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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难得人生有知己 钟情最是见面初

2025-03-30 07:33:28

更使韦小宝惊奇的,这女子不是别人,是雯儿!雯儿裸露着身子,与一个同样裸露着身子的青年男子一块,暴露在阳光之下,顿时又羞又急,面色苍白,仰面倒下,昏了过去。

外面有人吵嚷道:启禀小师叔祖,这里有个山洞,方才让人给封死丁。

里面好象有人。

定是姓韦的小子。

快堵住了,别让他跑了!……吵吵嚷嚷,韦小宝刚从漆黑中睁开眼,不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么事情,连里面发生了甚么事,也还没弄得明白。

他心里涌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他们看到雯儿姑娘。

就象有神助的一样,他猛地站立起来了,顺手拉过一件衣衫,盖在雯儿赤裸的身上。

稍稍一耽误,丐帮的人已然发觉了他的身影,团团围了过来。

韦小宝叫苦不迭,在心里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老子甚么时候遇到美女,甚么时候注定了要倒霉。

雯儿这小娘皮还是个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光着身子,让人看了也实在太不雅相。

说不得,只得老子拼了老命,出去抵挡一阵啦。

身子一晃,已是站在了外面,堵住了洞口。

向周遭一打量,原来这是一个荒山坡的一个山洞,丐帮的人在痨病鬼小叫花的带领下,成了扇面形状,围住了洞口。

见了韦小宝现身,原来吵吵嚷嚷的,此时倒突然沉寂了下来。

韦小宝道:喂,相好的,你们找我有甚么事啊?忽然,人群中有人惊叫一声,道:他、他光着身子!韦小宝这才发现,光顾了给雯了盖上衣衫了,自已竟赤裸裸地一丝不挂。

这时若要回洞穿衣裳,定会使得丐帮的人以为自己胆怯,怕了他们;再者,他们若是跟随着一拥而上,雯儿便要被他们发觉,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韦小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老子忙着呢,你们大伙儿若是没有甚么事,我可要失陪了。

众人一时怔住,目光一齐投向痨病鬼小叫花。

韦小宝已与痨病鬼小叫花打过交道,知道此人虽说年纪轻轻,在帮中的辈份却是极高。

韦小宝心道:擒贼先擒王,老子先打发了这个手下败将,将他们镇住了再说。

思谋已定,笑着道:喂,你好啊,痨病鬼小叫花?小客栈里神龙鞭的滋昧好么?酒楼里的饭莱还可口罢?月余前,在小客栈里,韦小宝为雯儿习练无毒大功发做护法,亲眼看到雯儿用毒针将痨病鬼小叫花毙命,却不知如何他又活转了过来,接着,在一个小镇上的一家酒楼里,韦小宝与痨病鬼小叫花狭路相逢,韦小宝又施诡计使蒙汗药麻翻了对方,自己才得以逃脱,赶路进京。

韦小宝重提这两件事,是让他心存忌惮的意思,果然,痨病鬼小叫花半晌没动,只是盯着韦小宝的光身子看。

青天白日,虽在荒山旷野之中,可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也委实大不雅相。

然而韦小宝本身是泼皮无赖,竟是面不变色心不跳,笑道:你老是这么瞧着老子做甚么?敢情你家里姊妹多,要请老子回去做姑爷么?痨病鬼小叫花咳了一声,道:你在山洞里做甚么?韦小宝心道:做甚么?老子自己也稀里糊涂地不知道啊。

面上却是笑嘻嘻的,反问道:你看我这样子,是在做甚么啊?痨病鬼小叫花迟疑了一下,又道:你、你在练功?韦小宝察言观色的能耐极大,见对方说到练功二字的时候,微微露出惊恐之色,便未置可否,道:我看你也是大有身份的人,怎的这般不懂江湖规矩?别门别派练功习武,可是能够偷看的么?哼哼,丐帮自成龙帮主之后,除了雯儿、睛儿姊妹,余外的那些老叫花、小叫花,不老不小中叫花;男叫花、女叫花,不男不女二依子叫花,一个个地太也不成体统的。

说上一大篇不相干的言语,将水搅得浑而又浑,使得对手摸不着头脑,他再乱中取胜,是韦小宝的惯技。

果然,丐帮众人见他抬出了前帮主成龙,还有恩怨难分的晴儿、雯儿姊妹,倒都是一怔。

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帮派,对尊卑长幼看得极重。

韦小宝的口气如此之大,却是起了震慑的作用。

他们虽不知,韦小宝的来历,但起码自口风中,听出了此人与丐帮大有渊源。

痨病鬼小叫花却如没有听见一般,慢慢地琢磨着甚么,缓缓道:咳,咳,尊驾练成了这门绝世武功了,真正可喜可贺!韦小宝看他的神色,知道他说的这门功夫,大约极为难练,以痨病鬼小叫花的本事,都称为绝世武功,可见深奥之极了,心道:我若是说练成了,痨病鬼小叫花定是不信,反倒露了马脚。

便摸棱两可道:一门功夫,三日两日便学会了,岂不太过容易?痨病鬼小叫花点头道:是啊。

‘姹女阴阳功’没有七七四十九日哪能功德圆满?韦小宝心道:差女阴阳功?雯儿姑娘可不差啊。

便道:这‘差女阴阳功’么,倒也并不是非要七七四十九日,那也看各人的机缘、福份罢咧。

他自以为话说得圆滑,却不知道话里已是大大地露出了破绽。

世上根本就没有甚么姹女阴阳功!痨病鬼小叫花看他赤身裸体,而他又是被雯儿救了去了。

心道一男一女,男的光着身子,还能做出甚么好事来?便杜撰了这个姹女阴阳功,意思是讥刺他贪图女色,岂知韦小宝于武功一道几乎一窍不通,竟随口确认了。

痨病鬼小叫花点头道:那是,凭着尊驾的资质、阅历,本来最是适宜修习这门功夫了。

尊驾大功告成了,可喜可驾!韦小宝嘻笑着顺口道: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话音刚落,隐隐地觉着有甚么地方不大对头。

正想仔细揣摩,忽地眼前一花,痨病鬼小叫花如鬼魅般袭到了他的面前。

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骨节又大又长,与他瘦弱的身材极不相配。

一副痨病鬼模样的脸庞,骨头都是皮包着的,一根根地犹如要自皮下刺了出来,颧骨高高,而又红红,露出一根根的血丝儿。

整个的人,似乎风儿一吹,便要倒下一般。

他眼里的光,却是狰狞而又凶猛!他手上的内力,却是强劲而又阴辣!面对这张可怖的脸,韦小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却是差一点绊倒。

