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君离尘会陪他吃这顿饭,他也知道,这顿饭以后君离尘会下令攻打皇城,也许明天,这片江山就要易主。
所以,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所以,一切都必须结束了。
他环顾四周。
君离尘知道他讨厌被人打量指点,所以没有让人跟著伺候他,整座营帐里,只有他,还有一桌的酒菜。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手,从自己的发上抽出一支长长的玉簪。
轻轻地转动,装饰的镂雕和簪身分离开来,他小心地把当中白色的粉末倒入面前的酒杯,耐心地看著那些粉末完全地溶入酒中,然后把玉簪插回了发髻。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是那么地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做完了这一切,他也没有表露任何的不安,只是坐著,静静地在等。
君离尘过了很久才回来。
就要攻城,他当然要去军前鼓舞士气。
像君离尘那样的人,振臂高呼似乎是很可笑的事呢!怎么了,在笑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微笑著把面前的酒杯递给了君离尘。
这是祝捷酒吗?君离尘也勾起了嘴角,看著他。
我希望你能够实现所有的愿望。
他亲自端起了那杯酒,递到了君离尘的面前。
我就要攻打皇城了。
君离尘接过酒杯,深深地看著他:如果,这次攻城,君家无法幸免,你会恨我吗?不会。
他简洁有力地回答了。
怀忧。
酒杯在君离尘的嘴边停住,他又问:除了是兄弟,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我动了情? 有。
他依旧没有犹豫。
好,实在是太好了。
君离尘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酒杯已经碰到了他的嘴唇。
然后,靠近又远离,靠近,又远离……君怀忧平静地看著他。
如果,我已经喝下了这杯酒,你的回答会是什么呢?终于,君离尘还是放下了酒杯,看著他问。
君怀忧一愕。
你犹豫过吗?君离尘的眼睛,那么地暗沈,君怀忧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有,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君怀忧看著那杯酒,直到现在,他依旧保持著平静。
为什么?牺牲一个兄弟,可以救回我的全家,我的独子,我的弟妹,我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那我呢?君怀忧抬起头,迎上了他凝固的眼神。
只是一个兄弟,失散了许多年的,感情并不是很深的兄弟。
君离尘凝固的眼神终于被击碎了。
只是兄弟?那么,你所说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因为我很歉疚,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你对我的感情,我的确十分感动。
可是,除了同情,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君怀忧叹了口气:我很内疚,当初要不是我一再退让,让你有了错觉,今天也不至于会令你这么痛苦。
很好,实在是好极了。
君离尘靠在椅背上,目光里一片空洞: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得了那些你重视的人吗?也许不能,但是如果我不动手,就一点机会也不会有。
你很残忍啊!君怀忧。
君离尘笑了起来,笑得仓惶而又凄凉: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和杀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们君家注定了是要亏欠你的。
君怀忧带著歉意在说,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地近乎残酷。
够了!那种残酷终于打败了君离尘,他站了起来,痛苦的表情被阴冷替代,他猛地抓住君怀忧的双肩,那么用力地抓著:我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把我当作毫不重要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心里只有你。
别人怎么恨我都可以不在乎,没有任何的事能够让我这么痛苦!只有你!只有你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肩膀上的疼痛让君怀忧皱起了眉头。
君离尘下意识地放松了力气。
下一刻,他开始厌恶自己。
君离尘是什么人啊!别人都说你没血没泪,心如坚铁。
你不是告诉过自己,能够得到这个天下,就算血染河山又有没什么关系。
那些怨恨你的人,害怕你的人,他们的只配做你脚下俯首贴耳的奴仆。
可是现在呢?这个人明明背叛了你,背叛了你有生以来第一次交付的真心,你居然因为害怕会弄痛他,而这么小心翼翼的?他要杀了你,他要杀了你啊!你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呢?他爱他的家人,胜过爱你千百倍,这样的人值得你视如珍宝吗?如果你穷尽一生,都得不到这个人的心,又该怎么办呢?你能等那么久吗?你等得到吗?如果他爱上了别人,他的心最终给了别人,你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你只会更痛苦,更痛苦,那种痛苦你怎么能够承受?想要永远不会尝到那种痛苦,除非……你想杀了我,是吗?君怀忧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平静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心里,一直就有著杀我的念头。
当年,你让我去皇城送那个漆盒,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吧!你让人在半路上刺杀我,却没有想到我只是受了轻伤。
你的心在那一刻分成了两半,一半痛恨我使你变得软弱,另一半却对失去我恐惧万分。
你杀我是因为你恨我,你救我是因为你爱我。
那现在在你的心里,又是哪一半占了上风呢?够了,君怀忧!君离尘松开了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用全然陌生的目光看著他: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看清了吗?我还会是谁呢?你只是忘了,我也姓君,你血液里的冷酷,我又怎么会少?我现在做的,和你当年在舞凤宫里做的,又有什么差别?君离尘扶住了桌子,收拾著自己已经残破不全的心。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至少,君怀忧在聚华镂里落到他怀里的那一刻之前,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他所想要的,只有那座世上最为华丽也最为黑暗的宫殿,他要证明,他君离尘生来就是为了君临天下的。
