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30 07:29:35

一对傻瓜!两个傻瓜!通往天台的楼梯口,一起在偷看的两个人同时出声,对天台上的情况嗤之以鼻。

说完,同时偷偷擦掉因为不小心吹进沙子的而掉出来的眼泪。

然后转头,想要和所见略同的英雄好好结交一番。

月光完美地照射了过来,终于让两个一起趴在这里很久却没来得及照面的英雄对看了一下!一个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得比盛开的花朵还要灿烂。

一个先是呆住,然后脸发青,青得和旁边的壁虎哥哥有得比。

大大大大大……脸发青的人口吃地说著:师师师师师师……咦?不过几年不见,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啊?美女惊讶地说。

大大大大师姐……结结巴巴地说完。

何曼撩了撩卷发,朝他眨了眨眼睛:丝瓜,多年不见,有没有想念我啊?有……有……有个屁!骂我了?何曼凑过来,精致的脸怎么看怎么恐怖。

不不不不!我……哪哪哪哪里敢……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可怕?那你想我了没?何曼一脸开心地问。

绝对有!一定有!肯定有!他这次毫不迟疑地流利地答了:我天天都想你!天天?何曼挑起了眉毛:说,你暗恋我多久了?他脚一软,差点摔下楼梯去了。

嗯……其实啊!你大师姐我,是很专一的呢!何曼卷著自己的发稍:虽然你暗恋我让我很感动,可是很抱歉,像你这样的丝瓜不是我中意的类型呢!大师姐……不要总拿菜市场的东西来比喻我……还好,这次不是水发海参……丝瓜应该比较可爱一点……不过想想,也只有你比较可爱啊!留在家里的那几个不是冷冻鸡翅就是干香菇,一点都不新鲜呢!说完,煞有介事地横看竖看。

大大大大师姐……你想干什么?虽然你看上去蛮嫩的,不过好像只比我小几个月吧!不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可爱,我是金玉在外!虽然他们不新鲜,可是保质期会比较长啊!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往下一个台阶挪动。

丝瓜,你叫什么来著?何曼皱著眉头开始苦思。

我叫什么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大师姐你还是叫我丝瓜好了!好亲切的!他陪著笑脸,又往下挪动了一层!啊!何曼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他几乎立刻地掉头向下狂奔,速度之快,犹如离矢之箭,更似天上流星!只可惜……何曼只做了一个动作……离矢之箭拦腰折断,流星也被大气层磨成了灰烬。

何曼只是把她手上那把指甲锉扔出去而已!那指甲锉也很小心地偏过了他的头,飞到了楼梯转角的墙上,只有一只青青的壁虎哥哥不小心被钉住了尾巴……他看著壁虎哥哥甩掉了尾巴,一溜烟跑掉……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好用的肢体,就算断手断脚……大师姐好!他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喊。

我想起来了呢!丝瓜你叫舒欲对不对!舒呢!就是舒解的舒。

欲呢!就欲火焚身那个欲,对不对?不是……舒欲微弱地辩驳著:是李煜的那个煜……鲤鱼?丝瓜,你居然是荤的呢!啊!以后还是叫你鲤鱼好了!何曼随口一说,毁了一个大好才俊辛苦建立了多年的形象……还好……不是欲火焚身……鲤鱼啊!何曼回过了头,看著天台上那两个傻瓜,平时都没什么正经的脸上居然是带著淡淡愁意的:你说,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残酷的命运吗?我们的力量就这么渺小,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的吗?也不一定啊!舒煜摸著下巴苦笑著说:故事里不是常常会有一个可爱的配角跳出来,拯救王子和公主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已经来了啊!她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两个傻瓜好像很可怜呢!舒煜忍住了抽搐的表情,却没有勇气提醒她不要摆出这么自以为是神仙教母或者是林中仙女的表情。

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小气,有多么会记恨,报复起人来有多么可怕。

最最重要的,她虽然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变态,不过要是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撑不到第十分钟。

