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30 07:29:35

夜深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披了件外衣,提了盏灯,就这么坐在宽阔的走廊上,看著樱花在夜空中飞舞。

也许是平时已经习惯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所以,他看见有个人平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把那人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衫,到手中古拙陈旧的长剑,最后是冷峻坚毅的面容看了一遍以后,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他不在这里。

君怀忧平静地说道:知道你来了之后,他立刻就走了。

我知道。

那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像是带著棱角一样冷硬:我是来找你的。

君怀忧站了起来,讶异地看著他:找我?我来扶桑之前,有人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不论是什么,我都不想收。

君怀忧摇头:你把它带回去吧!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那人缓缓解下了肩上的带子,他这才注意到原来那人背后还背了一个方形的木盒。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之间涌上了君怀忧的心头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蓝衣人解下木盒,然后手腕一抖,那木盒就平直地落到了他的脚边,却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问。

那蓝衣人屈指一弹,木盒突然四面展开。

啊!他不由惊叫一声,惊慌中踢翻了脚边的风灯,跌坐到了地上。

月光刺眼地发著光亮,照射在那个打开的木盒上。

木盒里端端正正地放著一颗人头。

一个美丽的人头。

至少,在还活著的时候,它必定属于一个美丽的女人。

可是,它现在被人割了下来,放在了一个小小的木盒里,就算是表情再怎么安详,还是那么地狰狞恐怖。

君怀忧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这个人头。

他当然认识这个人头,不,应该是这个曾经会说会笑会动的美丽的女人。

怡琳……他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有人让我转告你,这一次是你妾室的头颅,下一次会是你独子的。

蓝衣人毫无表情地说著。

为什么……君怀忧颤抖地伸出了手,触摸到了那张栩栩如生的面容,语调不稳地说:我还以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如果你即刻返回中土,一定可以保住你独子的性命。

难道这是为了这个,他可以这么狠心地……托我传话的不是君离尘。

蓝衣人打断了他。

他只觉得胸口一窒,手垂放下来,抬眼看著蓝衣人问:你说什么?托我带这个人头来见你的人,不是君离尘。

蓝衣人木然地看著他:君离尘在上个月,已经封锁了南方的各个港口,严格检查来往船只,就是为了不走漏风声,让你知道君家遭了变故。

变故?什么变故?君怀忧急急忙忙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托你带著人头来见我的人,究竟是谁?皇帝。

君怀忧被这个简洁明了的答案给惊呆了,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就这么多,我的话已经传完了。

蓝衣人转身要走,刚起步,却又停了下来:我最初时所认识的君离尘,是一个在骨子里都没有丝毫破绽的人。

在我看来,那样的他,就算是不会武功,要战胜他都会是一件最困难的挑战。

只可惜,他还是遇上了你,那让他有了最致命的弱点。

你如果这次决定回去,应该怀著‘死亡’的觉悟才对,因为‘天下’是一个太大的诱惑,无论对谁来说,你都是一枚完美的棋子。

如果我是君离尘,会在你成为威胁之前把你杀了,在这场对决里,没有弱点的人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在漫天飞扬的樱花里,蓝衣人像一把离了鞘的剑一样,那种凌厉的气息连完全不会武功的他也感觉到了。

但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脚软,他笔直地站著,笔直地和蓝衣人对视,他慢慢地说:你认为我只是枚棋子吗?不愧是君家的人,你们的身上,总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蓝衣人抿了抿嘴角:那我今天就再多嘴说一句,只要你死了,就能成全他的野心。

如果你活著,他不但会败,而且必死。

君怀忧的目光暗沉下来,他目送著蓝衣人慢慢走远,还是直直地朝前凝望著。

许久,他才低头看著那颗送来的人头,凝滞的眼里,滑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泪水。

这泪,也不知为谁而流……这一年,当今的天子以年满十九为名,像主掌政事的辅国大臣,左丞相君离尘提出亲政。

君离尘主掌朝堂近十年,怎肯轻易放手,自然万般推托。

几经冲突之后,僵持之局终被打破,君离尘率军五十万,打著清君侧的旗号,由南向北,不到七个月,就攻占了大半的江山,现正和退守皇城四周的十万御林军对峙于距京城不到百里的一处险关,一旦此处突破,大军就可以直逼皇城。