后面便是洞口。

退进洞里。

虽说可避得痨病鬼小叫花致命的一击,可是雯儿也必定要被丐帮发觉。

韦小宝牙一咬:他奶奶的,老子死就死了.却不能教雯儿小花娘的清白受污。

挺直了腰板,站立不动,喝道:怎么说动手便动手?你们讲不讲江湖规矩?痨病鬼小叫花笑道:一个对一个,难道不是江湖规矩么?说着,一巴掌印上了韦小宝的心窝。

韦小宝与人对政,历来几件宝物是离不了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刀枪不入的背心;百发百中的含沙射影,象模象样的神行百变,还有雯儿让他服食了百毒不沾的丐帮灵药。

可是,如今这些都不管用了。

他身无寸缕,空空如也,自然无法将匕首、背心、暗器带在身上。

痨病鬼小叫花没有使出毒药,百毒不沾自然也起不了效用――何况洪安通给他吃了一粒百涎丸之后,他显出了极其厉害的中毒症状,自己心中对丐帮百毒不沾的灵药也不大放心了。

至于用来逃命的神行百变,韦小宝为了守住洞口,不让丐帮的人进去看到雯儿,也是不能用的了。

韦小宝宝贝尽失,变得只有挨打的份儿,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然而他还有一张嘴,一张能够将死人说话了的利口。

韦小宝道:喂……话没说出来,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痨病鬼小叫花身子一闪,没让鲜血溅到。

韦小宝站稳了身子,喘息了一下,道:喂,你们这么狠霸霸地做甚么?乘老子闭关练功,偷施暗算,太也不仗义啦。

痨病鬼小叫花冷笑道:尊驾在练甚么高明武功啊?韦小宝道:你、你是明知故问,老子练得是‘差女阴阳功’。

痨病鬼小叫花忍不住笑了,一笑又引来阵阵咳嗽,道:咳,咳,好个姹女阴阳功!我们可不能再等了,等你十个月之后开关,练成了神功,洞中的两个人就便成三个人了,我们就打你不过啦,哈哈,咳咳……韦小宝心道:他奶奶的,你个痨病鬼,怎么也不咳嗽死啊。

知道他是在影射自己与雯儿赤身裸体地躲在山洞之中,定然做出了那暖昧之事。

韦小宝在嘴头上向来不输与人,立即笑道:是啊,若是你妹子本事大,那就不止三个了,你妹子给你生个双胞胎外甥,也说不定的。

痨病鬼小叫花武功高强,在这些市井之流的斗口上,却又哪里是韦小宝的对手?怔了一怔,心道,这小流氓这等丑态,与雯儿姑娘在山洞里,却又与我妹子有甚么关联?待得回过味儿,心里不由得大怒,面上却不现出,道:丐帮今日清理门户,与尊驾无关,识相的,请让开罢!韦小宝道:好啊,你们让了开去清理门户,那是好得紧,妙得紧,呱呱叫,别别跳得紧。

你们便让开罢,清理清理我看看。

痨病鬼小叫花道:是请你让开,我们只找雯儿算帐。

他话音刚落,韦小宝身子一晃,蹿到他的面前,啪地就是一个嘴巴。

这一下,不但是痨病鬼小叫花,连韦小宝也惊呆了。

本来凭他的武劝,哪里能够打中对手的脸?便是靠近一步,也是万难。

原来,韦小宝听得痨病鬼小叫花说话如此无理,句句玷污了雯儿的清白,不禁怒极,竟也能出手如电,倏忽间给了痨病鬼小叫花一记响亮之极的耳光。

其实,这也是痨病鬼小叫花太粗心之故,他曾与韦小宝交过手,知道对方除了诡计多端之外,武功实在平平,且胆子也是极小,哪里敢蓦然出手打人?痨病鬼小叫花不怒反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咳,咳……想不到尊驾倒有一片怜香惜玉之心,真正可敬可佩。

说着,又是猱身直上,一把抓向韦小宝的膻中大灾。

岂知一抓之下,却犹如抓了水底游鱼,韦小宝的身子滑腻异常,竟然自他的手下轻轻滑过了。

若是平时,韦小宝绝是躲不过痨病鬼小时花这快疾的一击,然而他此时身子光光,没有衣衫的累赘,痨病鬼小叫花的手指一滑即过。

痨病鬼小叫花咳了一声,也不与他纠缠,乘他的身子闪避之时,竟然一闪,便朝洞口抢去。

韦小宝躲过了对手致命的一击,已是大为侥幸,还没有喘息过来,正要按以往的习惯逃之夭夭,忽见痨病鬼小叫花要强行进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自后面突袭,去抓痨病鬼小叫花的后背。

韦小宝武功乱七八糟,全然不成招数,如泼皮打架一般,连手带头带身子地直扑痨病鬼小叫花的后背。

痨病鬼小叫花背后穴道全部卖给了故人,他是武学行家,如何不知这是高手过招的大忌?加之方才已然吃过了韦小宝的亏,明知敌人武功低微,却也不敢怠慢,快疾转身,伸手便向韦小宝的肩头抓落。

韦小宝故伎重演,施展神行百变,便想躲过。

岂知再一再二不再三,痨病鬼小叫花哼了一声,使劲一拍,韦小宝的琵琶骨,已然牢牢地掌握在痨病鬼小叫花的掌下了。

讲真实本事,十个韦小宝也不是瘩病鬼小叫花的对瘤病鬼小叫花一招得手,便再不放开,微一用力,韦小宝的琵琶骨痛入骨髓,啊呀地叫出声来,弯腰道:有、有话好说,你、你这是做甚么?敢是要捏死老子么?痨病鬼小叫花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占口舌之利!咳,咳,你投降不投降?说到投降,在别的江湖豪杰看来,是比死还令人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可对韦小宝来说,不过家常便饭而已,便道:投降就投降,有甚么了不得的?心里却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这世道越来越是不成话了,爷爷给孙子投降,老子向儿子讨饶,真正太也不成体统。

