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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25-03-30 07:30:09

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一表斯文,相貌端正。

他微微一笑,道:昨天杜先生驾临小店之际,时间匆促,是以不及细谈,因此壮先生还不知道鄙人的身份—……杜希言哦了一声,望住对方。

宅主人又道:鄙人李杭川,那位介绍杜先生前来的李天祥,便是我堂兄。

因此,他的事就等如我的事。

杜希言登时大喜,道:想不到李前辈乃是真正的自家人,那就太好了。

他支使张大鹏出去后才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目前已掌握了武林最大的秘密,而这也是李真人急欲得知的,至于这个消息的真伪,就须等他老人家设法证实了。

李杭川道:杜先生可是打算请他前来?杜希言道:不,我想分作三种措施……他再想一下,才道:第一,我有一封至为重要的信件,托李前辈设法派得力之人,送给李真人。

务必要安然抵达他手中。

第二,余姑娘和张大鹏留在此处,不许出门一步,那个被我俘来的敌人曾崎,乃是一个活证人,亦须留下,必须妥为看管。

第三,我独自在别处露面,使敌人转移注意力,不再逗留本处,免得发生意外。

李杭川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前两件没有问题,由于鄙人虽系武当门之人,但平生未曾涉足江湖,连本门之中,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的也找不到三五人了。

因此,谁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只要余杜两位真能不出门一步,这个秘密,一百年也不会宣泄。

他停顿一下,又适:但关于杜先生部份,既然敌方似是要得你而甘心,何不也留在此地,等到家兄赶来,再作计较?余小双附和道:是呀!大哥还是等一等的好。

杜希言道:我还是会再来舒城的,但那时已是公开露面,也不与你们接触,却可在暗中帮忙守护,……他向余小双笑一下,又道:凌九重杀死了李玉尘,你觉得奇怪么?余小双讶道:真的么?杜希言道:当然是真的,这个人很可怕,像疯子一般。

你在这儿不出门,自然不会见到他。

但万一见到,也须得尽快躲开,切记切记……余小双听到疯子两字,突然陷入沉思之中,暗想那凌九重会不会是因为得不到我,所以狂性大发,胡乱杀人?如果真是这样,我岂能坐视不管?定要想个法子,使他恢复正常才好。

她这一想,可就没有听见杜希言后面叮嘱她的话了。

杜希言对于余张二人的安排,认为十分妥当,所以很安心地离开,出得舒城,直奔庐州。

此时他虽然没有特别乔装改粉,可是衣物破旧,双鬓略略染成灰白色,若不迫近细看,决计认不出来。

但到了庐州,马上就恢复本来面目,而且很招摇地公开露面,向武林中人拜会并查访凌九重和余小双等人的下落。

他在天罡堡事件中,曾经大显神威,连百毒教主成金钟也栽在他手中,是以这刻声名之响亮,可说无与伦比。

此外,关于云散花、余小双甚至李玉尘等美女,都与他名字有关连,再加上天罡绝艺和丹凤针的传说,使他平添了无限神秘感。

是以连附近的武林人物,都闻风而来,都想瞧瞧社希言的真面目。

这天晚上,他赴宴归来,回到客店,正要就寝,忽然听到房门传来剥啄之声,当下故意用惊讶的声音问道:谁呀?房门很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女子袅娜地走入来。

但见她脸若春霞,眼如秋水,长发披垂,风姿绰约。

正是与他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美人云散花。

她随手掩上门,道:想不到吧?杜希言付道:想不到才怪呢,现下你既然来了,各方面想找我的人,料必皆已尽聚此城无疑。

只有李真人孙大侠他们,或者尚须一两天才赶得到。

他口中应适:是的,真想不到,你跑到那里去了?云散花目光游视房间,答非所问地道:你已破去白骨教,真不容易。

杜希言马上走过去,抓住她的臂膀,道:你如何得知的?云散花道:这还不简单么?你既安然脱险,同时又公开露面,如要不是已破了白骨教,岂敢如此托大?杜希言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双手也就松下来。