一时间,泱泱天下,人人无不自危。

这一天,最近总是一入夜就一片黑暗的皇城,深夜之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在文武百官上朝的天仰殿里,年轻的帝王高高地坐在龙椅之上,审视著这位远道归来的客人。

在明灭不定的烛火里,这个人也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著。

我听过太多的人提起你,所以,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个传奇的人物。

皇帝的面容虽然仍带著几分稚气,但言语谈吐却是一个帝王该有的锐利和深沉: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你是君离尘命中唯一的变数,要想保住我的皇位,就一定要把你掌握在手中。

我本来不相信,甚至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是不相信。

你想,君离尘是什么样的人?他那种人,怎么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直到在四年之前,皇城夜宴的那个晚上,我见到了你,我看到了君离尘看你的表情,我立刻就相信了。

说实话。

君怀忧开口接下了话尾:我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式地面见当今的皇帝。

但请恕我不能下跪,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

为什么?皇帝问。

我君家一门,对你来说已经是叛逆之族。

按律,满门死罪也不为过,既然是这样,我又何必要下跪呢?听你的口气,似乎认为这叛乱不是什么大罪,是吗?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但从有皇朝起,朝代更迭,不过就是兴亡盛衰交替,成王败寇有什么稀奇?他不过是因为没有生在帝王之家,却想挑战皇权,问鼎天下而已。

野心本身并不算什么罪过。

你这是想触怒我,是吗?皇帝不怒反笑:但我不会生气的,因为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如果他生在帝王之家,这天下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绝对会是一代明君,名垂千古,永留史册。

君怀忧深深地看著这个在记忆里并不清晰,甚至没有什么印象的皇帝。

那一年的春天,也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他跟著君离尘到皇宫里参加小皇帝十五岁的寿筵。

那个时候,君离尘的权势正如日中天。

那场寿筵,君离尘反倒比这个应是主角的皇帝更加受人追捧。

他只记得,三呼万岁之后,大家的重心完全偏向了光彩夺目的君离尘,连他自己,也被混乱殷勤的人群弄得头昏脑胀,根本就忘了那盛大场面究竟是为谁而设的。

要是自己是那个十五岁的皇帝,那么,自己的心里,会怎么看待那一幕呢?皇帝,才应该是站立在权力巅峰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君怀忧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

在君怀忧的认知里,在朝廷之中,在才智和手段上能够和君离尘相提并论的,只有韩赤叶一个人。

他完完全全地忽略了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韩赤叶,而是这个坐在金色龙椅上,从高处把一切看进眼里的皇帝。

恐怕,连君离尘也未必会想得到,他最终要面对的,是这个他一直忽略了的,以为成不了什么威胁的孩子。

我没有想到,真正最高明的人物,会是年轻的天子。

不,我还是棋差一著,我实在是低估了君离尘的实力。

也只能说,他掌权多年,在朝廷中势力之大已经是根深蒂固。

我太过急于求成,最终走漏了风声,让他有机会离开京城,这是严重的失策。

皇帝轻叹了口气:所以,他现在兵临城下,说不定这江山转眼之间就要易主了。

可是,你找我回来中土,并不是为了要将江山拱手让人吧?君怀忧冷冷地望著他:你送我小妾的头颅给我,又以我儿子的性命相要挟,为的不正是要借我和他最后斗上一回?不是,我不是要和君离尘斗,而是想要他死。

皇帝风清云淡地说了那么一句:天下间,帝王只能有一个,我坐在这里,他就不能活在世上。

君怀忧的心一沉。

我也没有杀君清遥的意思。

皇帝接下去说: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儿子和我可是八拜之交,结义金兰过的兄弟啊!这句话让君怀忧大大地一怔。

爹,我今天认识了一位很有趣的朋友喔!原来,当年清遥一直挂在嘴边的朋友,居然会是这个皇帝?他现在已经是我亲封的御使,是我最信任的臣子呢!皇帝盯著他,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君怀忧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畏惧。

你想让我做什么?既然你是君离尘命中的变数,一定对他有著不一样的意义。

要是你动手杀他的话,应该是易如反掌的,是吗? 君怀忧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怎么亲密,也不过就是兄弟。