没有人,能够动摇这一点。
他费尽了心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在最后的关头,不能被任何的事毁了他就要到手的成功。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站直了他修长的身躯,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至少看起来,冷静已经回到了他的脸上。
很遗憾,你还是失败了。
这的确是让我大感意外,不过可惜,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
京城已如危卵,你没能杀得了我,这个天下就注定了要落到我的手里。
京城覆灭,君家绝对逃不过这场劫难。
君离尘笑了,笑得足以让人不寒而栗: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城破他们得以不死,我也不会再让他们活在这个世上。
我要你亲眼看著,他们一个一个地为你刚才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不怕我恨你吗?君怀忧直直地盯著他。
你恨吧!君离尘笑得更冷:我不在乎,你尽管恨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杯酒,把我伤得多痛。
你也应该尝尝那种滋味,也许,你就会明白我爱你究竟有多深了。
君离尘拿起桌上的那杯酒,当著他的面倒在了地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青田君家会跟著这个皇朝一同覆灭,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放下酒杯,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两名卫兵随后走了进来,可想一定是君离尘吩咐的。
感觉到君离尘渐渐走远,君怀忧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动作。
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可怕的人。
这座营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一旁的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如果我是他,就一定不会相信。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偏偏会被他亲眼看见你在下毒?那个声音又说:原来绝望,真的能让一个这么有头脑的人都瞎了眼睛,我原以为这是行不通的呢!你不是他。
君怀忧终于改变了表情,他靠在了椅子上,显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他也不想想,像你这种滥好人,怎么可能下得了这种毒手?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来没见过他狼狈成这样,心里倒是有些痛快的。
你的话,还是一样这么多。
他可不像是这么笨的人呢!难道说真的是有‘当局者迷’这种事的吗?倒也是,你高明地连我也差点就信了那是杯毒酒。
说实话,你对他……洛希微,你闭嘴!君怀忧猛地打断了他: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还要在桌子底下讲多久?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了嘛!从桌子底下钻出一个人来。
其实,他是从桌子底下的那块地毯下面钻出来的。
说明白些,其实他是在桌子下面挖了个洞,躲在了那里。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眨了眨他招牌一样的圆圆猫眼,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君怀忧,问:你没什么事吧!走吧!君怀忧站了起来。
等一下!洛希微一把拉住了他:你真的决定了?其实,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你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你实话告诉他,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是你自己说什么办法也不会有的。
君怀忧看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演完了这一出,现在却要反悔吗?不是啊!你难道真的愿意一个人跑出去等死?在他身边,你多少能好过一些的。
‘断魂’虽然可怕,总也有解药的,说不定京城撑不了几个时辰就破了,那也还有救啊!尽会乱想,快走吧!君怀忧把桌上的酒杯收入怀中,第一个跳进了桌下的洞里。
洛希微叹了口气,跟著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地道里。
山坡上,君怀忧回首望著君离尘驻营的山谷。
在想什么?牵著马站在他身边的洛希微问。
我在想,你每次挖这么长的地道,那些挖出来的土都到哪里去了呢?君怀忧十分正经地问。
你管这个干什么?总不会吃掉的。
居然用看蚯蚓的眼神看人,真过份!君怀忧抬头看了看天色:很晚了啊!洛希微欲言又止。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按我们的约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万一我在路上死了。
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好,不要立碑,知不知道?我看见过无数将死的人,可像你这样的,还真是没有过。
死了还怕别人会难过,要躲起来偷偷死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别难过,我不是还没死吗?直到君怀忧帮他擦了眼泪,洛希微才知道自己哭了。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长命呢?难道说,连老天爷都会有私心,不想把你留给那个妖怪?我对不起他。
君怀忧忍不住再次地回望:看见他那么地难过,我又怎么忍心呢?只是,与其让他看到我死,我倒宁愿他一辈子都弄不清事情的真像,一辈子以为我还活著,只是又一次地从他身边逃开……你真的很残忍,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一个人,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宁了。
