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07江湖系列_风云榜 > 第十二章 紫阳惊魂

第十二章 紫阳惊魂

2025-03-30 07:27:08

三天后,子午谷中,朝汉中方向飞驰着一白一红两匹快马。

白马上骑的是一位年方弱冠、眉如剑、目如星、英俊非凡的美少年;红马上则是一位背斜凤凰箫、神采飘逸、看上去约莫三旬上下的儒雅文士。

饥餐渴饮,马不停蹄,扬鞭疾驰三昼夜,二人二骑来至紫阳地面。

紫阳位于汉水之滨,为汉水下游重镇之一,人烟稠密,商贾云集。

时下由于开岁未久的关系,一些茶楼酒肆中,更是十九客满,座无虚席。

两骑入城后,勒缰缓策,沿街盼顾良久,最后方拣了一家较为清静的酒店跳下马来。

拴好牲口,跨人店门,穿过一条短短的走道,到达后进敞厅。

二人头一抬,目光至处,不由得却步相顾一愕!你道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之所以看中这一家,本为图个清静,哪想到此刻厅上坐的食客,黑压压的几乎不下百余人之多,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这时,大厅中鸦雀无声,百来对目光正集中望向厅角一处。

那厢席上成品字形坐着三名镖师模样的彪形大汉,居中的一名正在仰着脖子灌酒。

所有的目光,便集中在他那只酒杯之上。

美少年跟青年文士见了,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好似互问道:难道大家就是在看那个家伙表演喝酒不成?相对露出一丝苦笑,便拟相偕退出。

不想就在这时,那喝酒的汉子蓦地将空杯往桌上用力一顿,红着脸,两眼发亮地大声说道:这都是咱们局主说的,一点假不了!美少年朝青年文士瞥了一眼,文士颔首不语。

咱们局主,他老人家就是这次大会的贵宾之一。

第一个报到,最后一个离开,亲目所见,且亲耳所闻——厅中百来张面孔上,一致现出凛然之色。

红脸汉子目光微溜之下,不由得益发意态昂扬起来。

但见他一声干咳,大声又接道:咱们弟兄三个因为没有空,咳咳!所以没有参加。

虽然——咳,咳!虽然咱们也都接到了少林众悟大师的帖子。

语毕又是一阵干咳,本来就已红得可以的一张脸,更红了。

众人肃然起敬,一个个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

美少年跟青年文士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同时就近在门旁两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红脸汉子又干了一杯,大声继续说道:日期是二月初五日,地点在华山,因为那儿就是‘风云帮’的龙坛所在地。

据说这次‘九派会师华山’的缘起,系出自一位驼背老人‘卧龙先生’的建议,那位‘卧龙先生’建议说:‘古人云:仁义之师,先礼后兵。

金判是第一届武林盟主,他为什么会变节丧志,我们应该先听听他的辩解。

’结果,众悟大师采纳了他的建议,同时当场决定:二月初五,各派华山聚齐。

那一定是场空前的武林盛会,诸位是圈外人,无法目睹,说来也真遗憾之至!众人听了,不由得又点头,又摇头,一个个自我惋叹不已。

红脸汉子似已词尽意足,这时站起身来,自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慷慨地用力掷在桌上。

然后招呼了两个伙伴,踏着不稳的步伐,在无数对目光恭送之下,含笑抱拳,一路乱点其头,昂然出厅而去。

三名汉子一走,厅中立即恢复了一片哄乱。

直到这个时候,店伙们方发现来了两位新客,忙不迭趋前伺候。

二人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店伙去后,美少年低声笑向文士道:那人说的‘卧龙先生’,余女侠知道是谁吗?文士微微一笑,点头道:我已猜到了。

美少年正待再说什么时,目光一溜,忽然住口。

原来这时又自厅外走进一人。

来人也是一位青年,身穿一袭玄黄长衫,腰悬长剑,除了双目微显闪烁不定之外,仪表确实生得倜傥潇洒之极。

来的是谁?一点不错,正是他!三老之一的地老黄玄之孙、现为风云帮虎坛总巡的黄衫客黄吟秋!美少年脸一偏,低声道:不能让他认出我。

文士眼角一皱,不由得微讶轻声道:他不是地老之孙么?美少年偏着脸道:是的。

文士有点奇怪道:为何回避他?黄衫客目光乱转,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进门后只向四下约略打量了一眼,便在门旁一个空位上坐下。

