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云密布,云层低垂,这天色,看样子像是下雪的征兆。
时值未申交初。
荒野僻道上,一黑一白,两骑关外骏马,一前一后,相隔三十来丈,由西向东,快似风驰地纵蹄奔驰!黑马在前,白马在后,状似一逃一追,八蹄腾跃,蹄声有若擂鼓,卷起一片滚滚黄沙,飞扬弥漫半空。
黑马上,是一个身着雪白儒衫,头戴文生巾,年约二十二三,书生装束的少年。
白马上,则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
她长发披肩,身着对襟红衫,红罗长裤,外罩红披风,足蹬小蛮靴,背后斜背着一柄象牙吞口,剑把镶金嵌玉的长剑,杏黄的剑穗和披肩黑亮的秀发,随着马奔之势,在背后迎风飘扬……这两人两骑,一个是白衣黑马,黑白分明,一个是白马红衣,红白相映,鲜明清晰。
☆☆ ☆☆ ☆☆马奔驰之间,前面黑马上的白衣书生回首瞥了后面白马上的红衣少女一眼,眉锋不由微微一皱,倏地一勒缰辔,停了下来。
眨眼之间,白马已奔至临近,红衣少女玉手竟也一勒缰辔,在相距丈外地方伫马停立不前。
马一停,两人容貌长相,也就看得清清楚楚。
白衣书生生得仪容俊秀,剑眉星目,唇角微微上翘,在潇洒飘逸的神情中,另有一股高傲、坚毅、冷漠,令人心生懔惧的气质。
尤其是他那一双星目,乍看似乎没有什么,但只要稍一留神凝注,立即发觉大异常人,眸光清澈,奕奕中隐射慑人的神采。
红衣少女生得一张鹅蛋脸儿,瑶鼻通梁,黛眉如画,樱唇有若喷火,凤目明似秋水,肤如凝脂,白皙细腻……人,美极!一身红衣,艳极!秀美、清丽、明艳兼俱,真堪誉为人间绝色丽姝。
这红衣少女虽是貌比花娇,美艳至极,只是,娇靥上却显露着那自然的无邪天真之态,缺少那成熟的妩媚风韵,令人未免有些儿美中不足之感!☆☆ ☆☆ ☆☆白衣书生一见红衣少女竟也勒马停立,眉锋不由再次微皱,才待发话,但是,红衣少女却已抢先一步开了口,吐音清脆甜美地娇声说道:喂!你怎么停下来啦?这话好没有礼貌,但也正显出了她的天真与娇憨任性。
白衣书生剑眉一轩,冷声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红衣少女美目一瞪,黛眉双扬,道:什么什么意思?白衣书生道:你为何一直跟着区区?红衣少女明眸一眨,道:你这人好没有道理。
白衣书生道:区区怎么没有道理了?红衣少女道:我问你,这条路可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走?白衣书生摇摇头道:当然不是。
红衣少女娇声一笑,道:如此,我也可以走得的了,是不是?白衣书生微微点头道:姑娘自是可以走得。
红衣少女娇靥陡地一寒,冷冷地道:那么,我请问,既然我也可以走,你为何要说我跟着你?语声一顿,接道:路,你能走,我也能走,人人都能走得,凑巧走在一条路上,你在前,我在后,你怎能说是我跟着你的呢?这话不错,有道理。
白衣书生不由一怔,哑了口。
但,他到底是个聪明人,心念电转,便立即飞快地答上了话:姑娘,可是……他可是以下之言尚未出口,红衣少女已忽然地轻声一笑,截口道:可是应该没有这么巧,一前一后疾奔了七八十里,竟然始终同着一条路,是不是?白衣书生点头道:姑娘,这是事实。
红衣少女瑶鼻微皱,发出一声轻哼,道:幸亏有这么个事实,要不然,你说这种没有道理的话,我早就请你吃我的马鞭子啦!语声微顿,忽地嫣然一笑,又道:你实在应该感谢这‘事实’才对。
这红衣少女好刁蛮,好娇憨!她时嗔时喜,忽怒忽笑,直逗得白衣书生的两道眉锋蹙了又放,放了又蹙,大感头痛非常。
白衣书生对这位天真刁蛮的红衣少女,似乎有点无可奈何,不由哑然苦笑地轻声一叹:姑娘,如此说来,倒是区区的不对,错怪了姑娘了。
红衣少女娇笑地道:本来就是你不对嘛!语声微顿,突又嫣然一笑,美目凝注,吐语如珠的娇声问道:喂!你贵姓大名呵?要往哪里去呀?白衣书生眉锋刚皱,红衣少女忽又娇嗔地道:喂!你这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老爱皱眉头,为的啥?白衣书生俊脸不由微微一红,赧然地道:区区姓文,草字仁杰。
红衣少女娇靥如春花般地含笑道:哦!原来是文相公,我姓方名叫玲玲。
说时,在马上朝文仁杰敬了一礼。
文仁杰在马上连忙拱手还礼,道:不敢当,方姑娘请勿多礼。
方玲玲娇声一笑,接着又道:文相公,你要往哪里去,还没有告诉我呢?文仁杰犹豫地道:这个……方玲玲笑道:是不便说么?文仁杰一迟疑,道:往东方。
方玲玲娇笑道:文相公,你这话好笼统呀,东方,由这里向东都是‘东方’,可大着呢,难道你就没有一定的……语声倏地顿止,却把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目,凝视着文仁杰的俊脸。
文仁杰被她凝视得俊脸不禁一热,有点赧然讪讪地道:姑娘,区区此行实在并无一定的地方,也许前往江南一游。
方玲玲陡然显得极其高兴地,发出一声银玲般的咯咯娇笑,道:那太好了,太巧了,我也正要往江南去的,恰好同路,如此,我们可以一起同行了。
她满怀高兴,也是一厢情愿,可是,文仁杰心底却在暗暗直皱眉头。
因为,他有他自己的事情,他实在不想这个陌不相识的少女同行。
自然,他心底虽然不愿和方玲玲同行,却是不便直言明白拒绝,因此,他暗皱眉头,沉吟不语,在思忖着如何婉拒之词。
方玲玲虽然天真娇憨无邪,但却是个惠质兰心,聪明绝顶的姑娘。