云散花问道:你为何这般紧张?杜希言道:因为白骨教中,一个最重要的人给逃了。

云散花道:谁呀?白骨教主么?杜希言道:不,是白骨教主的嫡传门人,姓年名训。

云散花道:他不过是白骨教主的门下,怕他何来?杜希言摇摇头道:他比他师父还可怕。

云散花道:为什么?杜希言道:因为他除了一身妖法之外,还兼具鬼王魏湘寒真传武功,年纪轻,长得英俊,真是可怕的敌手。

云散花道:你说他是逃走的,是不是曾经被你击败了?杜希言道:是的,但那一次的情况,不足为训。

再相逢时,就难说得很了。

云散花道:除了这件事之外,你可还有事告诉我么、’杜希言道:还有一件,比年训之事还严重,那就是凌九重疯了。

云散花讲道:他疯了?没有呀!他还是好好的啊!杜希言道:胡说,你几时见到他的?云散花道:三天以前,我在舒城见到他的。

杜希言道:在舒城什么地方?云散花向他挤挤眼睛,道:那天中午,我在城外碰见他,还谈了几句话,才各自分手。

云散花这一挤眼,社希言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疑惑。

他原已感到好像有人在窗外,但又似乎没有。

可是云散花是炼过忍术之人,特别长于听声辨影。

是以她既然有所察觉,便足以证明真是有人了。

他马上道:我是听一个武林同道说的,他说两天前见到凌九重,发觉他神情有异,身有血迹,似是刚杀了人。

云散花沉吟道:既是两天前之事,那就说不定了。

她甜甜一笑,又道:喂!你别净谈别人之事;也该论到我们自己了。

说时!移向他的胸前。

杜希言伸手抱住她,道:是啊!你的失踪,使我万分担心……他的话被软绵绵的香唇打断,两人拥吻良久。

杜希言才道:咱们躺下慢慢谈吧!云散花晤了一声,道:先把灯结灭了。

杜希言过去吹熄灯光。

骤暗之际,他的人已如一股轻烟,穿室而出,落在院中。

云散花也从门口闪出,玉手一挥院子靠窗那边,火光忽视,登时把一切景物都收入眼底。

杜云二人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站在窗下。

杜希言长剑出鞘,身剑合一,向那黑衣人电射而出。

他这一剑几乎已使出全力,但见精芒虹飞,劲风凌厉。

只瞧得云散花一怔,心想如果他这一刻是对付自己,必难抵挡。

但见黑暗中闪起另一道精光,与杜希言的剑气一触,发出震耳的铭一声,杜希言的去势竟被阻住。

那个黑衣人厉啸一声,人随刀走,迅如电击般穿上墙头,倏忽不见。

云散花奔过去,拉住杜希言,问道:你没事吧?杜希言喘一口气,道:我没事。

云散花道:那厮真厉害,是我平生所见最强之人了,只不知是谁?杜希言轻轻道:是魏平阳,魏湘寒的儿子。

云散花吓了一跳道:是他?杜希言道:不错,凌九重也是被他弄疯的。

云散花道:你这话怎说?杜希言道:三天前的晚上,你可曾到过那间客店?云散花道:哎!房中是你在捣鬼么?杜希言道:是的,我也知道是你仗着忍术,隐身在一旁瞧看。

不过那时我忙着去抓曾崎,所以不暇与你打招呼。

云散花讶道:你那天简直是变戏法一样。

杜希言道:我一件件解释给你听。

首先关于灯光部份,我是请一位高手帮忙,根据我的讯号,从墙上的小洞中,分别吹送两种药末到灯上,是以要明要灭,都如我意,而且不留半点痕迹。

那是你亲眼所见,绝非吹牛。

云散花道:关于人的失踪呢?杜希言道:说穿了很简单,我早就租好相邻的房间,墙上做好手脚。

灯光一灭之时,已用毒药使曾崎失去知觉,这时把他招人床底,从墙洞弄到隔壁。

当然,床上之人,也是打床底下离开的。

云散花道:唉!说穿了果然很简单。

凌九重走后,遇到什么事了?杜希言道:说出来真叫人难以置信,他被魏平阳跟踪,我则跟着魏平阳。

我已定下决心不管凌九重生死,可是想不到魏平阳的手段,毒辣得使人梦想不到。

原来他用药物加上刺穴之法,使凌九重天性中的‘残酷’和‘妒嫉’都不受意识控制。

因此,他见到心爱之人,就会妒恨杀死对方,你也知道‘爱’与‘恨’本是性质相同的感情,分界十分模糊。

因此,凌九重越爱之人,就越很得深,非杀死对方不可。

唯有在杀人之后,血味冲鼻,才使他暂时清醒。

云散花对社希言的话,不能不信,因为她深知杜希言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决不会做出谣言中伤之事。

因此她唯一感到疑惑和不满的,就是杜希言的袖手旁观。

当下不悦地道:你可知道李玉尘对你的情意么?以她那种人,居然肯为你涉足白骨教巢穴中,可见她用情之真了,然而你却任她让凌九重杀死,哈!哈……杜希言道:我对此事也很抱歉。

云散花道:抱歉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不错。

李玉尘大有该死之道,可是她不该死在凌九重手中,更不该死在你眼前。

杜希言道:她可没有死在我眼前。

云散花道:你说出详细经过,非目击之人,如何晓得这么多?杜希言道:你别误会,我一直跟踪者魏平阳而已,到凌九重返回船上,我远远看见,由于须得料理客店的善后问题,所以我先去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李玉尘有没有在船上呢……他稍一停顿,又道:后来凌九重把李玉尘的尸体,丢到那客店房间内,是我伪装为件工,才弄到她的尸体,并且把她埋葬。

云散花道:但你这期间,也没有机会与凌九重说话呀!她虽然还在挑破绽,不过语气却和善得多了。

杜希言道:要知凌九重被魏平阳动了手脚之后,不但天性中邪恶可怕的部份不受控制,同时也忘去了被魏平阳收拾过的这件事。

因此,他纵是与我交谈,也无法泄漏此秘。

而当他杀人之际,虽然清醒过来,可是在这等情况之下,他的自白和指责,谁会相信?云散花忙道:到底你怎生得知的呢?杜希言道:当他杀了李玉尘之际,心中清醒过来。

可是其时又晓得魏平阳还在监视他,实在无法揭穿这个秘密。

幸而他诡计多端,居然利用李玉尘与咱们的关系,把经过情形,都写在李玉尘的衣服上,同时留下他自用的匕首。

接着迅即把李玉尘的尸首,丢到客栈的房间内。

他不管房中之人是你或余小双,总可以将消息传出,而又不致张扬到江湖上。

云散花摇头道:真可怜啊!杜希言问道:谁可怜呢?云散花道:咱然是李玉尘啦!她自以为可以征服天下男人。

殊不知结果死在她的魁力上。

如若她不能使凌九重爱她,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杜希言道:是的,不过她作恶一生,罪孽深重,这等下场,亦不为过,你可知道,我在此地公开露面之故,为的是想你闻风而来。

同时凌九重也许会来,免得我到处跑,也未必找得到他。

云散花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杜希言道:他虽是受魏平阳加害之人,变了性情,但若然留在世上,终是太可怕之事。

因为他武功高,年轻英俊。

若在江湖走动,不知将有多少女子会丧生在他手底。

你说是也不是?云散花道:这话甚是,换言之,你打算取他性命。

杜希言道:你也得下这个决心。

云散花笑一笑,道:我么?可说不定。

杜希言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啊!云散花道:假如他想杀我,那就证明他心中爱我,因此,我岂能狠心杀他?如若他不向我下毒手,我又凭什么杀他呢?杜希言微叹一声,忖道:散花的性情捉摸不定,如天上云彩,变化无端。

唉!那丹凤针实在不该给她……然而他后悔也没有用,因为丹凤针具有不可思议的妙用,这一给了云散花,正如聚九州之铁,铸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即使想翻脸明抢,也抢不回来,这实在是使人心烦意乱的难题。

他忽然不知如何想到娶妻的问题上,付道:以我所认识较深的三个女子,李玉尘淫荡成性,面首三千,谁娶了她,心中都永不得安宁。

因为说不定今日新结识一个朋友,但此人却是李玉尘过去的情夫。

这等心理负担,虽有霸王之男,也担不起。

其次是云散花,她虽然没有大的过失,可是她这种捉摸不定的性格,无疑能使任何丈夫感到头痛。

以我这种人,又不能勉强她,欲不痛苦,全无可能。

他眼前泛起了一张纯洁、温柔而又美丽的脸庞。

杜希言墓地恍然大悟,付道:是了,只有余小双,才是真正的好妻子,她不但具有世上男子都羡慕的温柔体贴,而且还有绝世无双的容貌。

像这样品貌双全的女孩子,世间究竟没有几个,非有大福气之人,无法享有。

而且倘若是愚蠢无知的丈夫,反而会把这朵鲜花糟蹋。

因为人的性情见解行事会随着年纪和人生经验而变化。

如若不能适当地维护栽培,本是温柔贤妻,也会变成可怕的木头人。

杜希言迅即收回缥渺的思潮,道:你有你一套应会的方法,所以我无法勉强你。

但我却极希望你不要玩火,别去惹这个人。

他说的非常诚恳,使云散花不好意思多说,当下道:好,我不惹他就是了,同时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杜希言道:好消息?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才是对我有好处呢!云散花道:下管你承认与否,但至少在我看来,对你是有益的,那就是关于白骨教主的门人年训。