想当年不过就是年少无知,吵架时口不择言,不小心说了一句你这个丑八怪,然后就落得个被逐出师门,流放塞外,永不许踏进中原一步的结局。

到现在想起师兄弟们送自己到门口的时候,那种肝肠寸断的表情,他还会觉得鼻子酸酸的……鲤鱼啊!你在想什么呢?你这种表情,是不是觉得大师姐我很有爱心啊!正经不到三分钟,不是,是三秒钟,她果然又来了。

是啊!大师姐是我看见过的最最有爱心,最最善良的美丽女性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我最喜欢凄美的连续剧了,可是看到这里还是会觉得很伤心啊!何曼不知从哪里拉了条小碎花的蕾丝手绢出来,拭了拭眼角: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练到心经第九重,心如止水,不动如山的境界呢!我果然还是一个心灵柔软的善良小女人啊!嗯!他违背良心地附和著。

鲤鱼啊!如果有一个人肯这么对我,我就算……再也买不到帝凡内的限量版手链,我也是愿意的呢!……鲤鱼,你是院长呢!她一把拉过他胸前的名牌,惊讶地发现。

是……干……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的?那一切就拜托给你了!啊?不过……我也只能……鲤鱼,一想到我能够拯救一段这么惊心动魄的爱情,就觉得好激动呢!要不是我当机立断,及时出现,温柔地成为了沟通的桥梁。

这两个人就要这样错过了呢!她捂住心口:我为了伟大的爱情而做出牺牲……可是,大师姐,这个……你哪里有做出牺牲了?啊?你有话要说对不对?何曼眨著眼睛,和善地讲:你说啊!我不会生气的,我是绝对不会生气的!不,我没什么话要说!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鲤鱼,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呢!来,告诉大师姐,你有没有心上人呢?你是不是在暗恋谁啊?要不要大师姐帮帮你啊?她把脸靠过去,靠过去……啊──!惨叫声中,英明神武的舒大院长一脚踏空……这一夜,历秋睡得很不安稳。

他梦见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他梦见了清遥。

清遥穿了一件暗灰色的衣服,拢著袖,低著头坐在一棵梨花树下。

白色的梨花一朵一朵落下来,落到了清遥的身上和头上,竟然慢慢溶进了他的衣服和头发,不过一小会,他的衣服被像映上了一处处宛如花朵的白纹,头发也变成了花白的颜色。

可是清遥却一动也不动地坐著。

他们中间隔著一条大河,任他怎么喊,声音也像是传不到对岸。

眼看花朵越落越多,清遥都快让白色淹没了……就在他焦急地想要冒险踏进河里去到对岸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他回过头,看见了君离尘正对他摇头。

那是清……他的嘴被一把捂住,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焦急之下,他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嘴唇上的感觉告诉他,他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然后,他听见有人轻声地说:不要叫,我不是想伤害你。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心里吃了一惊。

你不会叫的,是吗?那个人问他。

他慢慢地,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放开了手。

一旦可以出声,他立刻追问道:他呢?你没有……他听见那个人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到他的床边。

他不在,大概是趁你睡著,和那些人商量事情去了。

那个人平静地告诉他。

藤原先生。

他谨慎地问: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我做了很多的猜想,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藤原骏双手交握撑在颚下,目光深远地看著床上这个一脸苍白的男人:不过,我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真会有这么神奇玄妙的事情存在。

我知道,我做了很过份的事情。

他平和地说:可是到了现在,恐怕我再怎么道歉都无补于事,你再怎么怨恨我,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事实了。

听见他这么说,藤原骏居然笑了。

你误会了。

藤原骏笑著说:虽然你的确把我耍得团团转,不过,我现在不是想来和你算那笔糊涂帐的。

虽然早就知道,这藤原骏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的人物,可历秋一时之间猜不出他的目的,只能保持著沉默。

其实也无所谓骗不骗的,大家都没说实话,就算扯平好了。

藤原骏叹了口气:果然不能说太多谎话呢!现在连生气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历秋坐了起来。