她一见文仁杰沉吟不语的神情,芳心里立即明白了文仁杰的心意,黛眉陡地一挑,娇靥含嗔地道你可是不愿意和我同行?这话,问得太以率直,文仁杰如何能答得来?如果,点头直答是的,岂不令她太以难堪!羞煞!但是,她既然这么问了,文仁杰自是不能再沉吟忖思不答,他心念电转,急智陡生,连忙含笑道:姑娘,男女有别,同行实在有点不大方便。
哦!方玲玲轻哦了一声,眨了眨美目,忽地咯咯一声娇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沿路同行,投店住宿的时候,一人住一个房间,这样不是什么不方便也没有了吗?这样,在男女礼俗上,虽是仍嫌有点勉强,但,并无逾越,确实不能说她这话没有道理。
何况,武林儿女,又大都不拘俗礼,只要不暗室欺心,实在大可不必讲究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小节。
但是,文仁杰仍然摇了头,道:姑娘,区区还有不方便的原因。
方玲玲美目深注,间道:什么原因?文仁杰道:区区此行途中实是另有要事要办。
方玲玲道:什么事情?很重要吗?文仁杰正容点头道:是的,很重要,不过……方玲玲含笑接口道:又不方便说,是不是?文仁杰颔首道:尚望姑娘原谅。
方玲玲美眸微微一转道:这样好了,路上你办你的事,我不管,也不问,你要我在哪里等你,我就在哪里等,决不妨碍你办事,如此,总该成了吧。
她竟然是硬赖上了,看来文仁杰是非得点头答应和她同行不可的了。
文仁杰欲拒无词,莫可奈何,终于,他只得点了头,但,旋忽剑眉一扬地开了口,注目说道:姑娘,不过区区却有条件,姑娘必须遵守。
方玲玲含笑问道:是什么条件?你请说吧,只要有道理,我必定依你。
文仁杰肃容说道:此行途中不管发生什么事故,遇上什么事情,全皆由区区一人出面对付,你决不得干预出手!方玲玲微感诧异地注目问道:你说途中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故么?文仁杰点头道:很难说,不过,十有七八可能。
方玲玲惊愕地道:那么,你……文仁杰截口道:姑娘,既然同行,不久当能知道,现在别问区区,请姑娘先回答区区,答应不?遵守不?方玲玲樱唇轻咬,美目深注,倏然玉首微微一点,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文仁杰剑眉双扬,朗然一笑,道:如此,我们走吧,姑娘。
方玲玲点首咯咯一声娇笑,笑声清脆悦耳,有若珠走玉盘,又若银铃荡空。
娇笑声中,二马并驰,带起了一阵泥沙扬空,已经驰出五六十丈外,渐渐远去,眨眼工夫,已成了两团模糊的背影。
☆☆ ☆☆ ☆☆文仁杰和方玲玲一路双马并骑同行,虽然只是短短的数天时间,但这两个才认识不久的少年男女,在他和她的情感上,却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
这,大概就是所谓:时间是情感的桥梁吧?方玲玲是天真无邪的,也是率直的。
文仁杰虽然并不是个心机诡诈深沉之人,但,性情却是高傲、冷漠得很!这两个性情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少年男女,相处在一起,照理,情感是不会太融洽的,何况,方玲玲性格虽然天真率直,而心性却也是个高傲的姑娘!可是,世间的事,就是那么的奇怪!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更令人觉得微妙,而又奇异得不可思议!虽然,文仁杰那冷漠高傲的性格,时常会惹得方玲玲不高兴的噘起小嘴儿,但也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她也就释然了。
☆☆ ☆☆ ☆☆开封,是个大城市。
时当华灯初上,文仁杰和方玲玲在西大街迎春楼门外下了马,上了楼,在一张临窗的座位上相对落位。
店伙计送上茶来,哈腰陪笑问明了酒菜,转身退下。
突然,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传来,文仁杰方玲玲不约同时探首窗外望去。
只见一骑黑马,马上是一位黑衣少年书生,自西街方向,快似风驰云涌,黑马黑衣!宛如一团黑影般地飞驰而来。
好快!看时还远在百丈以外,一晃眼的工夫,便已到了楼下店前。
黑马本在步蹄疾奔,大概是马上黑衣少年书生猛地一收缰绳之故,那黑马忽地发出一声唏聿聿长嘶,蓦然人立而起。
方玲玲见状,心中不由一惊,暗说:不好!要糟!黑衣少年书生骑术如果不精,这一下子非被摔下马来,摔个半死不可!她心念未已,黑马竖立而起的两只前蹄倏已落地伫立不动,那黑衣少年书生仍旧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背上。
接着,黑衣少年书生斯文地下了马背,店堂内迎出一名店伙计,接过黑衣少年书生手里的马缰绳,哈着腰,往店里让客:公子爷请楼上坐。
黑衣少年书生微一颔首,儒袖轻拂,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取下马鞍旁挂着的一只蛟皮长袋,潇洒从容地举步入店迳行上了楼。
这黑衣少年书生的容貌长相不算俊,但却十分英挺,高高的个子,体格很健壮,长方型的脸孔,黑黑的皮肤,长眉凤目,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口牙齿却是好白好白!他,年约二十一二岁,神色气度看来虽然很冷漠,很傲慢,但是,却绝不会令人有不顺眼,讨厌之感!楼上,已经上了九成座。