何况大义所在,灭亲又算得了什么?要知道,你君家的人可都在这皇城之内,到时乱兵入城,他们的命运可就堪忧了啊! 君怀忧忍不住退了半步。

爹!爹!这时,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惊喜的叫声。

他回过头,正看见殿外直冲进来的人影。

清遥。

他有些惊愕地望著一身锦衣官服的儿子。

爹!君清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年里,我们有多想你啊!看著俨然已经是青年的儿子,感觉到有力的拥抱,君怀忧突然感到有一丝陌生。

不过是三年而已,为什么再回到这里,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爹!怎么了,你不高兴吗?君清遥看见父亲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惊讶地问。

不,不是这样的。

他勉强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很高兴。

这次爹能顺利地回来,还多亏了皇上呢!君清遥兴奋地说:知道爹想回来以后,我求皇上派人去接应你,这样的话,果然顺利了很多呢!是吗?君怀忧抬起头,看著笑意盈盈的皇帝:那还是要多谢皇上了。

爹?终于察觉到他语气神态有些异样的君清遥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君离尘……他是你二叔!君怀忧打断了他:不许直呼他的名字。

爹!君清遥震惊地望著他。

你三叔呢?君怀忧问。

他和素姨还有姑姑她们,自从琳姨……就一直住在韩丞相的府里。

听到提起死去的宋怡琳,君怀忧的眉目禁不住又沉了一沉。

爹知道琳姨的事了,对吗?那一阵子宫里闹刺客,谁也没想到刺客会躲进琳姨的房里,琳姨她……君清遥低下了头:爹,你也别太难过了,皇上已经厚葬了琳姨。

至于那个派来刺客的人,我们不会轻饶过他的!君怀忧看见儿子眉宇间的怨毒,心中一颤。

我想先见见你三叔,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吧!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用力之大足以让君清遥觉得惊讶。

君清遥点了点头。

皇上,小民先行告退了。

君怀忧凝重地看向龙椅上那个依旧笑容满面的皇帝:至于皇上的提议,我会慎重地考虑的。

你们多年未见,当然是要叙叙旧的。

皇帝后靠到了椅背上,面目被阴影阻挡,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时间紧迫,明日一早,还希望你能答复我。

君怀忧略一点头,也不向皇帝下跪告退,就拉著儿子从大殿里走了出去。

马车里,君怀忧一言不发,只是望著窗外死寂一片的街道发著呆。

爹,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珏?君清遥轻声地问他。

谁是阿珏?他似乎并没有用心回答。

就是皇上啊!私下里,我都叫他阿珏的。

提到好友,君清遥开心地笑了。

兵临城下,眼看你好朋友的江山就要落到你二叔的手里。

可能连他的性命都不能保住,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君怀忧回过头来,认真地问道。

不瞒爹说,我都很久没有笑过了。

君清遥的神情松弛下来:自从君……二叔起兵以后,我一直都很担心。

虽然阿离待我就像亲兄弟,可那个人毕竟是我二叔,不论在朝廷里还是在私底下,我的压力实在很大。

但当我知道爹就要回来了,我突然觉得,所有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任何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了。

傻孩子。

君怀忧露出了一丝笑容:你爹只是个凡人,又不是神仙。

在我眼里,爹就是神仙。

君清遥坚定地回答。

他笑著伸出了手,想要像以前一样呢揉揉儿子的头发,却在看到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还有那雕琢精美的玉制发饰时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笑容。

爹?君清遥诧异地望著他,心里总觉得父亲有些反常。

因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的父亲永远是最冷静,最能保持笑容的那一个人。

可这一次,他不止一次地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寻常的阴郁,这使他十分地不安。

清遥,如果有一天,我和皇帝处在危险之中,但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你会救谁?君怀忧看著他的眼睛,慎重地问:救我还是救他?爹,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君清遥吃惊地说:这怎么能拿来选的?我是问你,你是要救你爹呢?还是要救你最好的朋友?看著君怀忧过份认真的表情,君清遥愣了好久。

