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脸道长。
他有骨气地把头扭过一边不与某妖一般见识。
偏偏某妖不识相,硬把脸凑过来。
我说,娃娃脸道长,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好奇地看着苍泪在地上用大大小小的石头排列出的图案:用石头也能钓鱼的吗?我不是在钓鱼。
为什么差不多的长相,给人的感觉会差这么多?那你是在练习法术?惜夜招了招手,石块都漂浮起来,开始在半空中旋转。
别来烦我!他站了起来,不打算跟一个妖纠缠不清。
惜夜无趣地翻了个白眼,石头落到了地上,有一个离奇地落到了苍泪的头上。
苍泪怒目而视。
开个玩笑嘛!呿!本来还以为你蛮有趣的。
没想到,不过一天,就像脑袋坏掉了一样。
看你的道行,最多不过千年,无名为什么说......哦?说什么了?惜夜笑眯眯地追问。
没什么。
苍泪伸了个懒腰。
谎话吧!惜夜看来就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娃娃脸,昨天晚上,你和无名都聊什么了?苍泪警惕地看他一眼。
我没有偷听。
他举手发誓:我只看见你盯着我家父亲的背影在流口水而已。
胡说!苍泪蓦地耳根发热:什么流口水?我......我只是......有点惊讶!对!是惊讶!好好好!他安慰似的拍拍苍泪的头,就像无名在敷衍他时一样:你是惊讶地盯着我家无名的背影流口水。
有人额上青筋浮动。
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惜夜坐到一边,脱掉靴子,把脚泡进溪水。
其实,你根本不用在意。
不论是什么人,见到无名的反应都差不多。
他那种样子可没少给我惹麻烦。
他很特别。
他也不由走了过去,盘腿坐下: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所认识的人里,偏偏没有这种虚无缥缈,宛如梦幻的人物。
似伸手可及,也远在天涯。
不论人仙妖魔,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都变着法想要亲近他。
惜夜叹了口气,想起过去不堪的回忆: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他会是个‘人\'。
人?苍泪立刻反驳:那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惜夜嘲笑他:是你自己一直在误会吧!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但,是人?苍泪摇头:那是绝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惜夜懒洋洋地用脚搅动着水面:他的确和一般的人不一样,可那只是身体上的。
他的心,可一直是‘人\'才有的心。
这一点,和你我大不相同吧!苍泪看看他,眼光有些奇怪,却没有言语。
他说,他一直是把自己作为‘人\'来看的,所以,他教导我的,是怎么做一个‘人\'。
七情六欲,虽不完美,却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虽不完美,却是独一无二的?他看着惜夜,这个只是精怪之流的妖,居然想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你难道不想得道成仙吗?仙?惜夜的黑色纱衣下摆浸入了溪水,变得轻盈透明。
他说过,神仙其实很苦。
苦?苍泪的心一震。
很苦!他说,如果想成仙,虽然可能花费很长的时间,终有一天可以成功。
难的是,成了仙以后呢?对,神仙可以长生不老,神仙可以逍遥快活,自由自在。
但几千年,几万年之后呢?他只说了一句,我就打消了要成仙的念头。
他说了什么?他说:孤独,最苦!孤独......最苦......这句话,让苍泪一愕。
是巧合吗?曾经也有人,日日夜夜地在他耳边说着类似的话语。
神仙,在无名的眼中,竟只是孤独的含义。
他,是不是曾经苦过?他,又会不会是天地间早已流落的传说中的一则?而这个满身血腥味的妖......你为什么要叫做惜夜?是因为你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很少有妖会有名字,它们大多只用喜好特征来称呼自己。
是无名为我起的,他说,夜是孕育希望的所在,纵然是注定了属于黑夜的,也一样可以享有光明。
惜夜,就是希望大家都珍惜我这个黑夜中的妖物。
惜夜笑了,他笑起来和无名完全不同,几乎是带著张扬的肆意:事实上我最不喜欢黑色。