说来也巧,正好跟美少年背对背。

于是文士轻声道:没有关系了,他在你身后呢!美少年调正身躯,以筷子在桌面上虚写道:他现在是风云帮虎坛总巡香主。

文士微微一怔,不禁传音问道:这是多久的事?美少年也聚气凝音道:去年十月间。

文士忙又问道:他祖父知道不知道?美少年摇摇头道:恐怕不知道。

文士有点怀疑地道:强迫聘去的吗?美少年摇头道:应该不是。

文土犹豫地道:那么为了什么呢?美少年嘿了一声,轻轻道:据我所知,十九是为了虎坛的那十三名紫燕女郎。

文士点点头,微喟道:真是作孽!美少年眉头微皱,低声道:他忽然出现此间,不知有何企图?文士方欲启口时,目光微溜,忽然低声问道:快看!又来了两个少年,认得他们吗?美少年眼角一飘,轻噫一声,低声道:虎坛银衣弟子,他们也认识我!口中说着,立即向一边偏开脸去。

这时,两名身穿银灰长衫、背插亮银长笛的清秀少年,正自厅外匆匆而入。

两少年进门后,四下略作打量,立即相将来至黄衫客身边。

黄衫客头一抬,冷冷道:结果如何?其中一名银衣少年慌忙躬身低声答道:香主真好法眼,料得果然一点不错。

弟子已着银衣七、九两弟小心看守,现特赶来请示巡座定夺。

歇定了吗?是的。

高宾老栈?是的。

还留着那辆马车?是的。

就她一个人?是的。

这儿过夜?是的。

样子很累?是的。

准备去巫山?是的。

所至此处,美少年双目微微一亮,忙朝对面文士递去一道眼色。

文士漫不经意地将头点了一下,又复摇了摇头,修眉微蹙。

好似说:是的,我也听到了,但仍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别露声色,继续听下去吧!功力全失,像个普通少女,是吗?是的。

美少年身躯蓦地一震。

文士双目这时也亮了起来,锐利地注视在美少年脸上,似乎在问:听到没有?美少年又惊又怒,暗忖道:是她?她怎知道我去了巫山的呢?你们去吧,一切照本座先前的吩咐行事,不得有误。

要应用的东西,先去准备准备,天一黑,我就来——是的!黄衫客挥挥手,两名银衣少年恭诺而退。

两名银衣少年走后,黄衫客脸上立即浮起一阵暧昧的微笑,自斟自饮,状至得意。

喝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扬脸喊着伙计,似欲结账离去。

美少年身躯一动,文士忙以目光止住,同时传音道:由我来,你找个地方化装一下,我们高宾老栈会面。

文士说罢,人已站了起来,容得黄衫客出了厅门,朝美少年将头一点,立即调身跟了出去。

高宾老栈在南大街,是紫阳城中最大的一家宿店。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

栈前停着一辆双马篷车,一位神采飘逸的青年文士,正手抚支长管凤凰箫,在篷车附近漫步徘徊。

远处街角,一名衣衫褴褛的驼背老人,正向栈前而来。

文士横箫当胸,仰脸望天,好似在欣赏着天际追逐的浮云;老人则低着头,两只粗糙的手掌在车辕上不住地来回摩挲,有如在赞叹着这座双马篷车坚固美观的构造。

两者的嘴唇,均不约而同地微微翕动着。

余女侠见过她没有?还没有。

怎么了呢?她大概不舒服,房门一直关得紧紧的。

那批贼徒呢?只两个银衣少年住在她隔壁。

黄衫客呢?没有看到。

两银衣少年就是白天那两个?另外两个。

两人有甚举动没有?没有,他们的任务似乎只是监视着她。

她住在几号房?第三进,顺数第三间。

女侠你呢?第五间。

第四间就住的他们两个?我晚了一步。

第一二两间呢?已经住了人。

身分如何?普通商人。

维之看看去如何?小心点。

文士继续漫步徘徊,驼背老人向栈中走去。

跨进栈门,驼背老人将手一招,喊来一名斜眼伙计;又将脸一仰,一面捋着稀黄的胡须,一面又颤巍巍地劈头便问道:还空着么?斜眼伙计一愕,偏脸茫然地道:什么空着不空着?驼背老人两眼一瞪,大为不悦地道:我上次住过的那一间,现在懂了没有?斜眼伙计又是一愕,眼望屋角道:上次?上次您老住的哪一间?驼背老人气咻咻地道:第三进,顺数第三间!斜眼店伙一声轻啊,像鸡啄毛虫似地,偏到这边看看,又偏到那边看看。

将驼背老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自鼻孔中嗤了一口气,头一摇,脸上出现一个嘲弄的微笑,欲言又止。

驼背老人翻眼道:怎么啦?斜眼伙计脸一仰,眼望左上方,嗤声道:老先生知道那是间上房吗?驼背老人有气地道:谁说不是上房?斜眼伙计皮笑肉不笑地道:凡住本栈上房的客人,只要来过一次,哪怕隔上三年五载,我斜眼老六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你老先生说曾住过本栈上房,嘿嘿!我斜眼老六,嘿嘿!可实在不便再说下去了!驼背老人忽自怀中摸出一只金锭,托在掌中,冷冷一笑道:记得老夫上次零碎银子用完,曾托店中兑过一样东西。