君怀忧笑了。
淡淡地,带著些许的悒郁……什么人?突然,洛希微神色一凛,伸手把君怀忧护到了身后。
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一个冷历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
君怀忧明显地感觉到了,洛希微的身子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忽然变得僵直起来。
突然,他也猜到了是谁。
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君怀忧第一次听见洛希微用这么凝重的语气讲话,感到有些惊讶。
难得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有事没有说清。
那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蓝衣古剑,面容冷峻。
不过,我这次来不是要来找你的。
是你?君怀忧皱起了眉,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你什么意思?洛希微戒备地问。
我要找的人,是他。
蓝衣人锐利的双眼盯著的是君怀忧。
什么?这边的两人同时惊讶地反问。
我要把他带回皇宫。
蓝衣人的目光在洛希微身上打了个转:你知道是白费功夫,就不用动手了吧!蓝天远,你就不怕我毁了那东西?洛希微咬了咬下唇。
我说过了,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
蓝衣人看著君怀忧:我不想对不懂武学的人动手,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你跟我走就是了。
不行。
君怀忧看著他,摇头拒绝:我不能回去。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独子还在皇宫呢?你也不跟我回去吗?洛希微一听,暗叫糟糕,回过头,果然看见君怀忧面色发白,急忙一把将他扶住。
希微,是真的吗?君怀忧强自镇定,但手却有些发抖。
君怀忧,你不能回去!洛希微抓住他:这个时候回去,你就真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清遥他……为什么会……出了点意外……他的确没来得及和大家一起离开。
洛希微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我答应过韩赤叶,一定要把你交到他的手上,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回头?君怀忧有些愕然地看著洛希微。
你还不明白吗?你不能死,有太多的人希望你活著,只要你能够坚持到码头,我们就有办法保住你的命,但你如果你现在折回皇宫,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洛希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来:你以为你折回去能改变什么?你折回去,只会白白搭上性命!可是,清遥他……君怀忧皱著眉,心里乱成了一团。
我怎么能把清遥一个人……我怎么能把他舍弃掉……君怀忧!洛希微狠狠地抓住他摇了摇:我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所以你才会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君怀忧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蓝天远。
清遥他一个人……可是,要是回去了,那么……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不行。
终于,君怀忧沙哑著开了口:我不能回去。
要是回去了,那么离尘他……我不能回去。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著蓝天远,坚定地说:我不会回去了!很好的眼神。
蓝天远居然笑了,连洛希微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这少有的微笑。
可惜,这由不得你!长剑被从背上解下。
我这回不一定是要带著活生生的你回去。
长剑被一分一分地从剑鞘里抽了出来,乌黑的剑身没有一丝的光泽。
带著你的尸体虽然费力一些,不过倒也没什么关系。
君怀忧的脸上浮现了慌张。
他知道,蓝天远不是在吓他,而是真的有杀他的打算。
要是你敢碰他一下,我立刻就毁了那样东西。
洛希微突然出了声,脸上一片阴暗。
你是说,你为了他而要挟我?不知是不是错觉,君怀忧只觉得那个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寒光。
不错。
洛希微拔出腰间的短剑,反手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要是我死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那东西藏在哪里。
我保证,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的。
锋利的剑尖一瞬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流淌出来。
这招以死相胁倒是第一次看见,居然还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我真是为你觉得羞愧。
那也多仗师父你教导有方。
洛希微冷冷地回望著他。
你现在肯承认我是你师父了吗?蓝天远半低下头,看著自己垂放在身边的古剑:你既然是我弟子,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说过的话,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洛希微齿根一阵紧咬,直到舌尖尝到了自己的血味。
你真的要这么做?他看著蓝天远,眼睛泛起了凌厉的光亮。
蓝天远抬起头,手腕一转,长剑直指了过来。
走!洛希微一把把君怀忧托上马背,转身迎上了那片铺天盖地而来的剑光。
君怀忧知道洛希微只能撑得上片刻,丝毫不敢犹豫,一拉缰绳,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不过片刻,急驰中的君怀忧就感觉了不对。
他侧过头,赫然看见了蓝天远棱角分明的面孔近在身边。
他一时惊吓,整个人往另一面倾斜过去。
马儿一个颠簸,他再也拉不住缰绳,整个人往马下坠落。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而紧闭眼睛的时候,觉得领口一紧,完全地静止了下来。
整个人从急速的运动中猝然停下,那种不适的感觉让他胸口发闷,眼前更是一片漆黑。
一切就如电光火石。
马蹄声在耳边远去,等他再次看清东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蓝天远一把拎在了手上。