杜希言道:你刚才不认识此人,如今又变为认识了。

云散花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道:刚才我是不知道的,其实这几天我都和他在一起,甚至弄饭给他吃。

杜希言心中一阵不舒服,道:他的福气真不错,连我也未曾吃过你做的饭。

云散花道:你别这样说,我之所以不走开,为的是侦察他的伤势。

杜希言道:这话怎说?云散花道:当日我见他遁逃,便悄悄尾随,谁知他身已负伤,耳目灵效大失,是以当我迫近他之时,他虽在行功治疗,也没有发觉我。

杜希言道:你明知他是白骨妖人,何不取他性命?云散花哟一声,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侠,何必动辄杀人?再说这家伙能言善造,看样子不像无可救药之人,所以我没杀他。

不过,他也吃了不少苦头就是了。

杜希言心中叹口气,付道:年训那厮可怕之处,正在‘人面狠心’这一点,叫人全不提防。

他沉重地道:散花,如果你不忍杀他,就离开他,不然的话,将来受害的人是你自己。

云散花道:这问题慢慢再研究,且说他的伤势,一直没有丝毫进步,以我暗下观察,他这一辈子休想复元。

杜希言凭他对医药的学识寻思一阵,道:似乎不可能吧?云散花道:所以我花了许多功夫观察呀!照理说他不该如此的。

因此他暴躁无比,两次三番打算自杀。

杜希言道:但愿他自杀成功就好了。

云散花道:我看他早晚会成功的。

杜希言道:他现下在什么地方?云散花道:你要去瞧瞧他么?杜希言含有深意地道:不一定,我只是预作准备,万一你须人救援,我或可及时赶到。

云散花考虑一下,道:他在距城北十余里的一座庙宇内。

杜希言道:想不到他与僧道中人也有来往。

云散花道:不,那是他盖建的庙宇,前半截是真真正正的僧人主持,但后半截却是他私人使用的。

杜希言道:难道他预知自己会有失败的一日,所以早就弄妥一个地方,以便使用么?云散花道:那就不知道了,但他是个很有心计之人,却是无可置疑。

杜希言隐隐感觉到年训在他与云散花之间,所造成的距离,可见得他在云散花心中,颇有地位。

假如云散花当真爱上了他,与他结婚或同等的关系,那时定然天下大乱,因为她掌握着丹凤针,而年训则身兼两家之长。

这个忧虑在他心头掠过,当下问道:散花,假如他一直不自杀,难道你一辈子跟着观察他不成?云散花道:不,我不久就会回到你身边。

他耸耸肩,又道:但你不要害怕,假如你不喜欢,我马上就走开,决不会黏住你不放的。

杜希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下,道:这是算什么?云散花偎靠在他胸前,道: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

照她自下的表现,不但柔情万搬,兼且温驯无比。

可是她的善变,却宛如天上彩云,实在无法捉摸。

外面传来更鼓之声,已经是三更时分。

云散花道:我得走啦。

但她的身躯,并没有离开杜希言的怀抱。

杜希言内心很想留下她,虽然不一定要与她怎样,但却愿意她留下来,同券共枕,渡此良宵。

可是他口中却道:不错,时间不早啦!假如云散花用言语或行动暗示一下,杜希言就会向她说出挽留的话,但云散花恰好也是期望他先说出挽留之言。

因此之故,他这一句已经不早的话,顿时使她离开了他的双臂。

她说:那么我走啦!杜希言几乎要说出今晚你不要走了的话,可是话到喉咙,忽然改变吐出了我们几时见面呢之言。

云散花耸耸肩,道:只要你不隐起行踪,我就会找得到你。

杜希言道:你一切得当心点儿啊!云散花道:我能够照顾自己。

她下了决心,转身跃上墙顶,旋即失去影踪。

杜希言迅即人房,吹熄了灯光。

云散花在对面的屋顶上,回头看着灯火吹灭,心中不禁一阵怅然,同时也泛起一阵忿恼。

她没精打采地在街上行去,也不知走了多远,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忽然闪出一条人影,拦住她的去路。

云散花定睛一瞧,讶道:凌九重,是你?那个年轻的男子站得挺直,道:不错,是我。

云散花道:你见时来到庐州?凌九重道:没有多久。

云散花沉默下来,想道:他的态度似乎颇不友善。

当然她不会忘记杜希言所告诉她,有关凌九重心智失去平衡之事,因此,她很小心地打量对方。

凌九重道:你认不得我了么?云散花道:胡说,刚才不是我叫出你的姓名吗?凌九重道:但你的态度,好像不认得我似的。

云散花道:我们自从分手之后,你我都已经历了不少事情。

我正是要看看你,可曾有所改变?凌九重道:我可有改变?云散花道:现在天色黑了一点,瞧不清楚。

不过,你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

凌九重道:也许那是你自己改变了之故。

云散花摇头道:我不否认我有改变,但你态度上不同,与我无关。

她一面说,一面想道:设若杜希言的消息可靠,则凌九重虽然心智上有了问题,可是在平时应对方面,比常日毫无逊色呢。

她深知杜希言虽然也是十分机智之人,肚子有的是计谋。

但他对自己决不会有假,更不会藉以打击凌九重。

换言之,她深深相信凌九重心智已受到侵害,以致失去一小部份记忆,以及具有可怕的危险。

只听凌九重道:如果你不急于去什么地方的话……云散花念头电转,猛下决心,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那就是凌九重会不会杀死心爱之人?好在她与凌九重有过感情上的瓜葛,纵然这其间情焰曾经熄灭,但她自信能使他死灰复燃。

她马上接口道:我不急。

凌九重道:那好极了,到里面坐坐如何?云散花笑一笑,道:哪敢情好,我正想问你别后的情史……她随着凌九重,走入屋内。

那是户人家的偏院,凌九重占用的厅房,却收拾得非常干净。

他点了灯烛,房中顿时十分明亮。

两人对望了一阵,在外表上,都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他们心中都晓得,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个把月,但不论在感情上,身体上,都曾发生了莫大变化。