这之前,我要向你坦白,我那天跑去找你说些什么感怀身世的话,大多是真的,不过,有一部分算是瞎说。

藤原骏语气里有点无奈:我虽然真的出身不好,不过,倒还不能说是混混。

我是以贩卖秘密谋生的,简单来说,我是个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遇上他,是个意外……不,应该说是我的运气好。

我当时被上一任雇主出卖,碰巧被他救了,他被我的外表迷惑,而我则认出了他是我下一个目标。

然后,我就顺水推舟住进了月川家。

你是说,有人雇你调查离尘?历秋疑惑地问。

是啊!而且价钱高得离谱。

可惜,在那之前,我根本就没办法接近他,早知道我这张脸这么有用,我又何必多费那么多心思?藤原骏忍不住摸了模自己的脸,问他:真有那么像吗?是的,很像!他回答:你像极了二十多岁时的君离尘,特别是眉宇之间。

没想到,居然一待就待了这么久。

藤原骏垂下眼帘:他虽然对我好得实在离奇,不过对过去的一些事情始终讳莫如深。

我想尽了办法,可最后还是你的出现让这件所有人绝口不提的秘密开始泄露出蛛丝马迹。

你的目的,是离尘的来历?也许月川红叶掩饰得很好,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没有效仿那条秘道的主人杀了所有参与探测地宫的人员,又怎么能保证秘密丝毫不会泄露出去?那么……你为什么还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给你的雇主呢?历秋的手在被子下面紧紧抓住了床单:因为你……还是动了感情的,对吗?是啊!我不是说了,没有人能对那样的感情无动于衷。

不过,我还有一句没有说。

藤原骏抬起头,看向半敞著的露台上,那些层层叠叠的,在夜色里飞舞的白纱窗帘:从我带著目的刻意接近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了不敢赌上我全部的心。

说完,他把手里一直拿著的东西放到了历秋的手上。

温暖中带著微微的寒意。

这是……历秋一怔,沿著轮廓摸索著。

这是还给你的。

藤原骏洒脱一笑: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今天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刻著古老篆文的玉佩,还带著藤原骏手里的余温。

藤原先生……你用不著安慰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伤心。

藤原骏站了起来:如果要我拼了命地保护他,我能做到。

可是,如果有一天,要在那双一天到晚写著‘我爱著你’的眼睛里看见‘我恨你’,我绝对绝对不能忍受。

就算是为了他,我也做不到。

你为他做的,已经超过了我对爱情的理解,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如果你不向上汇报,你的雇主不会对你不利吗?历秋听出他想要离开的脚步声,大声地问道。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这一行对于职业道德的要求没那么高。

藤原骏背对著历秋挥了挥手:我吃过一次亏,难道还会犯同样的错误?藤原先生。

历秋这次开口,是带著微笑的:我总在想,你的本来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才对。

他是这个自信的、潇洒的也足够聪明的藤原骏,而不是那个总是在月川家的大宅里围著君离尘打转的人。

是啊!要是你不出现的话,我大概也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这次太入戏了呢!藤原骏站在门口,也笑了出来:还是这样自在一点,一天到晚要在脸上写‘我很无辜’,真让我觉得难受。

说完,他也没说再见,就这样径直走了。

离尘。

等到脚步声不再听见,历秋轻声地喊道。

白纱的窗帘被拉开,黑色的人影从露台外走了进来。

你知道我在?君离尘走到了他的身边。

嗯!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了君离尘。

好了!君离尘帮他把玉佩带到脖子上,微笑著说:再睡一会吧!现在才两点。

不,我想我是睡不著了。

他仰起头:离尘,我们去天台好不好?好!君离尘点头答应了。

离尘……他躺在长椅上,裹著厚厚又暖和的毯子,头枕在君离尘的腿上:要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动手术呢?你决定吧!君离尘靠在椅背上,用手指帮他梳理著头发。

