗忘,人生却不会,每一道伤痕和每一个笑容都不会被遗忘,只要你肯去回想,它就会来,悄悄站在你身旁。

人生像什么?人生像一棵树。

树会老,会枯,会箫瑟得不剩一片叶子。

可只要你锯开,你就会看到,每一个春天留下的清清楚楚的足迹。

这就是年轮。

程四娘已被锯开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她怎么能不恍惚呢?***   ***   ***叶晴亭和叶晴雪还住在四海客栈的客房里。

武家已婉言将他们留了下来,原因似乎很简单——衙门里对武多余被杀一案还有一些疑问,正凶也还未曾缉到,还需要叶家姐弟多住几天,准备一下证词。

既然是官府出了面,叶家姐弟没法不答应。

民不和官斗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叶晴亭仰躺在床上,眉头皱得紧紧的,很显然,他也很苦恼,他也在想办法。

整天被软禁在这家客栈里,整天都被人监视着,日子不可能好过。

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怎么能呆在这边塞苦寒之地混日子?但他想不出什么既不得罪武家又不得罪官府的好办法。

叶晴雪笼着炭火,心事重重地垂着眼睑,但等她站起身转向叶晴亭时,面上的表情就变得又柔媚又开朗,就好像她一点心事也没有似的。

她盈盈坐在他身边,柔声道:要不要我下去弄点酒菜来?叶晴亭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微笑道:都快三更天了,上哪里弄酒菜去?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慢慢抚摸起来:雪姐,进被来暖和暖和吧!屋里没有点灯,只有那一盆红红的炭火在黑暗中泛着温暖的红光,叶晴雪的眸子里竟也燃起了明亮的火花。

我……叶晴亭轻笑道:那天错怪了你,你不想让我赔礼道歉?叶睛雪柔顺地脱下自己的衣衫,打开自己的头发,她的胴体在暗红的火光中熠熠闪亮。

叶晴亭轻轻道:雪姐,你真美。

叶晴雪偎上床,掀起被角,鱼儿一般钻进了被窝。

她的胴体很凉很滑,像一匹缎子。

叶晴亭的手伸过来,放到了她小巧结实的胸脯上,她轻轻颤抖,如波动的缎子。

他凑在她耳边,悄悄道:雪姐!叶晴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叶晴亭的手滑到她腰间,将她楼向自己,面对面贴紧,柔声道:婆婆把你给我了,对不对?叶晴雪颤声道:对。

叶晴亭轻轻捏着她,悄笑道:婆婆也说过,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了,包括你的命,你的身子。

叶晴雪抖得更厉害了:可……可……可什么?婆婆说……说公子你……还……,还小,吩咐我不……不要……不要什么?不要……不要勾引公子。

叶晴亭的手指缓缓挠着她波动的背脊:可婆婆没说不允许我勾引你,对不对?叶晴雪挣扎着,两手推着他肩头,但她的手显然没有力量,她的挣扎也不激烈:婆婆说过,我不敢,我不……叶晴亭笑道:但我们这几个月来,一直是这么睡的啊?叶晴雪好像快要哭了:婆婆吩咐的,吩咐过的我可以做,可……叶晴亭牵过她一只手,牵了下去:你以为我小是吗他真的不小了,甚至可以说很大、很成熟了。

叶晴雪的小手涨得满满的,手心热热的沁出了汗。

她简直不想松开他了,她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欲望,如一团魔火,烧向她全身。

的确,这几个月来他们的确是这么睡的,不过,一直都是她赤裸着躺在那里,而他则穿戴整齐练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功夫,她不知道名称,也不知道那种功夫究竟用来作什么用,有没有用。