伙计,你看清楚点,那次兑的是不是跟这个一样?斜眼店伙不在意地一歪脖子,偏脸斜瞥之下,蓦地一声惊呼!两眼跳左窜右,呼吸不由得为之急促起来。

生怕老人缩手,两臂虚罩,忙不迭地说道:不,不!且慢,让小的再想想看!驼背老人托掌不动,仰脸冷冷笑道:年纪不大,想不到记性竟这么坏!斜眼店伙狠命地眨了几下白多黑少的眼球,双掌一拍,猛然跳了起来道:对了,对了!小的记起来了,您老是做木材生意的。

对,对!一点不错,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上次——唔!好几年了,大概是五年前吧?噢不,十年前。

不,不!好像还要早些。

总而言之,很久很久了。

嘻,这就是我斜眼老六的长处,不管事隔多久,一样能够记得分毫不爽,完全对!上一次,那一年,城外汉水木材堆得像小山全是您老的。

那时您老还年轻,咳咳咳,不!小的是说,对了,不及现在这副寿相。

那时小的就看出来了,咳,嘻嘻!坐,坐,喝点茶?还是先用饭?驼背老人左手一递,一块白花花的银子到了斜眼店伙手里;右手一带,金锭入怀。

斜眼店伙眼白一闪,恋恋不舍地咽了一口口水。

手中一凉一沉,低头展掌,又是一声啊,再度笑逐颜开。

老人干咳一声,仰脸道:该带老夫去看房间了!斜眼店伙一怔,如自梦中醒来,赔笑道:真是不巧!老爷子,换一间如何?老人两眼一翻道:为什么?斜眼店伙不住打躬道:老爷子包涵,有人住了。

老人破袖一挥,冷冷地道:叫他换一间好了!斜眼店伙低声哀求道:您老千万担待一次,另外还有一间更好的。

不是小的不通融,您老不知道,说实在的,那位相公病得太厉害了!老人一呆,张目失声道:是位相公?斜眼店伙以为有了商量余地,忙不迭赔笑解释道:是的,是的!正是一位单身相公,不但有病,连行动似乎都不甚方便。

午前歇店到现在,滴水未进,您老就可怜可怜他吧!老人脸色一黯,斜眼伙计见他没有表示,嗓门一低,无力地又道:而且,那位相公的手面也相当阔绰,进门时曾一次放下十两银子,吩咐小的说:什么都不要,只要让他清静点也就可以了。

所以,咳!所以——老人好气又好笑,故意仰脸哼道:这么说来,我只好住到别家去了?斜眼大起恐慌,一手护住前胸,一手拉住老人,低声求道:另外一间,包管好!您老看了不中意,再走不迟。

老人摇了摇头道:假如第三进中房均已客满了的话,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斜眼伙计品味了一下,止不住又惊又喜地忙接道:第三进?当然,当然!老人侧目又道:第三进什么地方?斜眼伙计比手画脚,唾沫横飞地道:您老果然是有福之人,只剩一间,恰巧是最好的一间。

您老不信,小的马上带您去看,就在您老要的那间正对面。

老人唔了一声,点点头,斜眼伙计立即领头向后院走去。

第三进是个四合院,因为院子大,虽然有着十来个房间,却仍显得异常清静。

斜眼伙计指给驼背老人的这一间,显然是全部上房中最糟的一间!但有一点他却没有说谎,这间房的确是在三号房的正对面。

斜眼店伙见老人虽然不住地皱眉,最后仍旧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他巴结地要为老人点火,老人摆手道:我自己来。

老爷,天黑啦!我知道。

那么小的先去泡茶。

等等再说。

先用饭?吃过了。

要不要来盆热水?也不必了。

斜眼店伙不由得有点发怔,暗忖道:有钱人怪癖真多!住这么好的房间,花那么多银子,就好像只为了有个地方睡觉似的。

你去吧,要什么再喊你。

是的,老爷。

斜眼店伙赔笑哈腰,一躬而退,口虽不言,心底下却在嘀咕不已。

讵知人方退至门外,忽听室中老人喊道:过来!斜眼店伙翻身奔入,慌忙俯身道:老爷有什么吩咐?老人想了一下,这才淡淡地道:没有什么,我有个孙子等会儿可能会来。

他来时,别忘了通知老夫一声,或者告诉他老夫住在这里也可以,知道吗?斜眼店伙愕了愕,期期地道:令孙生作什么模样?老人干咳了一声,仰脸道:你会认得出来的,他穿的黄衣服。

