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睁开了眼睛。
红色的绸纱包裹着皓白如雪的手腕,在自己的抓握之下泛出一片微红。
他的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了那双带着歉疚神情的明亮眼眸。
太渊。
平时清甜婉约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好些了吗?红绡……我昏睡了多久?太渊松开了手,转而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几日了……红绡犹豫了一下:你被帝君伤得很重,需要好好静养。
父皇……他想起来了,当日在大殿上,父皇饶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把自己丢到了天雷坪……万雷焚身!红绡!他再一次地抓住了红绡的手腕,急切地说道:你没有事吧!我?红绡怔了一怔:我没有事,我怎么会有事呢?对了,你不会有事的,父皇他对你……太渊的目光又一次黯然了下来: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了。
太渊……你是不是在怨我?红绡以为他是在说反话。
没有。
太渊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也不用感到内疚,这一切不能怪你。
何况你为我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我是永远也不会忘的!他的视线扫过了那件艳红色的纱衣,心里像被火烧过一样的痛。
我不明白……红绡一脸迷茫:你到底……你不用再说了。
太渊打断了她,神情平和地说着: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通了。
这些天来你也一定累了,去休息一下吧!太渊……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红绡,在触及到太渊的目光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寒,只能顺着他回答:那你好好休息吧!红绡。
在红绡站起身来的时候,太渊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等着嫁给我父皇了呢?红绡别过脸,微微地点了点头:帝君能看上我,本是我的福气。
是吗?太渊扫过站立在一旁的侍官们,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说法:那他呢?你也不觉得伤心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天过后,我已经彻底死心了。
红绡转过身,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既然他那么明白地说清楚了,我想得再多,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意义呢?他不会同意的!太渊提高了间量:他一定会阻止。
七皇子,是你高看我了,红绡承受不起!从太渊的角度望过去,红绡弯起了嘴角:可你是这样,不代表别人心里的看法,都会和你一样。
不!他不会让你嫁给别人……他此刻身在千水。
红绡苦笑了一声:七皇子不信的话,大可能当面向他求证。
太渊愣住了,脑子里只想着,他来了……七皇子别想了,保重身体要紧。
红绡幽怨地留下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曾对任何人有你一半的好。
炽翼站在太渊的花圃边。
或者说,曾经是太渊的花圃边。
在炽翼的记忆里,这片不大的地方曾经种满植物,被太渊精心呵护着。
可是如今这里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是长久无人打理了。
照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草丛中,果然有一株雪白的兰花孤零零地生长着。
这是唯一用矮栏隔离出来的一株植物,看得出来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才会生长得如此繁茂。
炽翼弯下腰,用指尖轻触着雪白的花瓣,嘴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还记得多年前递出这株兰花的时候,那张犹带稚气容貎,浮现出了怎样的狂喜。
太渊。
他轻轻地喊着:你来了啊!是!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回应了他。
你好些了吗?炽翼直起了身子,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多谢赤皇大人关心。
太渊表面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波澜大起。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难道在他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我的……和红绡的位置吗?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啊!炽翼环视四周:可是为什么不再照顾其他的花草了呢?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太渊若有似无的笑着:照顾花森,最重要的是心静,我的心早已不复当初,这花不种也罢。
不复当初?炽翼微微叹息了一声:太渊,其实有些事是注定了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太渊没有回应。
忘了她吧!炽翼垂下眼帘,盯着脚边的兰花。
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渊喃喃地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不会的。
如果今天抢走红绡的是别人,我二话不说就帮你杀了他。
炽翼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心软:你斗不过他的,况且红绡原本就对你无意,就此算了吧!不论说什么也好,不过就是要我不再闹事。