痨病鬼小叫花道:既是投降,便闪开了去,让我们丐帮清理门户。

o韦小宝叫道:那不行!这里……这里是老子十七二十八代祖业。

为甚么要闪了开去?贵帮要清理门户,还是请到别处去罢。

痨病鬼小叫花道:咳,咳……尊驾还是放明白些的好,一个人要做护花使者,倒是难得的义举,不过若是因此而丢了性命,那就未免太也不值了。

说着,手上加了力道。

韦小宝啊呀一声,身子俯得更低。

琵琶骨是人体的要紧部位,只要琵琶骨被捏碎,即便有登峰造极的武功,也将丧失殆尽。

韦小宝虽说武功平平,内力更是谈不上,然而琵琶骨若是碎了,那便成了残疾之人。

更何况因他的武功低微,无法搬运内力抵抗涝病鬼小叫花的力道,琵琶骨的疼痛更是让他无法忍受了。

痨病鬼小叫花道:尊驾若是答允了离开洞口,在下也不与你为难。

若是抵死硬充好汉,咳咳,那也不要怪在下不留情面了!韦小宝的身子,几乎弯曲至地。

他生性怕死,对武林道义甚么的又看得极淡,施行起来往往大打折扣。

他与雯儿也没有深交,是以按他一贯的行事方式,绝无为她冒死之理。

然而不知如何,他却甘愿为雯儿牺牲了性命,也是在所不辞。

这在韦小宝的生平,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儿。

韦小宝的头已抵到了地面,脸色憋得通红,毫不示弱,道:有种便杀了老子,要我离开这里,却是万难!他如此强顽,痨病鬼小叫花倒是始料未及。

他冷笑道:你当你是甚么人?武林泰山北斗么?咳,咳,一个市并流氓小无赖,有甚么能耐了,抵档得了丐帮清理门户!市井流氓小无赖几个字,一下子提醒了韦小宝,他暗忖道:老子倒是有几次与武林高手交锋,倒也输少赢多,不是靠武功,正是靠得市井流氓的无赖手段。

痨病鬼小叫花不愿意与韦小宝多费唇舌,手上猛地发力,便想将韦小宝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把沙石飞了出来,撒在痨病鬼小叫花的脸上。

韦小宝故伎重演,大显撤石灰、香灰迷人眼睛的看家本事,痨病鬼小叫花猝不及防,将手松开。

韦小宝站起身来,笑道:怎么样啊,武林泰山北斗?痨病鬼小叫花如遇鬼魅,面孔扭曲,盯着韦小宝,惊骇着:你,你……身子慢慢软了,瘫倒在地,韦小宝奇怪道:喂,你这是做甚么啊?老子不过是撒把沙石迷一迷你的眼,你又装甚么死啊?在那个小客栈里,韦小宝曾亲眼看到痨病鬼小叫花也是这样,倒地死去,可时隔不久,便又在另一个小镇子上见到了他。

韦小宝笑道:喂,你这人只会装死吓人么?他奶奶的,你可讹不了老子!老子从小在扬州那个大码头,甚么样的玩意儿没见过?装死讹人,那是你们叫花子的看家本领……哼哼,老子偏不叫你讹,老子一文钱也没有,还不快快起来么?韦小宝乘机踢了他一脚,痨病鬼小叫花翻滚了一下,仰面朝天,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孔扭曲着,神情极为可怖。

一个叫花子突然叫道:喂,你敢打死小师叔祖?韦小宝道:放屁!你们这个小师叔祖一贯会装死讹人,难道你们不知道么?老子碰也没碰上他,难道就将他打死了么?那个小叫花子跑了过来,一试痨病鬼小叫花的鼻息,忽然哭出声来:这小恶人真的打死了小师叔祖,咱们杀了他,替小师叔祖他老人家报仇啊!哭着叫着,便抢着扭打韦小宝。

众叫花子也是一拥而上。

韦小宝大急,喂,你们讲理不讲理啊!众叫花子哪里理会?看看拥到身边的叫花们,韦小宝寻思道:这么多人打老子一个,老子万万不是对手。

便弯腰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喝叫道:站住,都不许动!再靠近一步,老子便发暗器了!叫花子亲眼看到他抓的是沙石,再者他又光着身子哪里藏得了暗器?越发逼了过来。

韦小宝心道:这一帮子臭叫花,比老子可无赖得多了。

痨病鬼小叫花若是闯进了山洞,他顾全身份,想必不会太叫雯儿难堪。

他奶奶的这一帮子小叫花若是闯了进去,见了雯儿姑娘闭花羞月、落鱼沉雁的光身子,定要一块儿拿她做老婆。

臭叫花连看她一眼都是罪过,叫他们拿了做老婆,雯儿姑娘不如死了罢!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韦小宝一把沙石便扬了出去,口里吆喝道:老子的暗青子有毒,相好的让开了!沙石扬起了一阵灰尘,使得韦小宝自己的眼睛也迷住了。

待得他睁开眼睛,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十余名叫花子,尽数与痨病鬼小叫花一样,面孔扭曲,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韦小宝猛地跳了起来,嚷道:有鬼,有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老子伸手便杀人,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莫非是洪安通那个老乌龟所说的,老子服食了百涎丸之后,当真功力大增?……增个屁啊,老子的一条小命,差点儿丢了。

莫非有人暗中相助?也不对,青天白日,荒山野岭,连一个鬼影儿也遮挡不了,哪里有甚么人能出手相助?就是洪安通老乌龟,也要有隐身的地方才是呀。

莫不是当真出了鬼了?一想到鬼,韦小宝浑身一阵发抖,看了看满地的死人,吓得回转身子,一头钻进了山洞。

韦小宝将原先用来挡洞口的一块大石头搬了过来,重又将洞口堵住。

山洞内顿时漆黑一团。

尽管这样,韦小宝还是闭起了眼睛,摸摸索索地帮雯儿穿好了衣杉,一边祈祷似地念念有词:雯儿姑娘,我可是甚么也没看见啊。

若是看你一跟,韦小宝烂掉跟殊子,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韦小宝自小便在妓院里厮混,看到的光身子男女,多得连眼皮子也麻木了,哪里在乎与一个光身女子暗中相对?可不知怎么,他在黑暗中也不敢看雯儿一眼。

韦小宝对自己的胆怯暗暗生气,骂道:他奶奶的,雯儿小花娘是观世音么,她自己脱得了衣衫,老子却看她不得?老子的胆子,也真正越来越小了。

他恭而敬之地为雯儿穿好了衣衫,自己也摸索着穿好了,这才觉得心安。

只听得嘤咛一声,雯儿低声道:多谢韦相公相救。

韦小宝道:雯儿姑娘,实在对不住得紧,韦小宝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是你,方才胡说八道,你不要见怪。

雯儿默然,半晌,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甚么也不必说啦。

在前面小树林中发现你中了毒,被丐帮弟子劫持,我出手击退了他们,找了这个小山洞躲藏了起来......丐帮是使毒的帮派,雯儿更是使毒的大行家。

一看韦小宝中得毒非比寻常,又让人使内力催动毒发,不及多想,赶紧施救。

韦小宝服用了丐帮的灵药,本来百毒不沾,可百涎丸为毒物之中的至品,洪安通又用胡子将韦小宝的穴道打通,使得药性自他的奇经八脉中立时散出,是以韦小宝立呈中毒之相。

洪安通他一边要利用韦小宝,不至于立时杀了他,然而胸中那口恶气,却又非出不可,是以以内力催动毒发。

洪安通的本心只是对韦小宝略作惩戒,因为常人只要服食了百涎丸,立时便呈中毒症状,动弹不得。

洪安通又以奇绝的长胡须点穴,逼得药性进入韦小宝的周身穴道,料定了韦小宝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忍受穴道如蚊虫叮咬之苦。

