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妙贞观前,谭意哥心中卜卜乱跳,可是妙贞观实在没什么可怕的,白粉院墙,里面的屋宇高大轩朗,在一片枣林中,徐徐地传出了钟鼓之声,显得安详而静谧。
谭意哥有点怀疑地道:就是这儿?张玉朗笑道:不错啊!这上面还有匾呢!紧掩的厚木门口有一方飞金的小直匾额,题着敕建妙贞观五个字。
谭意哥道:重门深掩,钟鼓隐闻,无车马之喧,无熙攘之客,这儿并没有像你所说的那么热闹呀!张玉朗一笑道:我可没说这个地方热闹,那只是你的想像而已。
我们也是坐车来的,可是车子在前面镇口上就得停下,从小路步行过来的,车马不前,何来车马之喧呢,此处暗藏春色,总不能像曲巷中的歌楼、书寓那样,敞开门来招徕客人,自然得隐蔽一点,而且这儿若不得门路,还无由而入呢。
说着在门环上笃笃笃的轻叩了三下,少停又叩了三下,一连叩了三次,才停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足足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听见脚步声,先打开的是门上的那个小洞,有一个中年的道姑张望了一下,笑着道:原来是张公子,可真是难得。
门才是呀然而开,那个中年道姑单手举在胸前,执着拂尘,恭身为礼道:张公子多日未来了!张玉朗笑道:是的,我到外地去了一趟,是以多日未来,今因有人,极慕道师高才,特地带他来瞻仰一番。
那中年道姑向谭意哥看了一眼,含笑道: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张玉朗道:他姓伊,单名一个戈字,是我的表弟。
中年道姑笑笑道:伊公于!欢迎,欢迎,妙师父正在她的院中做经课,小道带路。
张玉朗道:不敢劳驾,我们自己去好了。
中年道姑笑笑道:那就麻烦二位公子了。
她美妙地鞠了个躬,退到一边的云房中去了,张玉朗领着谭意哥边行边低声道:记住,你从现在起是我的表弟,姓伊,名戈!那是把你的名字换了两个字,伊人之伊,干戈之戈,要记住,回头写缘簿时,别错了。
还要写缘簿?这是道观,既来随缘,岂有不布施香火之资的,而且也得在神明前上香致礼,这可半点也错不得的。
两人一迳走向了大殿,那儿供着的是三清祖师,以及纯阳仙师,仙风道骨,颇具庄严,有个婆子在那儿侍候着香烛,也有两名女冠在佛前诵经参礼。
张玉朗等二人恭恭敬敬地上了香,磕过了头,那婆子过来,笑嘻嘻地请他们随喜。
张玉朗提笔写了个二十两,然后道:表弟,你是第一次来,跟我写一样多就好了。
张玉朗已经把四十两的香资付给了那个婆子,婆子称谢接了下来道:二位公子是那一处院里随喜?张玉朗道:我们是来听妙师讲道的。
婆子一笑道:二位的运气不错,妙师父本来有施主约好了要去降福的,结果因为那位施主家中临时有事未能成行,否则二位今天还可能扑个空呢。
张玉朗道:妙师父还出去替人降福?婆子笑道:那只限于女施主。
张玉朗颇为失望地道:道法平等,不该分男女,应该一视同仁才对,如能迎得妙师莲驾外出,就方便多了。
婆子道:张公子在这儿也没什么不方便呀。
张玉朗道:怎么没有?有时说法正在精采处,忽然又有云板声催,另外有人来找她了,只得草草收场,如果能把她接到我的地方去,大概不会受这种打扰了。
婆子看了看谭意哥笑道:这倒也是,的确是很对不起张公子,不知二位公子今天打算盘桓多久?张玉朗道:我这位表弟新来,总得让他多领略一些妙师的仙法宝相,因此可能会待久一会。
婆子道:行,今天为了弥补对张公子的歉意,绝不会再着人打扰了,即使有人再来邀请妙师,老身以不在推托出去。
张玉朗道:那就太谢谢婆婆了。
婆子一面说着,一面叫了个念经的小道姑,带着他们往白云榭而去。
这个女冠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六岁,不过已颇解风情,一双眼睛十分妖娆,不住地溜向谭意哥,也不住地向谭意哥靠近,磨磨蹭蹭的。
