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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江上风云容易过

2025-03-30 07:27:40

另外那名门客微微一笑道:徐兄只怕猜错了。

徐姓门客惑然转过脸去道:蔡兄凭何说我猜错?蔡姓门客下颉略抬笑道:请徐兄再看看清楚,小子风度翩翩,虽具侯门弟子气派,但是,徐兄可曾见过,富国侯门下谁人穿这等衣着?徐姓门客恍然一哦道:大概是慕名投拜……蔡姓门客头一摇,截着道:既知前来金汤堡循例投拜,便无不谙江湖仪节之理,你有没有看到,小子背上那个包裹,是青色而非黄色?徐姓门客皱眉道:是的,青色,当然不会是来此寻仇,同时也不像是告帮,这就怪了,难道……蔡姓门客一笑起身道:来了,下去看看,小子也并不一定就是江湖中人!接着堡门打开,黑衣少年向前大跨一步,朝由堡门内走出的那两名长衣门客,双拳一抱,平静地道:请见贵堡钱总管!徐、蔡两门客闻言均是微微一怔,对眼前这位年轻访客,越发有点莫测高深起来。

须知这座金汤堡中,堡丁仆妇,数以百计,单是各部门之管事,就有三十二名之多。

总管一职,乃管事之管事,地位仅次于堡主一人,即连堡中各房夫人有事须办,都得经过繁复之层转,而不敢径直下达指使命令。

这小子如今竟劈头一口就指定要见钱总管本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徐姓门客还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弟台如何称呼?黑衣少年道:敝姓辛。

徐姓门客又问道:辛老弟是打什么地方来?黑衣少年道:庐山。

徐、蔡两门客不期而然互望了一眼,目光中全都露出些许讶异之色,蔡姓门客接口道:请问少侠师承是……黑衣少年有点不耐烦,道:要见贵堡一名总管,是不是必须要接受这种盘问?蔡姓门客咳了一声道:当我们通报进去时,我们总管,他自然希望知道,想见他的人是谁。

黑衣少年面孔微抬道:姓辛,来自庐山――这样还嫌不够么?徐姓门客忽然偏过脸去,眼色一使,大声说道:我们总管今天好像不在吧?蔡姓门客会意,点头说道:是的,好像……黑衣少年递过一张纸片,淡淡说道: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等贵总管回来时,将这个拿给他过目一下,也就可以了。

语毕不容两名门客再有若何表示,身躯一转,大踏步而去。

徐、蔡两门客展开那张纸片,匆匆看完,不禁脸色大变,同时脱口喊出一声:不好!蔡姓门客促声道:快,快追!徐姓门客飞步奔赴广场,冲向桑林中,高声喊道:辛少侠,辛兄弟……可是,林中哪还有什么辛少侠或是辛兄弟的人影?等徐姓门客追出桑林,黑衣少年――辛维正――业已走完长堤,到了五十丈开外的湖岸之上。

徐姓门客不意黑衣少年脚力如此惊人,自知追赶不及,怔怔地发了一阵呆,只好颓然回转。

辛维正负气掉头,重新回到城中,内心一时颇感委决难下。

就此离去吧?想想未免不值。

同时,最主要的是,离开岳阳,又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他这次来,另有目的,原犯不着跟那两名门客怄气,可是,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对某些地方,以及某些事情,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受不了就是受不了!所以,他现在走在冷清清的大街上,并不如何后悔。

他这时只是在暗暗盘算,下一步该怎样走?摆在眼前的路,计有三条:一、回武功山,看看师父,顺便再请求指示。

二、去香花岭,找笔掌双尉,警告那对表兄弟;慎防无妄之灾。

三、到襄阳五雅庄,去找那位糊涂得可恼又可爱的糊涂伯!太阳渐渐升高,两街店门,纷纷开启,辛维正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出了西城门。

朝阳映照下的洞庭湖,碧波万顷,浩瀚无际,在茫茫雾气中,波澜起伏,有如无数金蛇游窜……辛维正眼界一宽,神思顿朗。

他终于在刹那间作成决定,三条路,一条也不走!他下得山来,先后才不过月余光景,如今两手空空,一事无成,回山之后,将拿什么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去找笔掌两尉,更是一步闲棋。