斜眼店伙用点头帮助记忆,然后二度哈腰退去。

店伙去后,驼背老人浅浅地笑得一笑,跟着笑意一敛,眉头同时深锁起来,沉思着踱至窗前,伸手撩起窗帘。

这时,天已全黑。

院中石亭灯眼里点着两盏牛油灯,四厢景色,依稀可辨。

迎面坐北朝南,一排五间。

一二两间,灯火隐约,笑语频传,那两个商人似在喝酒行令。

第四间,窗户半敞,灯下人影相对,两个银衣弟子像在下棋。

第五间,也是最后一间,有灯无人,室中一片寂静。

看样子那位文士——巫山神女——尚留在店外。

惟独第三间,黑漆漆一片,始终毫无动静。

武维之不由疑忖道:斜眼店伙说她是位相公,难道她已改了男装么?我去巫山她怎么知道的呢?她说在洛阳或临汝等我,现在生了病却如此急巴巴地往巫山赶,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想至此处,心头一酸,不禁喃喃低声自语道:解语……妹啊,你这是何苦来呢?直到今天为止,我武维之尚分不清究竟是爱你?抑或是可怜你?而你却先为我尝尽辛酸,同时,连累了一位蓝凤姊姊。

蓝凤姊姊此前往鬼愁谷,虽说是为了挽救你一身功力,事实上还不是为了我么?你的一片心意,照理说我武维之不应辜负才对;可是,蓝凤姊姊,我应如何向她交代?何况,在你俩之先,尚有一位小雪妹妹待我很好呢。

她没有你那般惹人怜爱,她也不及蓝凤姊姊花一般娇艳,但她是那样的坦率,那么样的纯洁。

像一块白玉,令人既羡且敬,同时一再有思于我。

唉!我,我该怎么做或者怎么说才好啊!喟叹着,不由得陷入一片紊乱的愁绪之中。

别卜一声,梆子敲响初更,他这才从沉思中蓦地惊醒过来。

揉揉眼,再向对面望去时,喝酒的仍在喝酒,下棋的仍在下棋;五号房的客人仍没回来,三号房仍没动静,一切依旧。

他想:还早吧?黄衫客最早也不会三更之前动手的,趁此空间,我应该先弄点眉目出来才对啊!店伙说她是相公,虽然女扮男装不算什么稀奇,但世上的事尽多巧合,万一真的弄错对象,岂非笑话?他又想:黄衫客且曾说过,天一黑,他就来,那淫徒可能早就来了,此刻正隐身在附近某个地方。

不过外有巫山神女监视着,我只要不耽搁太久,三更以前赶回来也就是了。

于是,他决定先出去找那个车夫问清楚,看看究竟是不是她。

刚出院门,武维之即为走道左手一间下房中吆喝之声所吸引。

信步拢过去一看,原来是客栈里的十来个伙计,正在玩那种足可令人倾家荡产的玩艺儿——牌九!武维之皱了皱眉头,本待离去,却忽然心中一动,暗忖道:车、船、店、脚、牙,都是一般货色。

那车夫很有可能也在这里面呢!做庄的是本栈的那个麻脸账房,那斜眼店伙则一个人在押天门。

众人赌兴正浓,谁也没有在意一个驼背老人的进入。

这是一副牌的第三条,草席上青钱堆得像十来座小丘。

麻脸账房大喝一声:离手——抓着两个骰子摇得格达格达响。

最后猛呵一口热气,又是一声大喝,右掌一展,两颗骰子滚滚而出。

骰子滚定后,一个二,一个三,加起来五点。

麻子立即高喝道:五在手,杀猪宰狗,片甲不留!上门的一个癞痢头,应声笑接道:五在手,瘪十先走!众人哄然大笑。

笑闹声中,四门的牌被七手八脚地一抢而光。

刹那之间,室内出奇地平静下来。

下了注而没抢到牌的人,瞪眼屏息,注视着摸牌的人的脸部表情,不稍一瞬;而抢了一张牌的人,则一个个两眼望天,咬牙咧嘴,将两只拇指压上牌背上,探出两只食指一分一分的从中间往两边拉,就好像在勒一个仇人的脖子似地。

麻脸庄家显然是位个中老手,他这时将两张牌半掀半压地按在膝头下,两眼如电,巡回扫射,口中一股劲儿的哈喝着:翻,翻,翻呀!上门的那个癞痢头这时朝身边另一个抓到牌的喘息着道:你喊还是我喊?这一回你喊怎么样?那人匆匆点了一下头,立即两眼一闭,仰脸尖声喝道:天。

地、三丁、跨虎头。

粗也风流,细也风流!六!六!赵老大抓的一定是个六!加油呀,癞子!旁边的行家,立即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再看癞痢头,顿足一声:风流你的妈——一张牌摔得老远地。

庄家急忙捡起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

原来癞痢头抓的是只板四,配上赵老大的么五铜锤,正好一副瘪十。

下门抓到牌的两个人,一个是朝天鼻子;另一个则是一名四十上下,脸色发青的中年壮汉。

这时,那壮汉向朝天鼻子哑声道:伙计,你喊吧!朝天鼻子红光满面地注目喊道:七七八八不要九,十八配,在你手!虎头!虎头!笔架老三抓的是虎头!虎头好配!旁边的人,又连片地喊了起来。