对这种拙劣的调情技巧,谭意哥倒是能应付裕如,干脆握着她的一只手笑问道:小师父道号是什么?那女道童乍受亲热,身子震了一震,遂又红着脸,却靠得更近了,低声道:小道叫水月。
谭意哥笑道:水中之月缥缈隐约,望之在即,折之无物,那太飘忽了,可不像小师父这么平易可亲。
水月道:这是伊公子说得好,贫道这水月,却另有说法的。
谭意哥:哦,这倒要请教了。
水月道:水中本无月,月在天上,水中之月,不过是天月之倒映,沾着别人的光才一现。
诨意哥道:这又是怎么说呢?水月道:譬如说二位公子来找妙师父的,因为要小道带路侍候,才得亲近二位公子,到了白云榭,二位见到了妙师父,就不知道有小道的存在了。
谭意哥还没有说话,张玉朗已经笑道:小师父原来是这么个说法,那就太委曲小师父了,而且也太冤枉我这表弟了,他虽是初来,却最是个有情有义的,回头还望小师父多多指引他一番。
水月欣然地道:这可是真的,公子可不能骗人!张玉朗道:不骗你……水月却叹了口气道:虽承公于好心,恐怕还是没有用的,妙师父不会准许的,她是本观的住持当家师,而且她对伊公子这样的施主,特别有好感,一定是亲自接待,轮不到小道了。
谭意哥捏了一下她手道:我要你就行了。
水月笑道:公子等见过了妙师之后,再说这话也不迟,那时恐怕公子早已忘了小道了。
口中说着话,但毫无疑问,她仍是被这个假公子的情意所迷,依偎得更近了。
慢慢地终于走到了白云榭,那是一所建在山坡上的草堂,以竹骨为架,高有数丈,以曲折的栈道登临上去,这妙贞观虽是傍山而,但是山并不高,谈不上什么白云深处,这白云榭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栈道而得名的,因为这种用竹子架成的栈道,又称云栈,是在山上路不易,仍贴着山壁,用的木架成的便道,蜀中很多,这儿的人才想出这个花样来,踏上去,吱吱直响,虽然栈道外面还有栏杆,谭意哥还是战战竞竞,心惊肉跳,居然要水月扶着他。
水月忍不住笑道:公子,原来你的胆子很小呀!谭意哥不好意思,只有佯笑道:我的色胆是很大的,回头看我不一口吞了你!说着还捏了她的脸颊一把,他们这一路走来,两人贴贴,已经很熟了。
水月吃吃她笑道:我才不怕呢!来到楼台上,竹深重,水月倒是不敢调笑了,在外面道:妙师父,张公子和伊公子来访。
中传出一个撩人的声音道:请进来。
水月撩起了竹,张玉朗领先进去,屋中陈设得十分雅净,一尘不染,地上着竹席,竹制的架子放着素琴,旁边有棋秤,书案。
默炉中燃着一炉檀香,而且靠窗处养着两盆海棠,正在盛开,在洁净中又显着丽。
没有看见人,谭意哥已经赞了一句好地方!张玉朗笑道:地方好,人更好,表弟,你看见了妙师;才知道所谓神仙中人是什么意思了。
一面说,一面脱了靴子上了席子,然后招呼道:妙仙子,我这个俗客又来打扰了,而且还带了我表弟来,好在我这个表弟倒还不俗,值得你一见。
这是客堂,堂后还有一间小房,大概是休息卧室,都是用细竹为,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正在披衣坐起。
谭意哥虽是个女的,却已为中人曼妙的身影引得心头怦怦直跳。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瞥,但是却更为增加神秘的魅力,连张玉朗的眼睛也被引得向中直瞟,直到谭意哥佻挞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不好意思地移开了。
水月把二人引到了道:妙师,弟子烹茶去。
中人微笑道:张公子是雅客,他带来的人自然更不凡了,我们观中的那种茶怎么能待客呢!张玉朗道:可不是,我是个茶贩子,别的还平常,但是喝茶可是最会挑剔了。
水月显然不知如何是好,中人吩咐道:你去把烹茶的用具端来,把我的神女露取来,我要亲自烹煮。
水月看了谭意哥一眼,答应着下去了。
中人影绰约地披衣坐起,又懒地起身,那隐隐约约的影子却令人心旌神摇。
这的确是个懂得风情的女人,就单单这一个起身披衣的动作,已经撩人万分。
直等她完全穿好了衣服,整个地掩起了她迷人的胴体了,外面的两个人才吁了口气。