我会救爹。

君清遥回答:可是我有机会救他而没有救,对他不义,我也没有面目再活下去了。

为人之道,贵乎情义。

君怀忧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你长大了,清遥。

可是,你这种性格,换过一种环境,或许能大有作为,可是留在这里,迟早要吃大亏的。

我不明白,爹,你为什么总说些奇怪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清遥,你还记不记得爹告诉过你,要你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当然记得。

但是清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们如果要想得到想要的生活,一定要学会等待和忍耐。

君清遥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答应我,清遥。

不论你将来会面对任何事,都要学会忍耐,因为只有经历了这些,一个人才会真正地成长。

这时候,马车停了。

车夫禀报著:韩丞相的府上到了。

大哥!披著外衣匆匆从里间跑出来的君莫舞失声喊道。

站在窗边的君怀忧回过头来,报以微笑,说:我回来了,莫舞。

君莫舞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眼睛里隐约泛起了水雾:你可知道回来了,大哥。

君怀忧轻轻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大哥,可偏是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回来的。

君莫舞神情严肃地对他说。

大家都身在险境,我怎么能一个人置身事外呢?君怀忧温柔地笑了:这几年大家都很辛苦吧!我回来了以后,就不用太担心了。

可是你应该知道就算自己回来,对这种局面也……莫舞,韩赤叶他对你是真心的,是吗?君怀忧突然打断了他。

君莫舞被他这一问,怔在了当场。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啊!君怀忧走到窗边,望著楼外死寂的皇城:如果他是出于真心,那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我们先别谈这些了。

你知不知道怡琳她……我也猜得出来,离尘让怡琳去刺杀皇帝也是意料中事。

所谓死士,不正是派这种用处的吗?原来大哥早就知道了,我却还是最近……没想到我们小小的一个君家,居然会成了藏龙卧虎的地方,末了,还卷进了这种夺天下的斗争里去了。

君莫舞无奈地苦笑。

人生在世,只有想不到的,哪里有不可能的事情。

大哥……你和二哥之间……君莫舞问得支支吾吾,像是不知怎么开口才好的样子。

这一问,让君怀忧的表情霎时纠缠起来。

我们之间……他答得有些恍惚:可以说千头万绪,我一时也不知要怎么答你才好。

君莫舞也低下了头。

君怀忧说出这句,也就等于回答了他一半。

莫舞。

君怀忧回过头来:韩赤叶他什么时候回来?军前告急,恐怕要到明天近午时分了。

在那之后,想办法带著大家离开京城。

大哥,京城中戒备森严,我们住处外也满是暗卡,恐怕……你没有办法,韩赤叶会有。

你们离开以后,想办法去扶桑,我在那里还有一片产业,足够你们立足了。

就算是这样,那大哥你呢?隐约觉得不大对劲的君莫舞问:为什么只说我们?我不能走。

为什么?君莫舞瞪大了眼睛:大哥不走,我们怎么能走?要是加上我,你们也就走不成了。

君怀忧苦涩一笑:皇帝要以我威胁离尘,怎么可能轻易放我逃脱?你们先想办法脱身,我来阻挡视线,这样才是最好。

不行!君莫舞大声反对: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我们绝不能把大哥一个人留在这么险恶的环境里。

君莫舞,别这么傻了!君怀忧也生起了气:你和我死了算什么!可怜秋明珠她们呢?你也要她们陪我们一起做这无谓的牺牲?还有,清遥是我的独子,是我君家的独孙,难道你想让我亲眼看著他遭遇危险?他日,你有没有面目再来见我?有没有面目去见君家的列祖列宗?君莫舞被他一阵质问打乱了思绪,可仍然坚持著:那么你让怜秋她们带著清遥先走,无论怎样,我不会走的。

你留下来有什么用?我稍后自然会想办法脱身,你留在这里,我反倒会有所顾忌,到时会更不方便。

听他这么说,君莫舞很是疑惑:办法?会有什么办法?你先别管我用什么办法,我只问你,你信不信得过我?我当然是信得过大哥的。

那好,你想想,这几年以来,我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君莫舞皱起眉头,依然觉得十分为难。

莫舞,我们君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存亡也只是一息间的事了。

不论离尘是胜是败,我们都要尽快离开京城。

当今皇上留下我们,是因为我们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等到没有用处了,我们一样是乱臣贼子。