太渊闻言冷冷一笑:其实赤皇大人根本就不用多费口舌,我知道自己身卑力薄,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太渊!炽翼皱着眉:你知道我不是……赤皇大人请放心,太渊不会破坏赤皇让水火两族结盟的心愿。
太渊在衣袖中握紧拳头,语气却是恭恭敬敬:红绡公主舍命闯入天雷坪救我,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天雷坪?炽翼一怔:那是……赤皇大人保重!太渊告退了!太渊挽袖行礼,转身就走。
太渊!炽翼急忙转身。
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天下美人无数,为什么非她不可?不如我帮你另觅佳偶,我保证……劳赤皇大人费心了?太渊没有回头,挺直的脊背带着一种抑郁的悲伤:赤皇大人对太渊的关切之情,太渊永志不忘。
但是赤皇大人身份高贵,太渊不过是无用后辈,不配大人垂青,还请大人从今往后不要再对太渊另眼相看,徒然让太渊惶恐不安。
太渊先此谢过了!不等炽翼再说什么,太渊昂首阔步地走开。
连炽翼也说出这种话来,什么叫做就此算了?平时看起来对自己珍爱有加的人,居然这样……炽翼!我们曾经那么亲密,你是我生命最为贴近的存在!现在居然连你也……我以为你懂我,以为只有你才懂我!我错了……你始终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懦弱无能,不堪一击!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人都在践踏我!只有权力,只有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拥有一切!什么叫做斗不过?所有被夺取的东西,我都要得回来,哪怕是要牺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我不能沉默了!不能忍让了!不能失去了!不能再得到不到了!再也不……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太渊不只是卑微无用的七皇子终有一日!炽翼,你终有一日会看到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世间一切的众生都要跪拜在我的脚下!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肋生双翼,飞翔九天!你等着看吧!眼前的一切有些扭曲,连脚下的道路都开始歪斜。
太渊的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
太渊……望着太渊远去的背影,浊翼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慌张。
我终究伤了他的心……太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性命保住,实在不希望再看见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就当是我亏欠了你的,要是我没有为你决定了这段婚事,又怎么会像今天这样伤心?可就算你现在会怨我不明白你的痛苦,但是在我心时,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的性命要紧。
只要你平安无事的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把红绡忘了,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需要珍惜一世的人。
你要知道, 这世上的一切,总不会尽如人意。
我不希望你被这段感情束缚,就像我被身上的责任束缚一样。
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些。
其他的,我做不到……炽翼弯下腰,发出重重的咳声。
叫翼,你还好吧!耳边传来奇练的声音。
我没事!他推开奇练的扶持,擦去了唇边咳出的血渍。
唉——!奇练叹了口气:太渊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为了救他伤成这副样子,他居然还对你出言不逊。
不碍事的,我不会怪他。
炽翼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对上了那株兰花。
我会好好和他说说的,省得他误会了你的一番苦心。
不用了!炽翼一把拉住奇练:不必和他多说什么,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想通吧!可是,总要让他知道,舍命救他的是你啊!不需要了!说了又如何呢!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事关帝君颜面,也不会有人多嘴,正好就此打住。
反正太渊和我之间,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
炽翼一笑:这样倒好,我不希望他对红绡因爱生恨,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对红绡心怀感激,或许能让一切变得顺利一些。
我是怕他不肯死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着。
遇到这种事,谁能说放就放?何况他爱着红绡。
炽翼的语气之中,带着无奈:我最怕他口是心非放不下,可是这一点,我再怎么担心都帮不了他。
你也别自责,毕竟这件事变成今天这样,我们都始料不及。
奇练有些郁闷地说:你放心吧!我会慢慢劝导他的。
太渊是个温顺贴心的孩子,他会想通的。
希望吧!话虽如此,也是如此打算的, 但他的心里,始终有着无法舒解的焦躁。
他突然弯下腰,在奇练诧异的目光中,把那株兰花连着根从泥土中取了出来。
恐怕从今天开始,短期之内没有人会照料它了。
看着奇练惊愕的样子,炽翼微笑着回答:倒不如让我带他回栖梧,也不枉太渊费心照顾了它几百年。
炽翼。
奇练若有所思:你对太渊……实在是好得出奇。
炽翼只是看着手中的兰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奇练在说什么。
难不成……奇练看了看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一切都是为了太渊,这么奇怪的立场……按照炽翼以往的作风,怎么会为了这种无碍大局的小事优柔寡断,煞费苦心?就算太渊是他的亲友,这样的关心和呵护也早已超出常情。
要知道,炽翼虽然一向任意妄为惯了,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不顾后果。