撇开事不关己不说,他又怎知雷光祖、金紫凤,这对表兄妹一定会找上门去?年轻人,随兴所之,这对表兄妹也许只是说说玩的,也许临时主意一变,又去找上别人。

他如果急巴巴赶去报讯,而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岂非反会为自己招来一身嫌疑?至于去襄阳五雅庄,找糊涂伯一节,尤屑不智。

在庐山时,有人曾经明白说过,此老只要遇上酒和棋,就是天塌下来,都会无动于衷。

四海之内,何处无酒?何处无棋?他现在赶去,假如老家伙还没有回庄,他要不要留在那儿等?等多久?一月?二月?三年?五年?此其一。

另外,尚有一个更大的可能,便是事过境迁,老家伙也许早已忘记他这个人了!那么,怎么办呢?好办得很!君山、洞庭、岳阳楼,乃名胜之名胜地,先游赏它十天八天,等兴尽了之后再说!近午时分,岳用楼上,酒客陆续登临。

今天这座岳阳楼上,营业方刚开始,便发生了两件新鲜事。

第一件新鲜事是:到得最早的是个年轻人。

年纪这样轻,来得这么早,而且是单身一个,这在该楼而言,尚属罕见之至。

第二件新鲜事则是:到得最早的这位年轻客人,事实上并不是一名好主顾,因为这小酒客叫的酒茶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只有两个小碟子,半壶洞庭春!不过,楼中伙计见得多,见得杂,亦未在意――生意太忙,无从分心及此,当然也是原因之一。

这位奇特的小酒客,不消说得,自然就是辛维正。

等到楼上上了七成座时,靠窗坐着的辛维正,偶尔回过头来,忽为一幕景象所吸引。

他看见离楼梯口不远的一副座头上,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面前铺着一张宜张,手执羊毫,像是准备有所题作,但那人一双眼睛却盯在对面一名伙计的脸上,不稍一瞬,似乎在等待什么。

辛维正见了,不禁暗暗纳罕,心想:怪了,难道这儿的伙计,都一个个精通文墨,连酒客有所吟咏,也会找他们参与斟酌不成?辛维正正疑忖间,只见那名伙计偏脸想了一下,忽然伸出双手食指,作斜十字形,交叉一叠,赔笑说道:一个整数儿,十两如何?啊,原来如此。

辛维正弄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后,不禁哑然失笑。

紧着,他心中忽然一动,暗忖道:十两银子,虽说不多,亦不无小补,我能不能来客串一下呢?是的,假如能以一首诗或一副联句,换得十两银子,至少在今后三个月之内,是可以不用再为食住发愁的了!于是,他不再犹疑,抬手向另一名伙计招了招道:你过来!那伙计走过来,哈腰道:相公有何吩咐?辛维正左右望了一眼,低声道:诗何价?联何价?他怕那伙计以貌取人,又加了一句道:‘东西’保证你错不了!那伙计也朝左右望了一眼,轻声答道:‘东西’好不好,那倒没有多大关系,反正下款署的都是什么‘山人’、‘居士’之类,谁能弄得清楚?辛维正点点头,表示他此举并非图名,署上什么,均可照办。

那伙计轻轻一咳道:不过,咳……辛维正连忙接着道:没有关系,你说出一个数儿就是了。

或多或少,以及成与不成,尽可另外再打商量!那伙计点了一下头,道:诗一首十两,联句折半,诗赋则视条幅之长短另议。

辛维正低声又道:内涵有无限制?伙计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儿是岳阳楼,下临洞庭湖,面对君山,您当然不会一下写到山海关去……辛维正止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这伙计很风趣。

当下他点点头道:拿纸笔来吧!不一会,纸笔取至。

辛维正蘸墨濡毫,为岳阳楼和君山,分别写下一联。

两者均为夜景,是根据他昨夜寓船后,徘徊湖边之感触。

题楼者为:山涌半轮月,湖印一天星。

题山者为:譬压鱼龙窟,裙浣波浪心。

下款则循那伙计之暗示,一律题上‘了然斋主’四字化名。

他写完了,正自担心那伙计不知道会不会挑剔,没有想到,他一搁下笔,那伙计便拿去在壁间显目处贴了起来。

楼中酒客,争相抬头望去,登时喷喷之声四起。

那伙计兴冲冲地走过来,含笑说道:恭喜,恭喜!相公文才,果然不凡,您听这些客官爷,几乎没有一位不喊好,真是大大的了不起!辛维正赧然逊让道:乱涂而已。

那伙计脸一偏,低接道:相公如果方便……辛维正怔了怔,诧异道:酒还没有喝完,就算账了么?伙计低低伸手一指道:不,小的是指挂出那两幅对联的十两银子。

辛维正当场一呆,几乎气昏过去!他做梦也没想到,要付银子的,原来是他而不是楼方。

他忍了又忍,方始瞪着对方道:这算什么理?那伙计也觉得非常奇怪道:咦,事先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辛维正耐着性了,点头道:是的,是的,就算我们事先说得好好的――我现在是问:这算什么理?稍为解释一下,也花不了尊驾多少时间。

