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鼻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直到现在,小红娘还是没有忘记那只豹子给自己一拳打碎鼻子的情景。
但她现在打的不是别人的鼻子。
她现在打的是这个青衣人手里的一个铁胆。
打铁胆的滋味当然一点也不有趣。
小红娘的拳头几乎立刻就肿起了一块。
她大叫,但是她的叫声却没有传出去,因为当她张大嘴巴的时候,这一个铁胆已塞进了她的嘴巴。
小红娘气极了。
她气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痛恨自己的拳头大差劲,太不中用。
她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刮七八个耳光,然后再自己踢自己十五大脚。
但忽然间,她又呆住了。
她就算真的想打自己,踢自己,也已无能为力。
因为这个青衣人的点穴功夫实在很快。
最少,也比她的拳头快上好几倍。
小红娘向来灵精古怪,但这时候除了用呆瓜这两个字之外,已没有任何更适当的字眼可以把她形容了。
她变成了一个呆瓜。
一个刚洗好澡的呆瓜。
一个干净得象初生婴儿的呆瓜。
她不是大呆瓜。
而是一个小呆瓜。
这个小呆瓜也未免太漂亮。
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想咬她一口的。
但青衣人没有咬她。
他只是抱起了她,然后很快就离开了浴室。
他抱着他离开了劳竹小馆。
(二)花枕儿带着七分气,三分狐疑,来到了小红娘洗澡的浴室。
她已在外面等得很不耐烦,当她来到浴室的时候,她愣住了。
小红娘并不在浴室.浴室门外,夹着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寻人者,先寻钓翁。
七个字。
花枕儿仔细看了一会,发觉纸条上无毒,才把它拿起。
她拿着条子匆匆向海飘回报。
钓翁在那里?海飘皱起了眉,托着腮。
花枕儿恨得牙痒痒的,道;是那一个混蛋干的好事,竟敢在浴室里掳人?几个小二都吓得脸无血色,因为花枕儿已动手揍了他们一顿。
但他们却是无辜的。
不懒忽然向其中一个小二问道:这里附近,有没有湖,或者河流?小二想了一想,道:在东南半里外,有一口湖。
不懒道:湖里是否有鱼?小二搔了搔脖子苦笑道:这一点,小的可不知道。
不懒不再问他,海飘等人也已纷纷上马。
在芳竹小馆东南半里外,果然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湖。
湖水很清澈,她们一眼就看见湖中有鱼儿在游来游去。
湖畔却无人,即无钓翁,也无任何其他人在附近.不懒眉头一皱,忽然轻轻叫道;有一艘小舟。
湖畔弯角之外,果然有一艘小舟,正徐徐的划了过来。
舟上只有一人,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渔翁。
当小舟来到湖畔约十丈的时候,就停下不动。
花枕儿吸了口气,郎声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老渔民咳嗽两声,道: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花枕儿点头;正是。
老渔翁道:你们在这里等候着,迎接几位的马车很快就会来到。
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小舟又已划到远处。
不久,她们果然听见马车车轮滚动的声响。
一辆宽敞豪华,用四匹神骏大马拉动的马车,停在她们的面前。
这辆马车的车夫,居然只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子。
这小孩子最多只有十二岁。
但他却满脸精悍之色,就像是一只细小的猩猩。
他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
他的声音也是同样令人不敢恭维。
假如只听他的声音,实在很难想像得到,他只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孩。
他对海飘等人说:你们上车。
海飘道。
我们的马呢?红衣小孩道:你们要马还是要小红娘?海飘心头一震:你知道小红娘?红衣小孩冷冷一笑:我若不知道小红娘,又怎会把你们迎接回去。
海飘一阵子犹豫,红衣小孩子又道:你害怕?海飘傲然道:就算你要把我们送进刀山火海,我们都不会退缩。
红衣小孩笑了笑,竖起拇指道:你有种!海飘一怔。
海飘她自幼在海星堡长大,而且也听过不少别人对她的赞美,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人赞他有种。
这两个字似乎只适用在男人的身上,但海飘却也被人赞一句你有种。
那种感受倒是有趣得很。
海飘向蔗糖望了一眼。
蔗糖毫不考虑,第一个就登上马车的车厢里。
为了要救回小红娘。
她们什么也不害怕。
男人可以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为什么不能干?无论你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你若看轻了女人,也可真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风很急劲,马车逆风而行,路途倍觉骑驱。
但无论这路如何难走,目的地总算已到达。
她们被送到一座已经荒废多年的堡垒。
蔗糖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红衣小孩摇摇头,冷冷道。
我不知道。
花枕儿冷笑道:你怎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红衣小孩还冷冷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花枕儿道;你连小红娘被掳的事都知道、怎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红衣小孩淡淡道:这本来就是两件事,也许我本来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我偏偏不高兴说出来,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海飘咬着嘴唇,道:你简直是个小流氓。
红衣小孩哈哈一笑:你说对了,我是个小流氓,将来长大了说不定就是个流氓元帅。
流氓元帅这称呼是不是很好听?不!难听死了。
哈!女人说难听,男人一定会觉得好听。
你的嘴巴真硬。
我心肠更硬!红衣小孩淡淡说道:我的心肠若不硬,将来怎能成为流氓元帅?海飘叹了口气。
这小孩年纪小小,就已有此大志,将来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物,实在是难以想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饭碗。
什么?大饭碗!红衣小孩大声道:大人物的大字,饭桶的饭字,再加上瓷碗的碗字,就是我的名字。
海飘一怔:你没有姓?大饭碗冷冷一笑:我是个孤儿,何以有姓?海飘正想再问下去,堡垒中已有四个家仆般模样的黑衣汉子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长得比其他三人最少高上一尺,可说是个巨无霸。
大饭碗一看见了这个高大的家仆,立刻就问道:还有十两银子呢?巨无霸冷冷一笑,并不理睬大饭碗,道:未知哪一位是海小姐?海飘神态从容的回答道:我就是海飘。
巨无霸咧嘴一笑:果然不愧是北武林第一号大美人。
那知他这句话才出口,脸上忽然就给人刺了一剑。
刺他一剑的人,是个突然在他身边出现的白衣人。
巨无霸的左边面颊已被刺穿一个窟窿,脸上鲜血狂流。
他吃了一惊;你是谁?白衣人淡淡道:我叫香飞雨。
巨无霸已准备动手揍人,但他忽然又看见了另一个青衣人。
这个青衣人赫然正是铁胆战帅慕容天军。
这四个家仆般模样的人,他们的身份本来就是家仆。
他们的主人就是慕容天军。
巨无霸看见了慕容天军,立刻垂下双手。
慕容天军凝视着他,淡淡道;于群,你可知道犯了什么过失?于群茫然。
慕容天军叹了口气,道:你犯的过失,是对海飘小姐太无礼。
于群面色惨变,突然噗声跪下,奴才知罪。
慕容天军淡淡的说道:你的脸上虽然留下了一个记号,但是却不会死掉,总比由我出手幸运得多。
于群一怔。
慕容天军忽然冷冷一笑:你们都给我离开这里,别再丢人现眼。
四个家仆匆匆离开。
慕容天军望着海飘,道:你终于来了。
海飘冷笑道:你们干的事实在太卑鄙。
慕容天军悠然道:告诉你,这里是洞仙堡。
海飘道:是不是强秦帮的总坛?慕容天军道:这一点请恕在下无法奉告。
海飘忽然盯着慕容天军的右手。
他的手中有两枚铁胆,不断发出得得的声响。
你莫非就是强秦帮的铁胆战帅?慕容天军道:你看我象是慕容天军吗?海飘道:这不是象不象的问题,我以前根本从来没有见过慕容天军,也不知道慕容天军是一个怎样的人。
慕容天军道:倘若我告诉你,我就是慕容天军,你是否愿意相信?海飘忽然冷冷一笑,道: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慕容天军道:海小姐认为最重要的事,是拯救小红娘?海飘道:你怎知道她叫小红娘?慕容天军淡淡道:你们在芳竹小馆中住了好几天,倘若我的下属连她的名字都没打听出来,岂非庸才之极。
海飘叹了口气。
你们一直都在注意着我们?海小姐忽然出现,这是江湖的一件大事情,本帮之耳目尚称灵通,当然不能不加以注意一点。
海飘道;慕容战帅注意我们,也还罢了,但动手掳走小红娘,这种事来免太卑鄙一点!慕容天军道:你觉得我很卑鄙?花枕儿突然大声道:你劫走了小红娘,还在胡扯,简直是不要脸。
慕容夭军盯着她瞧了半晌;缓缓道;你好象就是那个花枕儿。
花枕儿哼一声不错。
慕容天军冷冷一笑:你若要小红娘安全无恙,最好就别在这里大呼大嚷。
香飞雨突然道:他们既已来到这里,当然是应该为她们洗尘接风的。
慕容天军道:这个自不待言。
海小姐若不嫌弃,就请赏脸进堡。
海飘微微吸了口气,终于点头。
为了要救小红娘,就算是再危险的地方,她都绝不会退缩。
常言道:宴无好宴。
洞仙堡内果然已摆设了一桌酒菜,慕容天军以主人的身份招呼海飘。
强秦帮帮主秦大官人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
他也许在洞仙堡内,但也许他现在在距离这一座外表已荒废的堡垒数百里,甚至千里之外。
秦大官人的行踪,有时候一点也不秘密。
但有时候要找秦大官人这位强秦帮帮主,简直比在一座大森林里找一只兔子还更困难。
酒菜无毒。
但海飘根本就无心欣赏桌上的山珍海味,她只希望早一点把小红娘救出来。
但慕容天军一直采取拖延的手段。
香飞雨一直坐在慕容天军身旁,可见他在帮中的地位也并不低。
海飘忍不住问他:你加入强秦帮已多久?香飞雨冷冷一笑,伸出了两支手指。
海飘道:两年?不是两年,香飞雨道:是两天而已。
海飘道:你在强秦帮只有两天?香飞雨点点头,道:不错,当日你伤在我手下的时候我还不是强秦帮的一份子。
海飘冷冷一笑,道:你是准备助纣为虐?香飞雨道:你喜欢怎样说就怎样说吧。
海飘冷笑道:秦帮主肯信任你这个人吗?慕容天军淡淡道:不必秦帮主相信他,只要我相信他便已足够。
海飘冷冷道:你为什么要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来历不明?慕容天军微微一笑:对你来说,他可能是来历不明的人,但我在二十年前便已认识他,而且一直都是好朋友。
海飘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凭两位的手段,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香飞雨目中忽然亮起一种奇异的光茫:你现在终于落在我们的手中。
海飘道:你以为如此?香飞雨道:你若还要想冲出洞仙堡,或者是把小红娘救出去,那未免太乐观了。
海飘道:假如你们有什么条件的话,不妨说出来,只要我们可以接受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香飞雨冷冷一笑;难得海小姐对小红娘如此义重,你要我们把她释放,并非难事,条件也只有一个。
海飘道:你说。
香飞雨道:她们走,你留下!花枕儿怒道:胡说。
她对香飞雨的印象已经极坏,这时忍不住要冲上前揍打这个大坏蛋!但海飘却伸手把她拦住,道:他的要求是以一个换一个,倒也不能算是很不合理。
香飞雨道:本来就是合情合理。
海飘毫不考虑,立就作出了回答,她说道:我可以留下。
你一定要让他们四个人平平安安离去。
香飞雨道;这个自然。
海飘道;但是,你们要我留下,未知要我留下来多久,是一个时辰?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香飞雨没有出声。
回答这些问题的人是慕容天军。
他的回答是:三天。
不懒冷冷道;不能。
我们决不会同意海小姐留下。
蔗糖道:别说是三天,就是三个时辰也不行。
花枕儿道;你们难道真的不怕海星堡的报复吗?还是把小红娘交出来。
慕容天军冷冷道:怕不怕海星堡的报复是我们的事。
蔗糖道:你们的条件我们不会答应。
小红娘不交出来,我们也不会走。
香飞雨闻言道:好啊,不答应条件也可以,可送回给你们的就不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红娘了。
慕容天军摇摇头:那更不好,海小姐毕竟是本帮的贵宾,倘若把小红娘杀掉,未免是过份绝情,而且我一向都不喜欢杀漂亮的女孩子。
他悠悠一笑,接着道:她的腿修长动人,而且皮肤净白可爱,我们每人要她一条玉腿留为纪念,也差不多了。
花枕儿怒叱一声:你们简直是衣冠……她骂人的说话只骂到这里,就已给海飘掩住了她的嘴巴。
海飘目注着慕容天军道:我留下,你把小红娘交出来,让她们四个人走。
蔗糖,花枕儿,不懒三人同时道:我们不走。
海飘冷冷道,你们不走,小红娘的腿若给砍下来,你们谁来负责?不懒道:我们三人愿一起负责。
慕容天军悠然一笑:到那时候,小红娘已没有了一双腿,我看你们谁能给她再装上一双很漂亮的腿啊?海飘看着蔗糖,花枕儿,不懒,神态从容地说道:你们都是很好的女孩,但别为了我而遗恨自己一辈子,我决定留下来,当然会有我的办法来应付所发生的一切。
蔗糖、花枕儿、不懒没有动,她们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海飘见她们犹豫不决的那付样子,便不由得皱紧眉头道:要想救出小红娘,只有我留下,那是最好的办法。
也是唯一有用的法子。
慕容天军见道:海小姐愿意留下来,你们可以走了。
花枕儿道:我们要一起留下来。
慕容天军一听,道:你们若不走,我可以保证在一顿饭时光之内,就可以看见一双很漂亮的腿。
慕容天军的说话绝不是用来吓人的,他若不能做到言出必行这四个字,又焉能在强秦帮中有如此崇高地位?花枕儿虽然胆子不小,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脸色却已变了。
她很喜欢小红娘,假如小红娘不见了一双腿,她宁愿自己不见了一颗脑袋。
她叹口气,终于道;好!我走。
蔗糖,不懒无可奈何,只好接受慕容天军的条件。
小红娘果然在洞仙堡内。
慕容天军遵守自己许下来的诺言。
他让她们乘坐马车离开洞仙堡。
负责用马车载送她们的人,仍然是那个大饭碗。
大饭碗已获得了他应得的报酬,那是纹银十两。
他年纪小小,能一下子就赚得到十两银子,已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海飘暗中嘱咐庶糖等人回到雪城。
大饭碗根本不理会她们要到什么地方,他载运她们,完全是为了十两银子。
在江湖豪客的眼中看来,十两银子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钱。
江湖人通常都不在乎小钱。
在武林高手的目光底下,大饭碗也只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又有谁知道,现在这位小人物,将来竟然能震撼整个武林?接二连三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将来!人只要还活道,就有明天,就有将来。
谁能预计明天?谁能预计将来?又有谁能预计出每一个人将来的命运?(三)从外表看来,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废堡。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堡内居然另有洞天?在洞仙堡的背后,有一个幽静而且风景美丽绝伦的小山谷。
谷中有小筑,小筑外有小桥流水,还有满园菊花。
秋意已深,园中菊花已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海飘被带到小筑中居住。
初时,海飘以为洞仙堡内没有女人,但是,当她来到这座小筑的时候,才发觉这是个错误的想法。
虽然这里是强秦帮的地方,但强秦帮也绝非全是男人的天下。
最少,在这座小筑之内,就有两个漂亮侍婢在伺候她。
幕容天军对海飘说:三天之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海飘一笑置之。
慕容天军的说话,她只能保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她甘愿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相信慕容天军的说话,而是她必须把小红娘救出来。
她要成为一个江湖中人人敬仰的侠女,倘若连自己身边的侍婢都无法保护,将来还能干出什么大事?这是她甘愿留在洞仙堡的其中一个因素。
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却是除了她之外,是连慕容天军都想不到的。
原来海飘一早就想到了强秦帮为什么要她留在洞仙堡里。
慕容天军和香飞雨的目的,极可能是要用自己为饵,把郎如铁引到这里。
她很想见郎如铁。
虽然她曾一度决意要忘记这个人,但郎如铁的影子却还是缠绕着她,使她无法忘怀。
但是,海飘的心中却又暗暗告诉自己:我要见郎如铁完全是因为要把霍十三刀的蜡丸交给他。
她又再警告自己;郎如铁喜欢的女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白盈盈。
晚风急劲,天色一片迷蒙!飞龙帮总坛门外,突来拜帖!求见飞龙帮主郎如铁的人,赫然竟是海星堡主。
飞龙帮的总坛所在,本是个秘密。
这里本是雪城巨富卜万天的府宅。
卜万天本是排教七大长老之一,但已在十年前退出江湖,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不再理会江湖中事。
但老山猫白天义神通广大,居然与卜万天谈妥了条件,把这座宅院购买下来,成为飞龙帮的总坛。
卜万天现在还没有离开这里。
他现时住在西院之内。
至于东院,就已经成为了飞龙帮的总坛。
这本是一件很秘密的事,外人是绝对不应该知道的,除非有人把这秘密泄露出去。
但无论如何,这秘密已泄露,而且居然还把海三爷引到这里。
这是郎如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倘若海三爷的拜帖来迟一步的话,郎如铁也许已离开了总坛。
他从第六分堂把管奔的尸体运回总坛安葬,接着就准备去洞仙堡。
但海三爷突然到此,使他的行程受到了阻延。
