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5-03-30 07:29:35

看著他远远离去的背影,韩赤蝶静静地站著。

怎么了?过了很久,韩赤叶走了进来,关上了门,阻隔了她凝滞的视线:君怀忧为什么像是不高兴,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哥哥,你觉得我们在做的事,一直是正确的吗?如果为了避免一场灾祸而让某一个人不幸,那还是值得的。

可是,对那个人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这世上的事,又有多少是公平的?赤蝶,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见这个君怀忧,是因为你对我们当初所下的决定开始动摇了吗?韩赤叶几乎是冷淡地问:难道你忘了答应过母亲什么?不,不是这样的。

只是……我在想,当年母亲把这些告诉了君家,是不是反而造成了这样的结果?那是君家自己的决定。

何况,事情往过去去想能有什么用?就今天来看,君离尘行事毒辣,心机深沉。

只要走错了一步,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赤蝶,不要犹豫,任何的动摇都足以使我们满盘皆输,你懂吗?是的,我明白。

哥哥……这几年也变了很多,难道,在这种充满了繁华和险恶的地方待得久了,连人的性情也会变得捉摸不透了吗?那……君怀忧呢?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坚持己见呢?大哥,你回来了?出乎意料地,许多天没有见过的君离尘在家门口等著他。

君怀忧下了马车,并不像往日那样笑脸迎人,神色之中带著一丝凝重。

看著君离尘,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回来了。

大哥,今天去韩府还算愉快吗?两人并肩走在曲折的回廊上,君离尘笑著问:韩大人为人风趣,大哥一定是觉得宾至如归了。

他轻轻嗳了一声,算是回答。

大哥?君离尘惊讶地停了下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君怀忧终于停下了脚步,静静在原地站著。

他回过头看著君离尘,那种表情让君离尘收起了脸上的惊讶。

离尘。

他说:不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总会支持你的。

就像我告诉清遥的,人一生能有多少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我希望君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你也是一样的,离尘。

然后他笑了,一边笑,一边拉起了君离尘的手:你不用担心,没有人可以令我改变这个想法,永远也不会的。

说完,他拉起君离尘,大步向前走去:韩大人还真是小气,以为光看看花花草草我就会饱了,连点心也不招待我一下。

你也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在他的背后,踉踉跄跄被他拖著走的君离尘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在一瞬间,眼中闪过了宛如带著迷茫的光亮。

君怀忧……清遥,你明天跟吴管事他们一起回青田去吧!为什么?烛光下,埋首在书卷里的君清遥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著倚坐在窗边的父亲: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我刚才已经跟你二叔讲过了,虽然那些人已经被抓到了。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所以安全方面,我也就放心了。

君怀忧答非所问地讲著。

爹不回去,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我还要再多待一阵子,你二叔这里,我想和他相处得久一些。

你既然不喜欢你二叔,成天闷在这里也不自在,还是先回家去吧!我会留下来陪你,爹什么时候回家,我也什么时候回家。

清遥,我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

君怀忧有些苦恼地说。

那爹就应该坦诚一些,为什么要我独自回去,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没有,是你想得太多了。

君怀忧站了起来:我们出来得太久,又遇上了这么多事,写信传话也说不清楚,家里一定急坏了,你先回去给三叔他们报个平安也好。

至于我,最多再留一两个月也会回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爹!君清遥不满地嚷道:我不……君清遥!他第一次对这个儿子扳起脸,神色严厉地说:我已经决定了,你明天就回青田去,不要再瞎胡闹了!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君清遥立刻就住了嘴,但神情之中还是诸多担忧。

唉──!君怀忧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清遥,你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其实有些事还在你能力所能承担的范围之外。

爹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什么,只是有些事,到现在我还没有想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回家去吧!君清遥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君怀忧赞许地笑了:你看完书就早点睡吧!我想一个人去院子里走走。

辅国左相府占地极为广阔,但君离尘厌恶喧闹,所以除了刚好足够的人手以外,并没有像其他大户高官的宅邸中那样仆从如云。

一路走来,除了树影婆娑,没见到半个人影。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表面,四周角落里屋檐上,不知埋伏有多少的卫兵和弓箭手。