那伙计翻了翻眼皮道:这还用解释么?辛维正点头道:是的!伙计眨着眼说道: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辛维正应声道:岳阳楼!伙计紧接着道:知道这座岳阳楼,一天下来,进进出出,有多少位客人么?辛维正点头道:很多!伙计一咦道:这不就得了么?你相公扬名,敝楼得益,这有哪点不合理?生意人不图利,还能算是生意人么?辛维正点头道:很好,继续说下去!伙计理直气壮的接下去说道:再说,敝楼通统就只这么大一点地方,假如人人得而题之咏之,张之挂之,敝楼还要不要再做生意?辛维正站起身来,座椅一踢,淡淡说道:好得很,反正各人都有一套理,你老哥的一套已经说完,那就再看看小爷的一套可也!即于此际,忽自楼角走出一名瘦小的老人,那老人双臂挥动,高声说道:慢来,慢来――那伙计一见老人出面,连忙赔笑道:惊动了郭爷,真是罪过。

从伙计词色间,可以看出,这名郭姓老者,不但是岳阳本地人,可能在地面上还有相当头脸。

郭姓老者并不答理伙计的招呼,径向辛维正走过来,笑了笑,问道:老弟外乡来的吧?辛维正欠欠身答道:正是。

老者接着笑道:今天这件事,你们双方都有理,冲着老汉这个老面子,最好还是由老汉来为你们和了吧!辛维正默然未作表示,等待对方进一步解释,什么叫做双方都有理?他很感激老者出面打圆场,但对老者这句双方都有理却不甚满意!郭姓老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老汉所谓‘双方都有理’,是说:在你老弟,以文章换取润笔之资,固属理所当然之事,但是,你老弟须知他们这座岳阳楼,此例由来已久,并非对你老弟一人有所特别。

而这,正是老汉断定你老弟系来自外乡之原因。

因为你老弟若是本乡本土之人,今天也许就不会生出此一误会了!笑了一下,接着又道:所以,老汉鉴于事出误会,愿意为你们仲裁解决。

解决之方式为:那两幅对联马上取下,彼此两不找。

酒楼这边,纸墨费由老汉负责,老弟这边,如能割爱,两幅对联老汉愿意奉酬相购。

两位意下如何?那伙计忙道:全凭郭爷吩咐就是!老者望着辛维正道:老弟怎么说?辛维正垂落视线道:小子只有说惭愧。

至于这两副对联,只要老丈人不嫌浊目,小子可以免费奉赠,以报雅爱……老者大喜,自伙计手中接过那两副由壁间取下的对联,扭头大声道:全记在老汉账上!两三名伙计一起哈腰道:是!老者转身一拍辛维正肩头道:走,老弟,去老汉果园中,由老汉陪你老弟再好好喝几杯尸下楼沿湖岸北行,约三里许,果见路旁有一片占地极广的果园。

园中桃、李、柿、梨、石榴、瓜果等无不具备。

时值炎夏,桃李早已过时,柿于是青的,石榴尚未落蒂,只有那些梨于,块块累累青中泛黄,挂了满树。

转入园中,老者顺手关上园门,指着果林中那一方方的翠畦笑道:依老汉之意,比较名贵的还是那边那些埋在泥土中的玩艺儿:‘鹦哥紫’‘一捻红’‘六月雪’‘梨不换’,天下名种,应有尽有,包你老弟在外面有钱买不到!辛维正早全然忘却刚才那一场不愉快,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有这么多的动人名称?老者哈哈大笑道:萝卜是也!辛维正也跟着笑道:果然好东西,小可最喜欢吃,吃得最多的,便数这玩艺儿!老者转向一排茅屋走去,一面笑着挥手道:瓜果、蔬菜,选你老弟中意的,随便采摘,老汉去备酒。