谭意哥的脸没来由的红了,张玉朗轻触了她一下笑道:现在你不否认她是个尤物了吧!谭意哥也低声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尤胜闻名,难怪有些人来了一次之后就迷在这儿了。
张玉朗笑道:这还是开始呢,此姝动人处,你还没有领略到。
谭意哥不禁红着脸低声道:玉朗,我要领略这些干嘛?张玉朗也觉得那句话说得太轻浮,笑了笑道:对不起,意娘,我以为你是个很超脱的女孩子,不会计较这些小节的。
谭意哥笑道:什么小节?张玉朗道:比如说当着你夸赞另一个女人。
谭意哥一笑道:我别的不敢说,这点胸襟是有的,否则我就不会来了,我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好奇,也不是为了要探索一下杨大娘子的家中隐私,为了这个原因,我实在没必要非跑这一趟。
那你是为了什么呢?谭意哥微笑道:因为你说过这儿的女人别具一种风情,而且好像很欣赏的样子,所以我才来看看,有什么可以让我学的地方。
什么,你要学她们的样子?谭意哥道:我倒不是要学,但是想看着有什么可以让我效法的,她们具有这么大的魅力,总是有道理的。
张玉朗忙道:这大可不必,你的本来面目已经令人很神住了,万万不可破坏了自己。
谭意哥笑了一笑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男人涉足欢场,总是找那些能解风情的女人,但是却要他们的妻子成为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张玉朗很窘迫地道:没有的事,不过男人都是自私一点,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对别人去卖弄风情。
假如只对他一个人卖弄呢?张玉朗轻叹:那当然是很好的事,只是一个女人如果太解风情的话,一个男人就不能满足了。
逼我倒不信,我要试试看。
不,意娘,这种事情可不能试的。
张玉朗忘情地叫了起来。
幸好这时竹一掀,一个丽人摇着曼妙的身影,袅袅地出来了。
她的出现,使得两个人都为之一震。
妙真的确不愧是个尤物,她穿得很规矩,洁白的道袍,一根玉簪绾住了如黛的秀发,梳成了一个高髻。
这是一种女冠们家常的打扮,脂粉不施,可是她的眼角眉梢,却带着无限的风情,尤其是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娇的,懒洋洋的,却又火辣辣的,只要望人一眼,就像有一股能把人融化的热力。
她的年龄不大,但也不小,大概总是二十五六吧,是正在那种最成熟的妇人风韵。
一根白色的丝绦系住了腰肢,巧妙地衬托出她迷人的身段,表现出她圆隆的变乳,丰满的臀以及修长而有致的腿,在在都使人有想入非非之念。
两个人呆呆地望着她,妙真却很自然,好像她已经司空见惯这种神情了,轻笑道:张公子,好久不来,贫道正在想,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张玉朗笑道:那里,那里,妙公妙法,一度交接就令人有三秋之慕,只是俗务缠身,憾未能时聆教益耳,故而今天一弟子入妙师门下,这是我表弟……谭意哥道:秋水伊人的伊,干戈之戈!妙真打了个稽首道:伊公子,失迎,失迎!张玉朗笑道:我表弟是初莅省城,家姨母要我多照顾他一下,可是我又没空,因为我即将要到京师一行,故而携他来妙师门下,望妙师多加慈悲。
妙真笑道:张公子这么一说,贫道如何敢当,你们读书人讲究的是不语怪力乱神,贫道那一套僻谷练丹的登仙大道,你们也听不进去,最多只能陪你们玩玩、弹弹琴、下下棋,消遣一下而已。
张玉朗道:正是,因为我这表弟很怯生,在家里太娇贵,等于是在女孩子堆里长大的,一般粗鄙的朋友,他交不来,我走后只有请妙师时加照拂了。
妙真用眼角瞟了谭意哥一下,笑着道:还不知道伊公子是否肯惠然下顾呢!张玉朗笑道:这个绝对没问题,我这位表弟对男人挑剔,对女孩儿家却是最随和不过了。