麻脸庄家笑道:不要九,偏来九,老虎喝酒——口中笑喊着,两眼却在面前一些明牌上迅速地打转。

说至酒字,忽然住口。

原来两张九已出来了一张,而七点、八点却有好几张没有露面。

在众目注视下,壮汉脸上一惨,放下手中牌,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

朝天鼻子一声啊,忙翻开牌来一看,呆了!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赌场如葬场!不要九,偏来九!麻脸一语成识,虎头十一配九又是一副瘪十!嗟叹之声,此起彼落;惟独麻脸庄家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中年壮汉脸如死灰,无力地瞥了草席上那堆青钱一眼,垂着头,调身便欲离去。

上门那个癫痢头,此刻两眼一亮,忽然喝道:慢走一步,朋友!众人一怔,中年壮汉也不由得脚下一顿,愕然调转头来。

癞痢头用手一指,喘息着喊道:三瘪和,还有两副牌没亮呢。

癞痢头这一呼叫,众人精神一振,立即跟着应和起来:啊,对了!对了!三瘪和,再有一副瘪十就通和啦!在上下两门下有注子的人来说,这将是最后的一个希望。

机会虽然不多,但赌场上无奇不有,这种事也颇难说得很。

中年壮汉苦笑着,由于渺小的希望与深沉的痛苦不成比例,这时的脸色反而益发难看起来。

麻脸庄家此刻也显得有点惴惴不安,当下强笑着朝天门的斜眼店伙一抬下巴,催道:老六,看你的了,翻呀!癞痢头用手指点着斜眼的鼻尖,穷吼道:瘪十,瘪十,瘪十!斜眼偏脸瞒着自己一边的耳朵,微微笑道:唉,你们良心真坏!右手巧妙地一带,两张牌同时现出。

众人间目看去,一张人牌、一张天牌,天人红杠!天杠!天杠!唉,天门又有了,这是第几把啦?斜眼得意地说道:谁的眼光准?麻脸庄家迅速看了一下自己的牌,拍的一记翻开,喝道:地字九,上下门通吃三道,天门放生!双手一圈,上下两门的注子全部吃进,然后照注赔了天门。

斜眼店伙数了数,笑喊一声道:见好就收——起身推门扬长而去。

直到这时候,那个中年汉子方如大梦初醒,凄然向草席作了最后一瞥,转身举步向门外默默走出。

那个年纪较长的赵老大,瞥了中年汉子的背影一服,摇头叹道:从洛阳到巫山,路要走一二个月,所得车资却在顿饭光景中输得精光,出门人,真是何苦来啊——驼背老人神情微微一动,立即悄然退出。

走道中光线虽很黯淡,但驼背老人双目微溜之下,便马上发现那名中年壮汉正向第三进院中走去,脚尖一点,飘然来至壮汉身后,低声笑道:伙计,去向你相公惜赌本么?中年汉子一愕,停步回身,朝老人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这才摇了摇头,无力地苦笑了一声道:借什么?车钱早拿足啦!从洛阳来的吗?临汝。

老人哦一声,道:‘临汝?汉子无精打采地道:何尝不是?临汝雇了咱家车子,先去洛阳;莫名其妙地在城中各处转了三天,忽又吩咐去巫山。

您说怪不怪?老人故作不信地道:有这等事?汉子懊恼地接道:怪虽怪,人倒挺好的,就为了人太好,咱可惨了。

老人不解地问道:这怎么说?汉子叹了一口气道:长途车子,向例走一程付一程,他却将咱讨的二十两一次就付清了。

一路吃喝开销,剩下的刚才输了个干干净净,明天以后,真不知如何打发。

老人同情地唉了一声,出主意道:再跟相公打个商量,不就得了?汉子摇了摇头,苦笑着轻轻一叹,没有开口。

武维之暗忖道:这人看他不出,倒还有点骨气呢!心中略一盘算,立即有了决定。

于是故意一拍汉子肩胛,笑道:要得!朋友,人穷志不短!老夫佩服你,也佩服你们那位相公,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汉子愕然不解,讷讷地道:老伯,您,您也认识咱们相公么?老人手掌一展,微笑道:看,这是什么?老人掌上托着的又是什么东西呢?十两纹银!汉子又是一怔,老人立即微笑着向他解释道:老夫是做木材生意的,是这儿的老主顾,店里那个斜眼老六知道得最清楚,老夫今天也住在这前面的院中,正好跟你家相公门对门。