为了保住太渊的性命,非但身受天雷之击,还主动挑衅父皇,不惜拼着重伤,好要逼得父皇没有借口再杀太渊。
失去万年的修为,对炽翼来说,非但于身体是严重之极的损伤,更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变数。
难不成,让这个狂傲无心的赤皇不顾自己拼命维护的,会是某促无法诉之言语的隐晦情感?可能吗?他不是别人,他是九天之上的凤中王者,无人可以与之比翼的赤皇……等太渊气消了,我就把这兰花还给他。
说到太渊,炽翼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丝宠溺: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傻小子一定会觉得开心吧!奇练的心突然一阵急跳。
没有理由的,觉得一切就要开始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祥之至……在看似平静的气氛之下,水族帝君共工的封后大典,如期地举行了。
穿着代表火族最为尊贵的红色衣裳,火族的公主红绡,嫁给了水族的帝君共工。
红色的纱衣上绣着火红的凤凰,白色的皇袍上绣着飞腾的金龙。
对比强烈的红与白,代表了世间最强盛的两在神族,最强大的两种力量。
太渊并没有看得太久,但是这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这一幕,在今后的千万年,不时地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水族帝后走过的时候,七皇子太渊和所有人一样为了表示尊敬,而低下了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天青色的衣服。
水族最为尊贵的是白色。
在整个水族之中,除了纯血的龙族,只有法力可以和共工比肩的寒华,才有资格穿着全白的衣饰。
就是说,如果出身不够高贵,那么就要拥有足够的力量。
可是,他既不是纯血的龙族,也不是活了千万年的,拥有高深法力的寒华。
所以,他没有权力穿着白色的衣物。
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他本身就不喜欢白色,那种刺眼的颜色,与其说是高贵纯净,还不如说是悲哀可笑。
掩藏欲望的奇练,眼高于顶的孤虹,冰冷麻木的寒华,还有那个暴戾刚愎的共工。
只有这些人,才适合幼稚可悲的白色。
他不是!无论未来如何,他还是会穿着这种穿惯了的颜色,他的衣服上,也不需要华丽的龙形。
他要别人记住的,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他本身。
不是纯血如何,法力不高又如何?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就算他只是半龙,就算他法力低微,但是他是太渊。
这就足够了!现在用怜悯或者嘲讽的眼神看着仓皇,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
礼成时,台阶下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那一刻,跪下的太渊在心里起誓:现在我虽然卑微地微从,但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地匍匐在我脚下。
我要让这些人清清楚楚地看到,是天地间最强的神祗。
这不是愚不可及的痴想。
只要太渊想要做的,他就能做到,从来都是如此。
不论花费多久的时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太渊。
红色的纱衣出现在太渊的眼前,让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却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又恢复了一片冰冷。
你的腿麻了吗?这个说话的声音带着他所熟悉的亲昵,这双扶他起来的手掌和他记得的一样温热。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能和过去一模一样?在这个人的心里,根本就不觉得发生了怎样严重的表情。
这个人会说,无妨,失去就再找一个好了。
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杀了深爱着自己的人,然后转身就彻底地忘了。
痴恋千年,得来的都是这样的下场。
这颗心,像火一样炙热,也像火一样无情。
多谢赤皇大人。
他垂着头,低声地道谢。
你累了吧!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了。
太渊这才发现,仪式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大殿中空空荡荡的,连说话的回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赤皇大人,夜宴就要开始了。
身边的随侍尽责地提醒炽翼。
太渊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接下来的那句会是何必为了这个可怜的家伙,扫了您的兴致。
赤皇大人,您不必……太渊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要送七皇子回去休息。
太渊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被炽翼拉着出了大殿。
我们要去哪里?被拉着坐上火凤飞到了天上,太渊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地问。
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
炽翼站在他面前,一只手紧紧地反握住他的,驾驭着火凤在浓密的水雾之中穿行。
太渊看着他乌黑的头发,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味,脑子有些无法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已经变得浅薄,月光明亮了起来。
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高峻的山峰。
云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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