离尘,我想帮藤原先生的忙。

好。

离尘,我明天想去看看清遥他们。

我带你去。

离尘,你不要每次看见蝶和红叶就把他们当仇人一样,害他们都不怎么敢来看我。

我知道了。

离尘,我最近都不想走路了,你要一直背著我喔!好啊!离尘,我听见那些护士一直在谈论你呢!你以后一直把脸蒙起来好不好?我不要你老是被别人盯著呢!我过一会就去蒙起来。

离尘,不论我要求什么,你都会答应吗?是啊!你要什么?离尘……幸亏你没有当上皇帝呢!为什么?我要收回当年的话,要是你当上了皇帝,一定会是历史上最最昏庸的那个皇帝。

是啊!还好我没有当上皇帝。

历秋笑了出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离尘,都过去好久了呢!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在啊!君离尘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离尘,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观星台,我没等到听完你的天文知识教学,就睡著了?是啊!没一会就睡著了,还睡得很沈。

那,你继续跟我说好不好?我上次都没有听到多少。

好啊!君离尘抬头看向夜空:我上次讲到哪里了?嗯……好像应该要说到南天星宿了,如果是南面的话呢!这个季节最明亮的就属……他听著君离尘低低沉沈的说话声,没一会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君离尘看见了,笑意加深。

他枕在君离尘暖暖和和的胸口,意识渐渐地飘远……君离尘停下说话,腾出手来帮他裹紧了毯子以后,才开始继续说起来。

离尘……过了很久,君离尘突然听见枕在他胸口的人问他:护士小姐告诉我,今天晚上云层很厚,天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你是不是真的记得啊!可不能趁我看不见,胡乱哄哄我就算了的……尾声他从马车上下来,门房立刻过来为他打伞。

他站在伞下,拍打著身上的积雪。

大家都回来了吗?他问。

回大少爷的话,大家都回来了。

门房笑呵呵地说著。

那就好。

他往门里走去,没走上几步,就看见有人迎了出来。

爹。

清遥穿著一件白色梨花纹的衣服,笑著站到了他的面前。

清遥你也回来了啊!他打量著已经比自己都要高一些的清遥,笑著问:你最近过得好吗?很好。

清遥微微一愣,然后抿嘴一笑,在花白的发色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在。

爹你放心,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过得很好。

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著我们都不放心。

他也回以微笑:不过,孩子大了,哪里还能管得住啊!可不要记挂家里,你自己开心就好。

嗯!清遥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女眷们正在准备明天一早酬神还愿的东西,素言眼尖看见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

回来啦!素言接过他脱下的斗篷,对他说:大家都到了,过会就能吃团圆饭了呢!大哥。

正在长桌后写春联的莫舞抬头喊他,站在他身边的韩赤叶也笑著打了招呼。

韩赤蝶坐在女眷们中间,拿著布料往撅著嘴的怡琳身上比画,轻声说著什么,怡琳转眼就笑了出来。

另一个角落里,洛希微拉著蓝天远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著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他进来。

而蓝天远一脸冷峻,眉宇间已经隐隐约约有几分不耐,目光和他相遇的时候,倒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他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回来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大厅里变得静悄悄的。

他微微一笑,说:我回来了。

大家围坐在圆桌旁,喝著醇酒,叙著离情。

天色暗了下来,众人欢笑的样子已渐渐看不太清。

见厅外喊著掌灯,转眼间,又明亮起来,众人带著某种伤感的表情落进了他的眼里。

爹。

清遥对著他说:该走了呢!他环视著这些或温柔或神伤或淡然的人们,脸上露出了依依不舍。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清遥笑著摇头:要是再不回去,他不知会有多生气呢!他心神一动。

众人们朝他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他反倒有些赧意,却也是站了起来。

众人簇拥著,把他送到了门口。

马车已在候著。

相公。

素言为他取来了斗篷,递了过来:前路漫漫,多加珍重啊!大哥。

莫舞拉著他的手:你可别太委屈自己了。

韩赤叶跟著说: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和大哥你把酒长谈。

历公子。

韩赤蝶接了下去: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

相公啊!怡琳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不说什么‘一路走好’之类的话,你不要走才好。