谭意哥忙道:表哥,你怎么说这种话呢?张玉朗笑道:在妙师这儿没关系,她的神通广大,妙法无边,准保能把你这个魔王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谭意哥道:表哥,我是来读书求教益的,又不是出来玩的,你却把我说得像个登徒子了。
张玉朗道:这是什么话,我这个表哥还会害你不成,正因为你的脾气古怪,性情又不随和,我才托妙师照拂你,她的满肚子学问,你领教之后就知道了。
谭意哥向四下一看道:一看这屋中布置就知道了,妙师定然不是俗人。
玉朗大笑道:岂止不俗,而且还是个大大的雅人,你会的她无一不会,她会的你未必全行。
谭意哥道:这倒要领教领教。
妙真一直在旁边浅笑不语,谭意哥就领略到此姝的第一个讨人喜欢处。
她不会像一般的风尘中女子那样喋喋不休地去奉承人,当两个男人在说话时,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好像是参加在里面,然而却不插嘴,而且一直带着可爱的笑容。
这虽是小节,却是大学问。
因为她让人得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她是个讨人可爱的伴侣。
水月把一个漆盘端了上来,里面是一口黄泥小火炉,烹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水壶。
她把漆盘放在旁边的席子上,妙真就起身到一边的橱子里,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打开一个竹丝杂着金丝编成的小茶罐,里面大概贮着半罐茶叶,才一开罐盖,就有一股清香扑鼻。
张玉朗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神女露吗?妙真笑道:张公子,府上虽然开着七府最大的茶庄,但是我敢担保你拿不出这种茶来。
张玉朗接过茶叶罐,倒了几片出来看了道:这茶种是顶上的品质,是那香味特别。
妙真笑道:你可别说是掺了香料。
张玉朗道:换了个人,一定会这样说,但是我知道那香气是茶叶本身所具有的,不是焙制时添加的。
妙真笑道:到底是茶庄主人,行家说的话毕竟与众不同,我这神女露一共只款待过十位客人,前面那十位竟没有一个说出张公子那番话的,他们一开口就问我添的什么香料,叫我好生失望。
张玉朗道:不过我也实在奇怪,没有一种茶能具有这种浓郁而醉人的香味的。
妙真笑道:这是我自己培植的品种,说穿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费事点而已,那是前年,我在后面的小坡上,种了十株新茶,然后每天用胭脂水去灌浇。
谭意哥忍不住道:什么,胭脂水也能灌浇的?妙真道:寻常的胭脂自然不行,这胭脂膏却是特制的,是用玫瑰与凤仙花瓣掏汁熬炼而成,完全是天然色香成分,所以化了水用以灌溉,倒是没问题。
谭意哥道:那得要多少胭脂来消耗呀!妙真一笑道:这可不能计算成本的,贫道是看到了一本丹方妙诀上有这种培法,才试着学做了一次,如是培植了半年……张玉朗道:慢点,一株茶苗由初培到采摘,总要三五年才成,那有半年就可采摘的。
妙真一笑道:我可是将壮热的茶树移植过来的,等到根土一实,就用胭脂水浇灌,半年后,才加以采撷,那可不是采摘,而是将茶树连根拔起,干放了七天后,才将它浸入胭脂水内,待其吸足了之后,再行摘下,把太老与太嫩的茶叶都废弃不用,只留下壮实的叶子,慢慢地烘制而成。
张玉朗道:为什么要连根拔起?妙真道:为的是要它先干,然后侵入胭脂水,待其饱吸之后,精华全部凝聚叶上,去其老者,以其迟暮,弃其嫩者,以其生涩,所选取者,为承受雨露最为丰盛之壮健者,也是十株茶树中精华之所聚,才制得这么大半筒,正因为太费神费事,而且又太抑天和,所以我只制了这一次……张玉朗道:在茶言茶,我只有四个字的评语,那就是走火入魔了。
妙真笑道:这我承认,本来就是一个邪方,但是姑妄一试,却也是值得的。
张玉朗道:但不知妙在何处?妙真叹道:这个贫道却不知道了,一共试过十个人,居然言人人殊,人人皆云妙,妙处各不同。