他急忙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跑了不短的距离。
希微……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带著颤抖。
你放心,他还没死。
蓝天远回答了他:我早就说了,他是不自量力。
蓝天远看著他。
你是个不凡的人物。
蓝天远说:只可惜,你还是选了这条道路。
我也对你说过了,你这次回来,应该怀著‘死亡’的觉悟才对。
君怀忧顺著蓝天远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千军万马,战鼓声声。
他远远看著,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黑色帅旗下那张志在必得的容貌。
心里一痛,他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最后的一战,终于开始。
君怀忧站在窗前,任由天边的火光映红了自己的双眼。
昏暗的夜色里,这座城市,像在燃烧……不出三天,这座皇城就会落到他的手里,就算我能逃到北方,想要再图复位也是绝不可能的了。
在他的身后,身著龙袍的男人这样说:所以,城在,我在,城破,我死。
君怀忧半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那时,他接替他师父的位子,成为历来最为年轻的国师。
说实话,我对他是怀著崇敬的,因为他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君主。
那时候,我总想著,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演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你恨他很深。
君怀忧半侧过头,睫毛在眼眶下投成一片阴影。
当你幼年时的榜样,成为有著野心抢夺你东西的仇人,你会不恨他吗?当朝的天子笑吟吟地说著,像是丝毫不在意城墙外连天的战火。
你的确有恨他的理由。
君怀忧点了点头:你这么做绝对无可厚非。
就像他们一直在说的,你的确太过与众不同。
不管是谁,在你的面前,都会不自觉地把最软弱的地方暴露出来。
皇帝的眼睛里划过激赏:怪不得,像君离尘那样的人,也会因为爱上你,而患得患失。
君怀忧浑身一震。
很惊讶吗?其实,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
何况,君离尘表现得那么明显,明显得让我都怀疑那是不是真的。
皇帝走到他的身边,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著他:直到这一刻,我才确定了,你实在是一个足以令任何人都生出追逐之意的人。
你夸大了,我和他之间,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知道已是最后的关头,丝毫不能流露出怯意,君怀忧分外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也是聪明绝顶的人,我一直都很欣赏你。
所以,我破例放了君家一条生路。
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顺利地前往扶桑,远离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
君怀忧闻言,心头巨震。
好半晌,他才能挤出一丝苦笑: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那还是要多谢你愿意放我君家一马才是。
你先不要谢我,我放他们走是因为他们对我没什么用处。
反之,韩赤叶也不是好随意开罪的对象,把他逼上了绝路,我也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我只要留下了你,就已经足够了。
那清遥呢?既然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你是不是愿意把清遥送去码头?君怀忧问。
这个你放心,这么多年以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我可不像他一直挂在嘴边的父亲,居然会在他最危险的时候舍弃了他。
不,我劝你立刻把他送走。
我不希望他会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君清遥的性格,他实在太过清楚:清遥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把他当成朋友,就不应该这么去伤害他。
作为父亲,你太宠溺自己的孩子。
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也是必要的,我这是在帮他。
君怀忧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也许不会后悔。
他轻声地说,目光却坚定地看著这个似乎是掌控了一切的帝王。
皇帝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动摇,但那丝动摇实在去得太快,快得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你大概没有想到过,最后,会是我在你的身边。
皇帝走到桌边,到了桌边,为他倒来了一杯酒:七日断魂,本来就是宫中的秘药,它的好处是,非但你不会有什么痛苦,连死了以后,身体也能和活著的时候一样柔软而温暖。
君怀忧看著眼前清透的玉杯以及无色的酒液,觉得有些荒谬: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打击我,你也不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让我安心一些。
皇帝只是笑笑,没有出言反驳。
君怀忧也笑了,他接过那杯酒,轻声地说: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仰起头,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喝完了那杯酒。
他慢慢地坐下,坐进了窗前的椅子里,眼睛依旧看著那天边的火光。
离尘……他轻声地喊著这个名字:君离尘。
心中这一刻的平静连令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有什么一生的片断滑过脑海,唯一能够想的起来的,是君离尘温柔的眉眼。
你既然说了,一生一世,不弃不离,那么,把你的心给我,对我不弃不离,好吗?怀忧。
终有一天,你只能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走,你只能在我的身边……好。
他微仰起头,轻声地答应了:离尘,我答应你,生生世世,不弃不离。
慢慢地,有了些倦意,他闭上了眼睛。