话刚说完,立刻就被素言拉去了一边。

我只是说说,就算我肯,也有人不愿意啊!依稀听见她对素言这么叨念著。

怀忧,那家伙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好舍不得你,你就不要回……洛希微话还没说完,就被蓝天远一把捂住了嘴,下面的话变成了呜呜啊啊。

保重。

蓝天远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他一个一个应了,心里有些酸涩。

爹。

清遥说:该走了。

清遥。

他伸手揉了揉清遥的头发,满意地看到清遥愣住了:你不快乐啊!爹……清遥低下了头,神色间一片茫然失措:没有……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孩子死硬到离谱,都快赶上离尘了: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把你教得这么死死板板的。

对不起,爹,我只是……太傻了……清遥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歉意。

谁说我家清遥傻了,最多是太认死理了。

他微笑著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受到了欺骗,就开始钻牛角尖了。

我也不劝你什么,只是凡事不要太过,点到为止吧!个人立场不同,对事情的理解自然也不一样。

对和错,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

只要你自己解气了,就该要收手了。

清遥没有回话,倒是眼眶有些红了。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眼角瞥见在堆满霜雪的梨花树后,有一个远远望著这边的明黄身影。

他笑出声来。

清遥顺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时怔在了那里。

我要走了。

他拍了拍清遥的肩膀,抬头和大家道别:各位珍重,后会有期。

马车缓缓前行。

他撩开车帘,看著众人的脸在夜色里渐渐朦胧。

直到门前的灯笼和匾额看起来也模糊遥远的时候,他才坐回了车里。

闭上眼睛,回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他忍不住又微笑了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他怎么还没有醒啊!这么理直气壮……好熟悉的语气!这个……大师姐,我不是说过了,这种手术很容易……很容易?那为什么十几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难道你动手术的时候偷偷打瞌睡了?你把纱布留在他脑袋里了是不是?还是不小心切掉了什么不应该切的东西啊?我就知道我不应该答应留在外面,要在里面盯著你才是啦!她要动手了,每次都这样,说著说著就要忘乎所以,她就是这样才嫁不出去吧!这样我们很难沟通啦!大师姐,你不要每次话总听一半好不好……啊!顶嘴?鲤鱼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你是不是很恨我?你是不是因为得不到我的心因爱生恨了?你……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这个声音……去!你这么凶干什么,是不是还想尝尝……嗯……你以为你这种样子很可怕啊!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鲤鱼,离疯子远一点,我们出去再说,我还没有和你沟通完。

响起了忿忿然的脚步声和拖拉重物的声音。

没想到,她也有被吓退的一天呢!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怀忧,你醒了吗?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样喊著。

他睁开了眼睛,捕捉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离尘……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沙沙哑哑的,说不出地难听。

舒……君离尘正要张口,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过会再找他吧!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走廊上不知何人发出的惨叫声。

君离尘抓住了他的手。

离尘。

是我。

他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上。

怎么了?他轻声地问。

我以为,你要被他们带走了。

他用力眨著眼睛,直到视野慢慢清晰。

柔和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见了憔悴狼狈的君离尘。

没有啊!他伸出手,用指尖梳理著君离尘额前凌乱的发丝:他们送我回来了啊!算他们识相。

君离尘笑了出来,不过,配上他发白的脸色,实在是笑得不怎么潇洒。

离尘……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怀忧。

君离尘颤抖著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嗯!我记得!他坚定地说:生生世世,不弃不离。

生生世世……君离尘把脸俯向他:怀忧,是生生世世……他看著那张脸,看见自己在那双乌黑瞳孔中的倒影越放越大……不弃不离……他说:是生生世世!咦?这位帅哥医生,你很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何曼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是不是有在哪里相过亲?大师姐……你不要这样……舒煜无奈的声音里夹杂著呻吟:怎么能用这种姿势泡男人……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帮你……你不要命了啊!加送一个黑眼圈。

啊──!院长!一堆东西洒落的声音,然后是奔跑声:来人啊!有杀人犯!有人谋杀院长!有一阵没什么声音。

鲤鱼……何曼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要啊──!他终于没能在君离尘的唇碰到他之前忍住,笑了出来。