海三爷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他的辈份也在郎如铁之上。
他居然会亲自到此,简直是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事。
但海三爷的确是亲自来了。
飞龙大殿上的灯火已全部燃点起。
大殿之内,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郎如铁以飞龙帮主的身份,接海三爷。
他并不喜欢海三爷,海三爷也不喜欢他。
他们不但彼此都不喜欢对方,而且还有着化解不开的仇恨。
郎如铁也不喜欢虚伪。
但现在他却必须虚伪地作出礼貌。
来迎接海星堡的人。
因为他已知道海三爷的来意。
……倘若世间上没有强秦帮的话,飞龙帮现在可能立刻要就和海星堡的高手决一死战。
……但现在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一但火并,获得最大利益的必然是强秦帮。
……而他们的结果却是灭亡。
在明亮的灯光下,海三爷的脸色仿佛比平时更红润,更有光泽。
他的目光一直都很和善,绝对没有半点敌意。
直到他看见郎如铁,而且知道对方就是郎如铁的时候,他这种和善的目光还是没有变。
他并不是来挑战郎如铁,也没有半点要对付飞龙帮的意思。
最少,他现在绝对没有这种打算。
白天义是帮中唯一的老供奉,而白盈盈则是白风堂堂主。
他们两人都在总坛之中。
海三爷很少说话,代替他说话的人,是孔香香。
她对郎如铁的第一句说话就是:郎帮主准备南下洞仙堡?白天义和白盈盈俱是一怔,显然连他们都不知道这一件事。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郎如铁的身上。
郎如铁没有否认,他轻轻的点点头。
孔香香道:郎帮主是打算孤身犯险?不是率领飞龙帮的高手,一鼓作气直扑强秦帮?郎如铁迟疑着,终于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并不打算惊动任何人,你又何苦偏偏都说了出来?孔香香也叹了口气道:郎帮主也许会感觉到很奇怪,我们怎会知道这一件事。
郎如铁耸耸肩道: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在北武林,能够瞒得过海星堡的事本来就不多,何况你们一早就在注意着本帮的行动。
孔香香淡淡一笑,道;虽然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人还没听过飞龙帮这三个字,但你必须明白,飞龙帮的成立,也许可以暂时不让少林,武当,峨嵋,点苍,昆仑等各大门派知道,但却一定无法瞒得过海星堡和强秦帮。
她的说话不卑不亢,而且绝对没有低估强秦帮。
秦大官人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无论是谁与他为敌,都绝不能以为每件事都可以瞒得住他。
郎如铁沉吟着,道:听说强秦帮准备在八月十五那一天,大举进攻贵堡。
孔香香迟疑片刻,海三爷已说道;确有这一回事。
郎如铁道:但现在八月十五之期已过。
海三爷道:秦大官人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又把这个日子押后。
郎如铁道:他没有把握?海三爷凝视着他,瞪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天下间又有谁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举攻陷海星堡?他这两句说话相当豪气。
但这两句话出自海三爷的口中,却没有人感到过份。
一直站在海三爷背后的方团突然道:秦贼之所以不攻进攻海星堡,最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贵帮。
郎如铁悠悠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帮牵制了强秦帮的行动。
方团道: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贵帮的行动已被泄漏,否则强秦帮根本就不会知道飞龙帮的成立。
海三爷挥了挥手,道:这已是题外话,我们不要扯得太远。
方团立刻闭上了嘴巴。
突听老山猫白天义的声音响起:海堡主快人快语,还是直截把来意说明,谁都不必兜圈子。
海三爷的目光一转,盯在白天义的脸上。
白老,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爽直。
白天义淡淡道:海堡主的武功想必又已精进了不少。
海三爷道:对付强秦帮,绝非一人之力可以成功,这一点相信白老供奉一定很明白。
白天义皱了皱眉,道:海堡主是否想先下手为强,给秦贼杀个措手不及?海三爷慢慢的点了点头,又慢慢的说道:既然秦大官人不敢在预订日期进攻海星堡,我们不妨来一个直捣黄龙。
白天义道:我们?海三爷道;当然是我们。
他的目光向郎中铁,白天义,白盈盈和八腿猫四人横扫一眼,道:你们岂非也很想强秦帮被毁灭?白天义道:你打算怎样?海三爷道:立刻倾师,先把洞仙堡毁掉再说。
郎如铁忽然道:洞仙堡是强秦帮在北武林的重要基地,这座堡垒若被毁掉,对秦大官人的打击一定相当沉重。
海三爷点点头,道:而且秦大官人极可能在洞仙堡中,那正是我们与秦贼决一死战的大好机会。
方团与屠涤天同时道:我们一定要杀秦贼!郎如铁沉吟着:你们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海三爷冷冷一笑,道;就在今夜之后,黎明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盈盈突然开口说道:海星堡的高手早已准备妥当?海三爷道;不错,他们都已有了相当充份的准备。
白盈盈道:这一战关乎税贵堡的存亡荣辱,未知他们的士气如何?士气如虹,势不可当!孔香香回答她的问话:正因为这一战对本堡太重要,对他们也太重要,所以他们的战意根本已达到了无可怀疑的地步。
她的答覆令人很满意,不但飞龙帮的人很满意,就连海三爷都觉得很满意。
但白天义立刻又提出另一个问题,道:假如秦大官人仍在洞仙堡中,谁去杀他?方团和屠涤天立刻齐声说出了一个字;我!白天义瞧了他们一眼,缓缓道:你们对自己的武功都很有信心?方团缄默着。
屠涤天道:我们拥有的也许不是信心,而是决心。
他的眸子突然射出一种刀锋一般的锋利的光芒:秦贼不死.我们又有何苟存于世的价值?白天义点点头。
他说:两位的确勇气可嘉。
方团和屠涤天的脸上毫无表情,没有半点喜怒哀乐的神色。
白天义忽然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不过要杀强秦帮主,单凭勇气是绝不足恃的。
方团冷冷道:这一点不劳白老供奉提醒,我们早已知道。
白天义干咳两声,道:说句不中听的说话,两位的武功虽然已很不错,但想杀秦大官人,还是妄想一点。
屠涤天似乎笑了笑,道:白老供奉似乎很了解秦贼的武功。
白天义道:纵然谈不上了如指掌,最少也不是凭空想象。
方团开口问道:你见过秦大官人出手?前后总共两次。
白天义轻轻吸了口气,道:第一次是二十年前在长安城内,第二次是在六年前的中秋夜。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方团和屠涤天的眼色都已变了。
六年前的中秋夜,正是他们的师父魔刀老祖被杀的晚上。
魔刀老祖是江湖黑道上的绝顶高手。
他在江湖上的名气,绝对不在中原第一名侠白坤雄之下!魔刀老祖原名彭隐山。
而白坤雄又名白圣山。
是以江湖上有南北二山,高耸入云之语。
高耸人云是指他们两人的武功,已达到了登峰造极令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
当白天义说出他曾经在六年前中秋夜见过秦大官人出手的时候,整个飞龙大殿顿然沉默下来,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声响。
白天义的声音,忽然变得象是巫师的咒语般,沉实而且令人有心惊胆战之感。
外边的天色更幽黯,连飞龙大殿里的灯光也仿佛黯淡下来。
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天义的脸上!白天义忽然合起眼睛,叹息道:二十年前,老朽在长安城内,亲眼看见秦大官人单掌劈毙五狮。
海三爷缓缓道:枫林渡的黑白五狮,不错是在二十年前死在长安城内,但直到现在,还是没得人知道他们是死在什么人掌下的。
白天义道:江湖上的人不知道他们给谁杀死,是因为在场的人都不认识秦大官人,而且秦大官人是忽然出现,又在杀人之后转瞬间离去的。
海三爷吟哦着,道:他单掌毙五狮,前后总共发出了多少招?白天义忽然张开眼睛,沉声道:五招!一招杀一人!而且杀的又是昔年威震河朔的绿林大盗黑白五狮,这份身手实在骇人。
但方团和屠涤天关心的并不是二十年前长安城内的血案。
他们只关心白天义怎样看见秦大官人杀死魔刀老祖的。
白天义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以黑白五狮的武功而论秦大官人能在五招之内就把他们全部解决,固然骇人听闻,但那时候在老朽的眼中看来,还是没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对于这一点,众人都不难理解。
当时白天义在江湖上正是如日方中,他本身的武功又是极高。
倘若由他出手对付黑白五狮,也可能在五招之内,便把对方全部解决。
没有人出声。
白天义轻轻叹了口气,接道。
常言有人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十四年后老朽再次看见秦大官人出手,而他的对手只有一人,那就是魔刀门主,魔刀老祖彭隐山。
屠涤天忍不住道: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在雁回锋下,白天义冷冷一笑,盯着他道;你又何尝不知道是在雁回峰下?难道你以为老朽是在胡扯?屠涤天没有反驳。
方团却道:白老供奉何以当时也在场?白天义默然半晌,才缓缓说道:老朽是公证人!方团道:是先师邀请你担任公证人的吗?白天义道:不但是你师父,还有秦大官人。
方团道:他们都很信任你,但他们为什么要找一个公证人?难道他们志在切磋,声言点到即止?白天义摇头。
他们绝不是印证武功,而是决一死战,白天义道:但他们彼此都不相信对方,恐怕对方会出诡计暗算自己。
方团道:所以他们就找你作为公证人?白天义脸上微露得意的神色,道:这一件事老朽直到如今,还是觉得有点骄傲。
海三爷沉吟着,道:秦帮主的武功如何?白天义道:当日他在雁回峰下与魔刀老祖决战,终于在八百招之后,夺过了魔刀老祖的刀,连刺七刀奠定胜局。
方团,屠涤天的脸色俱自一变。
在海三爷的面前,方团曾说过,魔刀老祖是给秦贼暗算七刀而死的。
但是,现在白天义已经证实,魔刀老祖并不是被暗杀身亡,而是在决战中不敌秦大官人才致丧命。
海三爷的脸上却毫无异状,他只是淡淡的道:魔刀老祖之败,以白老供奉之见,又有何种看法?白天义道:虽败不辱。
海三爷道:何以虽败不辱。
白天义叹了口气,道:六年前雁回峰下之战,若提早十年八载,即使秦大官人武功已达到六年前的地步,他必然败在魔刀老祖的刀下。
海三爷目光一闪。
白老供奉言下之意,是指魔刀老祖年纪太老了?不错。
魔刀老祖与秦大官人决战之际算来他已年将九十……白天义摇头:不是年将九十,而是已经九十三岁!海三爷说道:九十三岁的魔刀老祖是否气力已衰竭?又是否心中争强好胜的战意已不及从前?白天义仍然摇头:这都不是重要的关键。
海三爷道:何以他会败在秦大官人的手中?白天义长长叹息一声:魔刀老祖的刀法已臻化境,他的内力也绝无半点衰竭的迹象,但他的人已老!飞龙大殿中又是一阵沉默。
白天义这几句说话说得十分玄,而且,又好像很矛盾,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指出矛盾的地方在哪里。
但郎如铁却已明白。
他说:魔刀老祖的年纪已经老,他已没有时间去找另一个像秦大官人这样的高手跟自己交手了。
众人的目光同时一亮。
白天义盯了郎如铁一眼,目中露出了赞许之意。
他说:不错,魔刀老祖虽然与秦大官人决一死战,但在决战进行之后,却发觉对方实在是一个很难找的对手。
直到这时候,每个人都开始渐渐明白过来。
……魔刀老祖一向来嗜武如狂,但是,自从他到了六十岁之后,江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是他的敌手。
……难寻敌手并不一定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尤其是对热忠于武学的人,更是一种可怕的寂寞。
……魔刀老祖与秦大官人决斗的时候,他已九十三岁,他已等待了足足超过三十年,才遇到了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对于一个等待了超过三十年时间的老人来说,他已没有时间再去等待另一个高手与自己对阵。
白夭义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秦大官人是在第八百招之后,才击败魔刀老祖的。
海三爷忍不住道:难道魔刀老祖在此之前,曾有可胜之机?白天义点点头。
不错。
他的目光遥注着黑暗无边的远方,缓缓地说道;在第六百招后,他曾最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把秦大官人击败。
海三爷道:哦!他放弃了这三次机会?白天义回答道:彭隐山的确是放弃了这三次机会,他当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对手败在自己的刀下。
白天义叹息了一声,接道:他也许是年老了,老年人心里的想法,总会和年青的时候并不一样。
海三爷道:所以,秦大官人没有死,他死。
方团一听顿时脸色变成灰白,道:秦贼太无耻,明知师父存心忍让,到最后他还是下得了毒手。
白天义冷冷道:这不能怪秦大官人,在他这种人来说从来都没有感恩图报’这四个字存在。
海三爷道:以彭老祖当时的气力,支持到六七百招内还可以,但到了八百招开外,虽云内力深湛,但毕竞血气衰弱,无法再长久的支持下去。
白天义闻言,道:所以,老朽可以说一句,魔刀老祖会败在秦大官人的手下,实在是不足为辱。
方团冷冷一笑,道:怕是胜之不武。
但白天义却摇头,并不赞同方团的说话。
他的说话又在令众人为之一楞。
他说:以武功而论,老朽仍然认为秦大官人的武功犹在魔刀老祖之上!没有人明白这些说话。
这一次,就连郎如铁都猜不透其中的来龙去脉。
但是,他却相信白天义绝不是在故作惊人之语,魔刀老祖固然是不可多见的绝顶高手,但秦大官人的真正力量,又有谁能摸得透?(四)一阵急劲的晚风吹进了飞龙大殿,殿内灯火顿时为之掩映不定。
没有人了解白天义的说话,殿中一人突然冷冷的说道:我知道是什么缘故!说这句话的人,是一直没有说过半句说话,一直悄悄站在一旁的血狐。
血狐的声音冰冷得就像是冰峰上的积雪:秦大官人的武功的确在魔刀老祖之上。
方团和屠涤天的脸色俱变。
但血狐在海星堡中的地位非同小可,虽说海三爷目前极尊重方,屠二人,但他们二人还是不敢轻易开罪这个神秘莫测的杀手。
白天义淡淡一笑,对血狐道:阁下既然知道,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血狐冷冷一笑,道:秦大官人虽然在六百招之后曾有三个破绽可以让魔刀老祖进攻,但这些破绽未必就真的能要了他性命。
方团道:狐兄何以知道?海三爷淡淡道:这似乎还不足以证明秦大官人的武功犹在彭隐山之上。
血狐道:魔刀老祖只是有机会可以进攻秦大官人,但到底他还是没有攻进去,所以谁也不能肯定秦大官人当时是否一定会败在魔刀老祖的刀下。
血狐接道:当然,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秦大官人当时根本就没有用任何武器!海三爷脸色一沉。
秦大官人是赤手空拳与魔刀老祖决战的?血狐道:不错。
白天义也接道:他的说话的确没有错。
刹那间,飞龙大殿上的气氛简直沉寂得可以让人窒息。
这神秘莫测的血狐,他所知道的事实在不少。
白天义长长的叹息一声,道:秦大官人的武功,可以凭赤手空拳击败魔刀老祖,倘若魔刀老祖仍然活着,在座诸位又有谁具有这种把握,可以依样画葫芦,手无寸铁的把魔刀老祖杀败?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有这种把握。
方团和屠涤天都是魔刀老祖的弟子,他们当然更没有这种把握。
白天又冷冷一笑,又道:这六年来,秦大官人的武功必然又已精进了不少,无论是谁,光凭匹夫之勇想将他击败都是自寻死路。
海三爷道:白老供奉之意,是要我们向秦大官人展开车轮战,或者是以众凌寡?白天又冷冷道:这是唯一可行之法,但同样没有十足的把握。
海三爷沉默半晌,道:只要能把秦大官人干掉,其余的人就不难解决。
突听血狐道:未必。
海王爷道:你的看法怎样?血狐道:秦大官人固然不易对付,但铁胆战帅慕容天军也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
海三爷接口缓缓道:比起勾中魂又如何?血狐道:假如说勾中魂是一座高山,那么慕容天军就是汪洋大海。
高山虽然壮大,但把它放进大海里,不独显得渺小,而且还会给大海无声无息地完全淹没。
白天义叹了口气,道:假如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都在洞仙堡中,那么我们这一次攻击行动,就是孤注一掷的赌博!-------------------------------------曹若冰《英雄枪·美人血》第十七章 雪地一搏(一)现在,慕容天军就坐在这张椅上,他脸上的神态也仿佛有点像秦大官人平时的模样。
在慕容天军的身边,站着了一个白衣人,他就是潜花剑客香飞雨。
香飞雨的目光很深沉,一直盯在郎如铁的脸上。
郎如铁也冷冷的望着他,忽然道:你杀了管奔,什么时候偿命?香飞雨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慕容天军看着郎如铁,道:听说你的枪很快。
郎如铁也没有回答幕容天军这句话。
回答慕容天军的人是海三爷:他的枪法就算再快十倍,也绝对不会杀你。
慕容天军道:他为什么不会杀我?你们现在岂不是要来赶尽杀绝的?香飞雨冷冷道:本帮与你们,本来就是誓不两立。
海三爷干笑一声,道:好一个誓不两立。
香飞雨道:只怕这一趟,你们是来得容易,欲走艰难。
海三爷大笑:本座既然已来到这里,就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走。
白天义眸中闪动着悸人的光茫,接口说道:就算要走最少也要捞回多少好处。
慕容天军道:白老供奉想得到的好处,是否我们的人头?白天义淡淡道:老朽不喜欢头颅,老朽只喜欢挖出你的心肝。
慕容天军凝注着他,缓缓道:白老恭奉果然不愧是一—只可怕的老山猫。
白天义道:你又何尝不可怕,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很可爱的吗?慕容天军的目光忽然盯在郎如铁的脸上: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但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胆小的懦夫。
郎如铁并不介意这些说话。
他只是淡淡的道:大概本帮主孤身到此,就会被阁下称赞一句胆色过人了?慕容天军悠然道:这也难怪,你的未来岳丈知道你要去冒险,当然会和你在一起的。
海三爷脸色一沉,冷喝道:你这句说话是何用意?慕容天军缓缓说道:海堡主总该明白。