酒杯顺著打开的指尖跌落到了地上。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但他已经听不清楚,也不想再听。
那声音越来越轻……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他知道,自己死了。
尾声嗨!玻璃门从外面推开,探进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柜台后面的人抬头看了看,又把头低了下去。
咦?他人呢?白白浪费了她美丽的笑容,真是过份。
找阿秋吗?他在仓库里面。
柜台后面的人回答了她。
她立刻重新堆起笑容,往库房前进。
秋哥!一看见架子前站著的救命稻草,她忙不迭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
别烦我,一边玩去。
别人却不领情,一手把她挥开,继续摆放著手上的东西。
历秋!母老虎发飙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还有脸吗?历秋拿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头:我还以为你何大小姐早就把我的脸皮拿去贱卖了。
有这么严重吗?何曼朝天打了个哈哈。
何曼,你都二十七了,找到合适的,也该考虑考虑了,把男人一个个吓跑真这么有趣吗?男人都是色狼、白痴、自大狂,哪有一个象样的?要我嫁?我是怕他们不敢娶。
何曼一抬眉毛,一派流氓架式。
懒得理你。
历秋带回眼镜,继续整理。
不过也对,总是闹场也没什么劲,我都有点腻了。
不如这样,干脆我们先结婚吧!历秋一把抓住架子,生怕自己跌倒。
喂!我很差吗?你这是什么表情?何曼挑著眉毛,问:你能娶到我不知有多走运,干吗黑著个脸?我可无福消受!历秋打出暂停的手势:这话要让大姐听到,不扒了我一层皮才怪。
我看你是怕你家的小蝴蝶哭死吧!男人真是没良心!何曼趴到架子上,作痛苦状: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我好命苦……你别来这套。
历秋被她烦得头昏脑胀的:这关赤蝶什么事?我警告你,你别总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的,你都把她惹哭多少次了?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样啊?何曼哼了一声,嘴巴里又叽里咕噜了两句。
你说什么呢?历秋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盒子,心不在焉地问。
秋哥啊!何曼粘过来: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呢!怎么,今天大姐不跟去你就胆大了?历秋摆脱她的八爪:你以为我还会瞒著大姐和赤蝶跟你发疯去?你是嫌上次害得我还不够惨,是吗?何曼的脸扭曲了一下:上次是我不好啦!这回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在小蝴蝶面前乱说话了。
你的保证早就不值钱了!历秋没好气地说:大门在那里,不送!历秋,你好样的。
我诅咒你出门撞……说到这里,她猛地停了下来。
历秋也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撞到鬼!何曼眼珠一转,接著骂完。
她脸上恶狠狠的,心里却甩了自己十七八记嘴巴。
差点就说错话了,万一……自己的头八成会被历家那群女人给拧下来。
还好及时改了口,撞鬼总难了吧!历秋摇了摇头,抱著盒子走了出去。
何曼讨了没趣,也鼓著腮跟了出来。
秋。
正站在外间和人说话的少女抬起头来,秀美的脸上带著温柔的微笑。
赤蝶,你怎么来了?历秋快步走了过去:不是不舒服吗?为什么还到处乱跑呢?我没事,觉得无聊就来等你下班了。
长长的白色纱裙使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也愈发衬托了她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看著历秋和小蝴蝶你侬我侬的,何曼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今天没戏了!她撇撇嘴,往门外走去。
转弯出了柜台,却差点被绊倒。
咦?小鬼,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何曼瞪著在柜台外面站著的小孩子。
姐姐。
那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孩子可爱得不得了,仰起头对她笑著说:我在外面拣到了这个喔!何曼从他手里拎起了一样东西,在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啊?她转过身,说著:阿秋,这小鬼拣到东西了。
历秋和小蝴蝶一起看了过来。
呶!何曼把那东西拎在手上晃来晃去的:说不定是古董呢!!!地一声,历秋手上的纸盒摔到了地上,各种各样的笔滚了一地。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拿过了那条红绳系著的坠子。
在哪里拣到的?历秋轻声地问。
大厅门口啊!那孩子笑著回答。
下一刻,历秋提脚就冲了出去。
阿秋?何曼张著嘴,看著历秋就这么跑了出去:你……还没说完,被一股力道撞开,她一个趔趄,差点就撞上了一旁的桌角。
站稳了以后,她刚准备开骂,却看见白色的裙边已经跟著消失在门外的转角了。
搞什么啊?何曼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完全进入不了情况。
历秋跑到了大厅,四下张望著,然后冲出了门口。
人来人往的大街,阻断了他的视线。
他的脸上迷茫著,慌乱著,焦急著……突然,宽广的街道对面,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正弯腰走进车门的背影。
他的心一震,目不转睛地盯著了那个背影,等待著转身的那个刹那。
偏偏这个时候,眼睛开始模糊起来,他甩了甩头,晕眩的感觉却更加严重。
他依旧努力著,努力要看清那个人。
一片黑暗从天上笼罩下来,他忍不住一个踉跄,然后,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阿秋!何曼跑出了大门,看见历秋倒在了地上,急忙跑过来扶起了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靠在她怀里的历秋紧闭著眼睛。
她慌乱地抬头,找著了那个比她更早追出来的人。
你干什么啊!何曼高声地叫道:还不叫救护车?另一张柔美的面容一片死白,对何曼的叫嚷毫无反应,眼睛紧紧地盯著历秋紧握的手掌。
血红色的丝线从掌心延伸了出来。
红线的这一头,系著一块玉。
白色的玉石镌刻著繁复的花枝,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花枝间,隐约有著字迹……大街上因为这场意外而有些骚乱。
先生,对面好像出事了。
司机回过头:我们是不是绕路?后座上的人简单地点了点头。