该死!君离尘挫败地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他们两个真的很吵呢!他笑著说。

我去把他叫进来给你检查。

君离尘站了起来,带著一丝怨怼去解救走廊里平时看起来算是人物,偏偏在那个疯女人面前一点用也没有的家伙。

离尘……君离尘照著他的要求俯下身。

脸被拉近,温热的唇瓣印了上来……窗外,星辰渐起……番外 死结他记忆里的师父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虽然他的师父是在他成年以后才去世的,但不过几年的时间,他已经记不起那个相处了近十年的师父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他不喜欢他的师父,他的师父也不喜欢他,与其说是师徒,他们更像是靠著称呼来联系彼此的陌生人。

他觉得这样很好,他不需要师父的喜欢,他只需要这个师父的身份。

他的师父是当朝的国师,是可以用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人。

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拥有这样的权力,而且是更直接和强大的权力。

这些念头他从来没有表示出来过,因为他从小就知道,如果把要什么挂在嘴上,你就永远不会得到那样东西。

要有耐心,等所有人知道他们夺不过你的时候,你才能算是成功了,你才能在所有人的面前显示出你比他们要强。

可是他的师父却像是知道的,不论他表现得多么谦恭,多么温顺,他的师父总是用那种透彻的眼神看著他,总是让他觉得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他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真的像世人所说的能够列阵捉妖,通达天命,知过去未来。

但是这些东西,他的师父从来没有教导过他,只是教他一些观星抑或卜卦批命的粗浅知识,教时也往往只说一遍,说要让他自己领悟理解才行。

教的人马虎,他学得也是七七八八。

他才不信这些东西真有什么好领悟的,不过就是在提示中寻些蛛丝马迹,然后信口开河而已。

他这个人,本就是不怎么信命的,至少,他不是那种相信命运绝对不能更改的人。

比起这些,他对兵法,史书之类的,要感兴趣得多。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一个晚上,他的师父破例和他说了很多话,那之前的十年里,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也不及那个晚上的。

那个晚上,是他的师父辞世前的一晚。

他被叫到了他师父的书房,他的师父正坐著等他,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在那一个晚上,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那个所谓的家族,为什么会被他的师父从街上带回来,以及为什么……来到了这个世上。

紫薇入命,帝王之像,偏偏福泽绵薄,经不起这么重的命格……那我算是什么呢?他这样问他的师父。

你成不了千古帝王,你只是一个劫难,一个祸乱天下的劫难。

真的不能改变吗?他又问。

他的师父摇了摇头。

他却笑了。

他笑著说,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会是命中注定的,我想要,就没有什么能阻止。

谁要阻碍了我,就让谁永远消失,只要我不想放手,始终会是我的。

他的师父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第一次听见师父叫自己的名字。

君离尘,他的师父这么叫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师父是这么说的,君离尘,有时候命运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残酷。

也许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所有的事都逃不出你的掌握。

可是,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不能用任何的标准来衡量。

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遇到什么?一件事?一样东西?还是一个人?他的师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他那个时候,理解成了怜悯。

他素来厌恶被人怜悯,所以心中不快。

那一夜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的午夜,他的师父就死了,照别人的说法,那是羽化升仙去了。

可他知道不是,他那个传说中已经成了神仙的师父是死在了一个凡人的手上。

造就那种柔软温热,栩栩如生的尸体的,不过是一种毒药的药性而已。

那种药,是宫中的秘药,叫做七日断魂。

顾名思义,就是服用过后七天,就会让人死去的毒药,是赐死皇族时才能用上的极品。

毒药,如果不是见血封喉的,当然就不是无药可解。

只是这种毒的解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拥有。

那个人,当然就是给他师父下了毒的人。

那个人来过,就在他师父死去后的半个时辰之内,穿过了整个京城,来到了他师父的房间。

那个人一如既往衣著华丽,容光照人,连头上的发髻也一丝不乱,一点也不像半夜里匆匆赶来,反倒像是早就守在门前,只等他师父一死就走进来的模样。

那个人慢慢地走到他师父的床前,低头看了一眼那具依旧温热柔软的尸体。

死得好!死得好!你真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他站得近,像是听见了这样的话从那个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如果你知道不会成功,却偏偏想要,你会怎么做?他回过神,才发现那个人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