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有机会可以离开的,我保证在上船之前赶上你们,好吗?大哥……君怀忧一笑,又叮嘱道:清遥十分信任这个皇上,要是说实话,他未必肯信,说不定还要去当面质证。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下药打晕,也要在离开以后才能和他说明一切。

君莫舞闭上眼睛,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在韩赤叶回来之前,我想再见个人。

是素言吗?她就在……不是。

君怀忧打断了他:我想见韩赤蝶。

韩赤蝶?君莫舞非常地吃惊:你是说……她还是住在那间屋子里,对吗?是的,可是……君怀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走下楼去。

大哥。

君莫舞冲到楼梯口,大声地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地离开,平安地生活下去。

当然。

君怀忧没有停下脚步: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就算是绝处也能逢生。

等到有人回应的时候,君怀忧推开了那扇门。

没等到要求,他转身关上了门。

天还没亮,屋里当然点著灯。

细细高高的灯台边,端端正正地站著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就算是暖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还是一片冰凉之色,不像是梦中被人吵醒的狼狈,反而像在这里等人等了很久。

好久不见了,韩姑娘。

君怀忧微笑著跟她打了招呼: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的,是吗?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我来找你,只是想问当年没有来得及向你问清楚的事情。

君怀忧接著说:我想问你,在君离尘的命盘里,我究竟是什么变数?死星。

那少女终于开了口:司刑克。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君怀忧闭上眼睛,觉得有一些轻微的晕眩:原来我才是他命里的灾星。

只要你活著,君离尘就不可能违背宿命,他一定会死,而且死期将至。

这句话,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想问,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能好好地活著?不能,天命怎能逆转?那么说来,也未必全无可能。

君怀忧浅浅地舒了口气。

我能问一句吗?韩赤蝶第一次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不希望君离尘死?甚至会想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这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生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又怎么能够明白?为什么说我不懂?就算是一个瞎子,懂的也未必会比一个健全的人少。

我知道,愿意以生命去救另一个人,说明你对他有很深的感情。

韩赤蝶淡漠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做,君离尘是孤星,应人间血煞,但不会是九五之尊。

他气运将近,你已无力回天了。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

或者说,你只是个有著神秘力量的孩子。

君怀忧笑了:你还不明白,人心究竟有多么复杂。

也许你真的已经看见了结局,也许你觉得我实在很傻。

但在我成为君怀忧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陷进了这个泥潭,到现在早就想出也出不来了。

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复杂的。

韩赤蝶看著他:但你到这里来,是被神奇的命运所支配。

上天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你命中和他相冲,自从和他相识,命运的走势已经不容逆转。

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去改变一切,否则……唉──!君怀忧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办不到的。

他死了,对天下人来说都未必是件坏事。

从此,世间会稳定许久,人们也能休养生息,有什么不好?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我却希望他活著。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君离尘有这么深的牵记: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同情还是怜悯,但我宁愿他是在年老的时候,像是长眠般死去。

而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一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我自己承担这一切。

你这样一厢情愿,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离尘说……他爱著我。

君怀忧突然苦涩一笑。

韩赤蝶惊愕地看著他。

37那一夜,君怀忧和韩赤蝶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又是为了什么要去找韩赤蝶,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君怀忧在那间屋子里逗留了很久的时间。

等到他动身准备离开韩家的那个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升起。

等在那间屋子门口,一路送他出来的,是韩家的主人,右丞相韩赤叶。

你真的决定了吗?韩赤叶沉重地问他。

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君怀忧神色如常地反问。

怀忧兄……怎么还这么称呼我?君怀忧打断了他:不是应该叫大哥的吗?韩赤叶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哥。

我这一大家子的人,就劳烦你了。

君怀忧别有深意地望著他。

你放心,有我韩赤叶在,君家定可保全。

韩赤叶镇重地回答。

君怀忧点了点头。

大哥,你要保重。

在韩府门前,韩赤叶扶他上了马车,君莫舞站在门边,满脸的不安。

莫舞,赤叶,保重了!君怀忧微微一笑。

马车飞驰而去,刹那,已消失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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