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30 07:29:34

一身蓝衣的无名正闭著眼睛站立在看似无底的冰层中央。

在他的脚下,以红色纹路绘著一个巨大的阵型,像一张圆形的蛛网占据了广阔冰层泰半的面积。

无名正是站在这圆的中心位置。

细看,那一条条的线文,竟是由无数蝇头大小的上古神文排列而成。

这么大的阵式,岂不是要不停写上几年才能完成?只要写错了一个字,不就都前功尽弃了?不要过来。

一声轻微的话语在空旷中撞出阵阵回音。

一回神,正对上无名已然睁开的深幽双眼。

我......苍泪站了出来,有些无措:我只是......无妨。

无名似是细细叹了一声:你来了也好。

这个阵......太古有神,名为虚无。

能驱动虚无神力的,就是这‘虚无之阵\'。

无名这几天一直带著的面具除去了,脸色看来十分苍白:不过,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完成全部,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这阵极小的一部分。

苍泪皱起眉头:这阵形,我像在哪里看见过。

你没有亲眼见过。

无名垂首,发丝随之垂落:他昔日所列的‘诛神之阵\',其实也是从‘虚无之阵\'中推化而来。

天地万物,自虚无始。

这个阵,动用的就是万物的根本,也是一切万法的根本。

你为什么要列这个阵?为了我自己。

无名回答,没有一丝犹疑:出于一个私心的目的。

听说,当年‘他\'为了列诛神阵,受了极重的反噬,足足修养了五千年之久。

有益自然有损,乃是天地依循的道理。

他和你一样,列阵也是为了私欲。

你呢?列阵诛神是为了什么?只能灭于此阵的上古神众已经所剩无几,无名要对付的会是哪个?无名摇头,说:你误会了,我这个阵不是为了伤人而列下的。

无名,你究竟......他来了!无名突然抬头。

谁?苍泪吓了一跳,跟著他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洞顶。

无名再次闭起了双眼,仰头朝上,嘴中说著似咒语又如音律的话语。

苍泪不由后退一步。

阵法开始催动,地上咒文化为阵阵光芒,将无名包围其中。

那光芒由弱至强,竟在半空形成了两道虚像的人影。

师父!衣袂飘扬,神情冷漠,不正是寒华!而对立的那个人......原来无名指的是他。

只看著二人先是交谈,而后开始交手。

不要去。

无名的声音自阵中传来:这一战势所难免,你就不必介入了。

苍泪刚踏出的脚步滞了一滞,思索再三,还是收了回来。

去了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无名这里还有太多的事有待明了。

我师父会胜吗?虽然你师父法力已经高于往日,但对手诡计多端更甚当初,想要分毫无损地得胜,是绝不可能的。

无名像他一样仰首上望,神色有些凝重:更何况他手上有多少的诛神法器,用的哪一种我们更加不知道,鹿死谁手,实难断言。

就算诛神法器尽出也未必伤得了我师父,就算他再狡猾,以师父的敏锐,也不会吃亏。

苍泪神情笃定地说。

我不这么看,以他的为人,平时绝对会隐藏一部分实力。

他现在下了决心要跟你师父一决生死,就不会再心存顾忌。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你一直看见的那个样子了。

无名轻轻谓叹:果然,一切都在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了。

无名,你和我师父......他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师父在几天前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性格,而在那一夜醒来以后,居然又会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冰冷无情的师父?在很多年以前,我们就已经相识了。

由于特殊的原因,寒华爱上了我。

在光芒飞舞间,无名的笑容凄凉而美丽:可惜,我始终拘泥于世俗的观念,以及心中的不安拒绝了他。

直到后来,我终于向自己承认,我早已对他动了情。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他忘记了一切,变回了这个无情无爱的寒华。

而我,则永远地失去了他,苟活在这世上,日夜受著无尽的折磨。

不是我怀疑你的说法,但,以我所认识的师父,不像是会为情而动的人。

他觉得蹊跷,无名所说的一切,不像是真的,反倒像一种被设计的情节。

苍泪,你很聪明,比我要聪明得多。

你猜得不错,那是一个诡计,美丽而残忍的诡计。

你师父并未对我动情,只是中了别人的计谋。

而我,直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个知道了这件事。

无名凄然一笑:幸好,寒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一切不过变回了原来。

苍泪舒了口气,舒完,才觉得这么安心很不应该。

一切变回了原来,那你呢?师父或许是不会记得,但无名......我?无名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空中飞舞著的那个白色身影: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在三百年前,或许更久以前。

直到你带来了寒华,那个曾经为我可以倾尽所有的寒华。

我才知道,早就应该消逝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等了三百年。

其实,我一直不甘心,我想再见他一面,和我的那一段情真正告别。

师父他变回这样,是因为你?他是对师父下了什么忘情的符咒,师父才会一觉醒来,又变回了从前。

这个才是寒华啊!那个爱上我的,始终只是他心里的一个影子,我们常常在做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梦,不是吗?那么,最不幸的,从头到尾,只有无名............我终于向自己承认,我早已对他动了情。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你又何必为我难过?相守一世,也未必能相悦一时。

你的双亲,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我才知道被所爱之人背弃的痛苦。

那痛,夜夜痴缠,无一刻得以停歇。

爱得越深,痛越彻骨。

最可悲的,是连怨恨也做不到......既然你懂,为什么始终不肯原谅他呢?他那么做根本不是源于爱,他连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只是习惯了去怨恨,从不知道失去的已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到最后,他一定会后悔的。