凌九重道:我烧点水,泡杯好茶给你尝尝。

云散花摇手道:这么晚了,不要麻烦啦!凌九重道:人总归要自找麻烦的,对不对?云散花道:这话也是……她停顿一下,问道:李玉尘呢?凌九重耸耸肩,道:我相信她已经死了。

云散花故意讶道:死了?被谁加害的?她话声才歇,马上又接着道:以她的年纪和武功,当然不会是寿终正寝的,对不对?凌九重道:我也弄不清楚她的死因……他陷入沉思之中,看来并没有装假。

过了一阵,他道:好像是我杀死的,但我怎会杀死她?几时下手?在什么地方?云散花道: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么?凌九重道:记不起来。

云散花道:你可爱她么?凌九重起初点点头,但目光注视她之时,便停止了点头,缓缓道:她很迷人就是了。

云散花道:你意思说并不爱她?凌九重道:我也弄不清楚……他注意对方的目光,渐渐增加了某种成份。

那是女孩子一望而知的。

云散花忖道:行啦!他已对我重燃旧情,现在我得小心提防了。

她故意转头去看墙上的字画,这时如果凌九重有意杀她,正是暗袭的大好机会。

事实上她已动用全身所有的感觉,只要凌九重一有举动,她就马上闪开。

可是等了一会,仍然没有事情发生。

云散花回头道:对了,你怎知我会路过你的门口。

凌九重道:那里是路过?我一直跟踪作,看你离开了杜希言,恰好到了此处,我才现身与你说话。

请问一声,我若是与杜希言作对手争夺你,可还有任何机会么。

他冷不妨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倒教云散花感到措手不及,沉吟付思,没有立刻给他明确的答覆。

她想了一下,正要开口,凌九重抢先道:等一等,我还有一个声明。

云散花道:什么声明?凌九重道:我要你讲真心话,从过去种种的迹象中,显然是社希言占据了你的芳心。

而我想知道的,只不过是假如我全力追求你,可还有一点机会?云散花道:你只不过是假如追求我而已,如果你是当真追求我,那么我就会答覆你,而且决计不会骗你。

凌九重道:你意思是在我没有行动表现以前,不予考虑这个问题?云散花笑一笑,道:换了你处于我的地位,便又如何?请问难道我愿意给你一个可以嘲笑我的机会?这意思是我绝不先答这个问题,如果我回答了,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你表示愤怒,一是你感到欣然。

凌九重道:若然你认为我完全没有机会,我自然愤怒,这有何不妥?云散花道:但假使我的答覆是你追求我尚有机会的话,你可能欣然当真追求,然而也可能欣然而去。

因为你本是骄傲自大的人,只要得知尚可以把我追求到手,就已满足了你的骄傲……她嫣然一笑,又适:你实在太骄傲了,总认为自己足已压倒天下之人,在任何方面,都想压过别人。

所以你一开口就是杜希言……凌九重沉默了一下,才道:看来咱们是话不投机呢!云散花道:那么我只好走啦!凌九重道:你上那儿去啊?云散花道:没有定,也许我会忽然失去踪影,永远不在江湖露面。

凌九重忙道:切切不可。

云散花问道:为什么?凌九重道:因为你一日消隐,不需多久,世间之人,就会把你忘记。

云散花点头承认道:是的,江湖上的交替变化,真比长江中的后浪推前浪更迅速,一下子就完全属于别的新人的世界了。

凌九重道:话说回来,我本是怀有满腔雄心,要在天下名家高手眼前,大大的成名露脸一番。

谁知结果反而被人嘲笑,真是可悲之事。

云散花道:别灰心,这不过是你第一次踏入江湖,就算有些错误挫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凌九重道:如是小小的背信欺诈等,还可以为人原谅。

然而我所作之事,足以危害许多人的性命。

所以这些险险受害之人,决计不会忘记我的行为。

一有机会,他们一定要置我死地,你自然看得出这是事实。

云散花没有作声,只点点头。

凌九重又道:别人我还不在乎,但杜希言和孙玉麟,他们一定不肯放过我。

云散花道:你打算到那儿去?凌九重道:我也不知道。

他言语神情之中,含有落魄失意之态,使云散花忽生同情之心。

她道:你还是回家去吧!凌九重付思了一下,突然变得比较有生气,道:散花,你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我们一道走好不好?到了长安,我带你去游赏各处古迹名胜……云散花道:长安是古之帝都,一定有很多的名胜。

凌九重道:当然啦!长安是关中重镇,历朝帝都,气象之雄伟,天下无出其名。

云散花道:我没去过长安,但读过不少有关长安的诗词吟哦,早已悠然神往……凌九重道:那真是令人向往的地方,如慈恩寺内的‘大雁塔’,东郊外的‘霸桥’,都是天下知名的古迹名胜。

云散花道:不瞒你说,我真想去瞧瞧。

凌九重道:那就去吧,我告诉你,如果你到寒舍作客,我一定陪你观赏各处胜景。

而事实上,寒舍所在之处,已经风是绝佳,足供咱们畅游多回了。

云散花道:你们家占地很大么?凌九重道:很大,占地数顷之多,是一座巨大广阔的庄园,先祖在日,请了许多名家巧匠,设计林园,屋子建在园中心,马车可以直达,船艇也可以驶到……云散花道:哪一定是很著名的园林胜地了。

凌九重道:在附近数百里,人人皆知寒家的‘霸园’,算是很著名的了。

云散花道:你家中的人多不多?凌九重道:我是独子,你也知道的。

不过家人仆从等却不少。

他忽然感到阵阵火焰,焚烧胸臆。

这等感觉,正与他当日动念要加害李玉尘相同。

不过他自家却没有记起李玉尘那件惨案,换言之,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干出什么事来。

云散花迟疑不决,还在寻思。

凌九重拉住她,付道:若果她答应与我一同回家,那么她就表示对我尚有情意。

可是只要她一答应。

我就非得杀死她不可,因为那是我唯一完全占有她的方法。

他开始拟定下手的步骤。

但其实在云散花应邀进来以前,他早已有了若干准备,并非临时起意的。

云散花向他点点头,道:我想可以随你到长安走一走,但我还得料理一点事。

凌九重但觉全身血液奔腾,心中充满了杀死她的欲望。

他表面上只露出欢欣的笑容,道:好极了!云散花秀眉一皱,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凌九重连忙问道:你发现了什么?云散花轻轻道:我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是将有危险的朕兆,或者外间躲着什么强敌。

凌九重马上出去巡视了一遍,回来道:外面没有丝毫异状。

他想了一下,又道:谁会加害你呢?云散花道:我不知道,也许是魏平阳。

凌九重道:咱们两人联手的话,世上只怕没有什么人能赢得我们,至于你说的魏平阳,是不是鬼王魏湘寒的儿子?云散花道:你见过他么?凌九重寻思一下,道:好像见过,但印象模糊,记不起来了。