她只是一个婢女,她的老主人将她送给了这个少年公子,就是要她助他练那门功夫的。

她必须服从。

上百个夜晚,她赤裸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忽冷忽热。

热起来如坐蒸笼,冷起来如浸冰雪,她想喊叫都叫不出声。

可她从未抱怨过,只要他朝她看一眼,微微一笑,忠诚、崇拜、爱慕的意念就填满了胸臆。

现在,她可以献身于他了。

叶晴雪的心里,充满了欣喜和骄傲。

她没有羞涩和矫情,只有献身的狂热。

他伸出胳膊,让她枕在他肩上,他的一只手撩逗着她的乳头。

他向她俯过身去,轻轻吻着她柔柔的唇。

他说:我的功夫已经练成了。

雪姐,你以后可以不再受那种苦了。

她痴痴地嗯了一声,凑上去亲他。

实际上她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他说什么都一样。

他的声音真好听。

***   ***   ***楚叛儿逃到了绥德,结果刚进城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是绥德马家的人。

绥德马家在绥德的势力,一如武家在榆林。

楚叛儿只好接着逃命。

达倒了十七八条大汉,挨了一刀一剑外加三闷棍六拳,楚叛儿终于抢回一条命,浴血冲出了马家的包围。

当天夜里,楚叛儿强忍着伤痛逃到吴堡,混过了黄河。

就算在过河时,他也差点被人认出来,惊得他出了好几身冷汗。

在渡口就有黄河老船帮的几名好手盘查行客,而且专拣穿黑衣的年轻人审问。

幸好楚叛儿因为受伤,曾躲到一个野郎中家求药,顺带买了一身衣裳,而且他面带病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居然蒙混过了关。

当然了,买衣求药是要花钱的。

楚叛儿在绥德逃命时,曾误打误撞进了钱庄,二话不说捞了一把银票。

这把银票有多少?他后来一数才吓了一跳——他居然抢劫了三千两银子!本来他还有点心里不安,但伤口一痛,这种不安就烟消云散,变成了理所当然。

马家既然伤了他,赔点钱也是应该的——他毕竟是被冤枉的嘛!逃过黄河之后,楚叛儿安心了许多,一想到榆林远在河西,他就有一种非常愉快、非常轻松的感觉。

远离是非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甚至可以说,他不过刚觉得有点轻松,有点愉快,就很快被一种深沉的愤怒控制了。

逃命绝对不是办法!他是冤枉的。

他必须把别人泼来的污水洗掉,必须把别人硬扣给他的黑锅扔掉。

他还要做人!他可以不在乎别人骂他是混蛋、王八羔子、二百五十一,但他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指责他杀害朋友。

是个贪婪卑鄙的小人。

他还是要回榆林!楚叛儿只在柳林歇了一夜,重新包扎了伤口,买了些衣物酒食,雇了辆大车向北走。

他需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想一想,做出一个谨慎周详细致缜密的计划来。

现在该是他好好用用脑筋的时候了。

大车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走着,车厢里的楚叛儿也昏昏欲睡。

车是好车,马是骏马,本不该走这么慢的,可赶车的老西心里有气,楚叛儿也没法。

车钱是给了不少,可这位老西心疼牲口,再说道儿也难走,又是赶夜路,老西心里一犯嘀咕,鞭子就挥慢了点。

虽说走得慢误事,却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楚叛儿有充足的时间动脑筋。

他在动脑筋算计河那边的人,路边也有人在动脑筋算计他。

一声暴喝在前面炸开——哈!赶车的老西二话没说,先拉住了缰绳。

既已赶了几十年的车,这种情形每年当然都少不了碰上一两回,一回生二回熟,想必他也习惯了。

果然,路边草丛中蹿出七八条大汉,拦在了路当中,有的拎刀有的执棍,一望可知是剪径的毛贼。

老西倒很镇定:各位大爷有何吩咐?毛贼中有人喝道: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地过,留下买路财!天南地北的劫匪,都会这么几句话。

老西道:各位好汉爷,小老儿是穷赶车的,你们要找,就找坐车的吧!楚叛儿掀开车帘,看了看那几位好汉爷,叹了口气,道:各位真是辛苦,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做生意。

那七八个好汉似乎没料到赶车的坐车的都十分镇定,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楚叛儿叹道: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山不转水转,难免日后会有个见面的机会。

各位朋友高高手,让兄弟过去,兄弟也不会亏待了朋友。

这几句话一说,那几位朋友更发愣了——怎么着,光棍碰上没皮柴了?楚叛儿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好汉喝道:你说得倒轻巧!要过去可以,银子留下,车马归俺们!楚叛儿慢悠悠地道:这话是你说的?那人怒道:是俺说的,俺担着!你想咋样?楚叛儿还是不温不火的:我也不想咋样。

各位都是道上同源,我也不想绝了你们生路,你们最好也卖我这个交情,花花轿子人抬人,可别硬往死路上挤。

那人咆哮起来:你个兔羔子!咋的,想犯横?兄弟们,上!上字刚出口,那人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身子都被打飘了起来。