黑衣少年书生手提蛟皮长袋,停步站立楼梯口,目光略一掠扫全楼,随即迈步走向那楼隅的一张空座位,把手里的蛟皮长袋放在桌上,面对着墙壁,缓缓地落了坐,店伙计送上茶水,问明了酒菜,转身下楼而去。
方玲玲秀目瞥视了那黑衣少年书生的背影一眼,黛眉忽然皱了皱,转向文仁杰低声道:杰哥哥,你看那个人好怪!文仁杰一时不明她意之所指,不由怔了怔,问道:好怪什么?方玲玲道:那张桌子四面皆可以坐,而他又只是独自一个人,却竟然面壁而坐,这难道还不够怪的吗!文仁杰既明白了方玲玲的意思,这就不由淡笑了笑,方待开口答话时,但,隔席座上一个面容略现苍白的黄衣少年,竟突然接着扬声哈哈一笑,道:姑娘,这有什么好怪的,你没有听说过么,十个书呆子九个怪,凡是书呆子,都有些儿怪里怪气的脾性,他这样面壁独坐,也正是一种书呆子自认做‘闹中取静,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姑娘,你懂得么?方玲玲一上楼来,芳心里就已经讨厌上了这个黄衣少年,在她身上骨碌碌地转来转去,转得她芳心满不舒服,浑身感到不自在极了。
不过,黄衣少年的那双眼睛虽然十分可恶,方玲玲的芳心里虽然十分讨厌他,但是在这酒楼上,大庭广众之下,她是既不好发作,又不便说什么,只得讨厌在心里,却是拿他莫可奈何。
黄衣少年这一插嘴答话,方玲玲自是不会有好颜色给他看,立时粉脸一沉,如罩寒霜地冷叱道:废话!谁和你说话了!当着酒楼那么多的人,黄衣少年碰了这么个硬钉子,应该够难堪了,按理,苍白的脸色也应该泛现羞红才是。
然而,这黄衣少年的脸皮实在厚得可以,碰这么个硬钉子,脸色竟是丝毫未变,也毫未在意,反而轻浮地一笑,道:姑娘,你这不是在和本少庄主说话了么?方玲玲秀眉倏地一挑,方待开口,但是,黄衣少年却又已开口接着道:姑娘,你别再说什么了,你的心意,本少庄主自然很明白,你是脸皮儿嫩,怕难为情,口里不好意思说,其实心里却是非常的愿意……语锋微顿,忽然邪恶地嘿嘿一笑,接道:而且还十分愿意和本少庄主要好呢,是不是?黄衣少年话音甫落,另一席上坐着的五个劲装黑衣汉子,突然扬声暴起一阵大笑,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黑衣汉子,更对黄衣少年奉承地说道:是!是!少庄主您说得可对极了,女儿家的心理,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口上越说不,心眼儿里头却越是……蓦地,他脸色倏变,猛然一惊地住了口,紧急刹车地咽回了那越是以下的话,疾地出掌,拍落了直向他咽喉飞射来的一道黄光,那是一只竹筷。
而于此同时,黄衣少年的右手食中二指之间,也夹住了二只竹筷,轩眉扬声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手劲不弱,这一来,你和本少庄主就更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话落,猛地一抖手,竹筷已脱指电射飞出,笃的一声 钉入了楼顶正梁之上,深入三寸有余。
这份手劲,确实不凡,也显示出了他功力火候之深,足堪跻身当今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以黄衣少年的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四五之间,年纪轻轻,功力火候就能有如是精湛的成就,确实值得人心中喝采暗赞。
文仁杰眼见之下,星目不禁异采一闪即隐。
那方玲玲看得芳心虽然暗暗一懔,粉脸微微色变!但是,她心念旋忽一动,电闪地暗忖道:他分明身怀上乘武功,却一直深藏不露,这一路之上,接连两番相试,都被他似有心若无意地,巧妙地避了开去,未能试得出来,我何不趁此机会,索性把事情闹大些个,倒看看他还能装下去不?她心里暗忖的这个他是谁,不用说,自然是和她一路同行,现在正面对坐着的文仁杰了。
她心念电闪暗忖方毕,只听那黄衣少年忽又哈哈一声大笑,道:姑娘,吃东西没有了筷子,那该有多煞风景!语声一顿,倏地转朝那名尖嘴猴腮的黑衣大汉扬声轻喝道:崔武,快去吩咐店伙计给姑娘再送双筷子上来。
崔武刚应了声是,身子甫才离座站起。
方玲玲娇躯突然一闪,已奇快绝伦地到了崔武身侧,玉掌倏伸,按在崔武的左肩上,沉声叱喝道:坐下!崔武身躯不禁一颤,动也不敢稍动地,乖乖地坐了下去。
黄衣少年星目不禁异采倏闪,嘿嘿一笑,道:姑娘好快的身法,如此,本少庄主对你也就越发的喜欢倾慕了!方玲玲随手出指封闭了崔武的软麻穴,接着黛眉倏挑,粉脸凝霜地转朝黄衣少年沉声冷喝道:无耻恶徒,你嘴里再敢不干不净的胡言乱语,可就休怪姑娘剑下狠辣,要你立刻溅血这座酒楼之上了!黄衣少年脸容神色丝毫不变轻声一笑,道:姑娘,本少庄主对你可完全是一片深情爱意,你忍心对一个深爱你的人下得了毒手么?方玲玲秀目陡射寒电,玉手倏抬反探,呛的一声,寒光电闪,背上的长剑已经撤在手上。
这时,文仁杰突然长身站起,一声沉喝道:玲妹,千万不可以,快收起剑来!方玲玲一见文仁杰已经站起了身子,美目不由异采一闪,芳心里暗笑道:你终于出头了……她芳心里虽在暗笑着,但是却故作十分气愤地玉首一摇,道:不!杰哥哥!你别管,我今天非得要这无耻恶徒溅血这座酒楼之上,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可!文仁杰剑眉微皱了皱,旋忽脸色一沉,道:玲妹,你不听我的话么?方玲玲美目一眨,神色做作地一怔,道:杰哥哥,我哪里不听你的话了?文仁杰道:我叫你把剑收起来,你为何不收起来?方玲玲美目眨动地道:你要替我教训他出气么?文仁杰道:我自有道理,你回来坐下。