岂知韦小宝服用了丐帮防毒灵药,增强了克制剧毒的功力,在中毒之后,犹自能奔跑数里之遥。

他这一奔跑,又反过来促使了药性的挥发,是以雯儿自丐帮弟子手中夺得他时,他的百涎丸毒性已然发作,性命危在旦夕。

万分危急之际,雯儿不及多想,便将他抱持到了这个山洞之中,以丐帮密传的姹女阴阳大法,为韦小宝驱毒。

姹女阴阳大法为丐帮女弟子密传驱毒大法,施行时双方都要将衣衫脱光,不着寸缕,使得毒性无一丝挡碍,才得尽数驱出。

然而一个女子,脱光了衣衫面对男子,除了自己的丈夫,便是父兄也不能够,是以这门功法,虽在丐帮女弟子代代秘密相传,真正施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更不必说似雯儿这等没出阁的黄花闺女了。

雯儿除了姹女阴阳大法,无法驱除韦小宝体内剧毒,她将韦小宝抱进山洞之后,使石头挡住了洞口,洞里便变得一团漆黑。

待得韦小宝醒来,她又存心嘶哑了嗓门,学着老妇说话,掩饰了自已的本来面目。

哪知道丐帮如恶鬼缠身,又一直寻了过来,推开了洞口。

雯儿又羞又急,顿时昏了过去。

然而她不一会便醒了,韦小宝出去,与丐帮众人的对答,雯儿一字一句都听得明明白白,心中暗暗感激:这人看起来是个轻薄无义的浪子,没想到倒是一个行事得体、周到,有情有意的汉子。

韦小宝知道,这时候若是过多问及驱毒情形,只能增得雯儿的羞涩,是以对以上情形,再也不提。

山洞中又是黑暗一团,甚么也看不见。

停了一会儿,韦小宝道:雯儿姑娘,丐帮的人并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猜测而已。

即便他们真得知道,也一个个地死得绝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今活口只有一个了。

名节所关,雯儿惊问道:谁?韦小宝道:我。

雯儿姑娘,今日之时,外间若是有半点流言蜚语,你尽管将帐记在我韦小宝身上便是。

韦小宝若是吐露一字,教他自己与他的七个老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统统毒火攻心,死得苦不堪言,韦小宝断子绝孙,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赌咒发誓,是韦小宝的家常便饭,然而大都口不应心,说说罢了。

并且往往是迫于无奈。

只有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

见雯儿默不做声,韦小宝又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韦小宝即刻便自行了断,死在姑娘面前便是。

说着,拔出匕首,对准心窝便刺。

仅仅是为了雯儿姑娘的清白,一向贪生怕死的韦小宝,此刻便是自刎而死,绝不会皱皱眉头!雯儿劈手夺过匕首,柔声道:韦相公,你不必这样做。

我信得过你。

其实,人只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至于世人如何,那也不必理会。

韦小宝慷慨激昂道:不,韦小宝脸皮厚,身子也肮脏得紧,别人如何去说,老子一概不理。

姑娘就不同了,姑娘冰清玉洁,神仙也似地人物,不能容得一点儿污水。

也罢,姑娘既然不教我死,我便一生一世为姑娘保驾,若是有人说得姑娘一个不字,韦小宝虽说武功低微,也要见一个杀他一个,见两个杀他一双。

韦小宝一头说,一头暗自奇怪:他奶奶的,这个韦小宝不是老子那个韦小宝了,傻了,失心疯了!老子那个韦小宝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这个韦小宝他奶奶的为了一个小花娘,宁愿丢了自己的性命,中邪了么?韦小宝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忖道:若是今天为了她们,我能去死么?双儿多次救我的性命,我为她死上一次,也是应当的。

公主么,不客气得紧,她有小皇帝做靠山,太后目下也对她极好,用不着老子为她搭上一条命。

沐剑屏小花娘也用不着,沐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肥,靠山硬着呢。

苏荃心狠手辣,她不去算计别人,别人已是烧了高香,用不着我去拼命。

曾柔、方怡,诡计多端,能算计她们的主儿只怕还没有生出来。

至于阿珂小花娘,与台湾的小白脸郑克爽眉来眼去,说不定早已弄了顶大大的绿帽子悄悄教老子戴上了,老子再为她送了小命,未免太也不值。

雯儿不知他想些甚么,问道:韦相公,方才我听你在外面说,丐帮的叫花子都死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杀了他们么?韦小宝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大事不好,乖乖不得了。

那些叫花子老子看得不细,若是有一个半个的没死透,逃走了在江湖上胡说八道,岂不大大地有碍姑娘的清名?又扒开洞口,手握匕首,走了出去。

韦小宝虽在江湖上面混了许多年,其实胆子小得紧,别说杀人,便连死人也不愿意看,这时候却冲了出去,决定不管那些叫花子是否真得死了,一个人的要害处再补上几刀,叫他们死得更透些。

韦小宝出了洞口,不由得大吃一惊:山坡上空空如也,十余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叫花子,一个个地全部失去了踪影!难道他们全都没死?等自己一走,便全数走散了?不可能,特别是痨病鬼小叫花,自已亲手探过他的鼻息,确是死得透了。

难道有人救走了他们?也不可能,同时救走十数人,绝不是几个人所能做到的事儿,虽在山洞之中,也不会听不到动静。

韦小宝想来想去,琢磨不透,仔细地察看了周围,也没有发觉蛛丝马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只得回到洞里。

韦小宝连称怪事,将上述情形,对雯儿说了。

雯儿问道:甚么痨病鬼小叫花啊?韦小宝道:就是那个人生得如痨病鬼一般、武功却又甚是了得,你们丐帮的人都叫他小师叔、小师叔祖的小叫花。

雯儿奇道:他是我义父的关门弟子郑义虎…他数月之前,不是在那小客栈里,被我使毒针射中了印堂的么?怎么,他竟然没死?韦小宝道:就是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那一日我也是亲眼看到的,痨病鬼,不,就是那个郑义虎,死得脸上透着黑气,可是几天之后,我就又见到了他。

方才他又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这一刻便无影无踪。

雯儿姑娘,那个郑义虎难道也是百毒不沾么?雯儿缓缓摇头,半晌,道这事是大有蹊跷。

韦相公,你是怎么杀了他的?若是在别人面前,韦小宝一定自吹自擂如何施展神功,毙了敌人;今日在雯儿面前,韦小宝竟变得异常老实,道:姑娘不要取笑了,凭我那点子微末道行,遇到那个姓郑的叫花子,只有大叫投降的份儿,哪里能伤得了他的性命?便比比划划,将如何与郑义虎(既然知道了痨病鬼小叫花的真名实姓,又是当着雯儿的面子――无论如何,雯儿与丐帮也是大有渊源――韦小宝便不再称呼自己为郑义虎所取的浑号了)对敌,如何被对方抓住了琵琶骨,万般无奈之际,如何用了下三烂的手段,抓了沙石迷了郑义虎的眼睛,没想到郑义虎就此毙命。