云散花道:我提一个人,看你记得不记得,那就是少林寺的锡杖大师。

凌九重身躯一震,道:哎!原来是他,不错,我见过他。

他陷入沉思之中,似是努力回想一件久远的模糊的往事一般。

云散花静静地等候,此时越发觉得凌九重心智受制一事,决无疑问。

凌九重想了一阵,起身绕室而行,哺哺道: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但在我印象之中,显然这个假和尚,与我有莫大关系……云散花道:什么假和尚。

凌九重道:锡杖大师就是魏平阳。

云散花道:人家锡杖大师自小出家,怎会是假和尚?更不会是魏平阳。

凌九重一怔,道:锡枝不是魏平阳?云散花反问道:谁告诉他们是同一人?凌九重们然道:我不知怎的,竟把他们牵扯在一块儿了,但你说得对,锡杖大师在少林中,乃是声名甚著的高手,似乎不可能与魏湘寒有关……他绕到云散花背后,毒念大炽,禁不住伸出双手,缓缓向云散花白哲纤细的玉颈伸过去。

云散花但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厉害,好像是冥冥中,有人在警告她,将有灾难降临似的。

她对凌九重早就怀有戒心,而现下他在背后,这等形势,当然令她深感威胁。

以她想来,大概这就是使得她心灵上极为不舒服的理由了。

她马上运功聚力,准备应变。

凌九重双手已距地的细颈很近,但他忽然垂下,改变了捏住她须子的心意,反而到她前面。

原来他发现对方双肩微微微耸起,显然是已经运集功力,防范意外。

凌九重自问仍然可以捏住她的颈子,不过他同时又考虑及两点。

一是云散花为何会运功防范他?另一点是她是不是练就了某种防身功夫,不畏被人捏住颈子?如果不然,她当然不仅要运功戒备,应该先快一步跃开才是。

果然他从这个美女的眼睛中,看到惊奇之意。

凌九重付道:她已晓得我出手,同时也有了准备,因是之故,我忽然改变心意,没有下手,便使她十分惊奇了。

云散花正是在寻思道:他为何没有动手?直到现在为止,凌九重已放过了两个机会。

因此云散花对于杜希言所说的话,不禁生出怀疑。

她舒服地透一口气,道:我先去料理一些事,然后前往长安霸园,好不好?凌九重喜道:那太好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碧翠晶莹的玉镯,托在掌心,送到她眼前,道:这是寒家家传的小首饰,区区之物,聊表寸心。

云散花拈起来,细细鉴赏,道:这枚玉镯太贵重了,我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翡翠。

你岂可轻易送给我?凌九重道:请放心收下,因为你的不嫌弃,肯到寒舍盘桓时日,是以我用这小小礼物,表示心中的感激而已,绝对没有别的用意。

云散花抵抗不住这翡翠玉银的诱惑,持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把玉镯戴上之后,绿白交辉,甚是夺目。

凌九重喷喷赞美道:此镯虽是上佳翡翠,但如果不是戴在你手上,便有如明珠投暗,反而埋没了……云散花举手顾盼,心中充满了愉悦。

凌九重轻轻拥住她的纤腰,向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云散花忽然放软了娇躯,倒在他怀中。

他把她横抱起来,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你别走啦!留在这儿陪我,好不好?云散花微微皱眉,道:你制住我的穴道,才问我好不好,即使我说不行,便又如何?凌九重道:是的,不行也得行。

云散花道:那又何必问我?凌九重道:如果你说愿意,岂不更好?云散花轻叹一声,忖道:杜希言说得不错,他当真已变了。

凌九重迅即把她放在床上,左手拔出一把短刀,拦住她咽喉间,自己坐在床沿,低头望住这个美女。

云散花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凌九重没有立即回答,她又问了一句,他才像是从沉思中惊醒一般,反问道:你说什么?云散花道:我问你为何要用刀子?凌九重迟疑一下,才道:我喜欢用痛快直接的方法占有你。

云散花道:哦!原来如此,你认为与我到霸园去的方法,太过迂回曲折,旷日持久,是也不是?凌九重道:当然啦!云散花道:那也用不着举刀子呀!凌九重皱皱眉头,没有回答。

云散花美眸一转,道:啊!我明白了,如果你制住我的穴道,我就完全不能动弹,连脱衣服也得等你亲自动手了,是不?凌九重随口道:是的,把衣服脱掉……他下命令时,刀子微沉,云散花马上感觉到刀锋已碰触到颈子,一阵冰冷之感,传入心中。

她真不敢反抗,连忙动手解衣,一面留神对方的神情,但见他面色很不对,目光恍惚似是分心思索别的事。

转眼间她上衣已经解开,除了一抹兜胸之外,其余部份的肌肉都露出来。

凌九重目光转到她身上,突然伸出右手,扯掉她的下裳,顿时又暴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玉腿。

云散花在利刀之下,当然不敢抗拒,甚至还真怕有些动作会引起对方的误会,是以伸展开四肢,摆出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态度。

凌九重喉间发出奇异的低笑声,使人感到他生像已变成野兽。

他道:假如你四肢身体都不能动弹,试问有何趣味?这样你可觉得好些?云散花心想如果拂逆他的意思,此人在狂乱之中,说不定一怒而切断了自己的喉管,当下岂敢说不。

在灯光之下,凌九重已压上云散花身子。

他虽然情绪大变,宛如野兽,同时不论他的动作,是多么的原始疯狂,可是他左手的锋快短刀,始终不离她的喉管。

良久,风雨平息,一切复归于平静,只闻凌九重喘息之声。

云散花等了好一阵,自己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秀发散乱地披在面上,使她视线模糊,看不大清楚对方的面庞,她忽然觉得很恨这个男人,自尊心似乎受损得厉害,因此她忍不住发出讥嘲的笑声,说道:你这样占有我,就算是最好的方法么?凌九重仍然压伏在她身上,冷冷道:难道这样还不算数?云散花道:这得看你怎样想了。