方玲玲沉思地点了点玉首,道:好,杰哥哥,我就听你的。
说着,回手归剑入鞘,一拧娇躯,返回位子上坐了下去。
黄衣少年忽然扬声哈哈一笑,道:好呵,听话,乖,才是个讨人喜爱的好姑娘,这样,本少庄主也就更喜欢你了!哈哈哈……文仁杰星目突然闪过一抹寒芒,冷声说道:阁下,你太过份了!黄衣少年脸色一寒,道:你阁下可是听得有点不顺耳!文仁杰冷声一哼,道:不错,区区正是听得不顺耳得很!黄衣少年目光斜睨地道:你吃醋了?文仁杰剑眉微微一扬,道:阁下,你说话最好小心些,口没遮拦,对你可绝无好处!黄衣少年脸露鄙夷不屑之色地道:绝无好处又便怎样,难道你还能咬本庄主一口,啃了本少庄主的……此人实在邪恶,满口秽言,下流至极。
可是,全楼酒客对他的这些下流秽语,心中虽然甚是厌恶,但却无人敢于出头说他一句。
因为在座酒客,十有七八都是本地人,大都知道他是当地威震江湖飞鹏庄庄主飞鹏铁爪邓天武的独生子,花花太岁邓景瑞,谁敢开口多事,自找麻烦!文仁杰初出江湖,他修养虽然甚好,虽然不想惹事生非,但是耳听花花太岁邓景瑞如此满嘴下流秽语,心中不由再也忍不住地怒火陡然上冲,剑眉蓦地双轩,沉声截口道:住口!花花太岁邓景瑞倏然嘿嘿一笑,道:怎么,你发火了?文仁杰语音冷凝地道:区区奉劝阁下最好收敛些,别太下流无耻,欺人太甚!花花太岁邓景瑞道:要是本庄主不听奉劝,不收敛,你便又如何呢?文仁杰剑眉再次轩了轩,朗声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区区也不例外,这话的意思,你阁下明白么?花花太岁邓景瑞道:你可是想代她出头,当护花使者?文仁杰冷哼一声道:你若再不收敛你那些胡言乱语,区区自是不能袖手!花花太岁邓景瑞眼珠转动地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文仁杰道:区区是她的什么人都是一样,你大庭广众之下,污言秽语调戏妇女,这种下流无耻败德的行为,什么人都可以管,都应该管!☆☆ ☆☆ ☆☆花花太岁邓景瑞嘿嘿一笑,道:你自信管得了么?文仁杰道:阁下此问实在多余,区区如是自信管不了,适才就不会得拦住她出手,要她把剑收起来了!花花太岁邓景瑞阴笑嘿嘿地道:阁下说得是,不过……语锋一顿,目光忽地转望着崔武那一桌,问道:廖松,你认为怎样?这时,崔武被制穴道,已经其同伴替他拍开。
廖松是个三十五六岁的虬须汉子,闻问,立即答道:先给他一些厉害苦头吃吃好了。
很好。
花花太岁微一点头道:廖松,就交给你了。
廖松嘿嘿一笑,道:属下遵命。
话落,立即长身站起,大踏步地直朝文仁杰面前走去。
文仁杰见廖松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他竟装作未见,站着的身子反而缓缓地坐了下去,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神情潇 洒,语音平静而温和地朝方玲玲举了举,道:玲妹,来,陪愚兄喝一点。
方玲玲甜美一笑,兰花玉指轻举酒杯就着樱唇浅了一口,文仁杰却是杯到酒干,喝了个满杯满盏。
此际,廖松已经走到文仁杰的桌旁,双手叉腰地站立着,双目凶光灼灼地虎视着文仁杰,一脸凶神恶煞之相,大有要生吞活吃下文仁杰之态!可是,文仁杰却头未抬,目光未转,神色仍然平静从容依旧,对廖松的站立桌旁视若未睹。
显然,他一点未把这个将要给他什么厉害苦头吃,一脸凶神恶煞之相的廖松放在眼里,根本就瞧不起廖松这等脚色。
他缓缓放下酒杯,正待伸手拿起酒壶向杯中注酒时,蓦地,廖松那蒲扇般地巨掌一伸,一把按住了酒壶,沉叱道:酸丁,别喝酒了!文仁杰一抬眼,慢条斯理地道:区区酒兴正浓,阁下何乃不识趣,扰人酒兴,请把手拿开!廖松嘿嘿一笑,道:酸丁,你少和老子……呵……老子以下之言尚未出口,忽地变作一声惊呵地,飞快地缩回了按在酒壶上的那只巨掌,同时后退了一大步!低头一看,他心底不禁震骇无比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也立刻变了色,原来他手指掌心竟然全都起一层水泡。
现在,他心里明白了,这白衣少年书生外表看似文质彬彬,实际是个身怀绝艺,功力上乘的武林高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文仁杰暗运乾阳神功透传酒壶,使酒壶于刹那间发生了高热,烫坏了廖松的巨掌!廖松这里脸色方变,文仁杰却已倏然轻声一笑,道:廖阁下,这是不识趣打扰区区酒兴的薄惩,别再呆站着了,请回到你的位子去坐下吧!廖松虽然一只手被烫起了泡,感觉火辣辣的疼痛十分,但是,他仍是个性情非常凶悍的恶徒,何况他被烫起泡的只是一只左掌,右掌并未受伤,怎甘就此罢休。
是以,文仁杰话音一落,他立即凶睛怒瞪地嘿嘿一声狞笑,厉喝道:酸丁,这一点玩艺儿还吓不倒老子……话未说完,一只右掌已飞快如电地出了手,五指箕张地抓向文仁杰的左肩。
这时,文仁杰右手正拿着筷子挟菜,一见廖松右掌五指箕张地抓至,他神色从容依旧地,淡然一哂道:廖阁下,你太也不识相了!话声中,手里的筷子已闪电般地敲在廖松的右腕脉门上!他身怀上乘功力,一双竹筷子在他手里只要贯注三分内功就坚如钢铁,虽是随手一敲之力,也足可击碎一块石头!廖松一身功力虽颇不弱,但是他的腕臂并非钢筋铁骨,焉能经得起文仁杰那一敲的力量。
只听廖松蓦地一声痛叫,左手背飞快地托住右掌,身躯倏地一矮,蹲了下去,腕骨已经被敲碎。