车子掉了头,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又不在意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束起的长发有一缕随意地落到了身前。
就连他颈边黑绸的丝巾,这一瞬,也为之黯然。
那乌黑的头发,闪烁出淡淡的光华,煞是美丽……后记哎呀!君怀忧死掉了呢! 然后,竹子被眼泪淹死了……其实,大家不要这么伤心啦!没这么惨的啦! 因为名字就叫做南柯奇谭嘛!做梦而已……【看起来没什么诚意的竹子……】嘿嘿,先不要怪竹子是后妈嘛!看到这里,大人们应该明白了,竹子我还要写一部。
我个人是挺喜欢君怀忧的啦!还是希望他们能再见一面的。
可是,也有觉得悲剧很好的大人,还有就是……不喜欢君怀忧的大人们……要是这样的话,就看到这里为止好了,反正也没差嘛!【哈哈哈哈~~~】 对了,这一篇尾声也许又有点奇怪啦!解释一下! 时间呢!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吧!距离《醉倚栏杆》开篇的楔子。
那个时候何曼二十四岁,历秋二十五。
这个时候呢!何曼二十七(其实她二十八了,不愿意承认而已),历秋二十八岁,还有三个月就二十九岁了。
嗯!至于最主要的问题…… 为什么会是三年,而不是七年?为什么历秋看上去这么奇怪呢!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竹子替大人们尖叫:怎么可以这样啦!离尘呢?你怎么可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份!!】还有,为什么会有一个奇怪的女人?赤蝶?这名字好熟啊!诡异! 这些……是关键的伏笔!暂时不透露!【哈哈~~我很过份吧!!】不过,明天要贴的是番外短篇,名字么……《赤蝶》。
应该可以稍微缓和大人们紧绷的神经…… 更大的可能……被扔番茄和鸡蛋…… 好了,不说废话了,希望看到后续的大人们。
我们《南柯奇谭》第三卷《长梦君归》再见吧!P.S. 拜托!不要哭了啦!淹死了……写到这里听到了一首李宗盛的老歌,竟然觉得和这个故事意外地贴切。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竹子的心听得有点酸酸的呢!】番外 赤蝶窗外,紫薇星泛出妖异的暗红。
她收回目光,看著门口。
门被从外面推开,背对著月色,她看见修长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那人转身关上了门,慢慢地走了进来。
天还没亮,屋里当然点著灯。
那人走到了灯光可及的范围里。
好久不见了。
那人微笑著跟她打了招呼:你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回来找你的,是吗?她轻轻点了点头。
灯光下,那人俊美的脸上一如以往带著温柔的笑容。
她却看到了从那温柔里渗透出来的无奈和忧愁。
她的心不知为了什么,微微地一阵紧缩。
我来找你,只是想问当年没有来得及向你问清楚的事情。
那人接著说:我想问你,在他的命盘里,我究竟是什么变数?死星。
她开了口,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回答:司刑克。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那人闭上眼睛:原来我才是他命里的灾星。
只要你活著,他就不可能违背宿命,他一定会死,而且死期将至。
她知道这话说起可能太残酷,但也只能这样说。
这是……她的职责……这句话,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想问,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能好好地活著?那人的眼睛温润地看著她。
不能,天命怎能逆转?她低下了头。
那么说来,也未必全无可能。
接著,她听见了浅浅的舒气声。
我能问一句吗?她第一次开口提问:你为什么会不希望他死?甚至会想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这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你生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又怎么能够明白?为什么说我不懂?就算是一个瞎子,懂的也未必会比一个健全的人少。
我知道,愿意以生命去救另一个人,说明你对他有很深的感情。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只能佯装淡漠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做,他是孤星,应人间血煞,但不会是九五之尊。
他气运将近,你已无力回天了。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
或者说,你只是个有著神秘力量的孩子。
那人笑了:你还不明白,人心究竟有多么复杂。
也许你真的已经看见了结局,也许你觉得我实在很傻。
但在我成为这个人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陷进了这个泥潭,到现在早就想出也出不来了。
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复杂的。
她看著他:但你到这里来,是被神奇的命运所支配。
上天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你命中和他相冲,自从和他相识,命运的走势已经不容逆转。
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去改变一切,否则……唉──!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办不到的。
他死了,对天下人来说都未必是件坏事。
从此,世间会稳定许久,人们也能休养生息,有什么不好?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我却希望他活著。
那人抬起了眼睛,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是一片澄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同情还是怜悯,但我宁愿他是在年老的时候,像是长眠般死去。
而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一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我自己承担这一切。
你这样一厢情愿,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他说……他爱著我。
那人突然苦涩一笑。
她乍听之下,心里突然慌成了一片,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他不在意血缘、性别,他说,他爱上的是站在他面前的我。