凌九重道:你可知道,当我发现你居然不是处女,那时候我几乎要杀死你。

云散花道:那已是过去之事了,现在呢?还要不要杀我?凌九重道:我坦白告诉你,假如你是处女,那么我唯一能直接地和永久地占有你,便只有杀死你之一途。

云散花道:听起来多可怕啊!凌九重道:可是现下我仍然要杀死你,因为你已有过别的男人,这使我妒火焚心,实在无法忍受……云散花道:照你的说法,我反正总得死了。

凌九重道:正是如此。

他熟视着这个女郎娇艳的面庞,在她鬓边额角,似乎又有少许汗珠水气,那是刚才疯狂时的遗迹。

但她并没有一点惊恐惧怕的神色,这使他既忿怒,又大惑不解。

他道:你以为我不会杀死你么?云散花道:这话不易答覆。

凌九重冷冷道:杀与不杀,一言立决,有什么不易答覆的。

云散花道:照理说,你并非不敢杀人之辈,所以我不致于认为你不敢下手。

可是我们的关系不同……凌九重狞笑道:就是因为关系不同,才会杀你。

云散花心中大为震动,可是表面上仍然装出淡淡的神情。

她现在要使出她的杀手了,此计若不成功,她非死不可。

但纵然成功,也是十分不好受的事。

她不动声色地道:要我相信你的话,你须得做一件事才行。

凌九重道:什么事?云散花道:林在我手臂上刺一刀,我就信你。

凌九重道:不行……云散花的心马上下沉,宛如掉落万丈深渊似的。

要知她从杜希言口中,得悉了一个秘密,那便是凌九重并非没有清醒的时候,但必须嗅到血腥味。

在此她最后一看,就是设计哄骗他刺伤自己,鲜血一出,他就可以苏醒,此时他记起所有的往事,自然不会加害自己。

退一万步想,虽然他仍不肯罢休,可是当他受到鲜血气味的刺激,神思微一恍惚之时,她也有机会脱身。

现在他既然拒绝,那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心中叹口气,忖道:奇怪,难道我命该绝?为什么他肯杀死我,却不舍得制我一刀?凌九重冷冷道:我看见你目光中,表现出害怕的心情了。

云散花道:那么你做一件好事,在我临死之前,告诉我如何不敢刺我手臂?凌九重很慷慨地道:这是因为我知道你的诡计。

云散花大吃一惊,道:你知道?凌九重傲然一笑,道:当然啦!凭你也想骗得过我么?他虽然心智失去了控制,可是他的傲性,依然如故。

云散花道:那就没话说了。

凌九重道:我早知你没话说。

云散花终究不死心,问道:你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妨碍吧?凌九重道:当然,当然。

当初我出手制住你穴道之时,马上就发觉你已练成了一种极厉害的独门气功……云散花一听完全文不对题,不禁讶道:气功?凌九重道:不错,这种气功,能够在指顾之间,打通穴道,甚至使我指力无法继续禁制你的穴道,因此我才马上改用短刀,使你动弹不得。

云散花一听而知这是丹凤针的奇妙效用,但她可不说出来。

凌九重又道:假如我移刀去刺你别处部位,势必要先定住你的穴道。

但这一刹那间,你就可以脱身逃命了。

他扬扬得意的傲笑一声,又道:对也不对?云散花道:对,对……她心中已经重燃起希望之火,问题只在如何实现她的计划。

假如他指示她的诡计是鲜血之味这件事,则她纵然达到目的,也不中用。

她美眸一转,柔声道:一好吧,你给我最后一吻,我死也死得香艳些。

凌九重对这个要求,完全不要考虑,马上实行。

他的头刚低下去,鼻中嗅到一阵血腥味,登时得住。

云散花动也不动,亦不作声,但红唇上泪泪流出鲜血。

过了一阵,凌九重才道:唉!唉!我几乎杀死了你,多么可怕啊!云散花道:你先把刀子收起来再说话,行不行。

凌九重啊了一声,赶紧收起刀子,抱歉地道:我可曾吓着了你?云散花道:当然啦!你又不是闹着玩的。

她伸手摸摸他的面颊,又道:你受了魏平阳的陷害,心灵已被禁制,在这等情形之下,你难怪不得知,不知你打算何以自处?她说话之时,身子反而尽力靠近他,无意之中,表现出女人的娇柔,这是最使男人心动的特质。

凌九重不由得意乱情迷地望着她,但觉自己在一段时间之内,的的确确又全部占有了她了。

他马上回答道:你认为我有什么办法呢?云散花道:只有两条路可行。

凌九重讶道:竟有两条路之多么?云散花道:是的,一是你马上自杀,免得一旦恢复狂性时,不断的残害你所爱之人,包括你父亲在内。

凌九重道:但你也知道,我是决计不会自杀的那种人。

云散花颔首道:虽然你显得自私自利,可是你的坦白,却令人释然,既然你不能自杀,那么就行第二条路。

凌九重忙道:什么路?快告诉我吧!他焦急的眼光,浮躁的神色,已使人意会到他已渐渐恢复老样子,也就是这片刻的清醒,行将消失。

云散花道:第二条路是设法破去敌人加诸你身上的禁制,当然这条路很不容易成功,顺便问一声,魏平阳到底是谁?凌九重道:是少林寺的锡杖大师。

云散花惊道:是他么?凌九重道:除非他特地化装为锡杖,否则我自问不会看错。

云散花道:他是少林寺有数的高手,地位甚高,如果是他,武林的祸乱,正是方兴未艾呢……她突然以五指扣在凌九重赤裸的背上,登时感到在她身躯上的这个男人,全身瘫软,重量完全落在她身上。

凌九重道:你干什么?云散花道:为了预防你再下毒手,我只好这样做了,我很惊疑血腥之味,还能不能使你清醒呢?凌九重道:我现在清醒啊!云散花道:你放心我反正不能加害作了,现在我们谈一谈如何破解禁制之法,你认为可有办法?凌九重叹口气,道:我那有时间细想呢?云散花道:假如我把你送回霸园,令尊能不能帮忙你?凌九重道:若是知道对方下手的详情细节,家父也许可以找得出破解之法,当然他有一些是奇才异能的朋友,可以向他们求助。

如若全然不知对方如何下手,那简直不知向什么人求助才好,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云散花道:就我以这刻所想到的,困难就极多。

第一点,我把你如何安置呢?既不能让你自由,又不能老是闭住你的穴道。

第二,魏平阳的独门手法,如何打听得出来?假如他是个好色之人,也许我牺牲自己的色相,可以刺探出他的秘密。

但他既是个老和尚,这就无法可施了。

凌九重忙道:你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去刺探秘密,我宁可死了,也不让你这么做。

云散花道:若是事情迫到那一步,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凌九重现出痛苦之色,道:唉!不行,既然你是从爱我这个基础上作出发点,我就无法忍受。

这等如叫自己的妻子,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肉体,你万万不可。

云散花道:好,好,我不这样做就是了,但我又没有办法可以使他施展这种独门手法给我瞧瞧啊!凌九重似是陷入沉思之中,没有出声回答。

云散花轻轻道:你把我压死啦……说时,把他推到一旁,然后迅速整衣,也替凌九重穿好衣服。

她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正常,态度十分温柔。

其实她内心中的情绪非常凌乱,觉得有点像是在做梦。

尤其是当她为凌九重穿衣之时,心绪更乱,暗自说道:我本以为这一辈子,除了杜希言之外,再不会有别的男人占有我,谁知世事变化无常,凌九重忽然得到了我,照理说,我应该把终身托付给他了。