这情形,黄衣少年和崔武等四个黑衣汉子看得心头全都不禁凛然一震,脸色勃变!崔武等四个身形倏地站起,花花太岁邓景瑞却适时抬手一拦,道:且慢!语声一顿即起,道:崔武,你去把廖松扶回来坐下!崔武应声跨步去扶起了廖松,花花太岁目光随即望着文仁杰扬声哈哈一笑道:本少庄主看走眼了,想不到阁下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语锋微顿,朝文仁杰抱抱拳,接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文仁杰冷冷地道:区区姓文名仁杰。
花花太岁眼珠转动地望了方玲玲一眼,又道:姑娘的芳名是……不待文仁杰开口接话,方玲玲已冷哼一声说道:你家姑奶奶名叫方玲玲。
花花太岁嘿嘿一笑道:在下名叫邓景瑞,家父武林人称‘飞鹏铁爪’。
方玲玲陡地冷声截口道:你父亲是‘飞鹏铁爪’,你想 用你父亲的名头来吓唬我们么?花花太岁摇头一笑道:姑娘请勿误会,在下可不是这个意思。
方玲玲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花花太岁正要答话,崔武忽然说道:少庄主,廖松的右手已经废了!花花太岁目中倏地闪过一丝寒芒,冷冷地道:一只手废了,又算得什么,别大惊小怪的丢人了!语音一顿即起,目光转望着方玲玲微微一笑,道:在下因为姑娘和文兄既然都是武林同道,所以才说出家父的名号,用意乃在奉请二位移驾敝庄小作盘桓,想和二位交个朋友。
方玲玲美目一凝,道:姓邓的,你心里真是这个用意么?花花太岁点头作色道:在下确实是这个用意,绝无半点虚假!方玲玲一声冷笑,道:姓邓的,你以为姑奶奶不明白你的鬼心思么,哼,别说得那么好听了,你是那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就没有安着一点儿好心眼!她猜料的一点不差,花花太岁确实是没有安着好心眼。
不过,她虽然猜对了,但是花花太岁他可不承认,神情做作一片正色地摇头说道:姑娘,你太多心了,在下……他话未说完,文仁杰忽然抬手一摇,阻断了他的话声,接口说道:邓少庄主,承蒙相邀,甚感盛情,只是我们还有事情急须赶路,少庄主的这番盛情,我们只好心领了。
花花太岁目光转动地道:文兄可是因为记着在下适才言语唐突冒犯之过,心存芥蒂,不愿和在下结交,作此拒绝之词么!文仁杰摇头道:区区这并非拒绝之词,确实有事不便前往贵庄盘桓耽搁,尚望邓兄见谅!花花太岁微一沉思,问道:文兄此行何往,有什么事?能赐告么?文仁杰又一摇头道:此乃区区与一位朋友间的私事,所以无法奉告。
花花太岁声调倏地一冷,道:好一个‘私事无法奉告’,文兄真会说话,真会推托!语声一顿又起,接道:照此情形看来,在下好言相请,是绝对无法请得文兄了!文仁杰神色仍然从容地微微一笑,道:邓兄原谅,日后倘有机缘,自当专程前往贵庄拜望!花花太岁冷声一笑道:但是在下却是向来言出不改,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请文兄和方姑娘一同移驾敝庄小作盘桓!方玲玲黛眉倏地一挑,道:姓邓的,我们是不去定了,你要强请就强请试试好了!花花太岁阴笑了笑,目光转望着文仁杰问道:文兄意下如何?文仁杰神情淡漠地道:区区随便邓兄,不过,邓兄如果定要强请的话,最好别在这座酒楼上,那会扰了别人的酒兴。
这话正中花花太岁的心意,连连点头道:文兄说的是,在下敢不从命。
语声一顿,故作沉思地接道:出西城三里转往南行百丈,那里是一座乱葬岗,文兄意下如何?文仁杰微一点头道:好,二更正,我们就那里见好了。
花花太岁嘿嘿一笑,道:如此,在下先走一步,二更正,在下当在那里恭候文兄和方姑娘的大驾!文仁杰又点了点头道:邓兄只管先请,区区和方姑娘一定准时赴约!花花太岁没有再说什么,阴笑了笑,朝文仁杰微一抱拳,带着廖松崔武等五个黑衣汉子下楼而去。
方玲玲望着花花太岁下楼去后,美目眨了眨,忽然转向文仁杰甜美无限地低声笑说道:杰哥哥,这一下子,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瞒不住我啦!文仁杰愕然一怔道:我什么事情瞒了你了?方玲玲甜美地道:你武功那么高,却一直没有告诉我,那不是瞒了我是什么?文仁杰微笑道:玲妹,我问你,我会不会武功,你问过我么?这话不错,也是事实,她虽然一直暗暗怀疑文仁杰身怀武功,虽然曾经接连两番相试,但是并未直接问过文仁杰。
因此,方玲玲被问得神情不禁微微一怔,黛眉微扬,又倏地哑了口,而文仁杰却适时话锋一转,含笑说道:玲妹,我们该走了。
说着伸手怀内取出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于是,二人双双站起了身子,文仁杰在前,方玲玲随后,下了楼。
那面墙独坐,从未转头看过任何人一眼,书生打扮黑衣少年,此刻竟也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站起身子提起蛟皮长袋,跟着文仁杰和方玲玲之后举步下了楼。
☆☆ ☆☆ ☆☆这儿是一座大酒棚,酒棚里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是,那呼喝嘈杂闹烘烘的声音,却震人耳膜!这种酒棚,这样嘈杂的环境,不用说.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凡是来这座酒棚里的人,大都是地方上的混混,江湖上不入流的江湖汉。