然后又如法炮制,料理了其余的丐帮弟子等情,一一说了。

雯儿道:不怕韦相公生气,你的武功,要杀掉郑义虎,只怕是绝无可能,更不用说以寻常沙石伤人性命了,或许有高手暗中相助,也未可知。

韦小宝道:我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既然有人暗中相助,杀了丐帮的人,他就不会再替他们收尸啊?他奶奶的,杀了人,再假惺惺地收尸,不也太过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么?雯儿摇头道:事情只怕没有这般简单。

我五毒针上喂的毒药,不必说外人,便是本帮中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够解得的,何况射中郑师兄的部位,是印堂穴,毒性运行极快,神仙也难医治。

停了停,她若有所思道: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觉着后面有个影子,时刻不离地跟着我。

洞口没封死,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斜斜地撒进了山洞,涂抹出一种昏黄与凄凉。

雯儿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韦小宝扶住了她的肩头,道:雯儿姑娘,你别伯,不管那影子是好是坏,是人是鬼,有我韦小宝在,他就别想欺负你!贪生、怕死、好色、胆小…在江湖人物的身上,韦小宝的这些弱点,几乎是致命的。

他武功又极低微,连雯儿的零头都不及;识见又差,哪如雯儿饱经江湖险恶?可他说这几句话时,却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义形于色。

雯儿是个孤儿,虽说丐帮原帮主成龙待她们姊妹如同己出,然而那种亲情,并不象一个青年男子真心实意地相助自已那样的可贵。

加之遭人误会,丐帮将自己视为叛徒,日夜追杀,哪里有人替自己说句公道话?听了韦小宝的话,雯儿不由得眼睛润湿了,低声道:韦相公,谢谢你啦。

韦小宝道:不值甚么。

若不是姑娘相救,我早已毒发身亡,我这条命是姑娘给的,便是为姑娘死了,也报答不了姑娘的相救之恩。

韦小宝心中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暗道:他奶奶的,老子一向以为命是至关重要的,岂知能为一个人死了,比只为自己活着,还呱呱叫,别别跳,韦小宝心中好快活。

雯儿嫣然一笑,说道:韦相公,我有个请求,不知你答应不答应?韦小宝连声道:答应的,答应的,不管姑娘叫我做甚么,我都答应的。

要儿道:我们两个,结为兄妹,如何?韦小宝高光得跳了起来,不想山洞极是低矮,脑袋撞在了洞顶,他也顾不得揉,道:那好的紧啊,韦小宝有这样一个好妹子,也不知是十七二十八代祖宗亡人烧了多少炷香,敲穿了多少只木鱼。

稍停,却又自惭形秽,道:不过,雯儿姑娘,我出身低微,只怕辱没了你。

雯儿道:那怕甚么?英雄不怕出身低,我也不是金枝玉叶。

韦小宝迟疑道:那不是一般的出身低,我妈妈她是杨州丽春院的妓女。

雯儿道:你总还有个妈妈,我可是连妈妈甚么模样,也不知道呢。

韦小宝想了想,又道:我这人哪,武功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雯儿道:武功算甚么?一个人,重要的是人品好。

韦小宝将手乱摇,连声道:更不要说甚么人品了,我这人不老实得紧,别的不说,七个老婆之中,起码有六个是靠我坑蒙拐骗蒙混了来的……其实双儿也算,虽说是庄少奶奶送的,可我也隐瞒了庄少奶奶,我是朝延命官的身份啊。

雯儿微微一笑,道:要说撤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就骗了你么?韦小宝忽然趴倒在地,咚咚地就是三个响头,道:天王菩萨在上,地藏菩萨在下,弟子韦小宝甘愿与雯儿姑娘结为异姓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雯儿姑娘,你几岁了?雯儿道:十八岁另三个月。

韦小宝道:我是二十八岁另五个月,比你大十岁另两个月。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只比雯儿姑娘早死十年另两个月。

雯儿抿嘴笑道:哪有这样发誓的?应当是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才是。

韦小宝道:不过,你小我十岁另两个月,倒要与我一块儿死,那你也太过吃亏了。

雯儿道:咱们既是义结金兰,自然不能讲究甚么吃亏占便宜的事儿。

皇天后土,人神共监:弟子雯儿愿与韦小宝结拜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若违此誓,让我……让我一辈子报不了义父的大仇!雯儿将为义父报仇,当作了比性命还重要的唯一大事,若是此仇不报,她宁愿去死。

韦小宝喜道:妹子…雯儿姑娘,我该称你为妹子啦。

雯儿甜甜一笑道:大哥。

韦小宝道:妹子,这个地方可是待不得了,丐帮的死人突然间无影无踪,只怕大大地不妥。

雯儿皱眉道:就是这个犯难。

大哥,你体内的剧毒,现下全都跑到我的经脉中去了,是以我现下不能移动,得用七天七夜的功夫,才能将毒性化解。

韦小宝暗忖道:辣块妈妈,这个太也冒险啦。

怕雯儿担心,却拍着胸脯道:妹子放心,有大哥我做你的练功护法,保管百无一失、千无一失,万无一失。

这就叫:韦小宝神功盖世,众叫花望风而逃。

哈哈。

无毒大功法是将蟾蜍、蜘蛛、毒蛇、蝎子、蜈蚣等五毒投放一起,不给食物,让它们自相残杀,直至剩下一种时,再将这个剧毒无比的毒物放置在自己的琵琶骨上,让它吸血,直至饱胀而死,这样,人体内便具有了一种毒性。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五种毒物俱全,才能将无毒大功法最后练成。

这功法练成之后.人体内无有丝毫毒性,但却又具有极大的毒性――无毒方为至毒,便这是门功法的要旨。

是以修习无毒大功法极为繁难。

雯儿习练无毒大功法两年,只是喂养成功了一只毒蜈蚣,另外喂养成功的青蛇、毒蛤蟆,却功败垂成,被睛儿抢劫了去。

然而就这两年的功夫,她的经脉已然变得见毒就吸了。

初时,她为韦小宝驱毒施救,并不知道韦小宝身中何毒,也顾不得弄清他身中何毒,只是出于一种道义。

然而她一施行姹女阴阳大法,将手贴在韦小宝的膻中穴上,那莫名的剧毒,便源源不断地沿着手太阳经,汹涌澎湃地涌进自己的奇经八脉。

这是一种极奇怪的体验:明知剧毒无比,浑身经脉却又舒坦无比,懒洋洋地犹如饮了一杯醇酒(庸按:百余年之后,英帝国将鸦片运送到了中国,满清的子民们吸食者极多,因而体验了雯儿此时的神态者也极多。

