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的寓所,已经快六时了。
天已经黑了,并且落起毛毛雨来。
本来要在餐厅饮过咖啡才走,现在却要劳烦琪琪,弄来两杯溶的。
我们坐在餐厅里,边喝边谈。
你在坟场中,看到很多?我点头代答。
那么,白天也出没了?白天能看到了,当然是啦!坟场中几乎每个墓碑也有十字架,‘他们’都不怕吗?他们生前都是很虔诚的天主教徒,才能进入那里的呀,所以我看到‘他们’,有的倚靠着十字架沉思,有的骑上天使肩上嬉戏,有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大概十字架仅对‘撒旦’或‘妖魔’,才起作用吧!谁知道呢?电影、小说这样说罢了。
有没有恶……恶鬼?我不知道。
连恶人也难分辨,何况恶鬼?你说说,恶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亦会变恶鬼。
琪琪,昨天你若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会很快,而且是肯定的。
现在,我的概念模糊了,我要好好的想想,才能回答。
为什么?善与恶是怎样划分的?我不答反问。
坚守美德的,维系和平共处的就是善啦,反之就是恶啦!好,那么先有善,还是先有恶?当然先有善啦!‘人之初,性本善’嘛!那么‘善’的准绳是什么?当然是针对‘恶’啦!……你的意思是先有恶?我只能对琪琪苦笑:我不知道!那不就变成‘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的问题了。
不是,美德的标准,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建立的。
人们是经过千次万次过错,才渐渐总结出来的藉此,希望大家去遵守,免致给人们带来灾害。
讨论这些,与恶人是否变恶鬼,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了解善恶的起源,才能分析出恶人是否变恶鬼呀!我有点激昂。
我仍然不明白。
我认为善恶的产生,根源于求生本能。
原始社会时,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的丰富,人们的欲望愈来愈多了,要满足这些欲望的念头亦多了,利用损人利己的方式而去满足私欲的人,我们就称他为恶人,是吗?我们这个世界,因为需要维系生存和满足私欲,所以才会尔虞我诈,汝争我夺,无日不存纷争。
对吗?琪琪又点头。
假如在另一个社会里,他们不需要我们所藉以生存的食物,也不存在私欲,你说说,那个社会,会不会像我们般,存在着善和恶。
有这样的社会吗?琪琪非常的向往。
我苦笑地点头。
你是说……琪琪惊愕得说不下去。
我又肯定地点头。
琪琪既是惊讶,又是迷感:你怎会知道的,他……他们不需要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吗?还记得当我们刚进入坟场时,我曾经仓猝地拉了你一把吗?琪琪犹有余悸的点点头:当时我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全身毛骨悚然。
当时我看见有两名小孩,彼此追逐的向着我们走来,我不想挡着他们的路,因此拉着你让开,谁知我快,他们飘荡得更快,我们还是被他们碰上了。
我毫无被碰撞的感觉呀!琪琪听了我的话,吃惊地坐了过来,紧靠着我:我只沉得突然吹来一阵凉风而生寒噤。
凉风是他们穿过我们身体所带来的。
穿……穿过我们的身体?琪琪靠得我更紧:可……可能吗?我望着琪琪苦笑点头,轻轻吻着她,以安抚她的战栗:我只见到他们碰到我们便不见了,然后又看到他们追逐到前方来。
否则……否则我们便被‘鬼缠身’了,要是真的有这回事的话!虽然有我在身边作靠山,琪琪还未能克服心中的恐惧,娇躯仍在颤抖:那……‘他们’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能透过我们?谁知道?是一团结聚的脑电波?是一束光电子?是一群游离的电子……谁知道?但是这一团、一束、一群的东西,有思想这一点,却是肯定的。
你怎会知道。
它是有思想的?会谈话,会嬉戏,会彼此追逐……这一切都是有思维所组织的行为。
你听到‘他们’谈话?‘他们’谈些什么?我摇头否定:我没听到‘他们’是否以声音来对谈,我也没法肯定!若是有声音的话,那一定是超声波,我们没法听到。
你叫我记录下来的声音,用什么方法得来的?我猜那就是‘他们’的谈话了。
那是用‘读唇法’得来的,我跟随‘他们’的唇,译出来可惜我不懂它们的意思。
我曾经用很多国的语言来分析过,到现在还是一窍不通。
琪琪也会感到她的语言不足。
我要你替我记录下来,目的是要作电脑分析。
我们的电脑不胜任,就借用研究院的,或更高极的。