辛维正不惯客套,笑应一声好,依言走去果林中,开始拔菜摘果――同时默忖着这老头令人迷惑的身份――这老头真的只是一名老圃?若就眼前所见之事实而言,当然假不了。

可是,再想想刚才:岳阳楼上那批伙计,眼光是多么的势利!那批家伙真会对一名靠种果菜为生的老人,那般尊敬?辛维正恁是怎么想,也是想不通,最后却忽为之哑然失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试问:这老头不管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与他又有何关?他们今天,不过是萍水偶逢。

现在,他已经知道的是,老头人不俗,有书卷气,有侠义风,跟他辛维正一见如故,他送了对方两幅联轴,对方将款以素酒――席――这不就完了么?不一会,酒菜办齐,老少相对举杯,一面谈论着三湘胜景,一面吃喝,其乐融融,溽暑全消!这一顿酒,由午后一直吃到日落西山,宾主仍无罢杯之意。

吃喝这半天之中,天南地北,上下古今,话说了一大堆,酒却未喝多少,饶得如此,辛维正依然有了七分酒意。

最后,他一双眼皮实在睁不开了,只好摇摇头,红着脸孔笑道:醉是没有醉,不过……老人微微一笑,摆手接着道:不必多说了,身后就是凉榻。

饮不过量,方有酒趣。

你老弟的一切,老汉我已粗知三分,明天也许会带给你老弟一个好消息!辛维正一哦道:有什么好,好消息?那,那为什么……不,不……不现在说出来?老人笑了笑,说道:话非一言可尽,还是先睡一觉,等酒醒醒再说吧!辛维正霍地站起身来,叫道:什么?你,你以为我醉了?笑话!来来来,’咱,咱们再干,干,干它个三大杯试试!老人忍住笑,摇手道:不,你老弟听错了。

老汉是说,须待我老汉酒醒醒,方能说得清楚。

你老弟海量,当然不会醉!辛维正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样说还差不多!啪!身子一转,座椅跟着倒翻。

老人连忙过来一把将他扶住,低声笑道:走好。

辛维正喃喃道:这椅子真是英名其妙,明明知道小爷要过去,竟然拦着不肯让路,连这点起码的礼数……恰于这时,园外忽然遥遥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老郭在不在?老人忙将辛维正扶到凉榻躺下,匆匆说道:老汉去去就来!接着,老人的声音在室前响起道:是三房里的可人姑娘么?可人姑娘的声音,自园门那边传了过来道:是的,我们娘娘传话,她要婢子问你:这两天园子里可有什么时鲜的瓜果?老人如数家珍般,应声答道:酥梨正当时,脆瓜也不错;鹦哥紫可能过了节候,一捻红则还差几天,六月雪和梨不换,娘娘们都已品尝过了,再下面便是:‘镜花黄’、‘猫眼碧’、‘绛唇香’、‘观音座’……可人姑娘笑斥道:你这老怪物,花样愈来愈多了,什么叫做:‘镜花黄’、‘猫跟碧’、‘绛唇香’和‘观音座’?老人笑答道:就是‘枇杷’、‘葡萄’、‘樱桃’和‘莲子’啁!这几样东西,不都是三娘娘挺喜欢的么?可人姑娘吃吃笑道:郭老已经通统吃过了吧?老人一怔:啁!罪过,罪过,姑娘千万不可冤煞老汉!可人姑娘笑道:这也没有什么。

不先尝一下,又怎知道那样‘正当时’?那样‘也不错,?婢子回去,保证不说这些东西都是你老吃剩下来的就是了!老郭忽然咳了一声,稍稍放低嗓门,赔笑道:姑娘上次提到的‘小金橘’,咳咳,今天早上,刚刚黄透七八颗,姑娘要不要进来看看?辛维正躺在室中凉榻上,人虽不能动弹,心头尚还明白,他听外面老少对答至此,不禁为之莞尔,但紧接着,又止不住发出深深一叹,在一阵倦意侵袭中,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可怜的老头,原来只是……翌晨,辛维正一觉醒来,红日已上三竿。

郭老头打门外笑哈哈地走进来道:夜来睡得怎么样?辛维正点头一笑道:舒畅极了!老人手臂一托,笑道:外面皿棚下洗脸喝稀饭,没有什么好菜,酱瓜、咸蛋、海蜇皮,简简单单,解酒消夏之品也!用餐之际,辛维正忽然记忆一新,忙向老人问道:记得昨晚,您老好像曾提到什么好消息,我会有什么好消息?现在,大家都清醒了,该可以说了吧?老人哈哈大笑道:难得,难得,居然没有忘记!辛维正笑了笑道:好消息自然不易忘记。