海三爷道:明白什么?摹容天军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谁是郎如铁的未来岳丈?海三爷沉声道:本座就是不明白,你说!慕容天军悠然一笑,向郎如铁横了一眼:他岂非就是海堡主的未来女婿?梅三爷冷喝一声:放肆!慕容天军叹了口气,道:他若不放肆,又怎么敢在海星堡里把海小姐劫了出来?放肆的不是他海三爷冷笑道:放肆的人是你!慕容天军道:把海小姐劫走的人不算放肆,我说他是你的未来女婿,倒算放肆,这倒有趣得很。
他口里说有趣,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也不有趣。
海三爷冷冷道:久闻战帅武功渊博,今日正好领教一二。
慕容天军道:海堡主太看得起在下了。
海三爷怒叱,身形如怪鸟般掠起:别费话,接本座一掌!掌风呼啸,海三爷右掌急罩慕容天军胸前所有要害。
慕容天军大笑,突然从豹皮大椅上弹跃而起。
海三爷的掌势依然没有改变方向,叭的一声,豹皮大椅登时四分五裂,碎片直激射到半空之中。
等到大椅碎片纷纷落下之后,慕容天军已和海三爷对拼了一掌。
对拼了这一掌,众人却全都看不出什么瞄头,也分不出究竟是谁胜谁负,甚至是谁占到少许上风。
慕容天军脸上的神色很平静,道:海堡主的大悲九重劲果然没有让在下失望。
海三爷冷笑。
你倒算识货。
慕容天军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海堡主的大悲九重劲已练到第七层的境界。
海三爷又是冷冷一笑,对于慕容天军这句说话不置可否。
慕容天军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你的敌手。
海三爷的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淡淡说道:你虽然不是本座之敌,但所负不多。
慕容天军闻言,微微一笑。
接着他说道:的确所负不多……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终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一向以为除非大悲九重劲已练到第八至第九层境界的掌力,才可以把我击败,但我的想法错了,我连第七层境界的,掌力也禁受不起……说到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他嘴角已泌出了血。
而且,他的脸色也变得比平时更苍白。
直到现在,众人终于看出,海三爷毕竟还是赢了。
慕容天军的身子忍不住微微的在颤抖: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海三爷笑了,道:本座现在不能杀你。
慕容天军道:海堡主是不是不屑下手?海三爷摇头。
他慢慢的说道:本座不杀你,是因为不想太花费气力。
他的目光忽然转射向香飞雨:刘孤零呢?香飞雨说道:你知道他一定在这里么?海三爷一听,不由冷冷一笑,随后,他道:刘孤零若不在这里,凭你一人岂敢加盟在强秦帮门下?语音甫落,立刻就有人鼓掌。
—针见血,说得好!海三爷目光一闪,盯着一个神情看来很憔悴的灰袍人。
这灰袍人就是刘孤零。
刘孤零的手里有刀。
文王紫玉刀!海三爷淡淡道:你的刀法想来又已精进了不少。
刘孤零摇头。
你错了,刘某已多年没有用刀。
海三爷道:刘兄重蹈江湖,未知所为何事?刘孤零的瞳孔在收缩。
他的目光忽然盯在郎如铁的脸上。
他一字字道:我要杀人!郎如铁立刻道:杀我?刘孤零冷笑:当然是杀你!他的目光充满仇恨,他手中的刀充满杀气。
他的刀就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就像是他的刀。
刘孤零刚才还是满脸憔悴的样子。
但他忽然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铿!文王紫玉刀缓缓出鞘。
郎如铁缓步越众而出,正脸面对着刘孤零。
你要杀我,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他沉声说道:但对于杀你女儿的事,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后悔。
刘孤零道:你不必后悔,就算时光可以倒流,你同样不会饶了她的性命。
郎如铁毫不讳言:的确不会。
刘孤零轻抚着文王紫玉刀的刀锋。
刀光令人心悸,刀影令人胆寒。
刷!刘孤零的刀已发招,一声惨呼,立刻震憾了整个聚仙堂!(二)刀如电闪,瞬即已刺入了一个人的咽喉!文王紫玉刀固然是好刀。
但更令人拍案叫绝的,却还是刘孤零的刀法。
一把长剑也已同时冲天般飞起。
夺的一声,那长剑的剑尖射进了横梁之上。
那竟然是潜花剑客香飞雨的剑。
刘孤零要杀的人,竟然不是郎如铁,而是香飞雨!这一个变化实在太大,也实在令人太难以想像。
香飞甫费尽心机,才把刘孤零邀请出来,对付郎如铁。
他做梦也想不到,刘孤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杀自己。
当他看见刀光向自己疾闪过来的时候,他的剑也已拔出。
他的剑法当然绝不是白练的。
倘若刺杀他的人不是刘孤零,那么这个人的刀还未沾着他的身子,必已反而死在香飞雨的剑下。
然而,刺杀香飞雨的人是刘孤零。
香飞雨直视着刘孤零。
他的剑已被文王紫玉刀震飞,他的咽喉已被文王紫玉刀如鱼入水般滑入。
他连眼睛都没有眨,只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虽然他连这一句话都无法从喉咙里迸出来,但刘孤零已回答了他心中这句质问。
我若要找郎如铁报仇,根本用不着你来激将。
香飞雨重重一咳,连身子都无法再站得稳。
只听刘孤零冷冷的说道:杏杏不听我的话,才有如此悲惨的下场,虽然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但你可知道她令我有多失望?她就算不死在郎如铁的手下,将来也必定会死在别人的手里,所以,我绝对没有为她报仇的打算。
香飞雨脸如白纸,冷汗,鲜血已把他整个人笼罩着。
刘孤零的神情忽然变得平静,接道:我杀你,是因为你要投靠强秦帮,你可知道强秦帮这些年来害尽了多少人?你可知道,霍十三刀为什么要血洗点苍山?你可知道,霍十三刀的手为什么会断?香飞雨不知道。
一个已经咽气的人,当然什么事情都不会知道。
看着香飞雨的尸体,慕容天军的脸色还是很镇定。
刘孤零的刀法虽然可伯,但更可怕的还是他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存心为强秦帮效力。
香飞雨引狼入室,自招灭亡,在强秦帮来说,那是自取其咎。
刘孤零冷冷一望,问慕容天军:秦帮主并不在洞仙堡中,你是这里权力最大的人?慕容天军点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立刻就会被本帮所包围了。
海三爷冷冷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反正这一战迟早都必会发生的。
慕容天军道:但现在我暂时不想奉陪。
海三爷目光如刀:你想逃?慕容天军淡淡道:海堡主以为我现在已无路可逃,一定会死在你们手里?海三爷冷冷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本庄很想看看,你用什么方法可以逃得出去。
慕容天军道:这里是强秦帮的地方,在地形上我占着很大的便宜,我要离开这里,会有很多法子。
海三爷道:你想怎样离开这里?慕容天军笑了笑。
他的笑容居然很轻松,他说: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先让你们离开这里,然后我才施施然的离去。
海三爷冷冷一笑:可惜我们不想离开这里,除非你已被杀。
慕容天军道:你们会离开的。
海三爷道:你有这种把握?慕容天军一笑,道:当然有把握,因为你们若不立刻离开,你们就得全部死掉。
说到这里,他背后的一幅墙突然从中裂开。
墙的背后,居然是一座秘密的仓库。
仓库里只有一种东西。
那是一箱又一箱的炸药!火药的气味,已扑进每—个人的鼻孔里。
慕容天军悠悠一笑:单凭慕容某一人的性命,就可以与海星堡主,飞龙帮主,还有这许多武林道上顶尖儿的绝顶高手同归于尽,这实在是一件很化算的事。
郎如铁忽然冷冷一笑道:你舍得抛弃自己的锦绣人生,陪我们死在这里?慕容天军老实的回答:不舍得。
郎如铁道:你当然不舍得,凭你现在的武功,虽然不是天下无敌,但最少也可以名列中原武林高手前十名之内,你若死在这里,未免是太可惜了。
慕容天军道:的确很可惜。
郎如铁道:所以你绝不会把火药燃爆。
慕容天军点头道:我不会。
但他随即又道:但是,龙哑双魔却会。
郎如铁—怔。
龙哑双魔,左右勾魂使?不错,慕容天军淡淡地答道:他们都是我家的老仆,他们对我忠心的程度,绝不会比郎帮主昔日的老尉迟稍逊,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遭遇不测的话,他们立刻就会把炸药燃爆,为我报仇。
郎如铁目光闪动,缓缓道:我没有看见他们。
慕容天军道:他们绝不会让你们看见。
他叹息一声,道:虽然他们的武功相当不错,但与各位相比,却未免相形见拙,倘着给各位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慕容天军接道:各位现在也许可以杀了我,但你们绝不会羸取到胜利,胜利依然是属于强秦帮的,因为我虽然死了,但强秦帮主仍然活着。
他的话每一句都可以令人的鼻尖渗出冷汗。
谁都不能说他是在危言耸听。
海三爷考虑了很久,终于道:好!我走!他说我走,但是双腿却是纹风不动。
绝对役有半点离开聚仙堂的打算。
他冷冷一笑,又道:慕容天军,你也跟我一起走。
慕容天军仿佛怔了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海三爷道:因为你若不走,本座也绝不会走。
慕容天军沉声道:海堡主莫非真要弄个玉碎珠沉,同归于尽?海三爷摇头。
本座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但却还是很珍惜这条老命,同归于尽固然非本座之所愿,就算要本座弄伤一根手指,也是不愉快的事。
他忽然笑了笑:本座从来都不喜欢干任何令自己不愉快的事。
慕容天军叹道:海堡主,你是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跟你走的。
海王爷道:你若不走。
本座也不走,你尽管下令聋哑双魔燃爆炸药好了。
慕容天军盯着他瞧了很久。
然后他才冷冷的道:海堡主以为我的说话只不过是恫吓之言?海三爷道:你的说话本座绝不怀疑,但有件事你也许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慕容天军突然转身向背后望去。
一箱一箱的炸药早已高高叠起了,这里数以万斤计的炸药已经足够同时炸死洞仙堡里所有的人。
在这些黑黝黝的箱子从中,忽然出现了两个紫衣老人。
慕容天军对他们当然不会陌生。
在左边出现的一个,是聋魔慕容远,在右边出现的一个,是哑魔慕容云。
他们的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他们的咽喉都已穿了一个血洞。
噗!噗!聋哑双魔各自掩着自己的咽喉,脸上带着一种惊诧,难以相信的神态,倒了下去。
他们的手中都有武器,那是一支判官笔和一条七节鞭。
虽然他们的武功,还不能以绝顶高手四字来加以形容,但是江湖上能击败他们的人已并不多。
尤其是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可以把他们置诸死地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他们已遇上了其中一个。
慕容天军终于算漏了一个人。
他忘记了海星堡中,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海飘!慕容天军一直都没有小视她的武功,但却还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要了聋哑双魔的性命。
海飘本来是被软禁的,但她现在显然已逃了出来,而且还潜进了这一个装满炸药的仓库里,把聋哑双魔杀掉。
海三爷笑了。
他的笑容很愉快,就像是一个看见鹬蚌相争的渔夫。
刘孤零也在笑。
他的笑容却是带着几分苍凉的。
慕容天军,今天你是死定了。
就在刘孤零说完这两句话的时候,即有一双夹着排山倒海般威力的铁掌,已经向他迎面直扑而至!天下间奇士虽然多,但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就是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这一双手掌。
其实用铁掌两字来形容这一双手掌,也并不怎样贴切。
这—双手掌简直可以说比百炼精钢还更坚硬,从掌心发挥出来的威力比任何武器还更具有杀伤力。
因为这是海三爷的大悲九重劲。
海三爷突然向刘孤零袭击。
这一着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刘孤零已表明姿态,与强秦帮为敌,甚至不措把香飞雨毙于刀下,但海三爷却在这个时候要杀他!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唯一没有感到意外的人,也许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刘孤零!(三)无坚不摧的大悲九重劲,能否杀得了刘孤零?没有人知道。
因为在这时候,刘孤零已被人拉开?而大悲九重劲威猛无比的掌力,也被这一个人完全承受下来。
能够拉开刘孤零,接着更把海三爷掌力接下的人,当然不是平庸之辈。
老山猫绝非庸手,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就算是海三爷也未必摸透过。
一声异响,老山猫白天义和海三爷同时后退三尺。
白天义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才道:果然不愧北武林第一人。
海三爷冷笑道:你也不弱。
能够与海三爷硬拼一掌的人,他的武功当然不弱。
白天义沉默了半晌,接着才缓缓道:海堡主要杀谁,老朽都不会阻拦,但你绝对不能杀刘孤零。
海三爷冷冷道:本座喜欢杀谁就杀谁,从来都没有人能管得着。
白天义道:你就算要杀他,也不必急在一时,别忘记了我们是来对付强秦帮的。
海王爷厉声叫道:他就是强秦帮的人!白天义摇头道:这一点请恕老朽无法相信。
海三爷道:你以为他杀掉香飞雨,就一定是和强秦帮作对?白天义道:难道不是?当然不是!海三爷冷冷道:香飞雨本来就是本座派出去的人,他是本座在强秦帮布下的卧底!此言一出,人人皆是一怔。
白天义脸上却毫无反应,淡淡一笑,说道:如此说来香飞雨反而是我们的人了?当然!这件事有谁能证实?本座的说话,就已足够证实这一切了!接着,海三爷又冷冷道:香飞雨一直都与本座保持联系,知道他底蕴的人,世间上就只有我一个。
白天义不再说话了。
海三爷森冷的目光紧耵着他,道:请白老供奉让开,待本座为香飞雨报了仇再说!白天义仍然拦住海三爷。
他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你绝不能动他一根毫发!聚仙堂内,杀气如浓雾。
白天义像石柱般拦在海三爷和刘孤零的中央。
无论是海三爷要杀刘孤零也好,刘孤零要杀海三爷也好,最少得要闯过白天义这一关。
但又有谁敢轻言一击就可以把白天义逼退?海三爷虽然是武功绝世的枭雄。
他也没有这种把握。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胖一瘦两条人影已分别在白天义的左右包围着。
他们当然就是方团和屠涤天!海三爷,方团,屠涤天这三人,全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顶尖儿人物。
白天义在这三人韵包围下,脸上仍然毫不动容。
屠涤天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道:白老供奉,你老人家最好不要管海堡主的事。
方团接着道:海堡主要杀谁,谁就必死,就算白老供奉强自出头,也同样无法保得住刘孤零的性命。
白天义冷冷一笑:你们都是魔刀老祖的弟子?方团,屠涤天同时回答:正是。
白天义盯了方团—跟,然后又转向屠涤天道:就算是魔刀老祖再生,他也不敢对老朽如此无礼!方团冷冷道:我们本来就懂得什么叫礼貌,还请白老供奉多多包涵。
屠涤天道:我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无论任何人阻拦海堡主,我们都要把他题开!他最后一句说话,已不啻是向白天义挑战!白天义突然大笑。
好!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的一辈,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些老不死放在眼内了。
他的笑声突然收敛,喝道:你们一起上吧!老朽这副老骨头,大概还挺得住的!方团,屠涤天没有动手。
动手的是海三爷!白天义一直都拦阻着海三爷,不让他去对付刘孤零。
海三爷突然出手,这一次他的目标并不是刘孤零,而是白天义。
掌风如狂飙般向白天义涌去。
呼啸一声,掌力尖锐而有力,其势相当惊人。
白天义双眉一聚,也全力施展毕生绝学,与海三爷周旋。
这两人都是威震江湖的武学大家师,一经交手,战况自然极为可观。
白盈盈一点也没有为白天义担心。
对于白天义的武功,她是具有极大的信心。
梅三爷与白天义动手之际,方团和屠涤天也已和刘孤零拼了起来。
海三爷和白天义本来都是同一伙而来的,但为了刘孤零的出现,却不惜展开一场生死决战。
这种情况,当然对慕容天军很有利。
虽然聋哑双魔被杀,但慕容天军并没有感到真正的可惜。
事实上,他也不想同归于尽。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
他不明白海三爷为什么要杀刘孤零,而且还那么着急,连先对付强秦帮才功手也不肯。
海三爷指香飞雨是他派到强秦帮的卧底,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理曲。
最少,那是缺乏证据的。
香飞雨是否海星堡派到强秦帮的卧底,只有香飞雨和海三爷才知道。
现在香飞雨已死,海王爷的说话未必就是正确的,就算香飞雨真的是卧底,海三爷也不必这样急于要杀刘孤零。
由此可见,其中显然大有文章。
慕容天军并不愚蠢,他早已看出其中必然大有跷蹊之处。
但他对于海三爷和刘孤零之间的事,知道得实在太少,所以他根本无从猜测。
他本来就是一局外人,而海三爷与刘孤零之间的纠葛,就算他再聪明百倍是决计想不出来的。
(四)在仓库里的海飘,已缓缓的走了出来了,对于聚仙堂内的决战。
她当然是很关心的。
因为动手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她的父亲,慕容天军盯着她,忽然道:你的剑法很不错。
海飘想了想,说道:我自己倒不觉得。
慕容天军道:你自己倒不觉得?慕容天军道:能够把聋哑双魔一下子就完全解决掉的人,江湖上恐怕还找不出几位?海飘默然半晌,忽然道:这仓库的后门并不稳固。
慕容天军微微一笑,道:我早已知道你是从那里潜进仓库里的,只可惜你杀了聋哑双魔,仍然于事无补。