不过雯儿此时是练就绝项武功,而雯儿的子孙们吸食的鸦片,却是用于精神及体格上的麻醉了)。

是以韦小宝体内的百涎丸的毒性,在雯儿的内力推动下排出体外,却又流入雯儿的奇经八脉。

由于毒性太过强大,雯儿一时难以消化,因而呈现了中毒症状。

她此时动弹不得。

必须用七天七夜的时间,搬运内力,才能将毒性消弥于无形。

而这些剧毒,一旦在雯儿的经脉之中得到化解,他的功力也将更上一层楼。

韦小宝知道,一个人闭关练功,最怕外人闯关,从而造成走火入魔。

他自知武功低微,无法抵挡可能出现的武林高手,便道:妹子,你的五毒针借几根给我使使。

雯儿道:就在背囊之中,大哥自己取罢。

韦小宝打开雯儿的背囊,里面有镜子、脂粉等女孩儿家的物件。

还有几件粗糙之极的金银首饰。

韦小宝心道:我这个义妹,忒也寒酸了些。

韦小宝既是做了人家的义兄,总得有些见面礼才是啊。

韦小宝想了想,便悄悄地摸出了一张京城顺义钱庄的五千两银票,放在雯儿的包袱里,这才取了十来根五毒针,将行囊包好。

韦小宝四顾无人,溜出了山洞,在洞口插了七八根五毒针,剩下的便握在手里,以便紧急之时,抵挡一阵。

韦小宝迟疑道:妹子,得罪得紧,大哥我可要堵住山门了。

雯儿微微一笑道:兄妹之间,还避嫌么?韦小宝便重又搬动石块,将山洞的门牢牢堵上。

山洞里又是一片黑暗。

韦小宝原本是个没有长性的人,要将他关上七天七夜,只怕当今的康熙皇帝也做不到。

然而这次在黑暗之中,他陪着雯儿,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老和尚打坐一般,竟是安静异常。

渴了喝口冷水,饿了啃块干馍。

他也不敢入睡。

生怕有人前来寻衅,惊动了雯儿。

三天三夜,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韦小宝内心深处,似乎还嫌时辰过得太快。

幸喜洞外平静如常,丐帮的人也没来干扰。

第四日的头晌,忽然韦小宝听得有人在洞外叫道:大哥,快来看,这里有两只野兔。

就听得脚步声响,显见另一个人也跑了过来。

韦小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外面是两个猎户,先来的一个将野兔提起,后来的那个年纪较大,接过一看,连忙喝叫道:兄弟别动,这野兔是中了剧毒,只怕此地有些古怪。

猎人的眼睛极是精细,不一会儿便发觉了地上的毒针,仔细地搜寻了一阵,脱了衣衫包着手,将几根残留的五毒针尽数起了。

那年纪小的看野兔中毒之后全身发黑,嗅了嗅手中的毒针,又觉得血腥气扑鼻,知道这针剧毒无比,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奶奶个熊,甚么人使用这等歹毒的药物捕猎?想要野物断子绝孙么?真正缺了八辈子大德了。

韦小宝在心里与他对驾道:老子使这等药物捕猎,不但猎兔子,还要猎乌龟、猎人呢,辣块妈妈不开花,你管得着么?使弓箭射野物是死,使毒药药它也是死,又有甚么区别了?年纪大些的急忙给小些的使眼色,道:定是东村癞痢头王四干的,昨天我看他用甚么药水,在锅里煮针呢。

年轻的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不会,王四虽说歹毒,但他又哪里取配制这等歹毒的药物?我看……年长些的大喝道:住口!我说是王四,就是王四,做哥哥的还有错么?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到东山看看,运气好,也许能猎条狍子甚么的。

又仿佛自言自语道:这王四也真是的,捕获了野物,也不赶快拿走,叫别人发觉了,不是露马脚了么?咱们顺道梢了给他罢。

年轻的兀自嘟囔道:为甚么要送给他?他拣到了咱们的猎物,何曾还给咱们了?韦小宝心道:到底做哥哥的,年纪大了几岁,咸盐没有白吃,招子亮堂,知道江湖上的闹事,等闲之事是管不得的。

韦小宝听了他二人的对话,知道他们将误踩了五毒针的野兔拿走了,并且也起走了布在洞口的毒针,反倒没了蛛丝马迹,心里倒是暗暗地感激猎户兄弟。

岂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喝问,做甚么的!听得猎户回答道:打猎的。

又喝问道:你们可看到有个一男一女,在山上么?那年长的猎户笑道:几位爷,这里荒芜得紧,除了我们这些猎户,寻常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韦小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难道是痨病鬼小叫花,又带了帮手来了么?韦小宝估计得又对又错,来人确实是丐帮弟子,并且确实是专为寻找他们而来。

但并不是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而是另外一帮。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疑惑道:三天前小师叔派人给总舵捎了信来,说是在这一带发觉了小妖女与韦小宝的行踪,咱们这两天几乎将这一带的村落、荒山野岭都搜遍了,也没查到他们的影子,他们能逃到哪儿去了?一个乞丐道:分舵主,是不是传话的人传错了地方?络腮胡子摇头道:不会的,你们想啊,小师叔何等精细的人,他老人家指派的人送信,哪里能出了岔子?那个乞丐又道:只怕小妖女与姓韦的小于知道丐帮盯着他,躲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络腮胡子分舵主看来对郑义虎极为信赖,道:也不会。

甚么人入了小师叔的眼,要想逃脱,可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便命令道:大伙儿散开,仔细地搜它一搜,一块石头、一棵草也不要放过……咦,打猎的,你们站住了!这个分舵主原先也是猎户出身,鼻子异常灵敏,嗅出了五毒针的气昧。

两个打猎的如何肯介入这等江湖仇杀之中?撒腿便跑。

丐帮却有五六名弟子,如飞一般地赶到,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打猎的急忙道:丐帮的好汉老爷,不关我们的事呀?分舵主温言道:我知道不关你们的事,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们手中的野兔,吃了甚么毒药了?打猎的看逃不脱了,索性将衣衫包着的五毒针与野免一并交给了分舵主,使手一指,道:呶,小人是在那块石头跟前拣到的。

分舵主仔细地端详着五毒针一会,道:与你们没有关联,你们去罢。

两个猎户如逢大赦,飞一般地去了。

分舵主召集了丐帮的弟子,小声道:这是五毒针,是小妖女炼制的独门暗器。

大伙儿散开了去找,不过要千万小心,小师叔不在,小妖女武功高强,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特别要小心她的暗器,除了小妖女自己,没有解药的。