那么您不认识咱们相公了?听老夫说下去呀!刚才,你们相公开门喊人,店里几个家伙都不晓得死到哪儿去了。

正好老夫在院子里散步,他误会老夫是店里的下人,便向老夫吩咐道:‘去通知我那车夫,巫山不去了。

蒙他一路问候周到,拿这个去赏他喝酒吧——’明白了没有?这就是你的酒钱!啊!这怎么可以?你赌钱时,老夫就站在你的对面,还好当时没认出你来。

你是明白人,一点就透,想你不至于再去赌了吧?老人说着,将银子速向汉子手中。

汉子木然接着,手有点抖,同时眼眶一红,热泪潸然而下。

他,他太好了!他哽咽着低下了头道:小的家中有老母、有妻儿,一家七八口就指望咱一人,咱却糊糊涂涂一下子输去一家大小一年的口粮。

我,我真不是人!老人道:过去的算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后不要再赌就是啦!汉子拭了一下眼角,哑声道:咱该去磕个头才对。

老人连忙摇摇头,正色说道:俗语说得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这虽然是份外之赏,但如果不是你一路伺应周到,他会赏你这个吗?再说天这么晚了,人家又是那样地虚弱,深更半夜,你怎么还能去吵他?汉子不住点头,低声不安地道:是,是!谢老伯点醒。

老人故意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忽然要去巫山,忽然之间又不想去。

你们那位相公,说怪确也真是怪。

汉子想了一下,忽然噢了一声道:不,不!小的记起来了。

他现在为什么不去巫山,小的虽然不太清楚,但他当初从洛阳去巫山的目的,小的却知道一点呢。

老人哦了一声,汉子又想了一下,便追忆着说道:是这样的,咱们那位相公好像急于要找一个人。

大概他只知道那人可能住在洛阳城中,而又不确切知道究竟住在城中什么地方,所以他命小的驾车在城中各处打转,整整的转了三天。

老人忍不住插口道:既然这样,怎么忽然想到要去巫山的呢?中年汉子点点头道:这就说到了。

忽然深深一叹,摇摇头道:唉,提起这个,真是怕人!就因为经过太可怕,所以小的一直不敢去想;就连现在提起,也还令人止不住心惊肉跳呢!老人脸色一紧,忙问道:什么事可怕?中年汉子深深吸人一口气,长长地吐出,道:咱们那位相公,说有病也不像有什么大病。

据小的看来,身体虚弱,可能还有点什么心事,以致显得憔淬一点,那倒是真的。

至于说他还是位武林中的人物,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老人哦了一声,注目问道:他是武林人物吗?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道:就算他是,小的也不能相信。

老人忙问道:为什么?中年汉子反问道:他的气力微弱得可怜,连每次上车下车,都会累得直喘气。

练过武功的人,会这个样子吗?老人望着他道:那他不是武林人物了?中年汉子又摇了一下头,叹道:这就是使小的迷惑的地方了!老人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中年汉子点点头,微微翻眼向上,追忆着道:第四天早上,他上车之后,小的循例回头向车厢内高声请示道:‘相公,今天去哪儿?’那时车帘尚未放落,他仰着脸在发愣,眉峰微锁,好似在想什么。

直到小的问到第三遍时,他才嘘出一口气,挥挥手,乏力地道:‘随便——’小的当时怔了一下,想再问个明白时,车帘已经放下了。

无奈何,只好仍像过去的三天一样,扬鞭一声轻叱,驱车向前走去。

当马车驶至东大街的状元坊附近时,小的偶尔抬头,忽见迎面走来两人。

细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抖,猛地打了个寒噤。

你道是怎么回事?唉,说起来可怖极了!那两个家伙一高一矮。

高的一个黑而瘦,一袭黑绸长衫就好像挑在一根竹竿上,垂眉吊眼,散发披肩,两只豆眼闪闪发光。

矮的一个肥而白,五官不分,脸扁得像个米饼,通体雪白,有如一名孝子。

说得确当一点,他们两人真似两名无常鬼!武维之静静地听着,心底不由得暗暗噢了一声。

中年汉子说至此处,余悸犹存地喘了一口气,又接了下去道:小的一见,魂飞天外!连牲口也惊得前蹄并举,昂首长嘶起来。

我抖手一勒马缓,准备避向一边时,忽听得身后喊道:‘停——’回头一看,喊话的竟是咱们那位弱不禁风的病相公!前三天,小的驾车在前,一直没有留意他在车厢内做些什么。

现在才明白了,原来他在观察着街上行人。

这时他已将车帘高高撩起,小的暗忖:‘他那么虚弱,如让他见到前面怪人,岂不吓个半死么?’眼见两个怪人愈走愈近,心下不禁大急。

正想促他放下车帘,哪想到他竟挣扎着站了起来,打小的头顶上向车前一抱拳,含笑遥遥招呼道:‘黑白双侠别来无恙,在下这厢有礼了!’小的一呆,惊疑得不知所措。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怪人闻声抬头,目光微扫之下,双双一晃肩头,一步跨出丈五左右,眨眼落在马车之旁。

首由黑瘦子仰脸冷冷问道:‘阁下何处见过咱们兄弟?说怪,可也真怪!在这以前,咱们那位相公一直是愁眉常锁,一脸病容;此刻竟奇迹般地在脸上现出一片焕然红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充满了生气。