要知若不是杜希言向她表示过,余小双才是他的意中人的话,云散花今夜决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凌九重占有。

自然,她也不会产生归属于凌九重的想法,因为占有总是事实,谁先谁后,那是另一回事,与相托终身之举,并无决定性的关系。

简而言之,云散花之所以生出妾身已属凌九重的想法,主要是受到杜希言不愿娶她的影响而已。

她想起了杜希言,忽然触动灵机,付道:我为何不找他商量一下呢?当下向凌九重道:你应该睡睡养养神啦!但凌九重道:你想出去,是不是?云散花道:是的,你觉得怎样了?凌九重道:我觉得很好,只是动弹不得,十分讨厌。

云散花道:你可还记得对我做过什么事?凌九重道:当然记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得。

云散花道:哦们正在商量什么,你又可记得?凌九重忖了一下,道:我们商量什么?为何我记不起来?云散花叹口气,忖道:他已不再清醒了……当下伸手把他拿着的刀子拿过来,才道:好啦!我们暂时不谈这个,你且睡上片刻,我马上回来。

凌九重眼中射出恶毒仇恨的光芒,道:若果是片刻即回,那就除了去找社希言之外,别无其他的人了,因为他就住在这儿附近,对不对?云散花道:不错,我正要去找他。

凌九重冷冷道:你真是一等一的淫妇,竟不知足,居然还要去找杜希云散花温道:你说什么?凌九重道:我说你是淫妇!云散花气得一掌掴在他面上,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凌九重接口道:你就怎样?杀死我么?云散花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其实她本意是想说,如果他再胡说人道,便不管他的事,由得他去杀害所有他爱的人,可没有杀他之意。

凌九重冷笑道:我正是以为你不敢。

云散花摸出那把锋利短刀,道:我为何不敢?凌九重用一种使她憎恨生气的表情和声音说道:你不敢,就是不敢,我就是看透了你。

云散花眼中泛射出森冷的杀机,只听凌九重又道:你有很多地方被我看透,例如你是个天生的淫娃,所以刚才毫不费力就占有了你。

嘿!嘿!这话还是说得好听而已,事实上你正是求之不得……云散花并不怕杀人,尤其是在憎恨之中。

这时她手中的短刀,已经蓄聚了力道,正要沉腕刺落。

但突然间一个念头如电光般掠过她心头,忖道:他极力激我出手,岂不可怪?此念一生,登时刹住沉刀刺落之势,继续忖道:凡事若是不近清理的,必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他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除非他狂了……她马上恍然大悟,因为敢情凌九重当真已经疯狂之故。

云散花化怒为笑,收起刀子,道:你给我闭口,好好睡上一觉。

凌九重一怔,道:你怎么啦?云散花道:我没事呀!凌九重道:我瞧你眼中的神情,应该一刀插入我心脏才对,但你却忽然改变了心意,究竟是何缘故?云散花吃吃笑道:这样说来,我不是不敢杀你,而是忽然改变了心意,是也不是?凌九重哼了一声,道:女人善变,这话正好奉赠与你。

云散花道:你少替我操心,现在睡吧……她巧妙地在他睡穴上,施展手法。

凌九重不比普通之人,所以若是运行点他的睡穴,并不收效,只能运用手法,促使他生出睡意。

正因如此,她还得设法使他的疯狂情绪平静下来,要不然她就根本不必与他多费口舌了。

凌九重也是疲乏了,尤其是穴道受制,动弹不得。

但见他眼帘渐渐阁上,不一会,就入了睡乡。

云散花悄悄离开他,这时正是拂晓时分,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云散花独个儿在街上走,冷冷清清的,自家也觉得不伦不类,这等情景既可悲又可笑。

不一会工夫,她已去到那家客栈。

她决定不从正门进去,免得武林之人得悉,好在眼下还没有行人,当下转到客栈后面的巷子,迅快翻过墙头,落在院中。

她刚刚站稳,但见一个人走入这座后院。

云散花最擅长的是隐遁之术,是以随机应变,身形与墙壁倏然合成一体,如不是细看,不易瞧出。

进来之人,乃是店伙。

他惺论着睡眼,走到杜希言的邻房,举手敲门。

但那门一下子就被敲开了。

店伙咕咕一声,把门拉好,再走到另一道门口,边敲边道:杜大爷,有客人来拜访。

歇了一下,杜希言开门出来,问道:谁呀?一店伙道:有好几位,都是年轻的大爷和姑娘。

社希言道:好,我跟你去瞧瞧。

他与店伙一道走出跨院,云散花立刻奔过去,推开刚才伙计敲错的房门,但见房中无人,便躲了进去。

这个房间也是分作明暗两间,云散花乃是窥密的行家高手,人房之后,目光迅快检查整个房间。

但见此房修建得相当结实,她敲敲杜希言相邻的墙壁,发觉是一堵坚厚的砖墙,绝对找不到缝隙。

她马上把注意力转到天花板上,但见那都是细致厚密的木板,加上油漆,既缥亮又十分坚牢。

从明间到暗间,均是这种天花板。

镶嵌得没有一点缝隙。

云散花反而露出欣然之色,迅即取出工具,从暗间一个角落,把一格天花板撬开,钻了上去。

她在密密的木架缝隙中,滑溜地移到隔壁,试过行动之际,脚下的木板,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甚觉放心。

不久,她便听到底下传来声音。

这时,她已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几处缝隙间,钻好小洞,件可观看整个房间。

杜希言和三男一女,走入房中。

云散花看时,全部认得。

那三个男的是孙玉麟、黄秋枫和寇克,女的便是彩霞府的沈小珍。

孙玉麟豪迈之气,一如当日,他人房之后,便朗声笑道:杜兄一露出行踪,兄弟便与几位一同赶来了。

杜希言道:在下正是希望如此。

沈小珍道:杜大侠,敝师妹没有和你在一起么?她已接到过消息,得知余小双已被救回,是以一看余小双不在,便向他询问。

杜希言忙道:令师妹现下在一处极安全的地方,只有李天祥真人得知。

沈小珍道:原来杜大侠已通知李真人了。

杜希言道:那倒没有,但由于那个地方,原是李真人介绍的,是以他能臆测出来……孙玉麟是什么角色,一听之下,已明白杜希言不愿意泄漏秘密,所以言词闪烁,这事实在以保持秘密为佳,因此他马上接口道:杜先生,请勿把地址说出来,因为此举有害无益,智者不为。