海飘道:难道你敢亲自把炸药燃爆么?慕容天军淡淡道:这些炸药不是用来同归于尽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海飘冷冷一笑:以你现在的身份,你怎会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慕容天军道:蝼蚁虽小,尚且偷生,况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糟到走投无路、要出此下策。
突然听郎如铁的声音响起:你的确不想死,但你也没有把握可以击退我们。
慕容天军笑了笑,他的笑容很神秘。
郎帮主的枪法,据说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江湖传言,岂可相信?就是因为不少高手不相信,所以他们都死在你的英雄枪下。
杀人并不有趣,尤其是要杀那些自己不想杀,但却又非杀不可的人。
慕容天军目光闪动,道:这一点我比你更了解,有些人想对付你,只因为他们都想证实,自己是否比你更强!郎如铁叹息着缓缓道:这本就是最没有意思的事,就算我死在他们的手下,那又如何?慕容天军道:也许我们都是同—种类的人。
海飘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和他不同。
慕容天军哦的一声。
海飘冷冷接道:他是个英雄,而你却是个魔鬼!慕容天军仿佛怔了怔,继而笑道:我是魔鬼?他是英雄?海飘道:最少我认为是如此。
慕容天军淡淡一笑,两眼忽然盯着郎如铁。
郎帮主对海小姐的看法,有什么意思?郎如铁道:她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不错郎如铁慢慢的说道:阁下朗确是一个魔鬼,最少,你助纣为虐,秦大官人能有你这种帮手,实在是整个武林大大的不幸。
慕容天军笑了笑,象是想辩驳几句,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郎如铁轻轻一叹,道: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英雄,我也是个魔鬼,只不过在下这一个魔鬼,比起阁下,稍微好一点面已。
好在什么地方?只有—点郎如铁缓缓地说道:最少有人会以为我是一个英雄,而你却绝不会有这种机会。
慕容天军又笑了。
他的笑容更神秘,他本来就是一个令人莫测高深的魔鬼,海飘听得有点痴了。
就是这一刹那间,慕容天军的暗器已闪电般出手!十四支两寸三分长的天皇毒针,十八枚细小的毒镖,突然同时向海飘的身上射去。
慕容天军的暗器功夫,一直都是江湖中人最惧怕的。
这不是满天花雨的暗器功夫,但威力却犹远在满天花雨之上。
绝少人能避得开慕容天军的暗器。
若在大半年前,海飘可能会连看都看不清楚,就已死在他的暗器之下。
但现在的海飘,已非昔日的海小组。
暗器虽然来得极快,也极突然,但海飘的飞星剑也同时急舞。
郎如铁也着实为海飘捏了一把冷汗,而且他还以为海飘绝对无法闪避得过慕容天军的暗器。
但这一次他却是料错了。
三十二件见血封喉,歹毒无比的暗器,居然全部都被海飘的剑击落。
慕容天军冷笑:海小姐果然剑法高明!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穿过了装满炸药的仓库,直向后门冲了出去了。
海飘想追,但郎如铁却把她拦住。
这里毕竟是强秦帮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有许多机关,陷阱,我们不必冒这个险。
海飘咬了咬牙:难道我们就此轻易地把他放过?郎如铁冷冷地说道:我们总会有一天,可以把一切的帐都算得清清楚楚,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海飘想了一想,不再反驳。
就在这个时候,聚仙堂中血光暴现,一条又瘦又长的臂膀,已被人用刀齐肩削断!屠涤天脸上毫无血色。
他的左臂已断。
虽然屠涤天没有低估刘孤零的刀法,但是却还是没有想到,刘孤零的刀法,已绝不在霍十三刀之下。
论起辈份,霍十三刀比他还低一辈,刘孤零的刀法又怎么会不厉害?方团和屠涤天,都是刀法上的大行家。
但他们对于刘孤零的刀法,还是无法摸得透彻。
刘孤零一刀在手,那种气势,简直可以镇压战场上的百万雄师。
海三爷突然大喝一声,然后叫道:血孤!血狐立刻出手。
他手里的武器,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
匕首虽然短小,但他的手却实在太快了。
砜!匕首一出现,几乎就已刺在刘孤零的咽喉上。
但刘孤零毕竟还是刘孤零,他的身手绝不会比血狐稍慢。
他的身子微微向左稍倾。
金匕首就在他脖子旁边不足三寸的地方掠过。
血孤身形一矮,左手射出七件暗器。
但刘孤零的刀一闪,七件暗器又被击落。
方团五指箕张,疾抓刘孤零右肩。
屠涤天虽断—臂,但仍然不甘示弱。
他十三爪连环扑出,急攻刘孤零下主路的要害。
刘孤零以一敌主,众寡悬殊,形势当然很不轻松。
但就在这时候,白盈盈也已加入了战团,相助刘孤零。
突然,只听一人大声喝道:住手!难道我们竟然要在强秦帮的地方上,自相残杀直止同归于尽?这是郎如铁的声音。
白天义首先停手。
海三爷猛攻,未占上风,也暂时不再逞强。
海三爷和白天义都己住手。
其他的人也纷纷停止了战斗。
刘孤零忽然长叹一声,道:我要走了。
他说走就走,一去不回头。
没有人挽留他,只觉得刚才那一战似乎是糊里糊涂的就打了起来,现在又似乎是糊里糊涂的停战。
这时候,慕容天军已走了。
海星堡和飞龙帮总算打了一场胜仗,最少他们已攻占了洞仙堡。
但这并不是绝对性的胜利。
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都活着。
只要他们一天不死,双方最后的胜负还是未可预卜。
唯一损失最大的人,是屠涤天。
他断了一条左臂。
收获最大的人,似乎是海三爷,因为他终于找回了海飘。
但海飘却不肯跟随父亲回去海星堡。
海三爷沉着脸,几乎要动手揍她。
但他又不舍得,她终究是他唯一的女儿。
最后,海飘答应父亲,在一年之后,一定回到海星堡。
一年。
又有谁能预知一年之内会发生甚么事呢?一向顽强固执的海星堡主,终于倔不过他的女儿。
他居然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交给了郎如铁。
他是否相信郎如铁这个人,是另一件事。
但这时候除了郎如铁之外,又有谁能保护海飘?他终于带着方团,屠涤天等人离开洞天堡。
他们并不是回到海星堡,而是继续向强秦帮作战。
凭着他们几人的武功,自然可以对强秦帮构成极大的威胁。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逼出来!海星堡的气焰,似乎已渐渐盖过了强秦帮。
但是,方团和屠涤天却都知道,海三爷最想杀的人,除了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之外,还有刘孤零。
他与刘孤零之间,究竟有着些怎样的恩恩怨怨?(五)十一月初八,大雪纷飞。
雪城里最豪华的酒家雪梅楼,今夕高朋满座,生意旺盛板了。
在观雪庭内,一个锦衣人正在欣赏雪景。
一年前,他也曾站在这个地方,喝着同样的酒,欣赏着一般无异的雪景。
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青高手……方杀!秦大官人轻抚玉杯。
杯中有酒,而且酒已满及边缘。
他的手很稳定,酒没有半滴向外溢出。
这是驰名北武林的雪城一品香。
在这里,它是酒中之王,也是雪梅楼里的招牌货色。
对于喜欢喝酒,懂得喝酒的人来说,雪城一品香都没有让他们失望。
秦大官人也许不太喜欢喝酒。
他可以一口气喝大量的酒,也可以几个月清酒不沾唇。
可以说,他是没有喝酒的习惯。
但他懂得酒。
雪城一品香确是好酒。
好酒!能够令秦大官人称赞的酒并不十分多,就象是能令秦大官人称赞的人也并不太多一样。
酒依然是和一年前那么香醇。
甚至会比去年更香醇。
今天的雪景看来也和去年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站在秦大官人身边的并不是方杀,而是慕容天军。
秦大官人终于把杯中的酒喝光。
他突然问慕容天军:海三爷的女儿,是不是已练成了一种很历害的剑法?慕容天军立刻点头,道:不错。
秦大官人道:你看得出她用的是什么剑法吗?慕容天军摇摇头。
我没有看出来。
秦大官人默然半晌。
忽然,他说道:天下间各门各派的剑法,你总共认识多少?慕容天军道:十之八九。
秦大官人道:她的剑法你偏就是看不出?慕容天军道:看不出。
他想了想,接道:我只知道,我的三十二件暗器都已被她的剑击落。
那绝不会是海三爷的飞星九绝剑法。
秦大官人冷拎道:她在江湖上失踪子大半年,重现江湖之后,武功居然大有精进,照你的看法,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慕容天军毫不犹豫就回答道:她有奇遇。
奇遇?秦大官人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她一定是遇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奇人异士。
给她传授上乘的武功。
慕容天军道:这人的武功必然极可怕。
这一点是当然的事,秦大官人道:没有高明指点,她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展得如此神速,居然可以击落你的暗器。
慕容天军闭上了嘴。
秦大官人叹了口气,道:这人究竟是谁,竟然可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把海三爷的女儿变成绝顶高手?慕容天军摇摇头:我不知道。
秦大官人缓缓说道:我倒想起了一个人。
慕容天军道:谁?秦大官人道:赌命老师父。
慕容天军吸了口气。
贺闪山?不错。
这二十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江湖传言,他早已在西域沙漠里给烈日晒干。
秦大官人冷冷一笑,道:赌命老师父虽然十赌九输,但那一次估与人打赌,要在一个月内,渡过大沙漠,他却是赢了。
慕容天军道:江湖传言,本来就不足以完全相信。
秦大官人道:但自从那一次之后,赌命老师父的确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过?所以不少人都以为他已死在大沙漠之中。
慕容天军道:听说赌命老师父曾经收过一名弟子。
一年之后就已艺成,而且还在江湖上杀败不少武林高手。
不错,他就是赌命小煞星夏候宝。
夏侯宝的武功确使人吃惊,据说,他单掌挫败三陌上人的时候,他只有十七岁。
夏候宝虽然资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的师父就是贺闪山。
慕容天军道:贺闪山的武功有多高,一直都是江湖上的一个谜。
秦大官人沉声道:他一直都不喜欢跟别人动手,虽然曾有不少高手向他挑战,他都是—避了事。
从来都没有人能逼他出手一战。
慕容天军道:就以夏侯宝的武功而论,已是惊世骇俗,令人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秦大官人道:倘若海飘遇上了这个老怪物,她在短短的数月之内武功大进,也并不是一件怪事。
慕容天军沉默着。
秦大官人也不再说下去。
因为在这个时候,观雪庭外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笑声。
笑声并不响亮,而且多多少少都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笑有很多种。
每个人的笑声都并不一样,有些人的笑声很悦耳,有整人的笑声很刺耳,也有些人的笑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也有些人的笑声,会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当然,每个人的心情都在随时随地的改变,可能刚才你的笑声还很悦耳,但当你知道自己的钱匣子给小偷扒走之后,你的苦笑声会变的比哭还难听。
但有些人的笑声,却通常都是那么滑稽。
在观雪庭外发笑的人,无疑就是属于后者。
秦大官人皱了皱眉,沉声对慕容天军道:是郎如铁的跟班。
跟班!这两个字实在很不好听,绝大多数的人给别人说成是个跟班,心里都一定会很不舒服。
但八腿猫并不如此。
他本来就是个不在乎别人怎样批评自己的小偷,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成为郎如铁的跟班,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八腿猫终于出现了。
他居然只是一个人来到这里,而且脸上的神态,简直可以让坐满八十桌的男女老幼一起喷饭。
他的手里握着一块令牌。
那是郎如铁的飞龙令牌。
毫无疑问地,八腿猫自从跟随着郎如铁之后,他的胆子实在是越来越大了。
若在两年之前就算给他捧着皇帝老子的玉玺,他也绝不敢单独去会见秦大官人!即使是皇帝老子再派八十万御林军护送他到雪城,他也不敢踏进雪梅楼一步。
他会告诉皇帝老子:御林军中个屁用,那个姓秦的老小子在百万军中要摘八腿猫的人头,简直比皇上要娶老婆还容易一百万倍。
八腿猫未必会怕皇帝。
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他不懂武功,而且跑起路的时候绝对快不过自己,就算八腿猫开罪了皇帝老子。
他也有把握可以一溜了之,大内高手再历害,也来必就能抓得住自己。
但秦大官人却还比皇帝更可怕。
八腿猫虽然轻功绝顶,但秦大官人武功高深莫测,他的轻功如何,八腿猫虽然从未见识过,但他却深信对方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他若开罪了秦大官人,而又给他抓住的话,那可没趣。
八腿猫是个很有趣的人,对于没趣的事,他是宁愿自己刮自己七八个耳光也绝不肯干的。
自己刮自己耳光虽然也很没趣,但最少比起干其他没有趣的事好一点点。
所以,不少人看见八腿猫,都忍不住会笑!当秦大官人看见八腿猫的时候,他也笑了。
但他的笑,是属于麻木式的。
皮笑肉不笑已是麻木式的笑容,但秦大官人的笑,却是皮也不笑,肉也不笑,但偏偏嘴角间好象在笑,而且笑得比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更麻木。
麻木得可以让别人的心头发冷。
八腿猫虽然胆子大了不少,但看见了秦大官人这副表情,也不禁为之一阵头皮发炸!幸好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飞龙令牌。
飞龙令牌是代表飞龙帮主,他现在觉得自己筒直就是郎如铁。
郎如铁一直都是他崇拜的英雄人物,他能代表郎如铁会见秦大官人,可说是一件极其光采的事情!人生在世,能拥有光采时刻的机会并不多,八腿猫觉得自己非要好好得掌握这个机会不可。
观雪庭中,八腿猫单独会见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
秦大官人终于开口。
他第一句说话是:你有种。
能够让秦大官人称赞的人并不多!八腿猫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八腿猫的回答,就象是他脸上滑稽的表情,同样足以让人把三天前的饭都喷出来!他道:每一个人都有种,无论是杂种,纯种,鸭种,猫种,猪种都同样有种,所以秦帮主不必夸奖!秦太官人的脸色沉下!你竟敢在帮主面前如此无礼,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八腿猫挺起了胸膛,昂首傲然道:你若要杀我,就算爬着来求见你,你也一样不会手万留情。
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互望一眼,脸上都是木无表情。
八腿猫冷冷一笑:拚着一身剐,本猫爷又何必怕你这个强秦帮主?而且你若是个聪明的人,应该做一个令人尊敬的帮主,而不是一个人见人怕的大魔头。
秦大官人盯着他!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八腿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是它想出来的,你若不相信可以把它,砍下来问一问。
秦大官人和慕容天军都怔住。
慕容天军忍不住道:这小子好象是来找死的。
的确很象。
秦大官人点头。
一点也不象!八腿猫冷冷道:本猫爷要找死,最少还有好几百种法子,例如在赌桌上赌死,在酒坛里浸死,在女人的胸脯间窒息而死,甚至可以用最古老的自杀方法吃十八碗饭活活噎死。
他的声音居然有点傲然,道:无论怎样,我绝不会劳烦两位的手来杀我,因为你们的手早已染满血腥,又脏又臭,连婊子桌下的臭猪都不如。
秦大官人呆了呆!接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他不但是来找死,而且还是来骂人的。
慕容天军道:他的胆子的确太大,比他的脑袋还大百倍。
秦大官人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放肆。
慕容天军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手里有一块令牌?不错。
秦大官人缓缓说道:世间上有一种人,当他拿着这些令牌的时候,就会以为自己真的是令牌的主人。
慕容天军淡淡道:他以为自己就是飞龙帮的帮主郎如铁?’秦大官人道:他以为是的,但他不是。
慕容天军道:就算是郎如铁亲自来到这里,他也绝不敢胡乱开口骂人。
八腿猫冷冷道:他也许不会骂你们,因为你们的脸皮已比墙还厚,骂了等于白骂。
秦大官人道:但你却骂得不少。
我和他不同。
接着,八腿猫又再挺起胸堂,道:他是飞龙帮的帮主,而我只不过是他的跟班,他没有骂人瘾,而我却有这种瘾。
慕容天军一听,点了点头,道:狂吠的,通常都是被人拖着脖子到处逛的狗,主人是不必吠的。
八腿猫道:我不是狗,是猫。
幕容天军道:猫猫狗狗,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分别。
八腿猫冷冷一笑,突然道:我和你也没有分别。
哦!八腿猫固然是天下皆知的跟班,你又何尝不是一样?慕容天军的脸色有点变了。
八腿猫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冰冷冷接道:只不过我跟着的是郎如铁,而你跟着的是秦大官人而已。
以他的武功,要杀八腿猫可说是易如反掌,但他还是没有动手。
秦大官人和他都想知道,八腿猫打到这里,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六)八腿猫终于走了。
他没有留下自己的脑袋,甚至连头发都没有留下一根。
他留下的是一封书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那是郎如铁的挑战书。
他要找秦大官人决战。
尽管有人认为决战是一件残酷,野蛮的事,但在战士的眼中看来,世间上再也没有任何事,会比一场公平的决战更伟大,更神圣。
郎如铁是个战士。
他是江湖中的战士。
他曾目睹不少高手死在自己的枪下,而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郎如铁都没有忘记,就算他白天的时候没有记住到了晚上夜间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记起他们每一个人。