叹了口气,他强迫自己把这种煞风景的事忽略掉。

风清月明,是个适合闲庭漫步的好时光,十面埋伏这样的情况忘了也罢!走著走著,又走到了观星台的这边。

他走上了青铜的台顶,望著朗朗明星,渐渐地出了神。

他想起了年幼时很喜欢的那一首诗。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他轻轻念了出来。

怀著淡淡的离愁安慰著自己。

渐凉的晚风吹动了他没有束起的长发,轻薄的衣衫贴著他修长的身子飞舞起来。

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恍似下一刻就能乘风归去了。

大哥。

他一震,从神思迷离中惊醒过来。

转过头,君离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离尘?他连忙一把拢住几乎就要打到君离尘脸上的长发,十分意外地问: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晚上天气寒凉,大哥为什么不加件衣裳就来院子里吹风?难道他忘了自己那种头痛的毛病了?我忘了。

君怀忧不甚在意地回答:只想走走,没料想走著走著会来了这里。

小心著凉。

君离尘把手上的披风递给了他。

谢谢。

君怀忧笑著接了过来,披在了身上。

大哥喜欢看星?君离尘抬头望上天空。

是啊!时常看看夜空能让人思绪平静。

你不也知道,我是个容易头脑紊乱的人,常常会犯头痛的毛病,让脑子安静一些也是好的。

大哥身子一直不好吗?其实也没什么,既然不知原因,也就随它去了。

他不想多谈这个,岔开了话题:离尘,你一定懂得星象的,不如坐下来教我识别可好?识别?君离尘一愕。

是啊!也不顾君离尘的意愿,君怀忧一把把他拉坐到地上,背靠著栏杆,指著天空就问:那个我知道是北斗七星,但你告诉我他们各自的名称和故事好不好?那是星宿中最明亮夺目的一组。

虽然觉得奇怪,但他依旧耐著性子开始解说:自勺柄的位置依次是天玑,天璇,瑶光……西天星宿这个季节也就这么许多,至于……他忽然停了下来,侧头看去,却望见了一张沉睡中的脸庞。

在他解说的过程当中,君怀忧竟然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他怔了一怔,抬头仰望星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讲了很久,月已过了中天,夜已去了大半。

调回目光,望见颈边那张安稳入睡的脸庞,他近乎失神地撩起一络那人的长发。

第一次见面,那一夜在聚华镂里,这人也是依著自己这样睡著了。

不知为了什么,看到他睡著的样子,原本想好好折磨戏耍一番的心情也不翼而飞,把人扔下就走了。

现在想想,是觉得无趣了吧!吓都没有吓到就睡著了,实在是扫了他的兴致。

不过,幸好那时没把他的脸划花,否则的话,靠这么来看实在可怕了一些。

君怀忧,你觉得我是可以信任的吗?我是可以依靠的吗?得到的回答,是君怀忧更加偎近了他,整个人几乎都躲到了他的怀里。

那么靠近!已经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不曾和另一个人那这么靠近了?近到一低头,就能闻到他发间的清香。

近到一低头,就能碰触到他修长的眉梢。

近到一低头,就能……二叔!君离尘猛地一惊,飞快地抬起头来。

二叔,原来我爹和你在这里啊!君清遥走了过来:我一觉醒来还不见爹回来,所以找了出来。

君离尘一动,让君怀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我爹他……清遥?君怀忧揉了揉眼睛,不雅地打了个哈欠:你三更半夜跑出来干嘛?爹,你也知道已经是三更半夜啦?君清遥带著责备瞪了他一眼。

啊!君离尘终于完全地清醒了:离尘,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你明天一早,不,是今天一早就要上朝的。

你看我还……没什么。

君离尘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还是回去了,你也快点回房,就算休息一会儿也好。

君怀忧慌慌忙忙地站了起来。

君离尘也跟著站了起来。

君怀忧拉著儿子跑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著他笑了一笑:多谢你了,离尘,今夜你教我的,我会好好记住的。

君离尘深深地吸了口气。

可以感觉到体内炽热的血液,但胸口却是一片冰凉。

为什么呢?为什么心跳如此急促?为什么胸中血液翻腾?为什么……他离开后怀中渐渐变冷……为什么……要是刚才君清遥没有来……你,究竟想做什么呢……爹。

君清遥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还不快点回去?今天一早就要动身了。

爹,你刚才和二叔……在聊天?是啊!你二叔在教我认识星宿,不过我到后来睡著了。

君怀忧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头发:也不知道你二叔会不会生气。

君清遥却皱起了眉。

刚才二叔和爹靠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二叔低头看著爹的那一刻,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年纪小小的,别愁眉苦脸。