别看这里的环境乱糟糟的,很嘈杂,但却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不够高级,但是只要你有钱肯花,要什么就有什么?讲吃好的,有鱼有肉,有山珍海味,有生炒熟炖,哪怕是宫庭名菜,只要你能说得出谱儿,就能做得上来。
如果你在这里赌输了,没有钱,要吃便宜的,那也有,大饼小饼面条随你挑,确实很便宜,三五个子儿就能填饱你的肚子,如果你已经一文不名,那也没关系,打个招呼,你只管走你的好了,绝不会记你一笔账,下回你有了,还他他就收下,谢谢。
不还,也不要紧,永不会得有人向你讨这三五个子儿的账。
论喝,有道地的山西汾酒,绍兴的女儿红,竹叶青、大麦、高梁、白干,可说是应有尽有。
说嫖,在这大酒棚的最后里进,就养着十多个,年龄从十五六岁到二十三四的大姑娘,虽说不上什么倾国倾城,人间绝色,但堪称个个如花似玉,美比花娇的美娇娘。
并且,有性情温柔的,有风骚撩人惹火的,也有冶荡迷人的,妖媚入骨的,燕瘦环肥,任君选择。
只要你肯花钱,陪赌,侍酒,过夜,或者是春风一度,皆能包君满意,侍候得你无微不至,令你舒舒服服,有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
当然,她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懂得男人们的心理,对于一些江湖汉的性情、脾气,更是摸得一清二楚!是以,那些个识途老马的江湖汉,地方混混,口袋里只要一有了银子,心里就会想到这座大酒棚里的刺激、乐子,两条腿就会不由自主往这里跑!至于赌,那更是无所不有,骰子、牌子、纸牌、铜钱摇宝……只要你想得出的花样,就能有人陪你赌个痛快。
赌累了,玩倦了,想提提神,那也有,现成的烟榻,只要你往上一躺,鸦片、红丸任你挑,并且有美娇娘侍候你,替你烧烟,捶腿捶背,陪你聊天。
那粉拳儿,轻轻的替你捶着背,保险捶得你浑身通畅,疲累尽消!因此,这地方也就成了江湖汉,地方混混的温柔乡,找刺激找乐子的销金窟……因此,也成了三教九流氤集,龙蛇混杂,卧虎藏龙之处!这种地方,这种乱糟糟的场合,向来都是是非之地,最容易发生打斗、流血之处,何况这座大酒棚进进出出的客人,又大都是江湖汉、地方混混,动辄竖眉瞪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之流,可想而知,此处必然是全开封最危险可怕,经常发生殴斗惨案的地方!然而,事实上这座大酒棚真是全开封最危险可怕的所在吗?不!绝对不是!相反地这座大酒棚反而是全开封最太平的地方,近十年了,这儿从未发生过一件血案,连殴斗的事情也未发生过!当然,这完全是因为这座大酒棚的主人九环刀梁大豪,不但是开封府的一条铁汉,仗义疏财的豪雄,而且有着一身极好的武功,掌中一口九环大刀,十八招破风刀法,火候造诣两皆精深,气势威猛凌厉惊人!因此,地方混混,江湖汉,只要一踏进这座大酒棚,便会自动地把仇恨过节暂时丢开,谁也不好意思,也不敢在这里逞凶争狠闹事,纵有深仇大恨需要立刻了断,也得到外面去,离开大酒棚远远的。
☆☆ ☆☆ ☆☆初更将半。
大酒棚门口那棉被般厚的挡风软帘儿一掀,跨步走进了一位神情冷漠,体格健壮的少年。
他,一身黑衣,书生打材,左手提着一只蛟皮长袋,正是那位在迎春楼上面墙独坐的黑衣少年书生。
黑衣少年书生刚放下手里的蛟皮长袋,屁股刚落到板凳上,一个跑堂的伙计已急步走了过来,招呼的道:大爷,您是吃酒还是喝茶?还是……黑衣少年书生语音淡漠地截口道:茶。
跑堂的伙计哈腰道:您请少坐会儿,小的马上就给你泡上来。
伙计刚转身走去,门口那挡风软帘儿又是一掀,进来一个少年精壮汉子。
这少年精壮汉子上身穿着件灰布大棉袄,下身穿着一双青布棉套裤,脚上则是一双短筒黄皮靴,腰间扎着一根宽板带,头上戴顶皮风帽,圆圆的脸孔,黑里透红,大眼睛,鼻直唇厚,一脸忠厚老实之相。
他走进大酒棚抬起手来在嘴边哈了哈,目光骨碌碌地向四面张望了一下,立刻朝右边两个青衣汉子的一桌走了过去。
那两个青衣汉子一个四方脸,左颊上有着一条寸多长的刀疤,名叫吴三海,一个浓眉虬须,名叫苏立达,年纪在三十五六上下。
吴三海一见少年精壮汉子朝他们走了过去,眉头不由顿时微一皱。
但是苏立达却向少年精壮汉子招呼道:小虎儿,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上哪儿去了?少年精壮汉子小虎儿咧嘴一笑,道:苏大哥,我出了趟远门,刚回来。
口里说着,身子已在吴三海和苏立达那一桌的横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吴三海一听小虎儿说是出了趟远门刚回来,双目立时一亮,连忙问道:这趟远门怎么样?赚了多少?小虎儿抬起一只手比了比,嘻嘻一笑,道:没有多少,只不过这个数目而已。
话锋一顿,转头朝一个跑堂的伙计招招手,说道:阿顺哥,请替我拿杯筷来。
吴三海眉头又皱了皱,道:一趟远门只赚了五钱,怎么这么少?小虎儿摇头咧嘴嘻嘻一笑道:吴三哥,不止五钱哩。
吴三海双目再次一亮,道:是五两么?小虎儿又摇头咧嘴嘻嘻一笑道:不是,是五十两!吴三海忽地一笑道:小虎儿,你又在吹牛了。
小虎儿脸色一正道:吴三哥,是真的,这回我小虎儿可决未吹牛!吴三海目光一凝,仍是一付不信的神气,道:那你就拿出来给我瞧瞧。
小虎儿一点头道:这当然可以。
说着便抬手往怀里伸入,但是倏又缩了出来,眨眨大眼睛,摇摇头道:吴三哥,我小虎儿可没有那么傻!吴三海不由愕然怔道:小虎儿,这话怎么说?小虎儿得意地咧嘴一笑,道:吴三哥,我突然想起了句俗话。
吴三海问道:什么俗话?小虎儿道:财不露白。