其余几位好汉刚愣了愣神,还没来得及举刀舞棍,就全被打趴下了,不是被扫一腿,就是吃了老拳。

楚叛儿笑道:各位,别装死狗了,伤的没那么厉害。

往路边挪挪,让个道儿吧?那些好汉们顿时哼哼哟哟起来,似乎直到这时才晓得痛。

第一个被打倒的人也是第一个爬起来的人,他的动作非常灵活,看样子伤得并不重。

他的声音却有点虚飘飘的:好小子!有种的,留下万儿来!楚叛儿笑道:干什么?这时候,一直抱着鞭子缩在老羊皮袄里看热闹的老西开口了。

小崔,见好就收吧!非得闹出人命来你才高兴?那人声音一下拔高了:你是谁?老西慢吞吞地道:俺是谁并不重要,俺晓得你是谁就行了。

你是不是觉得绝招还没使出来,不服气是不?那人不说话了。

老西冷冷一笑,道:冲你今日没使绊马索、陷马坑的份儿上,俺今日也不难为你,你要是不服,只管动手,不过俺先提个醒,你小子要敢犯横,黄河边就没你‘一腿撩阴走天下’这号人了。

抱在他怀里的鞭子忽然颤悠了一下,啪的一声响,又脆又亮,火爆爆的。

小崔和那些好汉顿时像遭雷击一样,僵了一僵,全都跪下了。

潘爷饶命啊!潘爷,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你老人家,罪该万死。

潘爷……老西喝道:啰哩啰嗦做什么?都给俺滚得远远的!丢人现眼!小崔连连道: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潘爷你息怒,千万息怒。

啪啪啪。

三鞭响过,小崔等人已消失在草丛中。

楚叛儿爬上车,微笑道:多谢。

老西冷冷哼了一声:不客气。

大车又动了,当然,跑得仍然很慢。

赶车的和坐车的也仍然保持沉默。

楚叛儿终于先憋不住了,掀帘问道:老兄,看得出在这一带,你是老大。

老西懒洋洋地道:老大?什么意思?楚叛儿道:老大的意思就是说,别人遇见你老兄,就只有磕头的份儿。

老西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俺是强盗头子?’楚叛儿道:不错。

老西道:不错个屁!俺要是强盗头子,何苦还吃摇鞭子的苦饭?楚叛儿缓缓道:大响马偶尔扮一回赶车的,也是有的。

老西又冷笑道:是吗?楚叛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说,武神功的英雄贴已经撒到河这边了?老西闷声闷气地道:昨天上午就到了。

楚叛儿道:这么说,你老兄是专程在柳林等我的?老西道:你可以这么想。

楚叛儿苦笑道:难怪我这么有福气,想雇辆车,叫一声就有,而且这么漂亮。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对。

老西道:想到了又能怎样?楚叛儿道:也不能怎样,但至少我可以不上你这辆车。

老西冷笑道:除了俺这辆车,你还看见有其他的没有?果然没有。

老西道:除了俺这辆车,谁敢拉你?楚叛儿只好苦笑。

老西的话倒多了起来:你凭什么认定俺是大响马?楚叛儿叹道:那个什么‘一腿撩明走天下’的小崔既然手下有那么几号兄弟,想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能镇住他的人不太多吧?老西嘿嘿一笑,道:你不就把他们给镇住了?楚叛儿道:那不同。

老西道:有什么不同?楚叛儿道:我还没有骂他们‘丢人现眼’的资格。

老西大笑起来:不错,不错。

楚叛儿不愧是楚叛儿,的确够聪明。

楚叛儿苦笑道:我不聪明。

我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弄得这么狼狈了。

老西笑道:武神功的儿子,的确不是好杀的。

楚叛儿叹道:你准备把我怎么办?老西悠悠道:还能怎么办?你也知道,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既然武老秃肯花钱,俺为什么不要。

楚叛儿自己倒吃了一惊:五万两?我居然值五万两?老西笑道:年轻人,妄自尊大固然不好,妄自菲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武老秃既然出了这个价,想必你也值这么多。

看样子,他是吃定这五万两银子了,他似乎已将重伤在身的楚叛儿看作了落进陷阱的一头狼。

楚叛儿清楚,这位老西并非盲目乐观。

楚叛儿知道这位老西的分量。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老西极有可能是西北黑道上著名的匪首潘造化。