谭意哥笑道:有这样的事,我倒是要品一下。
妙真一笑道:少时二位不妨将本身的感受写在纸上,然后相互一对照,看是否雷同,就知端的了。
张玉朗笑道:这个倒很有意思。
此时炉水已沸,妙真把两口白玉瓷盅,先用滚水烫过,然后拈起一小撮茶叶放进盅里,提起水壶,细心地将水注入到八分的时候,把盖子盖上,把茶汁立刻逼出倾掉,然后再度注入沸水,闷了片刻,才双手捧了,分放在他们面前,笑吟吟道:神女生涯原是梦,为承雨露会襄王,莫道湘女偏多情,由来别离最断肠。
诗并不见佳,但是信口吟来,而且她脸上所带的淡淡的哀怨,以及那九转低回的声音,却使人听着呆了。
谭意哥接过了茶,在她的眸子里读出了那一份似有若无的情意,不禁怦然心动,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儿之身而认为是个男儿了,无意间邂逅了一个美丽而渴望慰藉的少妇,忍不住就想抱她一抱。
直到茶盅上传来的热度烫到它的手时,她才惊觉过来,连忙收回了眼神,瞥见涨玉朗在向她微笑,没来由的心叉上上直跳,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毕竟是太嫩了,很轻易的就受到了人家的迷惑。
由此推想出去,她不禁佩服起张玉朗了。
到底是行过万里路的人,见多识广,经验多,定力高,他还是个男的,居然表现得如此自然,若无其事,难道这是他练过武功的关系吗?想着她又不禁佩服起妙真来了。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把女人的魅力施展于无形,举止既不轻浮,言词落落大方,却表现了最动人的情态,艳入骨里,却不是他人在短时间内所能揣摩效效的,因为这些内媚的魅力,断然不是一天一夕所能培致的,那是一种由钻研而至体会的最高境界。
有着张玉朗在旁监视与比较,谭意哥慢慢地镇定了下来,浅浅地呷了一口,但觉甜香沁人,不禁连连咂舌道:妙!妙!太妙了!妙真笑道:伊公子且慢言妙,等这一盅喝完了,再把你体会到的妙处写下来,跟张公子的对照一下。
谭意哥觉得很有意思,遂慢慢地把盅中的茶喝了一半,水月接过去又为她注满,递过来给她时,用手指在她手心轻轻地搔了一下。
可是谭意哥这时候,对这小女郎已经全无逗趣的意思,她的眼睛又凝注在妙真身上。
这时妙真正跪在案边,伸出那对欺霜赛云的纤纤玉手,磨起墨来了!那姿态也是十分撩人的,右手二指,轻抓住了墨,左手却提住了右手的袖管,免得被墨汁沾上了。
就这么轻柔而美妙的推着,转着。
谭意哥的眼睛也跟着她的身子转着,因为她不是手在研磨,而是整个上身在推着墨转。
在那一个个圆弧形的运动中,可以看得出她细柔腰肢的转折,她丰满而圆实寅的臀部的起伏。
她的胸部也因为起伏转动而起了颤动,那两堆白玉似的乳房作有规律的摇摆着。
就这一个姿态,就足以叫人目迷神摇,谭意哥看着,不禁低呼:尤物!尤物!张玉朗的感受跟她一样,却比她沉稳得多,用手轻触她一下低声道:意娘,你怎么了?谭意哥笑道:没什么,我是真的为她的情态所迷,不过你放心,也只能到此为止,不会再进一步了。
张玉朗道:她的挑逗都还只是刚开始。
谭意哥道:对我而言,却已到了极点,越下去,我会越冷静,因为我到底是个女的,现在她卖弄的是风情,尚可一观,底下渐渐进展到卖肉,那只有对你这个大男人有作用了。
张玉朗哦了一垂:既是如此,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人,我到别处去。
谭意哥看了水月一眼道:也好,你把这个小表带走,好好地抚慰她一下。
张玉朗道:那用你管她呢,妙真自会打发她的。
谭意哥道:我不忍心,当然也怪我不好,先前跟她开玩笑,现在看她竟像是认了真。
张玉朗笑道:在这种地方还能认真不成!谭意哥正色道:玉朗,话不能这么说,像妙真这样阅历众生,自然不会轻易动心,也经得起失望,她究竟年纪还轻,不可以给她太大打击,那会影响她一辈子的。