但自从老尉迟死后,令他最难忘的人就是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是他的敌人,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绝对无法避免的对手。
郎如铁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避。
一场公平的决战,也许就是唯一可以解决一切的方法。
他已找到了海飘,他已成为海飘最信任韵一个男人,虽然,她知道郎如铁所深爱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白盈盈。
海飘己把蜡丸交给了郎如铁。
蜡丸里的秘密,郎如铁已知道,但海飘却还是一无所知。
她也没有去问郎如铁。
因为这是霍十三刀交给郎如铁的东西,她根本就无权过问。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蜡丸里的秘密,对她是有多么重大的关系。
正因为她一无所知,所以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假如她知道蜡丸秘密的话,情况就绝对会发生变化。
但她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这蜡丸的秘密和她根本毫无关系。
冬夜虽然漫长,但黎明终于又再降临在辽阔的雪地上。
阳光温柔,风也温柔!今天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秦大官人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做事,尤其是与敌人决战。
风轻吹,郎如铁一身白衣,迎风站在雪地上。
他背负双手,英雄枪斜插在腰间。
他的神态是冷酷,也是寂寞的。
在这雪地里,唯一陪伴着他的,也只有腰间这一杆英雄枪。
直到一阵徐缓不声的马蹄声响起,他终于有了一个人相陪。
那是他决战的对手……秦大官人。
看见了郎如铁皑白如雪的衣裳,秦大官人就想起了方杀。
能令秦大官人怀念的死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方杀也许就是仅有的一个。
郎如铁的服饰也许就和方杀有点不同。
方杀穿的是豹皮靴子,郎如铁的靴子却是用金钱绣成的,腰间围佩一根黄金腰带,令人看来根本就不象是平时的郎如铁而是象一个很懂穿着衣服的贵介公子。
秦大官人单人匹马而至,他刚从马鞍上落下,就说道:郎帮主久候了。
郎如铁摇头,道:只比你早一点点!秦大官人静静的看了郎如铁好一会,忽然啪’的一声用马鞭抽在马儿的后腿上。
马儿吃惊,狂奔。
它的速度,渐渐放缓,但最后也消失在远处山丘之外。
马鞭并不太长,但也足足有五尺。
郎如铁盯着秦大官人佩在腰间的一把宝刀。
刀鞘镶金砌玉,刀柄却是一片白银之色。
郎如铁见过秦大官人不下数次,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带着任何武器。
但现在秦大官人的腰间有武器,手中也有武器。
刀固可杀人,马鞭又何尝不可?秦大官人也盯着郎如铁腰间的枪。
好枪郎如铁静静的道:好在何处?秦大官人道:这是用七种不同性质的铁,经过七载寒暑,才铸炼出来的一杆枪。
郎如铁淡然道:不错。
秦大官人叹道:我年轻时若有这么一杆好枪,说不定我腰间的刀早已丢进沟渠里。
郎如铁道:秦帮主的刀也很好。
秦大官人道:总算不比刘孤零的文王紫玉刀为差。
郎如铁道:它的名字是……没有。
秦大官人道:这把刀没有名字。
所以我一直都叫它无名刀。
如此好刀竟无名字,未免可惜。
郎如铁缓缓道:幸好秦帮主已叫它无名刀。
其实如此宝刀以‘无名’二字为名,也无不可。
秦大官人淡淡道:无名刀对英雄沦,未尝不是武林佳话。
郎如铁默然。
一阵北风吹过,两尺长的英雄枪已在郎如铁的掌中。
枪中还有枪一节紧接一节的英雄枪,就在这一瞬间变成六尺二寸。
秦大官人本已没有话要说,但忽然忍不住,又道:你的枪,还可以再伸长一尺!郎如铁承认。
倘若今天的对手不是秦帮主,在下就不必保留着那一尺。
秦大官人毫不客气地道:你若不留下最后一注本钱,只有死得更快。
我知道,郎如铁点头道:即使在下留下最后一注本钱,结果还是差不多,唯一有分别的就是我死,你也绝不会在有机会生存。
秦大官人说道:你有这份把握?郎如铁道:我若没有把握,也不会愚蠢到向你挑战,白白送死。
秦大官人不说话,也不动。
郎如铁目中露出了一种奇异,充满自信的光芒,又道:我没有把握可以击败你,但却有信心让你陪我—齐死。
秦大官人忽然叹了口气。
你还年轻,难道不觉得未免太可惜一点。
世间上值得可惜的人有很多,但今天你若不死,江湖上最少有九成以上的人没法值得可惜!秦大官人凝注着他;脸上在也没有半点的表情留存着。
他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把一切放在心上!他甚至仿佛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秦大官人并非得道高僧,但此刻的他,竟似已进入忘我境界。
他不动。
郎如铁也不动。
他若比秦大官人先动,他就会死,立刻就死。
……他若比秦大官人先动,他就一定会死。
这种道理似乎全无道理,而且迹近乎滑稽。
但在真正的武林高手看来,这道理就如母鸡生出来的一定是鸡蛋,同样正确。
母鸡生下来的永不会是一支鹅蛋,鸡蛋孵出来之后也绝不会从蛋壳里走出一只鸭。
秦大官人没有看着郎如铁。
他看的是远方的云,远方的冰峰,远方已枯谢了的林木。
他仿佛已完全忘记了郎如铁的存在。
在别人的眼中看来,这无疑是进攻秦大官人的大好机会。
但郎如铁却似已变成了一块木头,仿佛就算在他的身上钉上几口钉子,他也不会作出任何的反应。
这就是对峙。
高手相争之前的对峙。
对峙不动,是静的表现。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会了解武功之道,静比动更高深,更难于控制。
定力稍差的人,根本就无法在与强敌相对咫尺之际保持镇静。
不静则乱,乱则难免会露出破绽,甚至不待敌人出手而自行崩溃。
旭日东升。
秦大官人的脚步,忽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脚步声沉重有如千斤巨闸落地。
但郎如铁充耳不闻,他仍不动。
六尺二寸的英雄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方位,枪尖连半点颤动的迹象也没有。
他无破绽,枪亦然。
秦大官人又在等待。
在他等待的同时,他已给予郎如铁一种极沉重压力。
没有人能知道他的第一招会在什么时候出手。
秦大官人的第一招,肯定是足以致命的,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已绝无留手的余地。
晨曦时变幻无定,绚丽烂霞的彩云早已消失!天空一片清朗,地上却还是一片白雪茫茫。
飒!秦大官人的手终于急扬,手中马鞭如毒蛇般缠住了郎如铁的枪。
郎如铁自出道江湖以来,一直都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的英雄枪是名的难缠,但这一次却在一弹指间就已给一条马鞭紧紧缠住。
秦大官人的出手果然快得令人无法想像。
郎如铁的反应也绝不慢,他欺身上前,突起右脚,踢向秦大官人丹田。
他这一着并不志在伤人,而是志在夺回英雄枪。
秦大官人的马鞭来得快,郎如铁这一脚也是快得令人感到意外。
就连秦大官人也感到意外。
崩的一声,秦大官人手中的马鞭竟然在两人力扯之下,断成两截。
郎如铁右脚去势依然,秦大官人急退七尺!霍!霍!霍!郎如铁急刺三枪,分别攻向秦大官人上中下三路。
秦大官人连退三步,面色似乎相当凝重。
郎如铁枪如急雨,千百道枪影再刺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冷笑!铿!无名刀终于出鞘。
枪刀交击,虽然是在大白天,也可以看见进出一蓬灿烂的星火。
秦大官人一刀在手,反击立刻展开。
他的刀势极其凌厉,左挑右砍,处处进击郎如铁的要害这一战,他们已绝无选择的余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了老尉迟,为了飞龙帮,为了整个武林上许多无辜死在强秦帮刀下剑下的冤魂,这是郎如铁毫无反顾的一战。
刀枪对阵刀和枪都闪动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秦大官人固然是一代枭雄,江湖黑道上的高手,恐怕已无人能出其右。
但郎如铁又何尝不是江湖匪类感到最头痛和最心痛的人物?他们听见了英雄枪这三个宇而头痛。
但当英雄枪的枪尖,刺进他们心窝里的时候,他们的头就永不再疼,而是变成了心疼!强秦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秦大官人也可算是武林黑道上第一高人。
但郎如铁居然也同样能令秦大官人头疼。
所以,姑勿论郎如铁是否能令秦大官人心疼,他在武林史上已拥有辉煌灿烂的一页。
(七)惊心动魄的一战已爆发。
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无论战果如何,将来传出去之后都势必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秦大官人战意正浓,面上涌现出一片骇人的杀机。
他每发一刀,仿佛都是天下间所有刀法的精髓。
绝少人能接得下他三刀,但郎如铁却已和他苦斗了不下一百招。
到了第一百招之后,郎如铁的英雄枪已逐渐缓慢下来。
无名刀也出现相同的情况。
但四周的杀气却更浓厚,连空气都似已快将凝结。
四野无人。
倘若有人观看这一战的话,他的心脏恐怕快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渐渐地,刀与枪不再交击。
飒!霍!霍!飒!飒!他们战到百招之后,互相已知道对方的招式,根本就不待招式用老,便已变招相迎。
这种打法更凶险,无论是谁稍有半点差池,都会在毫无防御的情况下给对方的武器穿胸洞腹,立刻丧命。
两人转瞬间又已拚了百招。
秦大官人的目光更森冷。
近年来除了魔刀老祖,只有你能与本帮主力战二百招之外。
在此硷恶的情况中,秦大官人仍然侃侃而谈。
蓦地,铿的一声,。
刀枪忽然又再相击在一起。
秦大官人锦袍大袖飞扬,人也飞跃在半空之中。
飒!六尺二寸的英雄枪的枪尖已逼近他胸膛之前只有半尺。
又是一声异响,英雄枪再伸长足足一尺。
这一尺已足够奠定胜局,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束手待毙的。
但这人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秦大官人,当别人会束手待毙的时候,他却反而能够以闪电般的手法,反击自己的对手。
秦大官人居然用手去拿住郎如铁的枪尖。
枪尖虽然锐利,但秦大官人的手依然丝毫无损。
秦大官人一声暴喝,郎如铁从不离身的英雄枪,忽然就象是一枝巨箭般冲天飞起。
秦大官人雁落平沙,飘然落在郎如铁的背后。
两人本是背对着背,但瞬即同时转身,四目相投,各发一掌。
秦大官人虽然刀未离手,但他却弃刀用掌,显然是要告诉郎如铁,他赤手空拳也同样可以把他击败。
两掌相交,如胶似漆。
在这一刻间,他们两人都没有动。
直到郎如铁的身子开始动的时候,他的嘴角已沁出了血。
郎如铁的动,是身子在颤动。
在颤动之后,接着是全身都在晃动。
秦大官人目中露出了两种神色!第一种是充满残酷的痛快!第二种是兔死狐悲般的哀怜!他是一个学武的人,他知道一个人要练成惊世骇俗的武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郎如铁虽然已将败在自己的掌下,但以他现在的年纪,能有这种成就,已属难能可贵。
秦大官人也许是个爱材的人。
但他绝不打算留下郎如铁的性命。
这是基于两项理由。
第一个理由:方杀是给郎如铁杀死的,秦大官人已誓言要为方杀雪恨。
第二个理由,今天若不杀郎如铁,无异是纵虎归山,不出五年,他的武功必然还会有更大的进展,到时候要对付他更是困难百倍。
秦大官人是一代枭雄。
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阻拦着自己的去路。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完了。
当他说完这三个字之后,两只紧贴在一起的手掌渐渐分开,郎如铁的人也缓缓地跪了下去。
郎如铁没有跪倒在地。
他没有一丝萎顿的痛苦。
他脸上有的只是愤怒。
他冷汗如浆,他可以死,但却绝不能在秦大官人的面前跪下。
他的头颅可以给砍成肉浆,他整个人可以变成一团飞灰但他的膝绝不能向秦大官人屈曲、跪下。
虽然他全身的力量都已被燃尽,但他不想跪,他绝不能跪,所以他忽然又站了起来。
这是另一种力量支持着他。
那是男儿汉的热血,在他的体内澎湃,激发起一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替代的浪潮。
一个分明已完了的人,忽然又再扑起,像怒狮般扑向秦大官人。
秦大官人的眼色刹那间变了。
虽然他也看出郎如铁已成强弓之末,但对于这个时候还能再度扑起的郎如铁,也不禁为之露出惊讶之色。
可惜决战是一件极残酷的事情,你若早巳注定失败,就算你愿意挫骨扬灰,甘愿与敌人同归于尽,结果仍然无法逃得过失败的命运。
郎如铁虽然抱着最大的决心要把秦大官人的性命结束,但秦大官人的武功,却仍然在他估计之上。
这一次,秦大官人不再与他对掌,而是要用无名刀把他的胸膛剖开!无名刀迎着怒扑而来的郎如铁闪电般挥起。
霍!刀光一闪,刚扑起的郎如铁又再倒了下去,他倒下去之后,已不能再动弹分毫了。
秦大官人凝视着刀锋。
刀锋有血,血聚成珠,瞬即漓落在雪地上。
铿!刀入鞘。
秦大官人冷冷的盯着郎如铁。
郎帮主,你终于还是完了。
他缓步望西而行。
接着又用一种比虎啸还更令人胆寒的声音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希望你不会太早咽气。
他的步伐并不急速,看来是那么悠闲,但当他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在远方……(八)风渐急,阳光也隐蔽在黯淡的灰云里去了。
在一座细小的市集上,八腿猫独坐在悠然居中,喝着一壶价值八钱五分的酒。
酒很劣。
八钱五分一壶的酒,又岂会是佳酿。
但在这悠然居中,八钱五分一壶的酒已算是最好的,还有六钱三分和五钱七分一壶的酒,那种味道更令人不敢恭维。
幸好八腿猫对于喝酒这一回事,从来都没有太大的研究。
好酒和劣酒,对他来说几乎都是差不多,尤其是当他有七分醉意的时候,雪城一品香和酸醋的味道他都未必能分得出来。
八腿猫已有酒意,而且最少已有八分醉了。
他的酒量显然比不上轻功。
但他仍然在振吭大嚷……狗伯,再给我一壶好酒!悠然居的名字很幽雅,而且颇有点逍遥洒脱的味道。
但狗伯这个名字,却是土气得很。
这一次,真是阿猫叫阿狗。
八腿猫要喝酒,狗伯匆匆端上。
仍然是八钱五分一壶的佳酿。
八腿猫又喝了两口,居然一拍破旧的木桌,道:想当年,我在紫禁城酒窖内偷酒喝,那里的酒也和这里的差不多,差不多。
狗伯听得有点糊涂了。
皇帝喝的也是这些酒?八腿猫点点头,道:就算不是这种酒,也是相差不远。
狗伯皱眉道:这两种酒有何相同之处?八腿猫道:喝多了都想撒尿。
狗伯一咳,差点没有连早上吃的清粥都咳了出来。
八腿猫忽然脸色一沉,道:门外的朋友,为何不进来坐坐?狗伯一怔。
门外有人?他探头从窗户望出去,又喃喃道:外面没有人呀。
八腿猫叹道:人已入店,你的眼睛却在外面,真是糊涂透顶。
狗伯连忙把头缩回来。
他一怔。
八腿猫也同时一怔。
狗伯之所以会发楞,只是因为自己狗窝一样小酒家内: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个漂亮极了的大美人。
八腿猫也发楞,则是因为他总算看得一清二楚了,从外面悠然走进居来的人,原来竟然就是海飘!看见了海飘,八腿猫的酒意最少清醒了一半。
是你?怎么?海飘淡淡一笑,眨了眨眼道:我又不是个鬼,就算在大白天出现,你也不必这么吃惊。
八腿猫道:谁说我吃惊?只不过实在有点意外,你怎样知道我在这里?海飘道:说句老实话,我并不是来找你。
八腿猫一笑。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并不是来找我,你想找郎帮主?海飘点头道:他在那里。
八腿猫叹了口气,向北方一指:他在前面。
海飘转首向北望去,那里有郎如铁的影子?你骗人。
我骗人?八腿猫瞪着眼睛,高声喝道:我欺骗谁?就算我要骗自己的老婆,也绝不敢骗你。
海飘一怔,问道:你什么时候娶了妻子?八腿猫道:昨天晚上。
海飘吃了一惊:昨天?八腿猫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值得惊奇,我已快将变成一个老小子了,还不娶老婆,将来谁肯嫁我?海飘半信半疑:你不是在做梦的时候成亲吧?八腿猫哈哈一笑。
你若以为我喝了几壶酒就变成一只糊涂猫,醉猫,神经病猫,那可是大错特错的事,我的确已成亲,而且新娘子就在上面。
说着,伸手向屋顶上一指。
海飘又吃了一惊。
其实,海飘早就已经知道这屋顶上有人,却她怎样也想不到,屋顶上的人居然会是八腿猫的妻子。
当八腿猫伸手向屋顶上一指的时候,狗伯又看见了一件令他惊讶不已的事。
窗户外突然出现了一张蛋脸,但这张脸却是倒转着的。
一个绝对不算难看的女人,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海飘。
她的脸在窗户外,她的人却在屋檐下倒悬着,就像是一只蝙蝠。
当然,蝙蝠绝不会那么好看。
但八腿猫看见这个女人,忍不住又眉头大皱了。
阿猫又再叫阿狗,八腿猫又高声嚷道:再给我拿十壶酒,要酒质最好,价钱最贵的那一种。
狗伯看见这个倒悬着的女人,正以为自己的眼睛有点毛病,再听见八腿猫这几句说话,差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也不大妥当。
八腿猫酒量并不好,喝了几壶已是大有醉意。
再来十壶,他怎么吃得消?但狗伯管不了这许多。
他的家族自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都是靠卖酒维生,客人要酒,经营卖酒生意的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十壶最好’的酒已奉上。
八腿猫正想喝,那个女人已像只会飞的蝙蝠般飞了进来。
她全身都是黑色的衣服,连一双鞋子和脚上的袜子都是黑色的。
蝙蝠是天生的瞎子。
但这个黑衣女人的眼睛一点也不瞎。
她一手就把八腿猫手中的酒壶抢去,然后波的一声酒壶应声碎裂。
八腿猫瞪着她。
你为什么浪费了这壶酒?黑衣女人冷冷一笑:酒能乱性,多喝无益。
八腿猫一呆。
刚才你又为什么任由我喝?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黑衣女人板着脸冷冷道:相识多年,你总不会不知道,我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人。
八腿猫叹了口气,道:我怎样也想不出,刚才和现在究竟有什么分别?黑衣女人道:刚才和现在当然大有分别,就以昨天和今天来说,我和你的关系已变了很多。
变得不寻常。
八腿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这一点倒是半点不错,昨天我还是个没有老婆的小子,但今天我已变成了别人的老公。
黑衣女人冷冷一笑。
你是不是在后悔?后悔?八腿猫挺起了胸膛。