据说这位潘造化七岁习武,十一岁杀人,十四岁开始参与领导吕梁群盗,十八岁正式成为龙头老大,至今已历二十余载,尚无人能对其地位有所威胁。

据说这位潘造化一身内外功夫出神入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他最喜欢用的武器是长鞭——车夫的长鞭。

堂上聚四海奇土,手下无三鞭之敌,这就是别人称赞潘造化时说过的话。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楚叛儿还有什么希望呢?这不是才脱虎口,又进狼窝了吗?楚叛儿还抱着一线希望,他想这个老西也许凑巧不是潘造化。

于是他问:老兄是——老西甩了一个清脆的响鞭,悠然道:俺姓潘,潘造化。

楚叛儿差点没一头栽下车去。

果然是潘造化——吕梁十八寨的总寨主潘造化。

幸会幸……会!***   ***   ***春风楼。

黎明前。

黎明前的春风楼要多安详有多安详,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没有。

而榆林城已渐渐有苏醒的迹象——豆腐店、烧饼铺子里已亮起了灯光,街上也不时有个把人准备忙生计了。

更夫刘大爷例行公事地敲完了五更,缩着脖子笼着手慢吞吞地往家走。

榆林城不少人都知道刘大爷和春风楼里做饭的杨婶有那么点事儿。

刘大爷打完更后,一般都要绕道拐进春风楼里大厨房,而杨婶则总是很体贴很心疼地为地端上碗热豆浆,准备好煎饼,刘大爷吃完之后,回家还能睡个回笼觉。

刘大爷老伴没了,杨婶是个寡妇,他们的事也不是没人嚼舌头,可也嚼不出啥花样来。

日子一长,大家也都惯了。

杨婶在春风楼里是睡得最晚的一个人,她总是黎明时才睡觉,睡到中午起来准备午饭。

春风楼里洗洗涮涮的事,够她忙的。

当然了,杨婶是个本分人,她为刘大爷准备的吃喝都是她自己掏钱买的。

春风楼后门斜对门是家豆腐店。

正对门是卖煎饼的。

生意做久了,大家也都成了熟人朋友,每天这时候,豆腐店的伙计志德就破着条腿,送过一茶壶鲜豆浆来,卖煎饼的老丘也会打发老伴送两套煎饼过来。

送来了,坐下聊几句,喝口热茶,再起身慢腾腾地回去。

今天照旧。

鸡叫三遍,志德回店了,老丘老伴也趔趄着进了自家门,然后刘大爷打着饱嗝,慢慢出了门。

天很黑。

刘大爷当然没有发现,墙角下伏着一个人,那个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春风楼。

***   ***   ***黎明前是睡觉最香的时候。

过三眼就睡得很香。

窗上蒙着厚厚的棉被,门后钉着厚厚的皮垫,房中还坐着盆炭火。

像过三眼这么会保养的人,榆林城里还真不算多。

炭火虽已将尽,屋里还是很热。

在这样暧和的地方睡觉,当然不用穿太多衣服。

一只红烛静静地燃着,照着炕上熟睡的过三眼。

过三眼只盖着床毯子,赤裸的胳膊伸在外面,雪白丰满,一条腿支着,烛光涂在光清颀长的腿上,分外诱人。

她的胸脯在毯子下明显地凸了起来,如并峙的两座山峰。

过三眼的确是个女人,而且的确是个相当诱人的女人。

只可惜,这国色生香的景色被禁锢在这卧室里,没有人能欣赏到,就算你想偷窥都找不到一条缝儿。

人虽不能欣赏,烟却可以。

一股股青烟忽然从门窗里飘了进来,而且,越来越浓。

炕上的过三眼没有醒过来。

她也永远不会醒了。

***   ***   ***黑影一闪,掠过了厨房门,正在关门的杨婶根本没有察觉。

累了一夜,杨婶已经很累很困,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

杨婶拴好门,打着哈欠走到里间,往炕上一倒,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黑影幽灵一般飘向后院的那座小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已轻轻巧巧地到了程四娘门前。

房里程四娘的呼吸轻柔绵长。

黑影口中轻轻吹了声口哨。

房里程四娘似有所觉,呼吸声微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两条小蛇婉蜒着从黑影身上游下来,从门下游了进去。

黑影消失,转瞬已在墙外。

片刻,程四娘凄厉恐怖的惨叫声回荡在榆林城上空。

啊——叶晴亭惊醒了。

但他没有起床,甚至连动都懒得动。

叶晴雪醒来想挣扎起身时,他干脆翻身压住她,低声道:别出声。

叶晴雪惊魂未定:是谁……谁在叫,这么凄惨?叶晴亭淡淡道:管她是谁。

叶晴雪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她镇定的力量。

他亲亲她肿起的唇,悄悄笑道:五更才过,还有好一会儿睡呢。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他对她的命令。