吴三海双眼忽地一瞪,道:怎么,你难道还怕我吴三哥抢你的?小虎儿摇摇头道:那倒不是。
语声一顿又起,道:我小虎儿又不是不知道你吴三哥的为人,这点银子怎会在你吴三哥的眼里,你吴三哥又怎会……吴三海翻翻眼睛截口道:你既然知道,那……小虎儿笑笑道:吴三哥,我并不是不放心你,而是……这时,伙计阿顺拿来杯筷,小虎儿语音立刻一停,闭口不言,伸手便要去拿桌上的酒壶倒酒。
可是吴三海却一把按住了小虎儿的手,摇头道:不行,把话说清楚了才准喝酒。
小虎儿大眼睛转了转,突然把上身朝吴三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吴三哥,这里人多眼杂,我一拿出来露了白,落入别人的眼里,万一……语声一顿,咧嘴笑了笑,道:吴三哥,请放手,让我先喝一杯。
吴三海想了想,放开了手,道:这么说,你是怕别人动你的了?小虎儿一面点着头,一面拿起酒壶替自己倒了个满杯,毫不客气的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酒。
吴三海忽然翻了翻眼睛,道:小虎儿,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在这开封城里城外一带,我吴三海有点不相信谁有那个胆量敢动你一根汗毛!小虎儿连忙点头笑说道:那是当然,在这开封城里城外一带,谁个不知道你吴三哥,谁个不知道我小虎儿是你吴三哥和苏大哥的兄弟,自然没有人敢动我……吴三海轩眉一笑道:小虎儿,你明白这就好,谁要是不长眼睛,敢动你小虎儿一根汗毛,我吴三海要不揪下他的脑袋来当夜壶用,我就不叫吴三海。
小虎儿咧嘴一笑道:吴三哥,我小虎儿非常相信,有了你吴三哥这句话,在这开封城里城外一带,更没有人敢动我了,不过……语声微微一顿,眨了眨大眼睛,接着说道:这只能说这开封城里城外知道你吴三哥的人来说,如是外地来的那些个不知道你是吴三哥的人来说,那可就难说了,要是他们动了我,走了,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又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你吴三哥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到哪里去找他们去?这话是理由,也是实情。
别说他吴三海只不过是开封双龙镖局里勉强凑数的一名副镖师,在这开封城里小有名气而已,就是双龙镖局的局主,那相识满天下的双龙的老大龙飞剑客赵正阳,碰上这种事也会感到头痛。
于是,吴三海眨了眨眼睛,说道:小虎儿,你这种顾虑倒是很有点道理。
语声一转,接道:今天这顿酒账算你的,由你请客,该没有问题吧!小虎儿胸膛一挺,毫不犹豫地道: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吴三海目光一凝,道:小虎儿,既然没有问题,那你还有什么‘不过’可说的?小虎儿没有接他的话,眼睛却转望着苏立达问道:苏大哥,你和吴三哥今天由谁请客,都说好了没有?苏立达点了点头,道:吴三海请客。
语锋一顿,望着小虎儿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小虎儿笑了笑,又转向吴三海笑说道:吴三哥,今天你和苏大哥既然已经说好了是由你请客,那就还是由你会账吧,改天,我再请你和苏大哥好了。
吴三海双眼倏地一瞪,道:小虎儿,你又想耍花枪么?小虎儿脸容一正,道:吴三哥,我这决不是耍花枪!吴三海道:那你为什么要改天才请我和苏大哥?小虎儿一本正经地道:我自然有理由!吴三海道:你有什么理由?小虎儿忽然嘻嘻一笑,问道:吴三哥,你要听新鲜稀奇事儿不要?吴三海道:什么新鲜稀奇事儿?小虎儿道:吴三哥,你究竟要不要听?吴三海点头道:当然要听。
小虎儿道:要听,你今天就不能要我小虎儿请客。
吴三海眉毛微微一扬,道:要你请客,你就不说那什么新鲜稀奇事儿子,是不是?不错。
小虎儿一点头道:吴三哥,那事儿可新鲜稀奇极了,我小虎儿决不说一句假话,如不是亲眼所见,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相信真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这话,引起了吴三海的好奇心,不由目光一凝,问道:小虎儿,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小虎儿眨眨大眼睛道:吴三哥,你可是要听?吴三海两眼一瞪,道:废话,不要听,我还会问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小虎儿道:这么说,你吴三哥也不要我请客了?吴三海道:只要你说的真是新鲜稀奇事儿,今天决不要你请客就是。
小虎儿点头一笑,又拿起酒壶替自己斟满酒杯,干了一杯之后,咂了咂厚嘴唇,这才望着吴三海笑问道:吴三哥,你知道我这趟出门是去了什么地方么?吴三海摇头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小虎儿道:我去了邙山。
吴三海两眼一翻,道:邙山那地方满山坟墓,鬼气森森,你去那里做什么,找魂去了?小虎儿大眼睛忽地一瞪,道:吴三哥,你怎么骂我,我不说了。