张玉朗道:瞧你说得多严重!玉朗,是真的,你也许不知道,我却听多了,有时曲巷姐妹,闲时私下密谈,那些是真实的体会,有很多人就是在年轻时,对一两个人私下锺情,结果给对方突然冷落而心怀怨意,而变得自暴自弃。
张玉朗道:即使如此,她看中的是你。
谭意哥笑道:你也不错,你是我的表哥,也是一表堂堂,而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愉,多少也充实一点。
张玉朗笑道:好吧,不过我可警告你一声,千万要小心,这女冠子的本事大得很,女子一样为她着迷的很多,像杨大年的浑家……谭意哥笑道:你别时时提起,我会记得的。
张玉朗一笑道:你记得就好,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我要你乔装来此,是展开攻击的。
谭意哥道: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
张玉朗道:可一而不可再,假如你今天套不出来,下次也就不必来了。
谭意哥这次却只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这时妙真已经把墨磨好了,笑着道:二位请抒发己见吧。
谭意哥道:一定要我们献丑吗,我的字见不得人。
妙真笑道:伊公子别客气,这是想知道一下你对神女露的体味,又不是瞧你的字。
谭意哥道:你说已经有十个人品过这茶?妙真道:是的,只有十个人,而且每个人都作了评述,或诗或赋,都是极道此茶之妙,却没有一人雷同的,因此贫道想二位再作一遍,看看此露的妙处是否已经完全说尽了。
谭意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妙真笑道:等二位写过之后,贫道少不得会拿出来给二位比较的,只是现在却不行,免得二位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反而影响了自己的体会。
谭意哥听了笑道:就凭这番话,已知妙师是位品评的老手了!小生更不敢献丑。
妙真道:伊公子何必太客气,张公子是有名的才子,而伊公子是他特别推重的人,那里错得了。
说着墨已磨就,她又取出一方素笺摊好道:只可惜纸笔得一付,又要劳一位稍候了。
谭意哥倒也不客气,走过去正襟危坐,提起笔来,不假思索,立呈一首七绝。
疑是大士瓶中露,佛龙华席上浆;娥泼下胭脂水,付与人间添芬芳。
妙真一面念,一面赞赏,等她写完了抢过笑道:伊公子这笔字可当得起名家书法,清媚不减王郎,尤胜三分娟秀,只是这评语太草率太空洞了,完全是在敷衍!谭意哥听了心中又对这个女道士添了一番认识,觉得她实在不简单,自己学的确实是王义之的笔法,只是今天为了怕露出是女儿的破绽,特地又加了几分腕力,如果不是大行家,绝难看得出是女子手笔来。
可是她一开口就用了清媚与娟秀来称赞自己,那是很少用在王字上的,可见她的书法造诣不弱。
因此笑笑道:信手涂鸦,惹得妙师见笑了,但妙师的评语,小生却不服气。
妙真道:贫道是想听听公子对神女露的真正意见,可是公子却用些大士瓶中露,王母席上浆来堆砌……谭意哥笑道:不是堆砌,是小生真正的感觉。
妙真哦了一声道:难道公子曾是龙华会上人,饮过那些玉液琼浆?谭意哥笑道:小生乃凡夫俗子,如何有那等福气。
妙真道:可不是吗,公子既未尝过,怎么就拿来作为譬喻呢?谭意哥道:小生也没有尝过类似神女露的佳茗,入口芬芳,乃觉此露唯得天上有……妙真笑道:听公子说得那么好,贫道可就太惭愧了,而且也是贫道太俗。
张玉朗一笑道:妙真,你叫我表弟来品这神女露,实在是问道于盲了,你别看他能说会道,那是他仗着一点小聪明,实际还是个清相公,如何识得其中之妙。
谭意哥一怔道:什么叫做清相公?妙真笑着道:那是说公子是个老实书生……说着斜睇了谭意哥一眼,竟包含着无限情意,使得谭意哥意会绝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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