而她的欲火也被他点燃了。

她已经忘记了一个事实——他才十四岁。

虽然他实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可的的确确地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的魔鬼。

***   ***   ***楚叛儿长长嘘了口气,道:快天亮了是吧?潘造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不错。

天快亮了,我们也快到了。

楚叛儿道:我记得你的喽啰们占据在吕梁山,怎么在黄河边上也有你的黑窝?潘造化哈哈笑道:北七南六,哪个省没俺的堂口?你以为劫道这碗饭好吃?全靠消息灵通啊!楚叛儿道:久闻你潘家世代为匪,也不知是真是假。

潘造化甩了个响鞭,自豪地道:那还有假?从唐朝算起,也有快二十代了。

楚叛儿叹道:佩服,佩服!若你遇见一位世代为匪的人,你是不是也会佩服?俗话说的好:富贵不传三代。

无论你挣下多大的家私,传到你曾孙辈上,肯定已没多少了。

同样,做强盗也很少有超过三代的,不管怎么说,做强盗是件很没面子、很辱没门风、很让人瞧不起的事,偶一为之尚情有可原,做一辈子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大部分强盗在抢够了钱财之后,都会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做点正当生意,那么,几十年一过,谁也不知道你的钱来路不明了。

子承父志为强盗的,已经不多。

像潘家这种二十多代啸居山林的人家,只能说他们有做强盗的瘾了。

能够如此锲而不舍,也实在值得潘家的人自豪。

潘造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其实做俺们这一行的实在够亏。

天下谁没做过一星半点强盗生意?偏偏就俺们名声不好!俺记得小时候读书,古时候有个什么‘子’说了一句话,叫俺非常服气,他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同样是做强盗,结果就不一样。

他奶奶的!楚叛儿道:高见,高见。

潘造化顿了顿,缓缓道:俺说老弟,你可不太像是肯杀朋友的人。

楚叛儿愕然。

潘造化沉声道:俺在道上也算混久了。

俺的招子从来没看错过人,跟你聊了这一路,俺大概也晓得了你的为人。

楚叛儿很有点感动。

他没想到,强盗堆里居然会有自己的知己。

潘造化道:俺只要你一句话,这他奶奶的,五万两俺就不要了。

咋样?楚叛儿更感动了,他几乎就要答应潘造化了。

但他没有。

他不想去做强盗,他从来就没起过去做强盗的念头。

他宁愿被潘造化送到榆林,也不愿去吕梁落草。

就算他此去榆林必死无疑,他也不后悔。

潘造化等了一会儿,听楚叛儿不吱声,长叹道:好啦,俺也不强求你,刚才的话,你就只当是俺没说好啦!楚叛儿道:但无论如何,我得谢谢你。

潘造化大笑起来:谢俺?哈哈,你可千万别谢俺。

俺这就押你去换银子呢!楚叛儿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这几天来你是第一个相信我无辜的人。

潘造化笑声一冷:也是第一个捉住你的人。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大车停在了临县城外的一家大院门前。

潘造化长长嘘了口气,回头笑道:到啦,下车吧!楚叛儿掀帘跳下车,小心地活动着酸麻疼痛的身子,道:不小啊。

潘造化道:好几十号人马,小了装得下吗?楚叛儿道:你是不是来早了点?他们还在睡觉。

潘造化眉头皱了起来:连个放哨的都没有,他奶奶的小舅子!这么没警性儿,连老子来了都不知道。

啪啪啪又是三声响鞭。

院子里顿时就炸了锅——潘爷来了!是潘爷!奶奶的,裤子给俺!鞋呢?鞋呢?!……潘造化打雷般吼了起来:都他奶奶的出来!快!吼声方落,紧接着就是一阵大响,每扇门里都冲出了几个人,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裤子穿了一半,有的干脆光溜溜的。

潘造化一脚揣开大门,腾腾腾大步走了进去,抡起鞭子一通乱抽:叫你睡懒觉!叫你睡……喽罗们一个一个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楚叛儿站在门边,又吃惊又好笑。