不是我的,我想要,就是我的。

那个人听见了,笑得很是开心。

什么宿命?什么注定?那个人看著他,眼睛里一片张狂。

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好!君离尘,我来给你机会。

那个人同样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在这之前,那个人来来去去,从来就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就带著随从浩浩荡荡地回去了,就像是大半夜穿过了整个京城,为的只是来和他说上这两句话。

第二天一早,他就受到了册封,接替他的师父,成为了那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人。

一件改变天下人命运的大事,就发生在他受封后的第七天。

据说,那个人得了不知名的怪病,整整的七天七夜,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得干干净净了才肯罢休。

他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冷僵硬,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和生前一样高高在上,一副就算是死亡也没有办法阻拦我的样子。

傻瓜!他当时跪在众人之中以袖掩面,唇边却带著别人看不见的嘲讽。

国丧。

不论这突来的天子驾崩让其他人如何慌乱不安,但他却是满怀激荡。

因为他知道,这一天开始,他终于站到了这个皇朝的权力中心,终于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愿望。

一切,都在向他的目标靠拢,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在那一晚之前……那一晚,在聚华镂里,他和韩赤叶依旧是照足了游戏的规则,谈笑风生间含沙射影,他想知道韩赤叶有没有拿到他派人暗杀的实证,韩赤叶要探听他究竟有没有看破安插的眼线。

这些事情的答案,只是要在废话连篇的对谈间寻找一个微小的破绽。

他觉得有趣,和韩赤叶这样聪明的人待在一起,特别是在明明欲置对方死地,却又不得不一起刻意制造这种让人觉得敌我难分的假象,实在是一件很有趣也很能激起斗志的事情。

然后,有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怀里。

那双被醉意熏得迷迷蒙蒙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离尘……那一刻,他并没有意识到,一切就要改变了。

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只是细微得让他无法捉住……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了,那个声音是在说:也许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所有的事都逃不出你的掌握。

可是,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他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天下王,而是一个起兵叛乱,就要被车裂于市的罪臣。

他记得有人对他说过这些很不吉利的话。

有时候命运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残酷……他还是没有想起他师父的样子,却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他师父一夜一夜地对著那个人的画像发著呆,到后来,落下的眼泪里总是带著微微的血红。

而那个人在他师父死去的那天,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捂住嘴呛了一声。

他看见了,鲜血从紧握的手掌里蜿蜒进了明黄色的衣袖。

傻瓜!他以袖掩面,唇边带著别人看不见的嘲讽。

放下衣袖的时候,昏昏暗暗的天牢里,有了一位访客。

苍白得就像个鬼,是十分令人讨厌的访客。

他讨厌这个鬼一样的女人,她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不知的嘴脸很是让人讨厌,更不要说她的那种眼神。

他素来厌恶被人怜悯,所以心中不快。

直到他听见了有声音和他脑子里盘旋的话语重叠到了一起。

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不能用任何的标准来衡量。

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那个人。

你已经遇到了,那你有没有明白呢?他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那个总是穿著紫色衣服,一脸无所不知又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师父,用最令人厌恶的眼神看著自己在问话。

你已经遇到了,那你有没有明白呢?明白什么?有什么值得这样来明白的?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什么宿命?什么注定?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我只是没来得及跟他说,天下与他,我舍了天下。

好!君离尘,我来给你机会。

他抬起了头,看见了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师父,而是那个苍白的令人觉得讨厌的女人。

我真羡慕你,如果他可以是属于……那个女人对他说,脸上居然有了一丝人气。

不可以。

他是我的,不论是生是死,生生世世,他都只能是我的。

他温温和和地说,就像他还能够用一句话左右天下的时候,最常用的那种语气。

只要你敢。

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只要你敢……那个女人看著他,像是被他说服了,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知道了。