杜希言道:其实说与诸位得知,并不打紧。

孙玉麟摇头道:不然,我等虽不愿泄秘,无奈世事变幻莫测,说不定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忽然被环境所迫,非说出秘密不可,岂不糟糕?如是全然不知,任何人也没有法子可想,对也不对?他打个哈哈,又道:拿兄弟作个比方,假使是一个我爱上的女子,迫我说出,这兄弟就说不定泄秘了……这自然是解嘲之言,目的是使别人如沈小珍、黄秋枫等,心中不致难过,也不会误以为杜希言不信任他们。

天花板上面的云散花却在肚子里直骂孙玉群,只因她亟欲得知余小双的下落,以便来一次恶作剧,使社希言担心害怕。

她如果想到这个念头,动机不外是妒嫉的话,她一定会哑然失笑。

杜希言的声音升起来,道:诸位来得正好,在下一连碰上几件事,大有手忙脚乱之感。

他接着把歼灭白骨教的经过,与及‘年训的脱逃,最后,一直说出李玉尘惨死,凌九重心智受到破坏之事。

这一番话,只听得房中几位年轻好手,无不目瞪口呆,矫舌不下。

然而杜希言仍然隐藏起一部分没说,例如;魏平阳就是少林寺的锡杖大师,云散花和年训在一起等等。

他如果通通说出去,准能把这些人更吓一大跳。

饶是如此,孙玉麟等已感到杜希言的发现和遭遇,大是波橘云诡,奇峰屡现,真能叫人目眩神迷了。

黄秋权道:凌九重之事,固然重要,但与大局,尚无大大的关涉,倒是那个兼两家之长的年训,最是可怕不过,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一大威胁。

寇克却道:许公强之死,最是大快人心,咱们须得及早公布于世上才是。

沈小珍道:李玉尘终于死在男人之手,真真可叹!孙玉麟道:年训和凌九重俱属危险人物,咱们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杜先生对这些问题,可有什么腹案么?杜希言道:在下一直希望孙兄或李真人速速前来,以便赶快卸下重任,在下是任凭调遣,没有意见。

他既有学问,又饶有智慧,是以略略一涉江湖,已知道其中的风云险恶,纵有如天本事,也最好别担大旗,上佳之策,莫若退后一步,让别的人主持大局,当然这也是他天性谦厚使然。

孙玉群忙道:李真人尚可当杜先生的推誉,至于兄弟,只是一介勇夫,那里懂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杜希言道:孙大侠如果推辞,问题就更多啦!在下全无江湖阅历,论心机也粗浅得很。

便如我上次碰上铁连环帮之事……他把经过说了,最后道:换了任何稍有经验之人,都不会轻易束手就擒。

这等错误,不容再犯,在下实在没有信心。

沈小珍被他的目光一瞧再瞧,不知何故,感到自己必须帮他说话,当下道:既然社先生说得这么诚恳,想必不错,孙兄何妨权充主帅,先行布置一番,以免失去了机先,大家俱蒙其害。

黄、寇二人见沈小珍这么说,也开口附和。

孙玉麟道:其实目下咱们也没有多少事可做,最多不过是尽点人事,一方面向李真人飞报一切,一方面出动查访年训和凌九重的下落而已。

他停歇一下,又道:在下将尽力传话出去,叫所有与咱们有关系的武林同道,注意年凌二人,还有扈大娘的下落……提到扈大娘,孙玉麟神色反而凝重起来,转向杜希言道:本来过去之事,不必多提,但关于扈大娘,却不得不说一说。

杜希言道:什么事?孙玉麟道:让先生当时既有机会,可以取地之命,何故竟不下手?杜希言沉吟一下,道:他们夫妇虽然表面上又骂又打,其实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许公强之死,对扈大娘的打击已经够大了,我当时觉得不忍下手。

孙玉麟道:社先生有悲天悯人之心,这原是可敬的美德,不过扈大娘逃得活命,对体特别不利,这个女人,为了报夫之仇,什么手段都用得出的。

杜希言道:这一点我也知道。

孙玉麟深思熟虑地又道:不但是你个人,即使是任何与你相好的朋友,也在她仇恨之列,亦将不择手段的加害,杜先生认为可会如此?杜希言连连点头,道:是的,以她的性格,定必如此。

孙玉群道:只不知杜先生晓得如此严重的后果之后,眼下如果碰见她,还能不能下毒手把她杀死,以除后患?杜希言沉吟一下,道:这可说不定了。

孙玉磷道:这一点虽是杜先生的美德,但也是性格上的弱点。

扈大娘在江湖上走动了数十年,必能看透这一点,而充份予以利用。

沈小珍接口道:孙兄之意,就是认为扈大娘会专门向杜先生的亲朋下手么?孙玉麟道:是的,例如你吧!便属于最危险的人之一。

因为扈大娘已晓得杜先生与余姑娘感情不错,而沈姑娘是余姑娘的师姊。

她必定认为如能杀死你,对杜先生是极大的刺激!他目光转向黄寇二人,又道:即使是咱们,也处于相类的情况中。

杜希言歉然道:这都是我的处置不当……寇克接口道:杜先生无须自责,正如孙兄说的,过去之事,不要多提了。

黄秋枫道:对啊!要紧的是你今后的做法,假如你碰上扈大娘的话。

沈小珍接口道:其实扈大娘作恶多端,杀死她只是一大功德,并不残忍。

孙玉麟道:关于这件事,最后决定仍在社先生自己。

咱们已尽朋友之责,尽力请他注意了,现在咱们改个题目吧!他忽然作出倾听之状,这时外面已传来许多种不同的声浪,因为天色已亮,店内的客人,固然起床,街上也开始了这一天的活动。

孙玉麟听了一下,道:古人‘隔墙有耳’,在下敢烦沈姑娘往后面查看,寇克兄往前面查看,密切注意任何动静,以及闯入此院之人。

沈寇二人都觉得任务重大,连忙去了。

云散花吃了一惊,付道:他敢是发现我了?屋内静寂无声,幸而她看得见。

但见杜孙黄三人都坐在原位,动都不动。

又过了一阵,孙玉麟才道:杜先生,你可还有未曾告诉在下的话没有?云散花听了这话,才恍然明白孙玉麟,敢是借故支开沈寇二人而已,并非真发现或防范什么人。

杜希言还未开口,只听孙玉麟又道:秋枫兄一来为人小心谨慎,二来兄弟打算托他禀告李真人,是以特地请他留下,共商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