潘造化忽然停手,瞪着西厢房大吼起来:哪个兔崽子躲在里头?出来!西厢房里没人跑出来,跑出来的是低低的笑声,女人的笑声。

潘造化冷笑着走了过去:好啊!还有人敢带窑姐儿进来!西厢房里顿时叫起来:爹!潘造化站住,回头吼道:谁把闺女带来了?是谁的闺女?嘭一声响,西厢房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一张凶狠的脸出现在洞口。

你的闺女会是谁养的?潘造化一回头,脸都黑了:是你?那张脸还在尖叫:是俺是俺!是俺怎么了?俺还光着腚你就逼俺出去,你是要你亲闺女卖大炕!听听,这叫什么话?楚叛儿吃惊得合不拢嘴,这么泼的闺女,他还真是第一回见到。

潘造化气得直哆嗦,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个刚刚被强盗洗劫一空的人。

楚叛儿叹着气摇了摇头。

他真想不通潘造化是怎么领导群伦的。

一口气还没叹一半,楚叛儿就听见西厢房里的尖叫声在飞快地逼近。

你叹什么鸟气?摇什么乌头?!一团火红的影子从西厢房窗口闪出,眨眼间就卷到了楚叛儿面前。

楚叛儿来不及思索,本能地竭尽全力朝那团红影打了一拳。

一拳着肉!与此同时,楚叛儿左肩上一凉。

红影倒飞,伴着凄厉叫声:嗷——楚叛儿耳朵被震得发麻,眼前发黑,连忙伸手去扶门框。

他伸的是左手。

闪电般袭来的剧痛使他浑身抽搐起来,再也无力支撑,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他的左肩已被一柄匕首扎穿。

潘造化在红影扑出时,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侧身避开。

他实在怕她是冲自己来的。

待到他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他仅仅只来得及抱住那团红影。

他的女儿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红绸衫裤,赤着脚,披散着头皮,活像个女妖精。

现在这女妖精已经半死不活了。

楚叛儿的一拳虽然因受伤而不足往日三成功力,但也足够这妖精调养个一年半载了。

她的伤在肋部,至少有三根肋骨被打断了。

这就是她主动挑衅的代价。

妖精的尖叫一停,大院里就没人出声了。

没人敢。

谁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门口这个陌生人怎么得罪他们的姑奶奶了。

连潘造化一时也僵在那里。

但只僵了很短很短的时间,潘造化就回过神来了,冲地上跪着的喽罗们吼道:还跪着做什么?去烧水,准备药箱,你们两个,去把俺的那个朋友抬进西厢房来。

快!他抱着女儿冲到西厢房门口,回头喝道:小心点!他是俺朋友!这句话救了楚叛儿的命。

普天下谁敢打他们的姑奶奶?连潘造化这当爹的都不敢,楚叛儿居然敢。

楚叛儿当然是贵客,是他们老大的朋友——所有的喽罗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不这么想,楚叛儿就死定了。

楚叛儿已晕倒在门槛上。

匕首已被他拔出来,鲜血溢出了棉袍。

***   ***   ***春风楼里的人全都惊醒了。

那几声惨叫实在太凄厉太响,谁听了都会毛骨悚然。

惨叫过后,小楼上就不再有响动了。

春风楼里也炸了锅,妓女嫖客龟奴伙计老妈子等等都跳起身,胡乱穿上衣裳,要出去看个究竟。

杨婶到得最早。

杨婶冲上小楼,慌慌张张地喊道:四奶奶,四奶奶出什么事了?四奶奶?没人答应。

杨婶伸手去推门,脚下却踩了件软软的东西,一低头,杨婶就看见楼板上隐隐约约似有黑线在动。

杨婶也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这一声同样尖利同样恐怖:蛇轻轻的一声口哨在院墙外响起,可春风楼里已乱成一团。

没有人听到。

老丘仍在烙他的煎饼,对春风楼的变故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老丘老伴本该这时候出来帮忙打下手的,现在却进了后院,老丘也没管。