真不明白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的烦恼。

爹,你……怎么了?又来了,这小子又是一脸我可怜你的表情。

你还是和二叔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想来想去,也只说得出这句话。

知道了,你为什么老是在紧张这件事啊?君怀忧翻了个白眼:快回房睡觉去!爹!看著前方一路拖著他的君怀忧,君清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会更好。

但愿……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才好……君怀忧远远看著马车离去的方向,脑子里闪过君清遥和他道别时别有深意的那些说话。

清遥说:也许二叔对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您还是不要太信任他了。

请您相信我,他绝对是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我不希望您会因为对他的信任,反而受到什么伤害。

他明白清遥的意思,十分地明白。

其实以他的为人,原本不应该会下这种前途未卜的决定。

要离开这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想……可为什么……今天会把自己独自陷入这种复杂的局面之中呢?大哥。

站在一旁的君离尘,以为他是在担心君清遥的安全,走过来说:我派出的都是精锐的死士,你放心,哪怕他们全都死了,在最后一个人断气之前,也会把清遥安全送回君家。

君怀忧怔了一怔,侧过头,皱著眉轻声地说:生命最为可贵,对谁来说这都是一样的。

说完,转身走进了大门。

君离尘却因为他言语中似有的不满而站在了当场。

笑容一敛,他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玉笏。

一时之间,所有的侍从仆人们跪了一地。

干什么?他环顾四周,语气平和地问:我说了我在生气吗?所有跪著的人都把头低到了地上,更有人在瑟瑟发抖。

还是,你们希望我生气呢?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几乎是划出了微笑的弧度。

求主上饶命!纵然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但深知他为人喜怒无常的仆人们,还是克制著畏惧,整齐划一地回答。

他抿著嘴角,冷冷一笑。

什么生命可贵?他君怀忧又懂什么了?别人的生命关可贵什么事?大著胆子偷瞧了一眼的仆人吓了一跳,立刻又埋首到了地上。

那个就算最生气,也不过冷笑或者面无表情的主子。

今天只不过为了一句说话,气得脸都青了。

这君家大少爷……只怕,活不了太久了……韩相爷?君怀忧从君家铺子里回来,刚踏进门口就听见这个消息,倒是一愕:请我去他府上小酌?是的,韩相爷说上次招待不周,请您务必再去一次,这次他略备薄酌,以示歉意。

仆人照例递上了烫金的请柬。

这……他著实犹豫了一下:我看还是算了吧!大少爷。

一旁的府内总管突然面无表情的开了口,吓了他一跳:韩相爷位高权重,冒冒然拒绝恐怕不妥。

总管的意思是……韩相爷折节下交,大少爷纵然不愿多加往来,总也要留三分情面。

万一日后落人话柄,主上在朝中难免为之困扰。

君怀忧听了,好好地想了一想。

他知道总管话里的意思,万一太不给韩赤叶面子了,恐怕会牵扯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也免不了会给君离尘添麻烦。

虽说,韩赤叶不像是会为此迁怒,但世事难料……那好吧!他抬起头来:派人去回话,就说我今晚会准时到的。

要去哪里?君离尘穿著朝服,出现在门口。

离尘,你回来了?君怀忧放下手中的请柬。

你要到哪里去啊?君离尘走了进来,把身上的披帛玉坠拿了下来,扔给了仆人。

喔!是韩大人请我过府小酌。

君怀忧把请柬递给了他。

他打开看了一眼,合上递还,问:你要去吗?盛情难却。

君怀忧淡淡笑了笑:难得他愿意和我往来,应该去的。

其实……君离尘试探似的望著他:若是你不乐意去,不去也无妨啊!没有的事!韩大人为人风趣,见识广博,和他谈话是一大乐事,没有乐不乐意这回事。

倒是他为韩赤叶辩护起来:就朋友来看,韩大人是值得相交的。

是吗?君离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那我去准备一下好了,天色已经不早,我该出发了。

君怀忧朝他点了点头,回自己房里去了。

主上。

见君怀忧离开了很久,自家的主子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总管上前问道:需不需要让人跟著大少爷?不用了,多派些人手送他过去。

可是……你想说什么?不,奴才只是想请示主上。

当初您既然让大少爷和韩相爷往来,却又为什么刚才……又有些不愿意,可是计划有什么改变?荣琛。

君离尘冷眼望了过来:你跟著我多久了?回主上。

总管恭敬地答道:已有十年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多话的人。

是,奴才知道。

总管微微一怔,然后立刻低下了头:奴才多嘴了。

下去吧!我要去书楼,不用准备晚饭了。

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回来的时候,不论多晚,让人通知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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