当下但见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止一次呢!’黑瘦子疑惑地道:‘在什么地方?你既认得咱们兄弟,咱们兄弟为什么不认得你呢?奇怪!咱们相公又是微微一笑,说道:‘黑白双侠,名满武林,侠踪遍天下,武林中可说无人不知。

认得双侠的,又岂止在下一人?何怪之有?’黑瘦子侧脸瞥了身旁的那个白胖子一眼,白胖子闭上眼皮,这时似甚受用地点了两下头,没开口。

于是黑瘦子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

’接着,非常和善地抬起脸来向咱们相公问道:‘那么少侠招呼咱们兄弟,除了向咱们兄弟表示问候之外,别的还有什么事没有?’咱们相公连忙点头,道:‘有,有!在下准备向双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黑瘦子哦了一声张目道:‘打听谁?’咱们相公平静地道:‘打听一位武姓少侠!’黑瘦子脱口道:‘武?’咱们相公注目接口道:‘武维之!’黑瘦子道:‘武维之?你是说那位卧龙先生的高足么?’咱们相公一怔,喃喃地道:‘卧龙先生?’旋即双目一亮,似有所悟,忙不迭地点点头道:‘对,对,就是他!他现在人在哪里?’咱们相公那时目不转睛地望着黑瘦子等候回答,神情显得非常迫切。

但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他急,对方却一点也不急。

这时黑瘦子先向咱们相公说了声:‘你且等等——’接着偏脸向白胖子道:‘老白,能不能告诉他?’白胖子仰着脸,闭眼想了很久,这才慢吞吞地道:‘这个么?无可无不可。

’黑瘦子听了,有点着恼道:‘究竟是可呢?还是不可呢?’白胖子缓缓说道:‘无可者,不可以也;无不可者,没有什么不可以也。

你老黑是老大,自然应该由你决定。

’黑瘦子忙点头道:‘对了,咱忘了咱是老大。

’想了想,毅然向白胖子道:‘咱准备告诉他了!’白胖子晃着脑袋道:‘随你,咱仍是无可无不可。

’……武维之听得微微一笑。

中年汉子也有点失笑地嗤了一声,继续说道:于是,黑瘦子掉转脸来,向咱们相公尖声道:‘他已去了巫山——’话未说完,不容咱们相公开口,很快地又加了一句道:‘咱可只愿说这么多,底下请别再问其他,问了咱也不说!’咱们相公微微颔首道:‘这就够了。

谢谢双侠啦!’说完,拱了拱手,返身进入车内,同时放落车帘。

两怪相顾一眼,黑瘦子说声走,白胖子点点头,立即并肩扬长而去——中年汉子说至此处,仍有意再说下去。

驼背老人——武维之抬眼一望天色,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岔口笑道:听来真是有趣,可惜太晚了,看样子只好明儿再谈了。

中年汉子连声说道:是的,是的,打扰了,您老请安息吧。

说毕又向老人道了声晚安,这才转身走出市道。

这时约莫二更将尽。

车夫去远后,武维之皱眉摇摇头,也向里院走去。

车夫的述说虽然非常详细,但总结起来,也只不过交代了一点:那位相公知道武维之去了巫山,是从黑白无常处得到的消息!相公是谁?紫燕十三妹么?这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仍然是个谜。

假如车夫口中的相公是女扮男装的话,他是十三燕的可能相当大,不是么?丧失了功力,而又是跟他武维之有着密切渊源的少女,除了一个紫燕十三花解语而外,还会有谁呢?而那位相公是女的,应该无可置疑。

黄衫客的觊觎,便是明证。

不过,有一点却是武维之始终不解的:那便是他既没有跟她约定什么时候见面,那么她忽然之间这样到处地找他,又为了什么呢?第三进院中,这时非常平静。

一二号房中的商人业已熄灯睡去,三号仍然不闻声息。

五号有灯无人,巫山神女仍未回来。

只有四号的两名银衣弟子,却依旧对坐在灯下默默下棋。

从两名银衣弟子的坐姿上,武维之知道,离黄衫客下手,可能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他悄悄纵上院墙,隐身在一株枣树阴影里,静静守候。

他暗忖道:巫山神女为什么还没回来呢——一念未了,耳中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清悠的箫声。

倾听之下,辨出是《梅花三弄》。

就在这时候,一片人语将箫声淹没。

他心头一动,立即飞身下地,其疾无比地向前面扑去。

依他跟神女事先的约定,箫声示警,乐曲则表示情况的缓急。

梅花三弄是一曲平和而欢欣的曲调呀!他疑忖道:黄衫客既然来了,何能和平呢?心中纳闷,脚下更急,眨眼间,人已来至外厅。

此刻厅中,灯火通明。

日间见过的那两名银衣弟子,抬着一顶独杠青布小轿,身悬长剑的黄衫客正在与那个财运高照、春风得意的斜眼店伙打交道。

这时但见黄衫客怔了怔道:谁?我的祖父?斜眼店伙连连哈腰道:对,对!正是令祖。

他老人家交代说:‘我孙子等会可能要来,他来时,别忘了通知我一声,他穿的黄衣服——’黄衫客脸色骤变,双目惶恐的左右一溜,调身便欲离去。

武维之在暗处见了,为之忍俊不禁,暗忖:地老为当今年高德重的三位前辈异人之一,黄衫客虽然该死,说起来总是他老人家的独孙,除掉他虽然不算什么,但对地老来说,终究不敬。