吴三海双眉一挑,道:小虎儿,你敢!小虎儿那黑里透红的脸儿一扬,道:不说就是不说,我小虎儿可没有什不敢的!吴三海道:小虎儿,你敢再说一句不说,今天我就打扁了你!小虎儿倔强地道:你打好了,你打扁了我也不说!吴三海突然一声冷笑道:小虎儿,这可是你自找苦吃,怨不得我吴三哥欺负你!说着倏然抬手按向小虎儿的肩胛,小虎儿肩胛连忙一歪躲避,但是吴三海的一只手掌却依然不偏不斜地按在他的肩胛上,扬声一笑,道:小虎儿,你要是能够躲开了我这一手,你也就用不着靠着你那辆破车瘦马吃饭了!声调一落又起,问道:怎么样?小虎儿,你说是不说?小虎儿头一昂,眼睛一凝,道:我偏就是不说!吴三海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不说,我就捏碎了你的肩骨!小虎儿道:我不在乎!吴三海冷笑道:那我就看看你小虎儿多有种,骨头有多硬!按着小虎儿的手掌微一用力,小虎儿立刻疼的龇了牙,咧了嘴,额上也冒出了汗。
但是他却仍然倔强地咬着牙,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这情形,看得那黑衣少年书生目中异采不由一闪,暗道:好倔强的个性……苏立达在旁看不过去了,眉头皱了皱地开了口,道:吴三弟,可以了!吴三海一摇头,道:苏大哥,你别管,今天我非要他……突地,一声娇叱倏起:放手,吴三海!门口软帘儿一掀,走进了一位手提马鞭的黑衣美姑娘。
吴三海一见黑衣姑娘,连忙放了手,起身离座朝黑衣美姑娘哈腰道:见过姑娘。
苏立达也离座起身哈腰道:见过姑娘。
黑衣美姑娘冷哼了一声,娇靥凝霜地道:吴三海你好大胆,又在欺负小虎儿!小虎儿见姑娘站起身子,道:姑娘,吴三海他要捏碎我肩骨。
小虎儿他实在够精灵够鬼的,竟然趁机告了状!黑衣美姑娘对小虎儿似乎十分喜欢,语气温和地道:小虎儿,我看见了。
语声一顿,美目如电地射视着吴三海,冷声道:吴三海,是么?吴三海哪敢答话,低着头,气也不敢吭,那样子,就好像小鬼见了阎王,耗子见猫儿。
黑衣美姑娘黛目微扬了扬,脚上朝前跨出了一大步,玉手倏抬,马鞭儿划空落向吴三海的背后。
吴三海他没有躲闪,动也没动,硬是实实在在的挨了一鞭。
这一鞭打得着实不轻,吴三海咧了咧嘴,但却没有出声。
黑衣美姑娘寒声说道:吴三海,下次还敢再欺负小虎儿么?吴三海先前对小虎儿的那种气势没有了,低垂着头哑声道: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黑衣美姑娘口里冷哼了一声,娇躯一转,举步往门外走去。
适时,那黑衣少年书生突然扬声说道:姑娘请留步。
黑衣美姑娘倏然回过娇躯,目视黑衣少年书生冷冷地问道:是你叫我?黑衣少年书生一点头,道:不错,姑娘。
黑衣美姑娘道:你认识我?黑衣少年书生摇头道:姑娘,相逢何必曾相识。
黑衣美姑娘美目一眨,道:这话虽然不错,但是阁下却用得稍嫌欠妥。
黑衣少年书生道:怎样欠妥?黑衣美姑娘道:阁下是位读书人,而我乃是个姑娘家,阁下读圣贤书当知那……黑衣少年书生,不待美姑娘说下去,倏然含笑接口说道:姑娘武林侠女,巾帼奇英,怎也讲那俗礼!黑衣美姑娘话题一变,问道:阁下叫住我有何指教?黑衣少年书生道:指教两字不敢当,我想请教姑娘一句话。
美姑娘道:阁下别客气了,有话请说吧。
黑衣少年书生一点头道:我遵命。
声调一落即起,问道:姑娘就这样一走了事么?美姑娘一怔,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黑衣少年书生淡淡地道:姑娘是聪明人,应该带走吴三海。
美姑娘问道:为什么?黑衣少年书生道:吴三海他挨了姑娘一鞭,此刻心里一定正憋着一股恨气无处可出,姑娘一走,他的恨气便有地方可出了。
美姑娘美目轻眨了眨,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会拿小虎儿出气?黑衣少年书生淡然一点头道:姑娘,吴三海他该不是个很有修养的人!美姑娘美目微转了转,倏地转向吴三海问道:吴三海,你怎么说?吴三海连忙哈腰答道:姑娘放心,吴三海不敢!他嘴里说着不敢,眼睛却恶狠狠的瞪了黑衣少年书生一眼。
黑衣少年书生冷声一笑,道:别拿眼睛瞪我,那没有用,我也不吃那一套!美姑娘道:阁下这是和谁说话?她是真的不知道么?其实她这是明知故问,吴三海拿眼睛瞪黑衣少年书生的情形,她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黑衣少年书生淡淡地道:我是和拿眼睛瞪我,心里恨上了我的人说话。
美姑娘话题一转,问道:吴三海的话阁下听见了么?黑衣少年书生语音冷漠地道:我字字入耳。
语声一顿又起,接道:不过,这是他当着姑娘面前的说法,姑娘走后,他的话可能就不是这么说了。
美姑娘道:你以为他会怎么说?黑衣少年书生道:我以为他再不会有‘不敢’的字眼从他的口里说出。
是么?美姑娘眨眨美目道:那就等我走下以后看吧。
话落,转过娇躯,抬手一掀软门帘儿,闪身走了出去。
接着,小虎儿脚下一动,也要往外走。
吴三海突然伸手一拦,道:小虎儿,你要去哪里?小虎儿道:吴三哥,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吴三海摇头道:有事情等会儿去办好了。
小虎儿眨眨大眼睛道:吴三哥有活要和我说么?吴三海道:我让你看好戏。
小虎儿问道:什么好戏?吴三海道:现在先别问。
忽地抬手一按小虎儿的肩胛,沉声道:坐下,你要走,就当心你的腿!话落,立即大踏步的直朝黑衣少年书生面前走了过去。
走到黑衣少年书生桌前,两手往腰间一叉,嘿嘿一声冷笑,沉声道:朋友,现在该我们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