您老快说了吧!有好消息,而不悉其内容,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老人注目含笑道:依老弟之猜想:老汉这好消息,它可能是指什么事?辛维正摇摇头道:太难了!人世间事,千端万绪,小子怎知您老说的是哪一方面?老人注目接着道:那么,老汉不妨再将范围缩小一点,就是这件事,它也正是你老弟目前最大的一件心愿――这样总行了吧?辛维正微微一怔。

是的,他目前正有着一桩心愿――也可说是他今天惟一的一桩心愿――此一心愿便是:他将如何才能打听到那位两子之一,降魔子黄逸公的为人,以及这位降魔子最近之下落!要想揣摹一个人心底的秘密,不外乎察言与辨色两途。

他不否认,这位郭老头也许是个人物。

然而,不论这老头目光如何锐利,智慧如何超人,仅凭彼此间这短短一日夜之相处,除非对方是神仙,否则他断然不相信这老头能从他词色之间看出什么来!以己拟人,假如他和这老头易地而处,他将能发现一些什么呢?他想,他所能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异乡少年的郁悒、潦倒,和倔强!充其量――假如这老头真是一名人物的话――最多尚可以进一步发现他辛维正,除喝过几天墨水,另外也许还有着一身不太庸俗的武功而已!今天武林中,武风极一代之盛。

公侯伯于男、将相卿尉、八派’、三帮、四门、六异,林林总总,指不胜屈。

总计其门人弟子,成千累万,普通发现一名会武功的青年人,又能说明什么?所以――啊,是了!辛维正心念偶动,忽然忆及一幕情景。

他记起那一晚,在庐山酒棚中,和金紫凤那丫头相遇的种种,而昨天在岳阳楼,情形大同小异,这老头会不会跟那丫头一样,也对他生出了怜悯之心呢?辛维正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缓缓抬起头来道:您老不会是指,想为晚生代觅一枝之栖吧?老人注目静静接着道:这是你老弟目前最大的一件心愿吗?辛维正又笑了一下,缓缓答道:在您老看来,也许如此。

老人一哦,眨了眨眼皮道:事实上大谬不然?辛维正笑了笑,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老人手一拍,哈哈大笑道:那就不会错了!辛维正一愣,半晌方道:那么……您老之意思……所谓好消息……并不是暗示要为晚生安排一个食宿之所,或是已经为晚生找着一个食宿之所了?老人仿着他刚才的语气,头一点,神秘地笑了笑道:可以这样说!在一场互运心机的智力争斗中,辛维正陡居下风。

因为,他刻下虽然明明知道,这老头绝无捎悉他心底真正愿望之可能,可是,在他而言,如今惟一的一项反判断既告落空,若再想重新另作有力之构想,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不是么?彼此萍水相逢,除了基于一时怜才之心,而思有以代谋衣食之计外,以对面一名看园人身份的老人,又能为他这个落拓异乡的陌生少年带来若何喜讯?就在这时候,砰,砰,砰,外面园门上忽又传来一阵叩击声,老人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喃喃嘀咕道:讨厌!这丫头,只要一听说有了吃的,就会像蝗虫般赶走一阵,又是一阵,永远打发不完。

旋即扬声向外叫道:来――啦!辛维正望着老人两步分做三步的懒懒走出棚外,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他知道老人这不过背后发发牢骚而已,事实上,来的这丫头,老家伙一个也开罪不起。

别的不说,昨晚来的那位可人姑娘,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辛维正思忖着,偶尔凝神听去,不禁微微一愣。

什么?现在来的,不是那些丫头?这座瓜棚,搭在林荫深处,人坐棚中无法一眼望达园门,但两下里距离不远,謦亥可通。

辛维正首先听到的,是园门打开之后那老人所发出的一声轻咦。

来人没有开口,静了片刻,还是老人的声音继起:到里面去再说吧!接着,砖道上有了脚步声,缓缓而滞重地,由远而近,那是男人的脚步声,而且来客不止一个。

脚步声愈来愈近。

一路走来,不听一人开口说话。

包括郭老头在内,主客之心情,似乎都跟他们的脚步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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