不,我不相信。

他那么残忍,那么一手颠覆了一切,夺去了所有。

我不相信你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他。

苍泪的神情转冷。

我感激他,也可怜他,并没有怨恨过他。

一直以来,一直如此。

无名微微一笑:要不是他,就不会有这段情,要不是他,我又怎么才能再见到寒华?我不会,万年的仇怨,又怎么可能泯灭在谈笑之间?我们的命运,尽皆源自于他,这是不容改变的。

何况,他心里的苦,也不比你我要少,让他这样活著,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苍泪不语。

苍泪。

无名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首次与他正面相对:替我......向寒华道别。

说完,他平举双手,双目合上,空中人影正在此刻合而乍分,同时化为一片光幕,没入虚空。

阵中吹过一阵异风,无名的发与衣衫飘扬而起。

无名!苍泪惊异地望著这一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催动阵法。

不是无名。

在许多年以前,我姓连,我叫做连玉。

话音刚落,无名及腰的长发齐肩被光芒斩断,却没有坠落地面,反而和空中飞舞的光芒混杂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空间,把无名和阵式包围其中,阵外的人再也看不见里面在发生什么。

苍泪怔怔地看著。

那片光芒,金银相混,烁烁生辉,极是壮丽......无名!一声惊叫响起。

眼角黑影闪动,苍泪直觉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

无名!他用力想要甩开苍泪的手臂。

你想害死他吗?苍泪牢牢地抓住他,沈声喝骂:阵式已经发动,你根本闯不进去的。

可是......无名他......他的腿一下子软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没有绛草了,这世上的最后一株也已用尽了,无名......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说不上为什么,苍泪隐约察觉到了无名的用意。

你知道什么!惜夜挣脱他,自己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施法制住我?明知道世上已没有绛草,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我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何况,我并不认为无名希望那样。

苍泪的目光有些冰冷,那冰冷与他一向带著稚气的形象相距得太远:不论无名在做什么,这都是无名自己做的决定,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惜夜,不要太任性了,有些事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惜夜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我错了。

下一刻,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得苦涩又嘲讽:我本以为你是她的儿子,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其实,你们都一样,一样的血脉注定了一样的性情。

苍泪眉头一皱:你说什么?你是在说谁?为什么别人都该为你们的愿望作出牺牲?你们可曾想过别人的心情。

惜夜把脸转向光幕,似是在喃喃自语:无名,我们都是傻瓜,总是一个劲地追在遥不可及的奢望之后,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你看吧!别人只当我们是个笑话,他们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永远是理所当然的。

惜夜,你到底是什么人?苍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对于你们来讲,我们只是污浊的,无用的凡人。

你们是神,你们可以任意决定所有的事。

你们从来不懂得珍惜我们的心意,对于你们来讲,我们的情不是无用的试炼,就是消遣的玩物。

你们不屑!你们讥讽!他用力甩开苍泪的手,脸上尽是决绝的傲气,那傲气,让苍泪的心为之一凛。

你不要胡说,我从没有那么想过。

真的吗?惜夜站得笔直,眉往上挑:你们冷血的水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情,寒华根本就配不上无名。

你要去哪里?我去杀了他。

惜夜没有停下脚步:我偏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苍泪想追,却又放心不下阵中的无名,两相权衡,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因为,惜夜的那种决绝与傲气,实在太过眼熟,也太过骇人。

若是放任......一定会出事的......同一时刻。

一青一白,乍合而分。

几日不见,叔父的法力大胜往昔嘛!虽然笑得轻松,但他的心里可不只是惊讶那么简单。

我道叔父怎么会说出对决的话来,却原来,您早就有了打算的。

寒华轻轻拭去颊上血丝,也不答话。

那人提起衣袖,看著那划破的口子,啧啧摇头:若差上分毫,我这只手可就惨了!寒华五指疾张,冷冷说道:我不只是想要手臂。

那人眸色一暗,笑意更浓: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告知叔父。

寒华微皱了下眉。

叔父先别生气。

那人的眼光极之敏锐,已经看见了寒华这小小的表情变化:事关炙炎神珠。

寒华也笑了,却是让人冷到骨髓里的那种笑容。

你总是在玩攻心之战,未免有点无聊。

杀了你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去找,或者在你魂魄消散前,我总会有办法让你开口说出来的。

任那人再深的城府,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寒华,我尊称你为叔父,是因为念在当年的情分上。

论修为,你我最多平分秋色,你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不成?你根本就不配这么称呼我。

好个无情无心的寒华啊!难怪当年在长白山上,你能够眼也不眨地杀了那位公子。

寒华的眼角忽地一跳。

对了。

那人张开折扇,随手轻扇:那位公子叫什么来著?有不少年了吧!连我都不太记得了。

连无瑕。

原来是他!竟会是他,怪不得......似曾相识......对!对!连公子!那人在掌中轻击著折扇:正是那位无瑕公子。

寒华不由低头,白衫上,点点银光。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别时尚年少,再见已白头。

你若真的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会找著你............哪怕是等上千年,万年或是永远............从此,天上人间,怕不得再见......空茫中,似有一人在他耳边低声细语。

寒华失了神,只是一瞬。

一瞬!足够了!寒华,你终究......玉骨折扇化为利刃,千万剑光,漫天而来。

寒华惊觉,剑光及近,以他的身手,也只来得及侧身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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