老丘是个生意人,他只认钱。

而爱看热闹是做小本生意的大忌。

志德回到豆腐店也不见影儿了,店主老马也没大呼小叫让志德出来干活。

老马也懒得出来看热闹。

然而这世上爱看热闹的人,毕竟要比不爱看热闹的人多出好几倍。

不多会儿工夫,四邻八舍乃至隔几条街的人都匆匆爬起床拥到春风楼看热闹去了。

等到看热闹的人开始往回走的时候,老马居然看见志德破着腿回来了。

老马冷冷哼了一声,喝道:瞎起什么哄!来帮忙!那边老丘老伴居然也出现在老丘家大门口,而老丘就好像没看见一样。

天色已大亮。

***   ***   ***武雄镇听到过三眼和程四娘的死讯,目瞪口呆,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

武卷儿先是微微一凛,但马上就恢复了镇静。

她看看几位兄长,见他们只顾生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生气的原因,仅仅在于有人在榆林城里胡乱杀人,实在太不给武家面子了。

武卷儿转向前来禀报的家丁,缓缓道:过三眼和程四娘是怎么死的?那家丁道:过三眼是被人熏了毒烟呛死的,程四娘是被蛇咬死的。

武卷儿冷笑道:现场勘察过了吗?家丁道:勘察过了。

过三眼死在卧室里,门窗堵得很严实。

今天早晨她的丫鬟去给她送洗脸水.左叫右叫没叫开门,就去外面叫了几个邻居,砸开门看时,过三眼已经死了。

那个丫鬟和几个邻居也中毒不轻。

武卷儿转头道:四哥,请你打点一下衙门里,让咱们派两个疗毒好手去施救,务必要救活那几个人。

武百代对这个幺妹言听计从,马上答应出去,走到门口,又被武卷儿喊住:四哥,尤其是那个丫鬓,一定要保护好。

武百代匆匆而去。

武卷儿又问那家丁:死的人肯定是过三眼?家丁道:都说是。

武卷儿问她的三个哥哥:你们谁见过过三眼的真面目?武家兄弟都摇头。

武卷儿道:三哥你去追上四哥,请他去查一查死的过三眼脸上是不是易过容或是戴着人皮面具,然后你再回这里来。

武风流跺脚道:正是!过三眼千变万化,谁知道死的是不是他?我这就去,这就去。

武卷儿点点头,对家丁道:程四娘呢?家丁禀道:程四娘浑身发黑,肯定是中毒死的,死前还惨叫了几声。

春风楼的老妈子杨婶听到声音去看究竟,一脚踩在蛇身上,吓晕了过去。

武卷儿道:蛇没有咬她?家丁道:没有。

武卷儿道:现场找到蛇了吗?家丁道:没有。

武卷儿颌首,想了想,对武边关道:二哥,昨晚安排在春风楼附近的人有几个?武边关一愣,道:不知道。

这是武八管的事,我去把他叫来。

武八是武神功的第八个干儿子。

武神功于儿子既多,—一记名字麻烦,干脆就给排上了号,叫起来顺溜,记起来也方便。

武卷儿摇摇头:不用了。

二哥,请你出马,去找武八和春风楼里的那个杨婶,还有左邻右舍的,问问情况,打探一下有人听见过什么,有谁看到了什么。

武边关点点头,如飞而去。

武雄镇凑到武卷儿身边,小心翼翼地道:卷儿.咳咳,大哥我…··做什么,你就分派吧!武卷儿故意不去看他,淡淡道:大哥你就在这里坐镇就是了。

爹不想见客,只有你在这里才压得住。

武雄镇赔着小心,道:卷儿,还生大哥的气啊?武卷儿道:没有。

武雄镇有点着急了:你这么说就是还在生气。

武卷儿脸色和缓了许多:大哥,我知道你不是要成心气我,怎么还会生你的气呢?再说,大哥也是为五哥报仇心切才那么说的,我怎会怪你。

武雄镇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想了迟疑道:卷儿,咱们是不是……再发个贴子,不追楚叛儿了?武卷儿断然道:不。

武雄镇愕然。

武卷儿冷冷道:就目前而言,楚叛儿的嫌疑仍然最大。

如果事实最后证明他是真凶,我们岂非犯下大错?再说了,就算他不是,我们也不能收回追杀令。

武雄镇又吃了一惊:那又为什么?武卷儿道:朝令夕改,是很失威严的事,就算错了,我们也要错到底。

武雄镇张口结舌。

这时武风流赶回来了:卷儿,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武卷儿道:三哥你去四海客栈,陪叶家姐弟聊一聊,聊什么都行。