接着他大声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别说我娶的是个女人,就算娶了一条母老虎回来,而且立刻就给它一口咬掉,我也绝不会在它的肚子里嚷叫什么后悔。
黑衣女人忽然笑了。
刚才她的脸孔还是冷冰冰的,但这时候,笑起来,却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更天真,还更可爱动人。
她现在当然已不是十七八岁,而是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女人虽然不算年轻,但却也绝对谈不上一个老字。
只要她的心不老,就算二十六岁再加二十六岁,也不能算老。
有些女人在五十二岁的时候,还是可以让许多男人倾倒这绝不是神话,绝对不是。
海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女人。
想笑,笑不出,倒想为八腿猫大哭一场。
八腿猫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做妻子,的确有福气极了。
最少,他快要喝醉的时候,他的妻子会把他手中的酒壶捏碎。
(九)对于世间上海一人酒徒来说,最没趣的事情,莫过于正当自己想喝酒的时候,却偏偏给人阻拦住,眼睁睁看着酒而却无法再喝一口。
那情况就像是猎人看见了一头又肥又大的麇鹿,偏偏腰中无箭,又像是鱼翁遇上一群大鱼,偏偏鱼钩又已用光一样。
这些事情,的确很没趣很没趣。
幸好八腿猫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酒徒。
最能令他感到没趣的事,既不是酒,也不是赌,甚至连最漂亮的女人也未必能令他有吊瘾的感觉。
他最怕心痒痒。
能令他心痒痒的事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心中有了偷盗的目标,却偏偏无法下得了手。
在四年前他看中了一支七色玉凤凰,却一直无法下手。
当时他真的心痒难熬,但最后,郎如铁助他一臂之力,一举干掉了扬州三妖,终于使他得偿所愿。
虽然实际上他没有在七色玉凤凰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但他总也算了却心愿。
直到现在,能令他吊瘾的事已不多。
他手中的酒壶给人抢去捏碎,他并没有真的感到生气。
因为抢去酒壶的人,是他的老婆,而这一个老婆,又是郎如铁叫他娶的。
八腿猫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不怎么响亮,但知道这个人的人并不少。
但若和他现在的妻子相比,那却是萤光比皓月。
这个黑衣女人,原来是名满中原的女飞盗黑蝙蝠。
黑蝙蝠姓吕,叫柔情。
她的名字虽然叫柔情,但对八腿猫却一点也不客气。
她嫁给八腿猫,倒不是郎如铁叫她的,而是她实在很喜欢八腿猫这个男人。
八腿猫虽然长相滑稽,人也滑稽,但却并不是个容颜丑陋的男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甜得像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吕柔情三岁开始爱上了苹果,直到十三岁第一次遇见八腿猫的时候,她又喜欢了这个笑起来很像个大苹果的江湖小偷。
举无前后,达者为师。
这两句说话一点也不错。
八腿猫第一次遇见吕柔情的时候,她还是个梳着两条大辨子,对什么事情都好像完全不懂的小女孩,但七年之后,女飞盗黑蝙蝠的名气,居然已盖过了八腿猫。
这六年来,吕柔情的名气又再响亮了不少。
但她还是没有变,她喜欢的男人依然只有八腿猫一个。
八腿猫并非懵然不知。
但他一直回避着吕柔情。
不知怎的,他有点怕她,就象是老鼠碰见了猫。
然而,在昨天晚上,他俩成亲了。
他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但却很严肃,并非儿儿戏戏的无媒苟合。
他们的媒人,就是飞龙帮的帮主郎如铁。
八腿猫闪电成亲,实在使海飘吃了一惊。
她没有要八腿猫解释。
别人喜欢在什么时候成亲,她当然是绝对无权干涉的。
八腿猫却忽然走到海飘身旁,悄悄的问:你认为她怎样?海飘一笑:她很好。
八腿猫苦笑:本来不错,就只是凶一点。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吕柔情是绝对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吕柔情却忽然拧转身子,望着北方。
海飘忍不住道:你们成亲,郎如铁知道吗?八腿猫嘿嘿一笑,道:他怎会不知道?世间上若没有郎如铁这个人,我们这一辈子也未必会成夫妇。
海飘微笑道:你的确很有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又有了一个这么贤淑的妻子。
听见贤淑的妻子这一句话,八腿猫的脸就变得像是一团搓坏了的面粉。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很好看。
滑稽得很好看。
虽然海飘很想再和这一对新婚夫妇在一起,因为他们实在是很有趣的一对,但是为了要找郎如铁,她只好再问八腿猫郎如铁究竟在哪里?八腿猫向北方一指,道:他在前面三里外,那是一片大冰原。
海飘暗暗奇怪道:他为什么要去冰原?八腿猫叹了口气:他约了人在那里决斗。
海飘脸庞上立刻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八腿猫道:这是郎帮主的嘱咐,他说在两个时辰之内绝不能让任何人到那里。
海飘吸了口气。
他去了多久?吕柔情忽然叹了口气道:快将两个时晨了。
海飘眉心一聚,道:他还是没有回来?八腿猫苦着脸,道:他若是回来,我也不必喝这种第八流的酒了。
海飘一楞。
吕柔情却是冷冷一笑。
吕柔情说道:总算你还没有给醉死,倘若要皇帝陪你喝这种酒,恐怕他宁愿去喝皇后的洗澡水。
海飘却没有心情听笑话。
她又问八腿猫:郎帮主约了什么人决斗?八腿猫脸上忽然变得木无表情,道:秦大官人!听见了秦大官人这四个字,海飘立刻有一种屯殛般的感觉。
他与秦帮主决战?不错。
你们居然还能呆在这里?你居然还有心情喝酒?八腿猫垂下了脸。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就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所以才喝酒。
海飘跺了跺脚。
就算你在这里醉死了,对郎如铁又有什么帮助?八腿猫无法回答。
但吕柔情却不肯自己的丈夫给别人欺负,她忽然像一支小母虎般跳了起来,大声道:就算他不喝酒又能怎样?难道他能帮助郎帮主去对付那个剐千刀斩万刀的姓秦恶贼?这一次,无法回答的人却是海飘。
吕柔情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接道:而且,这场决斗本来就是郎帮主和秦大官人之间的事,就算我们两人武功再高十倍,也不能在他们决斗的时候,给予郎帮主任何的帮助。
海飘叹了口气,终于道:还是你说得对,决斗这种事,别人本来就是无法帮忙的。
八腿猫忽然又抓起了一壶酒,而且一仰而尽。
吕柔情没有再阻止他.酒壶已空,忽然也波的一声应声爆裂。
这次捏碎酒壶的人并不是吕柔情。
而是八腿猫。
八腿猫也是个人,虽然他这一辈子已命中注定要怕老婆,但他也有心情激动的时候。
他现在的心情,已由紧张,苦闷而变成激动。
他忽然冲出悠然居,叫道:我要去找郎帮主,我要去找郎如铁!吕柔情盯着他的背影,看得有点儿出神。
她忽然喃喃道:郎帮主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海飘想了想,道:你在妒忌?吕柔情道:我为什么要吃醋?他又不是女人。
海飘道:虽然郎如铁是个男人,但八腿猫对他实在太尊敬,太关心,难道你没有觉得自己比不上他?吕柔情笑了。
她并不是苦笑,也不是故意发笑,而是真的从心里笑出来,她说:当我以前没有遇见郎如铁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郎如铁无法和我相比。
她的目光忽然发出了光,缓缓接道:直到我遇见他之后,才发觉事实刚好相反,我是无法比得上他的。
海飘呆住。
吕柔情的视线遥注在远方,又道:八腿猫尊敬郎如铁,关心郎如铁,我绝不会妒忌,因为我也许比八腿猫更尊敬郎如铁,更关心郎如铁,世间倘若没有他这个人,八腿猫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娶我。
不敢?不错,是不敢!吕柔情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就像是三月里从山谷里吹来的春风,她又说道:你以为他不喜欢我?不,他喜欢我,当我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喜欢我。
海飘听得有点痴了。
吕柔情又接着说道:但,若不是郎帮主一定要他昨夜与我成亲,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和我在—起的,他偷东西的时候胆子虽大,但是,当他面对着女人的时候,他的胆子简直比蚊子的鼻子还细小。
狗伯又听得有点傻了。
他活到这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见蚊子的鼻子这句说话。
他的确给这几个男女弄糊涂了。
直到他发觉那几个男女都已走光了的时候,他才看见桌子上居然摆放着一定足足有十两重的金子。
狗拍更糊涂了。
这十两金子的份量,简直已可以把这间残破的小酒家压扁。
就算他卖十年酒,也赚不到这十两金子。
直到许多年之后,他还是没有弄清楚,这么大手笔付帐的人,究竟是那个长发女郎,还是那个曾经倒悬在屋檐下的黑衣女人。
八腿猫的轻功,天下闻名。
但海飘和吕柔情的轻功,也绝不会比他稍为逊色。
只不过八腿猫比她们先走一步,所以最后还是他首先到达目的地。
雪野茫茫,人迹杳然。
他看不见郎如铁,也没有看见秦大官人。
他狂叫。
郎如铁!郎帮主!郎如铁!郎帮主!郎如铁。
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渐渐急猛的寒风,和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叫了好一会,忽然看见两条飞快的人影飞奔过来。
但那不是郎如铁而是海飘和吕柔情!听见八腿猫的呼喊声,海飘和吕柔情的心都凉了一截。
郎如铁出了事?他已死在秦大官人的手下?没有郎如铁的影子,连秦大官人都不在。
他们只是看见远方有一支黑熊,还有天上几支饿鹰在盘旋飞翔。
郎如铁呢?那要命的郎如铁在哪里?他们找不着。
忽然间,八腿猫面色惨变。
血!海飘和吕柔情心中一凉。
她们都总算是江湖人,江湖人是不怕血的。
但八腿猫的另一句呼叫却令她们的心跳同时加速两倍。
八腿猫另一句呼叫是:英雄枪!(十)冰雪上凝结着刺目的血渍,血渍不远处赫然留下了一杆枪。
那是已伸尽到七尺二寸的英雄枪。
海飘捡起这杆枪,望着冰雪上的血渍,什么话说不出来。
八腿猫的眼睛里像是已经冒出了火焰,他突然狂吼道:秦老贼!你躲在哪里?滚出来!滚出来!虽然还是大白天,但天色却忽然变得黯淡,就像是海飘和吕柔情的目光。
她们不怕血,且不怕死亡这一回事。
但海飘和吕柔情却害怕在这个时候,只是看见—滩血渍,以及那一杆与郎如铁相依为命的英雄枪。
郎如铁的枪,就和学剑者的剑一样重要。
郎如铁虽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枪在人在,枪失人亡。
这种话,但诲飘和吕柔情都明白,他和这杆枪是绝对不能分离的。
但她们现在只能看见郎如铁的枪。
郎如铁的人呢?就算他已死在秦大官人的手下,那么他的尸体呢?海飘不敢再想下去。
但八腿猫却又突然狂吼起来。
他指着那支黑熊,厉声喝道:一定是它!一定是它!他一面大喝大叫,一面象疯狂了似的向那支黑熊冲了过去。
海飘和吕柔情都是一阵发毛。
她们已知道八腿猫想的是什么。
倘若八腿猫的推测没有错误,那么这件事实在太可怕,太可怕。
黑熊一直都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的望着八腿猫。
八腿猫冲过来的时候,它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声。
人在怒吼。
黑熊也在吼叫。
八腿猫身上有刀,这把刀是他捡回来的。
近几个月来,他遇见的火并场面实在太多。
有人拚命,当然也有人丧命。
有人丧命,往往会有兵刃遗留下来。
八腿猫就是这样捡到一把百炼精钢打造的刀。
这把刀很锋利,用来杀人绝对不成问题。
但用来杀一支黑熊,那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黑熊扑向八腿猫,八腿猫的刀立刻迅速地插入熊腹。
八腿猫正待抽刀,那知用力过猛,刀柄居然甩掉。
换而言之,这把刀虽然不错,但却是一把甩柄刀。
世间上不少人一辈子与刀为伴,他们所用的刀也许从来都没有出过甩柄这种毛病,但八腿猫却偏偏遇上了。
黑熊中刀,更是凶猛,不顾一切的抱起了八腿猫。
凭八腿猫的轻功,黑熊要抱住他,本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坏就坏在那一把刀。
当八腿猫拨出这把刀,发现整把刀只留下刀柄的时候,不禁呆了一呆。
这一呆可呆出了祸事。
黑熊虽然腹部中刀,但气力依然大得惊人,这一个熊抱抱下去,差点没有把八腿猫变成猫肉酱。
幸好这个时候海飘已和吕柔情赶到。
飒!吕柔情用英雄枪狠狠刺向黑熊的心脏,—刺就已击中要害。
黑熊本已腹部受创。
再吃这一枪,终于无法支持,仰天倒毙在雪地上。
八腿猫吓的脸色发白。
他挣脱之后,立刻就把熊腹割开。
海飘不敢看,连吕柔情都用手掩住了眼睛。
倘若八腿猫在熊腹找到了郎如铁的尸体,那可是一件不堪想象一事。
这一头黑熊实在倒霉。
它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是饿得发慌,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食物,更没有吃掉郎如铁。
八腿猫在它的肠胃里左翻右翻,除了满手鲜血之外,什么也找不到。
任何人找寻东西,都是希望找到的。
但八腿猫现在的心情却是相反。
倘若他在熊腹里找到郎如铁的话,那才真正的绝望。
虽然算来算去,郎如铁现在都已是凶多吉少,但只要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他们就还有一线的希望。
他忽然噗的一声,在黑熊的尸体旁跪了下来。
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对黑熊说:熊大哥,是我八腿猫对不起你,我是个糊涂虫,居然以为你吃了郎帮主,你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八腿猫很难过,很难过!说到这里,他哭了。
他拥抱着熊尸,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海飘也许有点不明白八腿猫的说话。
但吕柔情却很清楚。
与其说他是在哭熊之死,不如说是为了郎如铁而哭。
他说是我害死了你,是因为向秦大官人传递战书的人,就是八腿猫。
大概八腿猫以为自己不送战书的话,那么这一场决斗就不会发生。
吕柔情叹了口气,道:这不关你的事。
八腿猫哭道:不关我事?不关你事才是真的,郎如铁着有什么不测,我就把你一脚踩扁。
海飘跺了跺脚,道: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郎如铁一定还没有死,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八腿猫揩干了泪,道:不错,他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长命的,他绝对死不了。
天上兀鹰仍然在飞翔。
但郎如铁在哪里呢?又有谁能找到郎如铁?又再大雪纷飞,寒风夹着飞雪,冰碴子,无情地在大地上疾舞。
这里是一座山谷的必经之路。
在山谷旁,一间看来已快坍塌的古庙,已被白雪完全掩盖着。
这座古庙早已荒废。
殿堂内一片萧条,除了外面的风雪声外,这里就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从呼吸声听来,这人似乎并不是武林人,更不象是一个武林高手。
呼吸声很混浊,而且并不调协。
假如有人单凭听觉,他是绝对无法猜到这人是谁。
就算有人告诉他这个人是谁,恐怕他也不会相信。
就在风雪最凌厉的时候,庙外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的脚步声,轻盈得就像是一团棉花。
棉花着地,了无声息。
但殿堂里的人却还是听到了。
他冷冷喝道:是什么人?脚步渐渐移近。
一把苍凉的声音同时慢慢的说道:一个寂寞的居士。
孤零居士。
正是刘某。
你来得及时。
当然及时。
本帮主早已想找你,我要为香飞雨报仇。
在这破庙内的人,赫然竟是强秦帮主秦大官人。
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轻视秦大官人。
同样地,世间上也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一个寂寞的居士。
现在,他们已碰头。
秦大官人盘膝坐在庙堂神案下,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他的脸色比起平时未免是苍白了一些。
刘孤零忽然笑了。
武林中敢面对你的人并不多。
秦大官人冷冷接道:就算是你也不敢。
刘孤零沉吟着,道:你很了解霍十三刀,也很解我。
秦大官人冷笑。
刘孤零叹了口气,接着:霍十三刀敢面对你,敢找你算帐,但一直以来,我却只不过是只缩头乌龟。
秦大官人道:连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当真是无可救药。
刘孤零点点头:这些年月以来,我的时间算是白白渡过了,但霍十三刀断腕之仇,我非要代他伸雪不可。
秦大官人冷冷道:你们岂非一直都很不和气?怎么忽然又要为他报,而且砍断他一双手的人并不是本帮主。
刘孤零冷冷一笑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总是由你而起,刘某与霍十三刀,总是源出一脉,而且我并没有真正与他结上什么仇怨,那只是江湖人的错觉而已。
秦大官人道,你一直都想杀我?刘孤零道:江湖巨枭,人人得而诛之。
秦大官人冷笑。
当真是大义凛然的很。
刘孤零傲然道:刘某师祖三代,尽是江湖名侠,除奸去恶,本来就是我辈中人学武的最大目的。
秦大官人沉声道:你以为可以击败本帮主?刘孤零冷冷道:现在正是使你伏诛的最好时机。
秦大官人忽然抬起头,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正在生病?刘孤零没有回答。
庙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人的脚步声并不轻巧,看来若非不懂武功的人,就是有心保存自己的气力,不肯在走路的时候浪费半点内家真气。
秦大官人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特别,就象是一支抓住了兔子的老狐狸。
因为他听到了铁胆相碰的声音,而且他很快就看见了慕容天军走进这座古庙之内。