我有点迷糊了!究竟我们是高等生物呢?还是‘他们’?你千万不要泄气,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在‘扒屋’时对你说,我很羡慕‘他们’。
你是说。
‘他们’比我们高等?琪琪有点不服气。
‘等’含比较和对比的意思,要对比的事情太多了,怎样比?不过,从看到的‘生活’方式比较,,他们,的确比我们高!‘不食人间烟火’,不是我们习惯地,用来形容神仙的辞句吗?神仙?你是说人死了便是神仙?死就是升仙?我没有这样说。
我只不过作个比喻罢了!因为在人的概念中,神仙是比凡人高等,而神仙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不吃人间的,或者吃仙间的,谁也不敢肯定。
《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不也偷吃了王母娘娘的仙桃吗?王母娘娘种桃子,一定也是用来吃的,吃了会长寿。
对吗?我故意把话题变得轻松,消弭琪琪的紧张情绪。
迷,谜,不知所谓,不可思议!我们对这个‘第二界’了解太夫浅了!一切看到的,又截然与我们本来的概念迥异,怎叫我们不惶乱,不迷惘呢?我也不禁感慨。
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唯一的办法,是设法与他们,沟通。
怎样沟通?语言、文字、手语……最好电脑能分解出那些音符啦!那我们就可以用同样的音波来通话了。
你能发出超声波?或者是超音波什么的?我被琪琪问得一怔,好一会才回答:我们可以利用仪器来辅助,发出与‘他们’相同的频率。
那总可以吧?琪琪微微点头,却突然目露精光:或者通过作梦!洁蒂在梦中,不是也会跟你说话,你却听不到吗?琪琪显得高兴,因为她发现另一渠道。
你的设想,不失为沟通渠道之一,但技术上有困难。
我们怎样能进入梦境呢?不是睡觉、作梦这样简单,要作有目的、能控制、有记录的梦,有什么办法可以办到?真有这种方法,给恶人掌握了,那就可以恣意鱼肉,统治世界了!那是恶梦!你……你‘走……走火人魔了’!我感到奇怪,琪琪怎会采用武侠小说中才常有的辞藻,来形容我的话。
你知道怎样是‘走火人魔’?广义来说,你的形容也可以说得通。
其实入了邪道,幻想力盖过了理性,精神错乱而失去常性……的人,都可以说他们‘走火人魔’。
我还是不够具体,若能利用梦境的控制,就可统治全世界?琪琪要维护她的渠道。
我曾作过很多古灵精怪、波云诡谲的梦。
虽然残留在脑子里的印象很模糊,但总括来说,我发觉我在梦中,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和空间的关系,这是这样的飘忽、虚缈,时间压缩了——几分钟的梦,可能是几个世纪,亦可能超越了几个空间。
你有没有这种感想?听起来好像很熟悉。
我没有作过归纳或总结,不过却有个不可思议的经验。
记得我从来没到过瑞士的苏黎世,只在梦中去过。
想不到上次公干,到了那里,竟然有旧地重游的感觉若以洁蒂的梦为例,岂不是我的梦魂,在短短的时间中,便来回及游览了苏黎世?现在以‘和谐’超音速客机来说,由这里来回苏黎世,最少也要二十小时,何况梦中根本就没有坐过飞机?这的确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
我和琪琪一齐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会,琪琪忽然记起:能控制时空,就能统治世界了?你听过一个梦中做功课的故事吗?没有呀。
在梦中也能做功课?这是一件真人真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小孩有一天回家,对于厚厚的数学功课发愁,这是因为他数学成绩一向差,欠交功课积压下来的惩罚。
结果当晚,他作了一个梦,有人来指导他,把功课很快便做完了。
他醒后发觉,功课真的全部做妥了。
你说,竟会有这种事,奇不奇怪呢!你的意思是掌握了梦控的野心家,可以按他的心思,控制一些重要人物,为自己的名利野心,为所欲为,以满足其私欲?就是这样!虽然很难想像,但我免不了要想。
要是真能这样,就非常可怕了!别杞人忧天啦,我只不过将你所想的渠道,稍为幻想一下罢了,事实上是无可能实现的。
换句话说,你否定了我设想的渠道了。
别误会,现在我们对那一种设想,都无一点把握。
所以,每一个设想,我们都要作努力的探索,随便哪一个设想,有一些的迸展,再将力量集中,希望有突破。
我明天就按今天所谈的,进行工作了。
你的眼睛还红肿得很,记得敷药,否则明天又睁不开眼了。
我看,你今晚就在客房睡吧,省得我有事的话,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
琪琪见我说得可怜,打了电话回家,便留下伴我。
其实她在我寓所度宿,也不是第一次了,客房中堆满了她的应用杂物,相信不少于她自己的闺房。
不过,有一点要声明,我们两人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