一个弟子大大咧咧道:小师叔祖不是捎信说,小妖女与姓韦的小子一起都中了剧毒了么?还怕他甚么!另一个道:只要抓住了小妖女,咱们智信分舵又立了不世之功,分舵主,到时候你老人家就要做副帮主啦。

咱们今日在场的兄弟也跟着沾光,背上的口袋也该多背一只啦。

丐帮的职分,以背上的口袋多少而论,最高的是八袋弟子,最小的是一只两只。

分舵主处事谨慎,道:先保住了脑袋,再想着口袋。

大伙儿不要贪功,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这便分头去罢。

他们的话,韦小宝在洞内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心中大急:雯儿妹子练功正在火候上,若是这群杀不完、灭不完的臭叫花子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妹子的真气运行受到了阻碍,定是要走火人魔,轻则残废,重则要到阎王老爷那里报到去了,这怎么办哪?韦小宝在江湖混迹多年,曾拜了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白衣神尼九难等武学名家为师,不过因为生性疏懒,从不用功,是以虽说做了名人弟子,也只是徒有其名而已。

直到今日,他才恨自己以前没有用功习武,以至面对强敌,一筹莫展。

韦小宝忖道:老子就守候在洞口,手里还有几口五毒针,臭叫花子不攻破洞口便罢,攻破了,来一个,老子便赏他一口五毒针!又想道:五毒针为数不多,用完了怎么办?老子还有匕首,还有含沙射影的暗器,还有刀枪不入的背心,还有痨病鬼小叫花的宝贝手套,还有百毒不沾的身子……老子同他们拼命,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实在乖乖不得了,老子将命输于他也就是了。

十八年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雯儿妹子又是一条好女。

韦小宝素来临阵对敌,都是先考虑打不过了如何逃命,破天荒第一回,想着如何与敌人拼命了――并且不是为了自已。

想到了雯儿,韦小宝又暗叫道:不好,老子与雯儿妹子一起死在一个山洞里,丐帮的臭叫花子在江湖上不知道要如何张扬。

韦小宝小无赖小流氓小王八蛋一个,任他们怎么说都无伤那个……大雅、小雅的,雯儿妹子冰清玉洁,神仙也似的好姑娘,可不能让他们玷污了名声。

也罢,老子看打他们不过,便冲出山洞,跑得远远地去死。

说书的常说一夫当关,万夫、十万夫莫开,十数个臭叫花子,怎么能挡得住拼命的小白龙?拿定了主意,便悄悄地挪到了洞口,用身子挡住了雯儿。

丐帮智信分舵的舵主带领弟子,慢慢搜寻,向洞口走来。

分舵主低声道:这块石头的边上,草被人踩得乱糟糟的,只怕有些古怪。

大伙儿小心了,仔细地搜一搜罢。

尽管他的声音极低,还是被韦小宝听见了。

韦小宝直骂自己粗心:他奶奶的,你不会将倒了的草扶了起来么?丐帮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搜寻了过来。

忽然,一个弟子叫道:分舵主,你看,石头跟前怎么冒出了几个人啊?分舵主一看,随即笑道:那位是玄贞道长,天地会的朋友。

大伙儿好么?在下丐帮智信分舵的舵主魏至心,见过诸位。

玄贞道长、天地会几个字,一入韦小宝的耳朵,他不由一怔。

又听得玄贞道长笑道:好说,好说。

原来是丐帮的朋友。

魏分舱主,咱们素未谋面,你好啊?就在他们叙话的时间,韦小宝的心里已打了几个滚了。

韦小宝寻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杂毛,是我老人家的属下……乖乖不得了,他们来做甚么?莫非天地会与丐帮联手,来捉拿老子了么?又听得玄贞道长笑道:你们找甚么啊?难道你们丐帮的神龙鞭丢了么?要不要我们帮忙?听他们的话音,像是不期而遇,韦小宝稍稍放心。

忽然,它一拍脑门,道:老子可也糊涂了!现成的救星,为甚么不用?虽说天地会与老子生了极大的嫌隙,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前,不得已,只得拉了他们来抵挡一阵子啦。

再说,天地会一个个地都是英雄好汉,定是不会与雯儿妹子为难的。

不似丐帮的臭叫花子,一个个的贪财好色,雯儿妹子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哪里会有好?拿定了主意,便轻声道:玄贞道长,我是韦小宝啊。

玄贞道长也轻声道:韦香主,真的是你么?韦小宝赶紧道:是我,是货真价实、遇假包换的韦小宝。

玄贞道长道:香主,哪里寻你不到,你在里面做甚么啊?……不用了?那也不必客气。

咱们自家人,好说,好说。

玄贞道长后面大声说的几句话,却是对丐帮的那个魏至心说的。

韦小宝道:唉,一言难尽!我自从在扬州着了鞑,鞑子皇帝的道儿,与你们分手之后,皇上又命我设法儿将咱们天地会尽数剿灭了。

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魏至心隐约听得有声音传来,道:玄贞道长,你与谁说话啊?玄贞道长道:我们在说丐帮英雄了得,在江湖上有大大的名头呢。

哦,我忘了给诸位引见引见了。

魏分舵主,这位是敝会钱老中钱兄弟,这位是徐天川徐兄弟,这位是高彦超高兄弟,还有李力世、樊纲两位,你们几位多亲近亲近。

韦小宝大喜,暗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青木堂的弟兄差不多到齐了,玄贞道长这等报名,无非是让我放心的意思。

哼哼,老子兵强马又壮,难道怕几个臭叫花子不成?天地会名满天下,深得武林各派的敬仰,魏至心也不敢怠慢,道:魏某见过钱老爷子,徐老爷子,高老爷子......他们一个个地寒喧,玄贞道长低声道:香主,你说罢。

韦小宝道:咱们天地会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我怎能帮着清廷去害自己的兄弟?那不太也没有人味了么?再说,满清鞑子占我大明花花江山,咱们恨他还来不及,怎能为虎作…作那个长啊短的?我师父陈总舵主生前常常教导我,说是满清鞑子靠不住,又是非我甚么类、其必甚么的。

玄贞道长叹了口气,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香主,你要是早日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脚踩两只船,天地会哪能到今日的地步?韦小宝道:过去的话,也不用再提啦。

我决心洗心革面,革面洗心,咱们再从头来吧。

可我那时辰贪玩,没有好生跟总舵主学武功,致使今日想做一番大事业,也是力不从心。

玄贞道长知道此人极无长性,便道:武功甚么的,倒是并非头等重要的大事,香主只要继续做我们弟兄的头儿,领着兄弟们干,天地会就复兴有望了。

韦小宝道:不,武功强不强,实在是大有干系。

武功低了,就处处受人欺负,若是有人受了伤,更是……说着,韦小宝鼻子一酸,声音哽咽了,泪水也流了下来。

哭是韦小宝的拿手好戏,上眼皮和下眼皮一挤,便泪水直流。

然而这一回,却是真心实意地哭了,哭得痛心疾首。

玄贞道长深受感动,道:香主不必难过,想学武功,好说得紧,不过,香主怎么与丐帮结下梁子啦?韦小宝道:我偷偷跑出了京城,七个老婆也叫鞑,鞑子皇帝扣住了做当头,这才出来找天地会的兄弟们帮忙,遇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我便求了她老人家做我的师父,教我武功。