-------------------------------------曹若冰《英雄枪·美人血》第十八章 危机四伏(一)六支可怕的眼睛,发出了六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这种压力几乎已足以使这座古庙坍塌。
古庙也许不会塌下,但这三人之中,必然会有人倒下去。
秦大官人本该是这三人中最强一人,他的武功和定力,都应该在刘孤零和慕容天军之上。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有点特别。
目光最镇静的人是刘孤零。
目光最冷酷的人是慕容天军。
秦大官人的目光,不知如何突然变成一片散涣的状态。
他忽然发觉慕容天军有点变了。
慕容天军的变化在什么地方,他却说不出来。
倏地,一道寒光飞闪,慕容天军手中的一枚铁胆居然向秦大官人的脸上激射过去。
秦大官人急闪。
一声巨响,铁胆穿过神案,不知飞射到何方。
秦大官人虽然没有受伤,但脸色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慕容天军,你竟敢出卖我?慕容天军根本不回答他,只是淡淡的对刘孤零道:帮主没有病,只不过是血气运行受到一点小小的阻碍而已。
刘孤零似懂非懂,道:秦帮主功力湛深,天下间已鲜有人能伤及,又怎伞会血气运行受到阻碍?慕容天军淡淡道:一个人的武功就算再高,毕竟仍然是人,而不是神仙。
刘孤零道:刘某既未遇见过神仙,也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慕容天军道:他既非神仙,亦非妖怪,当然也会有受伤的时候。
刘孤零恍然大悟地说道:秦帮主是受了伤?慕容天军点点头。
不错,所以我特别请你来到这里,给你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刘孤零瞧着他,道:这是刘某为霍十三刀报仇的好机会,对你来说,也是一脚把秦大官人踢开的好机会。
慕容天军笑了,道:你说的一点不错。
秦大官人长长的吸了口气,目光向两人一扫,终于还是落在慕容天军的脸上:这些年来,你曾为强秦帮立下了不少大功。
慕容天军道:倘非如此,你也不会对我如此信任。
秦大官人道:但你可不要忘记,昔年你走火入魔,是谁把你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的。
慕容天军淡淡道:我知道,那人是你。
秦大官人道:你竟恩将仇报?慕容天军忽然沉下脸,冷冷道:若不是我父愿付出五十万两黄金,你又焉肯出手救人?秦大官人怔住。
慕容天军冷笑接道:你以为这件事我不知道?你错了,先父虽然答应过你绝不把此事泄露,但当他病重临危之际,终于还是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秦大官人抽了口冷气。
慕容天军冷冷一笑道:若不是那五十万两金子,秦帮主也不会有今天。
秦大官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所以,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作救命恩人。
慕容天军冷笑道:先父已付出了代价,我们根本就没有欠你分毫。
好!说得好!秦大官人忽然大笑:所以你现在出卖我,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慕容天军冷冷道:你早就知道我并不甘于屈居人下。
秦大官人笑声倏止。
我只悔恨当初为什么如此重诺,其实我收到那五十万两黄金之后,就该出手把你们两父子杀死。
慕容天军笑了。
你以为自己真的那么仁慈?秦大官人冷冷道:难道不是?当然不是!慕容天军冷冷一笑,道:当年你不杀我们,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敢?秦大官人道。
慕容天军凝视着他,慢慢的说道:我们毕竟是慕容世家的一份子,以你当年的力量,又岂敢得罪慕容世家?秦大官人不再说话了。
他已无话可说。
正如刘孤零的说话一样:武林中敢面对秦大官人的人并不多。
能令秦大官人受伤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连魔刀老祖都打不过赤手空拳的秦大官人,他的武功如何,实在是难以想象。
但此刻他已受伤。
令他受伤的人,就是英雄枪郎如铁。
……郎如铁曾与秦大官人对了一掌,虽然他败了,而且立刻性命危在旦夕,但秦大官人也绝不是可以安然无恙。
只不过他受创的程度不及郎如铁的严重,一时间没有发作出来而已。
郎如铁是拼着一死,也要把秦大官人拖进泥沼里的。
世间上真正喜欢拼命的人,虽然并不太多,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郎如铁为什么甘愿找秦大官人拼命呢?这一点,慕容天军和刘孤零就不知道了。
昔年令到秦大官人赚了五十万两黄金的慕容天军,现在,已成为秦大官人的死敌。
慕容天军手里还有一枚铁胆。
他冷冷的对秦大官人说:这枚铁胆将会嵌进你的心脏里。
秦大官人盯着他道:你们是有机会的,本帮主不错是受了伤,凭两位的力量,只要是齐心合力,不难把我置诸死地。
刘孤零和慕容天军忽然互望一眼。
假如他们真的能够齐心合力,杀死秦大官人的机会自然是存在的。
但他们是否真的能够齐心合力?刘孤零总算是天生侠骨,白道上一条不怕死的硬汉,他是肯拼的。
但慕容天军呢?虽然他很渴望秦大官人死,但却绝不想自己也陪他一起死。
这一点,秦大官人已看了出来。
所以,他选择的攻击对象,第一个就是慕容天军。
(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狮虎垂死,余威犹在。
何况秦大官人虽然与郎如铁拼掌受伤,但却绝对还没有达到垂死的田地。
他所发出的攻击,当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不世绝学。
慕容天军跟随着秦大官人多年,对秦大官人的武功当然知道一点的。
但秦大官人真正的本领,却是连他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真正见识过秦大官人武功的人,算来算去,只有魔刀老祖,白天义和郎如铁。
魔刀老祖已死,郎如铁凶多吉少,余下来就只有当年身为公证人的老山猫白天义见过秦大官人的真正武功。
慕容天军对秦大官人的武功,只能用略知一二四字来形容。
但到了真正交锋的时候,略知一二与一概不知一无所知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但慕容天军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未必有把握可以击败已受伤的秦大官人,但再加上刘孤零,胜算最少可达七分以上。
能有七分胜算可杀秦大官人,这种事已绝对值得去冒险。
曾经有过不少想杀秦大官人的高手,他们事前连一分把握也没有,但他们还是咬紧牙关下手。
结果,他们也咬紧着牙,被秦大官人送到枉死城里。
江湖中的杀戮,永远都是残酷而现实的。
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秦大官人虽已受伤,但他发出这一击却还是令到慕容天军感到大为意外。
秦大官人的手刚挥出,袖中已射出四件暗器。
直到现在,慕容天军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大官人使用暗器。
在强秦帮中,人人都知道慕容天军是使用暗器的高手,但秦大官人在这一方面的本领,显然是绝不比他稍为逊色。
四件暗器从慕容天军的胁下穿过,总算他闪避暗器的功夫,也和发射暗器的功夫不遑多让。
但秦大官人致命的攻击,绝不是在那些暗器上,而是他的刀。
无名刀!暗器闪过之外,无名刀的刀光随着紧接而来。
刀光急促。
刀光灿烂辉煌,一下子就刺在慕容天军的胸膛上。
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刀光也已飞起。
那是刘孤零的文王紫玉刀!无名刀虽然无名,但这是一把罕世难逢的宝刀。
文王紫玉刀虽然名满天下,居然还是无法在兵刃上占到任何的便宜。
这很难怪,因为无名刀固然也是一把好刀,更何况这把刀的主人,乃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铿!两刀相交,刘孤零的身子被震退后三步。
秦大官人屹立如山,纹风不动。
但他的嘴角,却沁出了一丝刺目的鲜血。
看见秦大官人嘴角沁血,慕容天军笑了。
那是若隐若现的一笑,也是一种发自内心愉快的微笑。
他冷冷道:秦帮主,你的时候已不多了。
秦大官人脸色不变,冷冷道:你早已想杀我,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慕容天军道:我不着急。
刘孤零道:刘某也不着急,该死的人,迟早都难逃一死,我们又何必急在一时。
秦大官人干笑着:看来本帮主已堕入你们的陷阱里。
慕容天军悠然道:当你接受郎如铁挑战的时候,我就已知道郎如铁是抱着与你同归于尽的决心。
秦大官人道:他若真的与我同归于尽,对你来说自然是上上大吉的事。
不错。
我承认郎如铁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而他也确实抱着与我同归于尽的决心。
秦大官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平静,又道:可是他毕竟还是太嫩,假如再迟五年,情况也许会有所改观。
刘孤零道:五年?不错,五年之后,他的武功将可给予本帮主严重的威胁。
秦大官人冷冷一笑,又道:可惜他现在已无法再活五年,就算是五天也不能了。
刘孤零冷冷道:你呢?你自己又能再活多久?秦大官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深沉。
你说说看。
刘孤零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轻轻一咳,忽然挥了挥手中的文紫玉刀,冷笑道:但你可以问一问这把刀。
刀光又再挥起。
不是一股刀光,而是两股刀光同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刷!刷!但两股刀光并不是相击交拼,而是同时向慕容天军的咽喉上刺去。
刀光如雪,血却鲜红。
慕容天军手中已扣满一把歹毒无比的暗器,只等待秦大官人露出任何丝毫破绽的时候,就会立刻发出。
当刘孤零缠斗秦大官人的时候,慕容天军可以找到一个最好的机会,一举把秦大官人置诸死地。
但秦大官人没有破绽。
因为刘孤零的文王紫玉刀根本就不是对付他,而是对付慕容天军。
天下间绝对没有人能轻易地杀死慕容天军,就算是秦大官人也不能。
但是秦大官人再加上刘孤零,无名刀再加上文王紫玉刀这种力量就绝不是慕容天军所能够抵御。
上天下地,究竟有多少人能够抵御得了这两个人,这两把刀的联手一击,实在还是大有疑问的事。
当然,慕容天军之所以不能抵御,其中还包括了意外的成份在内。
他深谋远虑,秘密邀请已归隐江湖多年的刘孤零,与自己联手杀秦大官人,却未想到这正是他最错误的一着棋子。
秦大官人的确已被郎如铁的掌力震伤。
但刘孤零却原来早已和秦大官人有所勾结。
这古庙本是一个可以把秦大官人置诸死地的陷阱,但现在掉在陷阱里的人却不是秦大官人,而是早有预谋的慕容天军。
(三)两把罕世难寻的宝刀,同时滑入了慕容天军的咽喉。
慕容天军死也不肯相信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秦大官人却已在告诉他:孤零居士是本帮主最亲信的人,他在强秦帮的重要性,尤在你和勾中魂之上。
刘孤零淡淡道:没有秦帮主,你早就已经埋骨黄土之下,现在你居然要背叛他,未免是太过份了。
慕容天军没有反驳。
就算他要反驳,也已无从反驳。
他的喉头已打了结,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间倏地中绝。
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铁胆战帅慕容天军,就在这一个大风雪的中午,死在这一座看来快将坍塌的古庙内。
其实他的死亡,或少或多都与潜花剑客香飞雨有些关系。
香飞雨若不把刘孤零引进洞仙堡,刘孤零未必会杀香飞雨。
刘孤零居然把香飞雨杀死,令到慕容天军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刘孤零真的很痛恨强秦帮和秦大官人。
他怎样也想不到,刘孤零要杀香飞雨,根本就和痛恨强秦帮完全没有关系。
刘孤零杀香飞雨,原来是秦大官人的主意。
香飞雨投靠强秦帮,可说是无诚意。
香飞雨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借助强秦帮的力量,去对付他的仇敌郎如铁,海飘和白盈盈。
借助的另一个解释,也可以称为利用。
利用别人,本来就是秦大官人的拿手好戏。
他怎会甘心自己,反而受人利用。
虽然郎如铁,海飘和白盈盈都是强秦帮要对付的对象,但对于香飞雨的用心,秦大官人仍然感到十分不悦。
所以,他秘密下了这一道命令给刘孤零,要把香飞雨除掉。
对于香飞雨这一个女婿,刘孤零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好感。
既然连秦大官人都要杀他,刘孤零当然不惜亲自出手,把香飞雨置诸死地。
但这么一来,却引起了慕容天军的误会。
他以为刘孤零可以利用。
所以,在击杀秦大官人的计划下,他预上了刘孤零的一份。
这一着棋,他自己都觉得高明极了。
可是,这一着棋却反而令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大官人看着慕容天军的尸体,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对刘孤零说:把他厚葬,就说他练功走火入魔,忽然全身痉挛而死的。
刘孤零点头,道:小弟明白。
秦大官人又叹了口气。
接着,他说道:这些年以来,你暗中为本帮主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对于本帮的事,可谓了如指掌。
刘孤零静静的听着。
秦大官人缓缓地接道:愚兄最相信的人,只有三个,现在就只剩下了你。
刘孤零点头道:希望小弟不会令你失望。
秦大官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中露出关切之色。
他说道: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紧紧盯着刘孤零的脸。
接着又道:令我失望的人,是方杀和勾中魂,虽然,他们对我尽忠,可惜都曾犯过严重的错误,所以,他们都已无法再为本帮效力。
刘孤零道:人谁无过?这也不能怪责他们。
秦大官人点点头,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要在江湖中立足,就绝不能犯任何的错误,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足以使自己陷入灭亡的境地。
他的目光又再盯着倒卧在血泪中的慕容天军。
随后,他说道:慕容战帅无可否认是个天才,无论是学武,习武,医卜星相,他都是一个天才。
刘孤零道:但这个天才已经死了。
秦大官人点点头:不错,就是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你很痛恨强秦帮,很憎恨我,所以他才会死在自己布下的陷阱里。
刘孤零道:就算他没有犯错,迟早也会死。
秦大官人道:哦?刘孤零冷冷一笑:他敢背叛帮主,早已注定是死路一条。
秦大官人目中露出了笑意。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骤的车马声自西方传来。
刘孤零精神一振,道:是黑犬堂的车马到了。
秦大官人忽然道:我很想泡一个热水浴。
刘孤零微笑道:要不要找凤仙姑娘陪伴帮主?秦大官人一怔,继而笑道:贤弟的消息真灵通,居然知道愚兄在雪城里,喜欢上一个凤仙姑娘。
刘孤零道:凤仙姑娘本来就是本帮的女弟子,小弟又岂有懵然不知。
很好,秦大官悠然笑道:江湖上的人都称赞慕容天军办事精明,事无大小巨细不遗,比起你还是差了一点。
车辆滚动的声音已静止,古庙外传来一阵清晰钓马嘶声响。
两辆华丽的马车已停在庙外。
秦大官人登上第一辆马车,刘孤零坐在第二辆马车内。
秦大官人登上马车后,感到已有点倦意。
车厢很宽阔。
车雁内早已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等侯他,这个女人当然是凤仙。
风仙半坐半跪的挨在软垫上。
她的身上除了一袭貂裘之外,里面的衣裳居然薄如蝉翼。
秦大官人盯着她,就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玩。
他并不着急。
凤仙也不着急。
在这种事情上,秦大官人固然是老手。
但凤仙也显然很懂得男人的心理。
他们互望着,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巳渐渐温暖。
秦大官人终于转动身子,缓缓的靠近凤仙。
他笑了。
他的笑容,看来就像是一头看见了山羊的饿狼。
有些山羊生下来,就已命中注定是豺狼的腹中物。
凤仙没有抗拒!而且这也不是她的第一次。
马车行驶的时候,平稳舒适。
他们就像是直身在一张又宽敞又温暖的摇床上一样。
秦大官人本已很累。
但凤仙却把他重新引进精神奕奕的境界。
秦大官人毕竟还是个男人。
每个男人都有他的弱点,就算他的弱点平时掩饰得很好,但在女人面前,反而往往会显露出来。
凤仙知道秦大官人的弱点在哪里。
所以,当秦大官人要对她采取更热烈举动的时候,她的短刀已像一支利箭般向秦大官人的背心刺去。
杀机四伏。
在这充满春天气息的车厢里,居然也有这种凶险的杀着在等侯着秦大官人。
短刀一直都藏在凤仙的貂裘上。
而且藏得很巧妙,连秦大官人都没有发觉。
但凤仙还是没有得手。
秦大官人不但是豺狼,也是狐狸。
风仙的刀几乎已将刺在秦大官人的背心上,但秦大官人的手却已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疾弯过去,轻轻一折就把她的骨捏断。
凤仙差点没痛出眼泪。
但她却还是很倔强,左手反掌一切,就向秦大官人颈际大脉劈下。
这一掌居然内蕴真气,势子之猛烈实在令人意外。
但秦大官人根本全不闪避。
又是一阵骨头折裂的异响。
但断折的并不是秦大官人的颈骨,而是凤仙的左掌。
她这一掌明明已击中目标,但秦大官人安然无恙,但她的手掌却反而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大官人忽然有一种从高处堕下的感觉。
(四)马车一直向南迈进。
赶车的是杜中胜,他是强秦帮黑犬堂年纪最老的车把式。
他的年纪虽然最老,但驾驶马车的技术也是数他最好。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无数次竞马比赛,而且多次抢元夺魁。
秦大官人很欣赏他。
在强秦帮数以百计的车把式中,他的薪酬是最高的。
但秦大官人怎样也想不到,这一天杜中胜竟然会把马车驶到悬崖上,让马车凌空掉下。
在强秦帮的秘密卷宗里,有一份关于杜中胜的资料。
资料上很清楚的显示:杜中胜完全不谙任何武功。
这份资料大致上来说,是很正确的。
但杜中胜不懂武功,却懂轻功。
轻功算不算是武功。
假如说轻功不是武功,那么这份资料是完全正确。
但假如说轻功是武功的一种,那么这份资料就完全错误。
杜中胜懂轻功。
他的轻功虽然不算高明,但要从一辆奔驰中的马车飞跃到地上,还是可以应付自如。
就在这一辆马车快要堕崖的时候,杜中胜已从马车跳到地面上。