在那之前,我自己都快要无法分辨我到底是谁了。
你知道,这是多么令我感到震惊的事啊!她看著那人脸上的神伤,一时默然无语。
虽然我一直以来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责任,一个我必须有所交代的责任,最多也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而已。
可是,他却把我兴之所至的关心,当成了真诚的关切。
我是多么羞愧,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对他说明真相,永远也无法回报这份感情了。
所以,你才去了扶桑,对吗?她轻声地问,总觉得要是声音大了,眼前的这个人恐怕就会碎了。
那人点了点头: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至少,我不能真正地刺伤他。
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他的这份心情。
你,也爱著他吗?无关其他,你对他……她问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跳得飞快。
不。
那人迅速地打断了她:一个人有这种错觉也就算了,如果两个人都有了错觉,那怎么可以?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什么。
我知道你能看到过去未来,和我们这些受命运摆布的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
我只想求你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才有可能救得了他?命运的洪流,怎么是人力所能改变?你再怎么求我也是没有用的。
她觉得有些无奈:我们一族的女子,据说是因为继承了祖先血脉中的鬼仙灵力,才能有窥探机缘的本领。
但正是因此,我们这一族人丁薄弱,男人无一例外没有子嗣,皆从女性传承,而每一代所出也只有一子一女。
而他的师父,就是上一代国师紫辰子,也是一代道家高士。
听说,就是因为想违逆天道,炼制不死之药,才四十岁就寿终了。
可见,更改天命始终是不可为的事啊!真的会这么难吗?那人疑惑地问:不是说,他的命运是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如果我消失了,一切不是应该回到原点吗?来不及了,你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早就改变了。
你们所有的人,甚至于我的命运,都已经改变了。
当然,我不能说你死了不能改变任何事,但我不能赞同你的想法。
那人听完,却是笑了: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你原来是在为我担心。
她觉得脸有些发热了,说是私心也对,其实就她自己来讲,真的不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有任何的不幸。
这个最最温柔的人……不适合任何的不幸……事情也许还没有到这么糟糕的地步,对吗?那人环顾四周:这里,就像我们一直在说的命运一样,未来是一间漆黑的屋子,你就算是一盏指路的明灯,也只能照亮眼前几步的距离。
究竟是不是还有另一条不同的道路,又有谁能断言呢?也许吧!她轻叹了口气。
让他活著好吗?不论未来如何,请让他活著吧!那人直视著她,眼底是一片的忧伤:只要你答应我,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来交换。
我的能力,恐怕……我求求你!但是,你真的愿意吗?你说用尽一切交换,那就代表著要失去一切,还有……所有的……她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那人低下头笑了:我有什么呢?如果真可以拿来交换的话,那也是值得的。
他……本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不是吗?我只能尽力,也许我可以帮得到你,但最可能的,那会是无补于事的徒劳。
她看著那人低垂的脸,知道自己下了一个不应该下的承诺。
可是,她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人的心底,那种难以用言语诉说给他人知道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她的心都为之隐隐绞痛起来。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过份的请求。
也许,这会让你付出一些我永远无法弥补的东西。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
我知道,说这样的感谢也许太傻。
只是如果,真的会有来生,我会报答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那人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忘形地说。
啊!她飞快地抽回了手,脸上涌起了阵阵红潮。
想要的……如果就是眼前的……可以吗……不可以!眼前的场景突变,在明灭不定的光线里,黑衣的男人冷冷地瞪著她。
她惊退了一步。
他是我的,不论是生是死,生生世世,他都只能是我的!黑衣男人宛如妖魔的眼睛盯著她,让她的背脊一片冰凉。
在夜风里,黑色的长发和衣摆飞扬卷动,恍似要飞扑过来一般。
那种吞噬一切的模样……不要……她无力地反驳著:他不是你的,他不是……只要你敢。
黑衣男人轻柔地对她说: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只要你敢!她往后退,终于跌到了地上。
没有人能把他抢走,他是我的,他是我的!黑衣男人喃喃说著。
她看见,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湮没在他凌乱飞扬的发间。
风在空旷的宫殿里飞窜著。
在她的眼前,闪过血红的光芒,那光芒飞扑了过来,纠缠上她。
她觉得一阵窒息,就像是被人扼住了颈项,遮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见……再也不能呼吸……她用力地想要拉开颈中的钳制,直到终于又呼吸到了空气。
那么鲜明,那么清冽……这是夜半……她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厚厚的棉被下面,手脚一片冰凉,冷汗肆意地流了一身。
她在棉被下面瑟瑟发抖。
过了很久……她深吸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
披上外衣,她打开了房门。
站在另一扇紧闭著的门前,灯光从她脚下的门缝里透了出来。
秋。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