不喜欢?可是他身上穿的,一直是黑色的衣服不是吗?对,不喜欢!惜夜耸耸肩:但我就是想和这种颜色待在一起。
我看是因为你脑袋有问题。
不喜欢又偏偏想穿,不就是不正常吗?娃娃脸,你还是人吗?人?苍泪想了想:现在还算是的。
那你觉得做人好吗?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做人并不好。
苍泪望著他:其实,做妖或许还自由一些。
可是,无名他并不是妖,也不是仙。
惜夜把脚收回来,下巴放到膝盖上: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能和我一样拥有长久的生命,能去很多的地方,看见各种有趣的事物。
却不会像我一样,因为这些而觉得开心满足?有些地方,妖反而比其他生灵来得单纯。
那个无名,似乎背负著沉重的担子,又像是超然于一切之外,能明白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明白!他一回神,对上惜夜似笑非笑的脸,正望入一双黑白分明的,如曜石一般的眼。
这个杀戮无数的妖,居然有一双眩目至此的眼......眩目到......像极了一个人......我明白他为什么无法满足。
惜夜把脸转向溪流:每次发作的时候,虽然痛苦不堪,但他一直都很平静。
可每次结束了以后,他反倒有些失望。
我曾经听见过,他说:为什么还没有结束?他学无名用那种失落的声音淡淡地讲来,其实是一件有些可笑的事。
但听在苍泪耳里,却仿佛听见了那个淡然的无名用一丝惆怅在讲述著。
他是厌世的吗?也不奇怪,他看起来和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他能说会动,可就是像一个幽冥而来的魂灵多过像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奇怪的是......他既然是厌世的,又为什么辛苦地活著呢?他太复杂了,像人一样。
我终究是妖,又怎么会懂?我若要死,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为他而死。
惜夜在说的那一刻,苍泪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字句。
那是昨夜,无名站在这个地方对他所讲的。
发作?你刚才讲的发作又是什么意思?他说,那是......宿病......宿疾?无名有病?是什么样的宿疾?是宿疾啊!好像是这么说的没错。
我倒不大清楚。
反正就是每个月圆的那天晚上,他会一个人去到后山的山洞那里,到第二天的正午才会回来。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去了半条性命一样,至少要躺五六天才能起来活动。
就这些?听上去很奇怪。
惜夜点头:是啊!他不让我靠近后山的山洞。
他让你别去你就不去了?这个妖......头脑是不正常吧!对啊!我发过毒誓不能靠近,一旦有违誓约,那个盘古什么的就不......还给我了。
他间中有些语焉不详,含含糊糊一带而过。
不过苍泪在乎的当然不是这个:什么,你说什么盘古?我曾在无名面前发誓,要是靠近了后山,那么盘古圣君就不会庇佑我找到我最重要的东西了。
惜夜说的时候,带著自嘲。
圣君盘古?无名居然让惜夜以圣君盘古之名起誓?这......很不一般......今夜不就是月圆?他算了算,今夜正是十五。
对啊!月圆乃是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刻。
今夜十五......十五......糟了!不好!苍泪跳了起来。
干嘛!惜夜差点吓翻到溪水里去。
娃娃脸你发什么疯!师父是让我在月圆之夜赶回去的。
如果昨天没有追踪这个妖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如果回不去会怎么样?娃娃脸有点紧张哟!有趣!你师父还会杀了你不成?杀?那倒不至于,不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如果要我选,杀了倒还好些......是吗?娃娃脸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你真可怜!无名就从来不会发火骂人。
发火?如果他会骂人......唉──!算了,我跟你讲这些干什么?苍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一定是和妖怪讲太多话讲傻掉了。
你在说什么?嘀嘀咕咕的。
我得给师父传个讯息。
何况,在没有彻底弄清隐藏在这座山谷里的秘密之前,他也不能离开。