我们练功正练到了紧急关头,一群臭叫花子寻上门来,偏说我师父是丐帮的甚么叛徒不可,要提了我们去扒皮剜心,我们便躲藏在这山洞里。

玄贞道长疾恶如仇,性子火爆,立时大声骂道:他奶奶的,混帐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到了咱们天地会的头上,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魏至心惊奇道:道长,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找天地会的麻烦?玄贞道长圆睁怪眼,道:说别人,对得起你们丐帮么?魏至心一怔,缓缓道:玄贞道长,丐帮并没有得罪贵会啊?再者说了,就是丐帮有人得罪了。

也不能将整个丐帮都牵扯上啊?玄贞道长道:我便牵扯上了,你又如何?姓魏的,你说说,你来也里做甚么?魏至心道:在下奉师叔之命,捉拿本帮的一个叛徒。

玄贞道长冷笑道:却又胡来!你可知道,你所说的叛徒,那是天地会的甚么人么?魏至心愕然道:她与贵会好像没听说有甚么瓜葛啊?玄贞道长道:好像?告诉你罢,她是我们韦香主的师尊!魏至心道:韦香主?是韦小宝么?玄贞道长将眼一瞪,道:住口!你是个甚么东西,胆敢直呼韦香主的名号!告诉你,除了已故陈总舵主,还没有人敢直呼韦香主的大名。

魏至心心道:这小子忒也古怪,不是说他是朝廷的大官么?怎么成了天地会的甚么香主了?还有,他甚么时候又拜了小妖女做师父了?心中虽存疑团,但迫于天地会在江湖上的威势,只得忍气吞声陪笑道:韦,韦爷是天地会的香主,在下委实不知道,不知者不怪,请道长看在江湖同道的份儿上,宽怨在下。

玄贞道长两眼望天,道:宽怨倒是不必了,你请便罢。

魏至心暗暗生气:我不过是看在你有了几根胡子的份上,敬你几分罢了,难道丐帮真的怕了你天地会不成?想想大事在身,不必多生枝节,道:韦爷虽说与敝帮有些过节,看在武林一脉的份儿上,在下大胆做主,就此揭过。

不过,小妖女欺师灭祖,却是饶她不得的!玄贞道长发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老子叫你走开,你没听见么?难道老子的话是放屁不成?魏至心实在忍无可忍,道:玄贞道长,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本帮清理门户,难道也要得到贵会的准许么?玄贞道长道:天地会自然犯不着去管别门别派的狗屁闲事,老子却是闲来无事,偏要管它一管,你便如何?魏至心被噎得喘不过气来,半晌,沉声道:敝帮对贵会素来敬佩之至,在下对玄贞道长的武功人品,也是索来仰慕的。

道长,有话好说,何必伤了好兄弟、好朋友的和气?玄贞道长道:这江湖也越来越不成话了,甚么东西,都敢与老子称兄道弟起来,真正气死老子了!魏至心暗蓄内力,道:久闻玄贞道长武功高强,一套清风明月剑,使得出神人化,江湖罕遇敌手。

在下斗胆,向道长讨教几招?玄贞道长虽然口出狂言,无非是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意思,听了魏至心的话,不由得暗生警戒:姓魏的既是知道我的武功来历,想必武功也有独到之处,倒是不可轻敌了。

嘴上却大大咧咧,道:你想讨教我的高招么?老子就勉为其难,不吝赐教了。

韦小宝在洞子里听得二人对答,不由得哑然失笑:老子做了青木堂的香主,将满堂兄弟都带得油腔滑调了。

魏至心也不答话,慢慢地自布袋之中,取出了独门兵刃。

这兵刃的确奇特:精钢打就,形状如同一只鸟脚,头有四刃,刃锋极利,四刃曲贯铁索,用桐油泡制过的牛皮筋紧缚铁索的端环。

玄贞道长赞道:好兵刃!江湖上如今罕有人使用飞钩了。

魏至心也是心中一懔,道:道长果然武学渊博,一句话便道出我这不成器的兵刃来历了。

不过,在下的兵刃虽然奇特,武功却是不值一晒,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玄贞道长拔剑在手,道:不必客气,请进招罢。

语气中,竟也客气了许多。

魏至心将飞钩一摆,使了一招尊老敬幼,飞钩抖出一圈光环,平平地落在玄贞道长面前,击在石头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这一招是三钩、四掬、五带、六搂、七取――飞钩二十五招的第一招,是虚招,是礼敬对方的意思。

玄贞道长将剑尖斜斜一指,还了礼数。

魏至心自认晚辈,道声:得罪了。

飞钩一晃,犹如灵蛇,钩头四刃便如箕张的手指,凶狠之极地抓向玄贞道长的胸前穴道。

玄贞道长道:来得好!剑尖也是一晃,挽了一朵剑花,将面前飞钩搅落。

剑、钩相交,冒出了一阵火花。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一招之下,玄贞道长手腕微微一麻,魏至心却是身形一晃,显见玄贞道长的内力稍稍占先。

魏至心的飞钩一缩即回,变钩为掬,飞钩自下而上,镣向玄贞道长的下阴。

这一招极为阴毒,却有着一个漂亮的名头:飞凤朝阳。

玄贞道长身形动处,已避开了飞钩一击,就这样,仅取守势。

任凭魏至心将飞钩二十五招使完,玄贞道长心中有数了:这汉子靠的是奇门兵刃,武功、内力,却是平平。

若是以少打多,飞钩将大占便宜:单单六搂、七取,于密集的人群中,一招可取二人以上。

可一对一地比拼,又是玄贞道长这样的对手,却是丝毫捞不到好处了。

魏至心有些情急,一掐飞龙在天,自上而下地搂向玄贞道长头顶的百会穴。

玄贞道长哼了一声,长剑朝上一挡,荡开了飞钩。

紧接着,剑走轻灵,一招接着一招,将一套清风明月剑,行云流水般地递向魏至心。

魏至心顿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一步一步退了回去,额头冒汗。

直至这时,他才知道,江湖成名人物的武功确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

韦小宝虽看不见,但听得到是玄贞道长大占上风,不由得喊叫了起来:杀了他,不要放他走了!话音末落,忽地一声响亮。

洞口石块不翼而飞。

飞钩探进洞来,直取雯儿。

韦小宝大急,飞身来挡,飞钩击在他的胸口。

韦小宝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