怎么了?秋的脸上带著温柔的笑容:睡不著吗?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这么多汗,是做恶梦了吧!秋把她拉进了房间,转身就给她披上了厚厚的外套:小心点,要著凉的。
她被安置到舒适的沙发里,手上立刻就有了一杯热热的咖啡。
暖暖手,不要喝喔!不然又要胃痛了。
秋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把她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
秋。
她痴痴地看著他,轻声地说:你不要走好不好?走?去哪里啊?你会是我的吗?只是我一个人的吗?她抓住秋温热的手掌。
说什么傻话啊?秋微微一愕,随即笑了:你睡糊涂了吗?我梦见……你被人抢走了……她打了个寒颤。
小傻瓜!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那么温柔。
她也跟著羞涩地笑了。
眼角闪过红色。
笑容蓦地在她唇边僵住。
那个……她语音颤抖地说著。
秋顺著她的目光,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啊!这个啊!他从毛衣领口拉出了红色的丝线:这个前几天到限期了,没人来领,我跟主任他们说过,买了下来。
柔和的光线里,玉石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我仔细看过了,这上面还刻著字呢!他用指尖抚摸著玉石上的刻文:这四个字,是‘君莫离尘’。
她把手收了回来,怔怔地看著他柔和的笑容。
君莫离尘……秋念著:离尘……不!她惊叫了一声。
秋抬起头来,被她苍白的神色吓了一跳。
你怎么?秋扶住她,紧张地问:赤蝶,你不舒服吗?不要!她伸出手,用力拽过他胸前的那块玉。
啊!秋一个吃痛,身子顺著她用力的方向前倾了过来。
细细的丝线却意外地坚韧,她又这么用力,秋的脖子立刻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那鲜红的血痕吓到了她,她松开手,整个人蜷缩到了沙发里面。
赤蝶,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他顾不上自己脖子上正火辣辣的痛著,著急地追问著。
她看著这双眼睛。
这么地温柔,这么地温柔……这种温柔终于只看著我,终于是只看著我的了。
不会的,你答应过我的,不论是什么样的要求……我要的,只要你这样看著我,你的眼睛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秋……她红著眼眶: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呢!你抱我一下好不好?唉──!秋松了口气:那个梦真有这么可怕啊!秋……她可怜兮兮地喊。
好啊!秋笑著:不过,抱完以后就要回房睡觉了喔!她点点头。
秋伸开双臂把她搂到了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她开心地笑了,反手紧紧了搂住了她的秋。
我的秋……我的,这是我的秋,他是我的!灯光里有一抹刺眼的折射。
顺著丝线,有一缕鲜血滑落到了白玉上,鲜红的血,嵌入了那繁复的镌刻里。
就像被吞噬了……她转过头,不再去看那块让她心慌意乱的玉石。
只是巧合,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办法的!所以,他这一生,会是我的,只会是我的!是我的……请继续期待《南柯奇谭》续集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楔子秋。
怎么了?突然被拉住的他停了下来。
你看,好漂亮呢!他身边的女伴对著橱窗惊叹著。
他看了过去,看见了一对样式简单高雅的钻戒。
你喜欢吗?他微笑著问。
嗯!女伴点了点头:我们就买这一对吧!好啊!他拉起女伴的手,走进了这家珠宝店。
他细心地为女伴套上戒指,笑著问:喜不喜欢?他不是个俊秀的男人,面貌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
和他身边的女伴在一起,完全就是公主和路人甲的组合。
但是他笑了。
那一抹笑容,让柜台后面本来都觉得公主视力有问题的售货小姐看得有点眼睛发直。
就买这一对吧!公主抬头说著,精致的脸蛋上洋溢著幸福。
小姐突然之间有点妒忌起来,她也觉得这种妒忌来得莫名其妙,她刚才明明还在为公主可惜来著。
好!那路人甲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好:麻烦你,小姐。
喔!刚才舌灿莲花的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沮丧。
刚刚的小姐有点奇怪呢!她别有所指的说。
是吗?他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我们没有买她推荐的那款吧!她笑了笑,不打算告诉他他去付钱的时候,那个小姐曾经一脸酸味地向她打听他们是什么关系。
嗯!是吧!她吊在他的臂弯,整个人用力地靠著他,让两个人在大街上走得歪歪斜斜的。
你啊!他无奈地说,只能任由她撒娇似的举动。
我们就要结婚了呢!就是下个月,怎么了?他低下头,笑著问。
我觉得害怕……她轻声地说:就像做梦一样啊!赤蝶!他停了下来: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说些傻话。
啊!她飞快地摇头:不是呢!我只是有些紧张啦!对了!你等我一下。
他回头看向已经走过的报亭:我答应帮姐夫带份早报过去的。
好啊!她乖巧地答应了。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他回头去买报纸,而她,则站在原地等他。
然而,当他拿著报纸转过身来的时候,微笑僵在了他的唇边。
不过就是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原本应该在等待的那个人,不见了。
地上还留著她提在手上的购物袋,可是,她却不见了。
赤蝶!他冲了过去,四下张望著:赤蝶!赤蝶!路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光看著他,他却恍似不觉地拉著每一个路人追问他们。
历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飞快地转过身去。
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朝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他愣住了。
历先生。
那个男人递给了他个信封。
他飞快地打开了信封。
纸上,写这么了一句话:想要找回她,来京都吧!他抬起头,却惊愕地发现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转眼之间已经不见了。
就这样,在四月春日繁华的闹市,他丢了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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