那个女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不要再遗失了。

玉佩和红线,早已在纠缠里,成了死结。

这样就好,纠缠成生生世世也解不开的死结……唉──!历秋叹了口气。

怎么了?君离尘睁开了眼睛:叹什么气啊?你看,又缠到一起了,解都解不开。

历秋抬起头,给他看缠成了死结的那两块玉佩: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老是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好好戴在脖子上,一个晚上居然能缠成这个样子,我的睡相就真的……看见君离尘捉狭的目光,历秋突然就住了嘴。

嗯……历秋转过脸,僵硬地说:你别管了……我解得开……他低下头,正看见历秋把自己的手指都缠进了那一团绳和玉的纠结里去了。

缠来绕去,成了死结……最近打这种死结,好像越来越熟练了……窗外,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早晨了……《南柯奇谭》全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楔子这样不好吧!白衣少女拉着身边的绿衣女子:表姐,我看还是算了。

怎么?你反悔了?当初可是你求我帮你的,现在我都答应了,可容不得你临阵退缩。

绿衣女子嫣然一笑,妩媚妖娆,动人之极:你这是怕什么呢?区区一个凡人……可是,万一要是被山主知道,怪罪下来……白衣少女细致的脸上一片犹豫,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没了血色:表姐,还是不要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绿衣女子啐了她一口:怪不得连个凡人都敢欺负你,有你这样的表妹简直就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如果传了出去,我在大泽里还能抬得起头吗?可是,要是山主生气了……白衣少女生性懦弱,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吓得脸都白了。

你怕什么,万事都有我呢!我可是山主最宠爱的夫人,他怎么忍心为了这点小事怪罪我?话是这么说,但绿衣女子还是想了想说:不过,省得被那些贱人们知道,公然说我坏了规矩,让山主为难。

我们最好还是在他们进山前动手,做得干净漂亮,到时抵死不认,那些贱人们也只能自讨没趣了!我……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滚一边去。

绿衣女子白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就行,你别碍手碍脚就好了!不行啦!表姐,他……很可怕啊!要是你有个万一……要死了你,这是在咒我啊!绿衣女子用手指戳她: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非但敢去勾男人,现在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你要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就把你扔到烦恼海里去,让那个夜妖把你的心肝脾肺肾通通挖出来!表姐,不要啊!白衣少女捂着头说: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把我扔到那里去!那好,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绿衣女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表姐……被勒令留下的白衣少女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这下糟了!***困龙谷一行十多人在林间崎岖的小路上行走着。

庄管家。

简单却精美的软轿上传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少爷,怎么了?走在轿旁的庄管家连忙示意停轿。

轿子放了下来,庄管家立刻凑到了轿边。

咳咳咳咳……轿里的人正准备说话,却先咳了一阵。

少爷,你没什么事吧!庄管家紧张地问:是不是不舒服了?可要服药?我没事!轿里的人止住了咳嗽,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少爷,这里是龙回头,还要走两个时辰才能出困龙谷。

庄管家忍不住叹了口气:出了困龙谷还要翻过天城山,至少要走四五个时辰才有人家。

看来天黑之前是走不出去了。

轿里的人又咳了几声:算了,你去跟他们说,在前面找个地方生火休息,等明天天亮以后再继续赶路。

少爷,都怪我不好!庄管家苦着脸说:都怪我自作主张去找这些混帐江湖人来当护卫,要不是他们强要兼程赶路,也不会让少爷露宿野外了。

这没什么,你去说吧!要是他们不愿,就让他们先行离开,我们在这里过一夜再走。

庄管家领命去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撩开了轿帘。

暮色里,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前方巍峨高耸有如天之城池的天城山。

看着看着,那山就像要压倒过来一样。

心突然一悸,忙找出药服了下去。

靠回了轿里,喘了好一会的气,心悸才有些平复了下来。

他微微一皱眉,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书由Tjlian免费制作~使用键盘左右键翻页,回车键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