武风流道:今天早晨的事要不要说?武卷儿道:要说,而且要说得详细,同时向他们保证事情不会再发生,请他们放心。

要是他们有什么顾忌,请他们到这里来住几天。

武风流走到门口,回头由衷地道:卷儿,你真是咱家的女诸葛,指挥若定,明察秋毫。

武卷儿没有回答。

***   ***   ***秦川在牢房里又开始嚷嚷了:事情明摆着,楚叛儿他不是凶手!武翠娥急得伸手就去捂他的嘴:死人!你乱喊什么?早晓得你这样子,人家就不跟你说了。

秦川和她之间隔层铁栅栏,她怎么可能捂他的嘴呢?秦川后退几步,大声道:这是杀人灭口!过三眼和程四娘一死,就死无对证了,这是想把楚叛儿头上的屎盆子扣实!你们这些糊涂东西,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武翠娥哀声道:求求你,秦少爷,小祖宗,别喊了行不行?秦川怒道:物不平则鸣,我就要喊就要叫就要骂!既然他这么坚决,武翠娥还有什么办法呢?当然有。

武翠娥哭了,抽抽噎晴地道:一夜夫妻……呜呜…··百日恩,你就……听我这一回吧,……秦川火烧了屁股似的一跳老高:你……你这……这什么,他也骂不下去了。

看她哭成那样,他也实在狠不下心再骂她,毕竟,他和她是有过挺不错的一夜情缘,这可假不了。

他这一气馁,武翠娥哭声更响,泼劲更足。

她干脆摸出钥匙开了大铁锁,猛地拉开门,哭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你嫌弃我,我丑、我笨、我贱!你走,你滚,你有脸就滚!秦川僵在那里,哭笑不得。

就算他冲出这道门,又有什么用?大门外就有看守,武家更是好手如云,他跑不了十步,就会被捉回来。

武翠娥一头撞了过来:你先勒死我好了!反正我也没脸见人了,你勒死我啊?动手啊?秦川连动口都不敢,哪还敢动手?他不敢动手,武翠娥可敢,她不仅动了手,还动了口。

她连腿都动了。

这里说是间牢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牢房,只不过是一间卧室用铁栅栏隔成了两半而已。

关秦川的那一半除了没有门窗,什么都有,有火炕,有桌有椅,当然还有马桶。

所以这间牢房实在够舒服。

武翠娥的这一半当然有窗户,但窗户上同样遮得很严实,地上还生了盆炭火,门上还挂了厚厚的帘子,所以整间卧室里都非常暖和。

就算秦川在这里闹翻了天,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什么大动静。

武翠娥一张口,就在秦川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双手一张,就抱住他的脖颈,身子一耸,两条腿就缠到他腰间去了。

这么热的屋子里,谁也不会穿很多衣裳,她这一口就咬得他很痛,他本来想发怒推开她并揍她一顿的,偏偏她已经缠上身了。

她用下颌磕着他头顶,胸脯紧紧贴在他脸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秦川心里忽然间就涌起了热浪。

已经有一年了,他根本没碰过女人。

不是他不想碰,而是那些女人都得到了武家的警告,不敢招惹他。

抱着女人的感觉真好。

秦川这么想着,很快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冲动得要命。

他原来就是块不怎么潮的木柴,偏又在焦干的地方放了一年,早干得不能再干了,一旦有点火星,马上就能烧起来。

更何况她是一大团烈火呢?秦川早就把自己的决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现在要的是个女人,管她是西施还是嫫母。

他这一冲动,倒把武翠娥吓着了,拼命想挣脱身:别,不能……现在不能做这事!秦川管她能不能?武翠娥哀声道:五当家的……还没出七,干爹要晓得了,会杀了我的。

求求你,别做那事!秦川马上就要憋疯了,他可顾不了许多了。

不管她怎么捶怎么拧怎么挣扎终于还是把她制伏了。

只可惜他还是忘了她的手还能动,就在他准备大展雄风的时候,被她狠狠掐了一把。

秦川整个人一下跳了起来,活像匹中了箭的狼。

武翠娥乘机冲出牢房,三下两下上好锁,匆匆系好衣裳,站在那里直喘气。

秦川弯着腰,咬牙切齿地道:好,我娶你,我死也要娶你!我要叫你后悔一辈子,守一辈于空房!武翠娥红扑扑的脸上一下失去了血色:怎么了?完了!秦川很痛苦似地呻吟道:全完了!你这狠心的贱女人,你是想让秦家绝后啊?!武翠娥低呼一声,哆哆嗦嗦又重开锁:真的?我……我看看,我不是……故意的……进了门,她才晓得上当了。

像秦川这种二杆子型的人,什么丑事怪事做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