你师父也要来?不会!要是他来了,这个妖哪有活命的道理?师父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血腥浓浊的妖物。
你师父也是个道士吗?什么叫‘也\'?我又不是道士,我师父当然也不是道士。
咦?你真不是道士?那跟我打的时候干嘛要说道士收妖的用词?那是因为......一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开始被牵著鼻子走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因为我很无聊啊!惜夜白了他一眼,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无名身体一直不好,这种大晴天大多不出屋子,我很久没有跟人在大太阳底下聊过天了。
无名他......连日光也不能过于接触?娃娃脸,我发现你蛮聪明的嘛!惜夜摆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只有在清晨或者黄昏的时候,他才会出来走动走动。
你为什么老叫我娃娃脸?你这死妖怪!士可忍,孰不可忍!你心里不一样老叫我妖怪,妖怪的?惜夜笑眯眯地反问他。
嘴角抽搐著,却没有什么可以反驳。
惜夜站了起来,风吹落了满身的花瓣,他突然有了兴致。
无名!弹首曲子吧!他大声一喊,吓了苍泪一跳。
好......没气质的......一定是太阳太毒了,刚才那一瞬之间,才会以为他像......屋中传来调弦之声,想来是无名。
苍泪坐了下来,侧耳听著。
音调由低而高。
曲调古拙平和,却有如春风化雨,浮动人心。
惜夜显然很熟悉这首曲子,随著曲调轻轻哼著。
屋里传来人声,细细分辨,是无名和著琴音在吟颂。
昔日爱撩帘,望见世人总笑痴。
今时却望天,云过搂头拂行衣。
忆往昔,瑶林前,金带玉靴龙鳞衣。
叹今朝,红尘里,辗转零落无凭依。
我心终有悔,当年谁言相思易。
无名吟的,似乎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
苍泪也反反复复地听著。
无名的声音空旷淡漠,反倒更使人觉得凄惶,听得苍泪也觉得心中凄惶起来。
这样温暖的阳光下,这样平和的曲子,他也能奏得这么凄惶?他的心里,一定有著痛苦。
而这个闭著眼睛,在山溪边悠闲听著曲子的惜夜,又为什么要在笑容里掺杂无奈?难道,连这样单纯而缺乏情感的生物,也会懂得伤心的含义?但这天夜里,苍泪却还是没有留下来。
你不是说,不急著回去了吗?惜夜问他。
师父可能有些事,我还是赶过去看看好了。
苍泪望著手心里用来报讯的纸鹤被烧毁了一半,心里倒真有些奇怪。
你师父出事了?当然不可能!这世上有谁能伤得了他?除非......我只是担心师父因为我不回去而怪罪。
惜夜看了看他,撇了撇嘴:那你等一下。
说完,返身回屋里去了。
这个给你。
不一刻,他就出来了。
顺手塞了几张纸到苍泪手里:无名特地交代我,你走的时候,把这个给你。
这是......苍泪低头一看,惊呼:神遁返?遁返是法术中最粗浅的一种,是所有修行之人必须修炼的一种入门技巧。
但这神遁返不同,那已经是少有人知晓的秘传之术,会用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何况这以朱砂写在金色符纸上的,明明是上古时的神用之文。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种以古老咒文驱动的,是神遁返也难以相比的遁返奇术。
而现在还懂这些上古咒文的......算你识货。
惜夜得意洋洋地笑著,一派嚣张。
这些,是无名写的?墨迹犹新,像是写好不久。
你以为我会懂这些歪七扭八的怪字?光用看的就够让人头痛的了。
的确,用脚趾头想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无名人呢?要是开口问他,他会怎么回答?这个时候?惜夜示意他抬头看看时辰:他已经去后山了。
我会回来的。
不回来也无所谓。
那是什么表情?有人要求他回来了吗?我会尽快赶回来。
用那个的话不快也很难。
惜夜翻白眼给他看:对了,还有一张是‘天魔障\',那个你可不要乱用。
我上次一个不小心,足足有半年看不见东西。
那是因为你是个傻瓜!不过,天魔障?那个无名居然连这种六道中的迷障之术都能懂得使用?怎么?我家父亲很厉害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也太诡异了吧!苍泪回他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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