师父一再告诫我,别接近他,可也别意他。

意思当然是说纸包不了火,事情总有被地老知悉的一天。

他既有管教的长辈在,旁人又何必劳心?师父的用心良苦,今夜之事本出于不得已。

现在如能由斜眼店伙一言退敌,兵不血刃,而将目的达成,岂不有趣而大妙?哪想到,小人毕竟是小人。

斜限为了对武维之那块银子尽忠,眼看黄衫客脚下已动,偏脸一瞄,忙上前拦住,哈腰道:少爷不能这样就走!黄衫客强忍着怒火,抬脸瞪眼道:伙计,你要怎样?斜眼店伙一面哈腰,一面赔笑脸道:令祖一再叮嘱,要小的等少爷来了后,带去见他。

少爷应该明白,令祖老人家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听到最后一句,黄衫客脸色又是一变,去意更决!武维之见斜眼店伙画蛇添足,怕他固执坏事,正恨得牙痒痒的,现在见斜眼店伙加油添醋,无意间一语刺中对方心病,知道这下黄衫客更不肯留下了,不由得又暗暗高兴起来。

黄衫客走了两步,斜眼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武维之因在高兴之下,没有留神,以致没有听清。

忽见黄衫客脚下一顿,回身注目问道:你说什么?我一点也不像我祖父?由于黄衫客词色严厉,斜眼店伙吃了惊,期期艾文地,好半晌没回出话来,武维之暗喊一声要糟。

果然,斜眼在心慌之下,竟然不知所云地道:不,不!少爷,您误会了。

小的是说,少爷太任性,一点不像;咳,不像——小的是说,不像他老人家那样有做大生意的气派。

噢,不,不!小的又说错了!小的是说一种生意人的和气,和气生财。

对了,对了!和气生财!黄衫客双眉一轩,忽又忍住,注目冷冷地道:别认错人吧?我祖父是何等样子,你且说说看。

斜眼店伙尚不知霉运将临,津津有味地先将驼背老人的穿着和容貌描绘了一番,最后巴结地作结论道:俗语说得好:俭朴起家。

他老人家以前住过本栈,小的对他老人家知道得相当清楚,衣着不太讲究。

现在有钱人,多半这种样子——啪的一声,斜眼话没说完,一个巴掌已经上了脸,以黄衫客的一身功力,现在虽只用出半成力道,斜眼也就够瞧的了,踉跄出五六步,和血吐出好几枚断齿。

黄衫客打完斜眼,回头喝道:咱们进去!说完领先向后院大步走去,两名银衣弟子抬着小轿紧随于后。

武维之闪身暗处让过,然后提气蹑足跟上。

黄衫客采取这种公开掳人的手法,实出武维之意外之外。

跟进后院,但见黄衫客先在三号门上轻叩了两下,不见反应,立即举掌往门闩上一切,寸许厚的房门应手而开。

武维之牙齿一咬,正待扑上前去,耳边忽聆细语道:他们用轿抬人,当不致在此有所强暴。

这儿用武不便,我们不妨跟他们一道儿出去,谅他们飞不上天去。

武维之目光一闪,已看到神女此刻正站在自己那间客房的窗后,朝他遥遥摆手示意。

于是点点头,按势未动。

就在这时候,黄衫客已扶着一位眉目俊秀,但显得有点神志不清,好似中了什么迷药的少年走出房门来。

武维之星目凝光,借着月色谛视之下,几乎跳了起来,暗喊道:啊!是她?我的天,我们一直都还以为是她——谁?紫燕十三花解语么?错了,天山蓝凤余美美!此刻的天山蓝凤虽然是一身男装,但容貌并未改变多少。

武维之一眼看清后,心头蓦地一震,双肩微耸,便拟扑身向前。

身形方动,耳边忽又传来一阵细语道:我也认出来了,出去再说吧!这时,两名银衣弟子背向守望,两名银衣弟子趋前掀起轿帘。

黄衫客将已陷入昏迷状态的天山蓝凤扶进轿内后,举手一挥,四名银衣弟子立将小轿抬起,健步如飞地随着黄衫客出院而去。

武维之向门后一闪,五人一轿擦身而过。

黄衫客一走,巫山神女立即飘身出房。

二人一比手势,分别跃上两侧院墙,成翼式飞抄前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