马悲嘶,车辆凌空虚转,马车急速下堕。
这一个悬崖也许不算很高,最多还不超过一千丈。
但八九百丈深倒还是有的。
悬崖下没有湖,没有河,也没有水,就算本来有,现在也必已变成又冷又硬的冰块。
在悬崖之下,只有数之不尽的瞬峋怪石。
无论是谁掉下去,结果都是绝对相同的,即使是武功已达到天下无敌地步的人也不例外。
秦大官人和凤仙都必将粉身碎骨,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当这辆马车凌空堕下的时候,刘孤零笑了。
他的笑容看来比秦大官人更像狐狸。
这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刹那,而整个武林的形势,也将会在这一刹那之后完全改变。
在当今武林中,还有什么事能比秦大官人的死亡,更能震动每一个人的心弦?秦大官人最相信的三个人,是刘孤零、勾中魂和方杀。
但勾中魂和方杀已死,而他最后的一个心腹亲信刘孤零却在这个时候要把他置诸死地。
为了一千两金子,杜中胜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居然能杀了秦大官人。
杜中胜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因为他已达成了刘孤零给他的任务。
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刘孤零亦然。
他竖起拇指,对杜中胜说:你干得很好,我本来是答应在事成后再付其余五百两金子,但我现在已决定给你更多的奖赏。
杜中胜抹了抹额上的汗。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
他尽然满头汗珠,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汗是冷的还是热的。
但他现在体内的血液却在发热。
刘孤零主动给他更多的奖赏,不禁令他喜出望外。
刘孤零从怀中取出一张崭新的银票,递给杜中胜。
但这张银票仍然是五百两金子。
杜中胜拿着这张银票,看了半天,总算看出那是五百两金子。
但刘孤零答应给他的奖赏呢?刘孤零淡淡一笑,道:我给你的奖赏并不是金子,而是人。
人?杜中胜楞住了。
人也能作为奖赏?他不懂。
刘孤零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一个漂亮的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无价宝。
杜中胜总算明白刘孤零的意思。
但他所明白的,只是刘孤零说话的表面。
直到刘孤零的话全都讲完,他才算完全明白过来。
刘孤零的脸色,忽然沉下来,冷冷的道:听说你对凤仙很有点意思,你曾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杜中胜脸色铁青,忙道:不!卑职岂敢如此斗胆?你不必客气,刘孤零冷冷一笑:凤仙姑娘现在就在下面,我已决定把她赏给你。
杜中胜全身冷汗直冒。
不!我不要!我不要!刘孤零冷喝一声,道:大胆!我给你的奖赏,你敢不要。
杜中胜面无人色,全力施展轻功,向左方狂窜。
但他只是奔出几尺,就已给一只手轻轻托起。
那是刘孤零的右手。
杜中胜除了轻功之外,完全不懂其他武功,当然无法挣脱。
刘孤零冷冷一笑,手臂轻挥,就把杜中胜抛进悬崖之下。
一声惨呼,由近而远,直向深渊里渐渐消失。
杜中胜不见了,他将会永远的在人间消失。
但在杜中胜惨呼声刚刚停下的时候,悬崖边缘突然冒出一了张冷酷的脸。
这人竟然是秦大官人。
马车下坠的时候,秦大官人仍然在车厢之中。
但秦大官人反应敏捷,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人已从车厢中飞跃而出,而且立刻抓住了一根冰柱。
倘若这根冰柱折断的话,秦大官人的轻功就算再高明百倍,他也是死定的了。
他毕竟不是一只飞鸟。
但冰柱没有断,他也没有死。
(五)看见了秦大官人这张冷酷的脸,刘孤零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的反应极快,就在案大官人脸孔刚从悬崖边缘冒上来的时候,文王紫玉刀已向他的脖子上削去。
刀快如电。
但秦大官人的身形更快。
刀光闪处,秦大官人已腾空跃起,居然双脚踏在文王紫玉刀的刀背上。
刘孤零反手舞刀,刀光如电急罩秦大官人下三路。
秦大官人轻功绝顶,文王紫玉刀连攻十二刀,依然无法把他伤害分毫。
秦大官人冷笑。
突然身形倒飞,无名刀展开凌厉无比的反攻。
刘孤零面色一变。
飕飕飕,秦大官人杀气严霜,一连三刀的反击刘孤零。
刘孤零刹那间身形跄踉,由优势转为劣势。
呼!刘孤零突然以左掌相迎,发出沉重的一记劈空掌。
劈空掌并不难练,但要练到刘孤零这种地步。
江湖上恐怕还找不出几人。
秦太官人冷笑。
他内力甚深,虽然与郎如铁一拼之后受伤,但仍然不怕刘孤零的劈空掌。
叭!秦大官人亦以掌相迎,两大高手双掌紧贴在一起。
他们的手中都有刀,而且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但他们却都弃刀用掌,战况更是凶险无比。
秦大官人的目光,就像是深山洞穴里的毒蛇,他冷冷的道:你敢背叛我,就得死!他们正在以内力相拼的时候,但秦大官人仍然开口说话显然是胸有成竹。
刘孤零不敢说话,这已是他生死存亡的关头。
秦大官人掌上的压力越来越强,刘孤零的额上已冒出阵阵冷汗。
渐渐地,冷汗化为一层薄薄的蒸气,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是青白。
秦大官人面色依然,但嘴角间忽然又再沁出一丝鲜血。
刘孤零精神陡地一振。
秦大官人掌力虽然还是很强劲,但他毕竟受了内伤。
再拼下去,秦大官人未必会支持得住。
他们已陷入苦战中,无论谁胜谁负,双方都势必付出极重大的代价。
风雪忽停,日已偏西。
秦大官人在这一天之内,连战三大高手,倒算是对付慕容天军最为容易。
因为那时候他是与刘孤零联手合力击杀,两把刀同时刺入慕容天军的咽喉。
那是速战速决,而且轻松,痛快兼而有之。
但要杀刘孤零,却是大不容易。
刘孤零功力甚深,而且秦大官人又已受伤在先,吃亏不少。
初时秦大官人还能占着优势,但短时间之内未能一攻而下,形势又反过来对刘孤零有利。
主要原因,是秦大官人的伤势已渐渐发作。
但刘孤零要反败为胜,仍然不易。
于是,战局僵持着,谁也不胜,谁也不败。
第二辆马车的车把式,是一个青年小子。
他叫邝小猴。
虽然他已十九岁,但人如其名长得就像是一支又瘦又细小的猴子。
邝小猴武功平平,江湖经验平平,资质天赋俱平平。
他没有过人之处,他是个无名小卒。
他唯一最大的本事,就是赶车的功夫不错。
但这个平平无奇的无名小卒,却在这一个白雪茫茫的悬崖上,看见了当今武林两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在作殊死战。
他眼福不浅。
但他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根本就看不懂,他只觉得这两个江湖上可怕的煞星很笨。
他们各以左掌相拼,那还罢了,但他们的右手都有刀,为什么居然都不加以利用。
在邝小猴的想像中,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挥动右手中的宝刀,像斩瓜切菜般把对方的脑袋砍了下来,岂不是干净俐落稳操胜卷?但他看了很久很久,他们居然没有想出这种简单快捷的法子,还在那里痴痴呆呆的拼掌。
邝小猴越看越奇怪,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当然不知道,秦大官人和刘孤零以掌相拼,其凶险程度尤在刀来刀往之上,倘若此刻他们其中一人挥刀,必须削弱了左掌上的力量,那怕只是分毫之差,也势非立时当场命殒不可,更遑论以右手中的宝刀伤敌了。
但以邝小猴的武功和江湖见识来说,又如何看得出其中利害关键?如此凶险的武林高手大战,邝小猴居然看得有恹恹欲睡的感觉。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差点没有真的睡着。
直到他再度奋起精神的时候,秦大官人和刘孤零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
邝小猴咬了咬手指。
也许他实在是看得太纳闷了,不禁壮起胆子,悄悄的走上前看个究竟。
他的行动小心翼翼。
他知道这两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万一弄个不好,这条小命恐怕就得白白丢了。
邝小猴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平平之人,他一向来可没有视死如归的那种胆色以及毫气。
他现在只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情来看看这两大高手,究竟拼到了怎样的田地。
他走到两人对峙十尺开外之处,驻足而观。
两入神色木然,四目相投,但却四肢完全不动。
邝小猴一怔。
这算是什么决战?过了半晌,邝小猴又把脚步移得更接近,停留在两人五尺外的地方。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了。
他楞住,完全的楞住。
(六)邝小猴没事。
他连一丁点儿的不妥当都没有。
不妥当的是秦大官人,不耍当的是刘孤零。
他们两人都不妥当。
不是小小的不妥当,而是大大的不妥当。
这两个足以影响整个武林局势安危的绝顶高手,竟然已同时断绝了呼吸。
邝小猴的脑袋再大八十倍,也绝对想不到这两个绝顶高手,已互相拼尽最后一口气,一齐僵毙在这悬崖之上。
初时邝小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又站立了许久,越来越觉得他们实在很不妥。
他们的呼吸的确已经断绝。
最后,他大着胆子,轻轻的推了秦大官人一下。
若在平时,别说是叫他去推推秦大官人,就算要他多望望也是万万不敢的。
江湖上又有多少人能有勇气面对秦大官人。
但现在,邝小猴只是轻轻一推,秦大官人就像是一根失去了平衡的冰柱倒在地上。
他的身子已僵硬,就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
秦大官人倒下去之后,刘孤零也同时失去了平衡。
他也倒下,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邝小猴简直瞧得傻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这么可怕的人,居然会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却看见了这件足以轰动整个江湖的大事。
他在这两具尸体的面前蹲下,托着腮帮子想了大半天。
由于他平凡,所以他也和世间上绝大多数平凡的人一样起了贪念。
他看上了文王紫玉刀和无名刀。
虽然他并不是刀法上的大行家,对于刀也没有多大的认识,但他毕竟并非呆子,他已看出这两把刀,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结果,这两大高手死了。
他们的刀也在这一天之后忽然在江湖上失踪。
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俱在同一天之内发生。
郎如铁挑战秦大官人,结果郎如铁的人不见了,却只留下一滩血渍,和他那杆从不离身的英雄枪。
单是这一件事,就已足够轰动整个中原武林。
但令人吃惊的事,陆续有来。
中原武林道上人物闻名丧胆的铁胆战帅慕容天军,竟然咽喉中刀,暴毙在一座荒废多年的古庙内。
初时秦大官人是下令厚葬慕容天军,并要发出传言。
说他是练功走火入魔致死的,但后来这两件事都没有人去办。
这一件事,的确令人吃惊。
然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却还是第三件事。
秦大官人和刘孤零在悬崖上决战。
结果,他们都同归于尽。
(七)十五天过去了。
这半个月的光阴过得很缓慢。
每个人的心中,都笼罩着一种无法化解的愁绪。
八腿猫平时吃饭也好,吃馒头也好,总是精神奕奕,胃口大佳。
但这半个月来,他却连清粥都咽不下去。
他只是喝酒。
八钱五分一壶的酒也喝,贵得吓死人的陈年旧酿也喝,有时候甚至跑到厨房里。
随手抓起一壶白醋也照喝不误。
吕柔情没有劝阻他。
她知道无论怎样劝。
她知道无论怎样劝,都是白费心机。
而且,她自己的心情,也许比八腿猫更恶劣。
吕柔情并不是爱上郎如铁。
自始至终,她一直都只是爱着八腿猫而已。
虽然八腿猫貌不惊人,在外表上和许多方面都不如郎如铁,但吕柔情绝对没有改变过对他的印象。
但吕柔情尊重郎如铁。
她尊重郎如铁,有如她尊重自己的父亲。
她至死也不会忘记,那一次在河北劫杀江湖五君子的时候,若不是郎如铁及时出手相助,她已死在这五个君子的剑下。
江湖五君子不错是君子,可惜却都是伪君子。
吕柔情性格坦率,最憎恨的也就是这种徒负虚名的真小人,伪君子。
她已把江湖五君子孤老四打伤,但却无法敌得住其余四人的剑法。
这几个君子不但要杀吕柔情,而且还企图在杀她之前,先用迷药把她迷倒,然后来一套先奸后杀。
江湖五君子本来就是这种卑劣无耻的淫贼,只可惜江湖上的人都懵然不知,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君子,侠客。
就在吕柔情感到绝望的时候,郎如铁来了。
江湖五君子的迷药没有迷倒吕柔情,却反而把自己迷倒。
郎如铁用超过八倍份量的迷药,强自塞进他们的嘴巴里结果他们很快就昏倒,而且以后永远也没有再醒过来。
自此之后,郎如铁就成为了女飞盗黑蝙蝠心目中的英雄人物。
海飘的心情当然也很恶劣。
无论郎如铁是否喜欢自己,那是他的事,但海飘已深深恋上他,却是无可置疑的事。
海飘已不止一次要忘记郎如铁,忘记这两个既可爱又可恨的男人。
但她办不到。
她可以忘记许多事,甚至可以忘记自己的生辰,但却无法忘记郎如铁。
郎如铁毕竟还没有成亲,而她也是云英未嫁。
又有谁能说海飘是错了?有谁能?整整十五天没有看见郎如铁,也没有任何有关于郎如铁的消息。
八腿猫快要醉死了。
吕柔情憔悴碍无精打采。
海飘想郎如铁,想得心碎,肠断。
她本是一个很倔强的女孩子,要他刻骨铭心的记住一个人,很难,要她忘记一个忘也忘不了的人,更难。
没有人看见她流泪。
她的泪,在白天吞到肚子里,在晚上湿透了软棉棉的枕头。
相思……她相思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他们已渐渐变得更消极,更绝望。
但就在他们感到最消极,最绝望的时候,雪城中突然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郎如铁没有死,而且还在雪梅楼包下了观雪庭。
他们几乎是用一种拼命的速度赶回雪城的。
郎如铁果然还没有死。
他包下了昔日秦大官人最喜欢的观雪庭,静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观赏着开得很茂盛的梅花。
不见了十五天的郎如铁,风采依然,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脸色略见苍白,而他的英雄枪也不在腰间。
英雄枪在海飘的手里。
英难枪又在物归原主。
郎如铁从海飘的手中接过这一杆枪,终于不禁发出一声唏嘘长叹。
他忽然轻抚着海飘的头发。
你瘦了点点。
海飘颔首:你也是一样郎如铁眼睛里露出温暖的光芒,接着道:我还能活着见到你们,实在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运气。
吕柔情忍不住道:你曾受伤?郎如铁点头。
吕柔情又问:很严重?郎如铁苦笑一声:那时候我最少有已半个身子踏进了鬼门关。
海飘眨动着清澈明亮的睛睛,情深的道:但你没有死你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死的。
郎如铁又是一阵苦笑。
海飘的说话,骤然听来似乎有点稚气,但却带着一种浓厚的感情,就像是一根柔软的带子,紧紧把郎如铁缠绕着。
郎如铁并不是个呆子。
海飘对他的感情,他何尝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早已很喜欢海飘,但也仅能达到喜欢二宇而已。
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白盈盈。
除了白盈盈,又有谁能令他变得像个呆子?海飘也不能。
最少,现在还不能。
至于将来的事,又有谁能逆料?与郎如铁再度相逢,八腿猫的心情豁然开朗,轻松得简直可以在半空中飞翔。
他把一封信交回给郎如铁。
这是郎如铁与秦大官人决斗前,亲手交给八腿猫的。
当时郎如铁曾对他说:我若战死,这封信就交给海小姐。
结果,郎如铁虽然失了踪,连英雄枪也遗留下来,但却于法证实他已阵亡。
他既是生死未卜,八腿猫也就一直把这封信保存着。
现在,这封信当然应该原封不动交回给郎如铁。
但郎如铁没有接下。
他却对八腿猫说:把它送给海小姐吧。
海飘一楞。
这封信究竟写着些什么?居然会由八腿猫交给郎如铁,但郎如铁又要把它转送给自己?她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事实上,她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即使是她自己的身世也是完全不知道……(八)信笺内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密麻麻写满一大堆蝇头般的大小细字,令人一眼望去,烦透了。
但海飘却不能不看。
她已经知道这张纸条是谁写的。
这不是郎如铁的笔迹,而是霍十三刀的字。
字体歪歪曲曲的,就像是一个初学书写的小孩子写上去的。
霍十三刀当然不是个小孩子。
但海飘却体谅这一点,因为当霍十三刀书写这张纸条的时候,他的双手已断。
他用的是一双制作巧妙的钢手。
钢手的制作虽然巧妙,但书写起来,自然不及原来有血有肉的一双手。
但这张纸条上写的,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事?纸条上的字,海飘终于全部看完了。
这张纸条,写的竟然是海飘的身世。
海飘的手不禁发抖,纸条上的字,实在使她难以置信。
她本来觉得霍十三刀的说话很可信,但这张纸条上所写的故事,却令她无法接受。
霍十三刀写道:海三爷根本就不是海飘的父亲,而且还把海飘的母亲折磨惨死。
这是多么令人心悸的字句?霍十三刀又说……海飘的亲生父亲,就是刘孤零。
这一点,更令海飘难以置信。
还有霍十三刀说……侮飘的母亲许碧翎,本与刘孤零青梅竹马,但却为海三爷垂涎其美色,终于把她劫走。
当海三爷劫走许碧翎的时候,她已怀孕,生下来的女婴就是海飘。
纸条上又说:孔大妈可以证实一切。
纸条上的字句很紊乱,但大概的意思海飘都看得很明白。
这都是谎话!他是存心诬蔑!海飘很生气!但郎如铁却摇头!他说:空穴来风,当非无因,你冷静一点,不妨想想当日在洞仙堡内,海堡主为什么不由分说就要追杀刘孤零?海飘道:他们也许有仇,但……不错,他们的确有着很深的仇恨,郎如铁叹道:海堡主是想灭口,他恐怕刘孤零找你相认,把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
海飘道:只说刘孤零早已娶妻,而且还有一个做贼的女儿。
郎如铁道:这一点你说的不错,这个女儿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海飘频频摇头。
你们都在撒谎,我爹绝不会是刘孤零,我爹是海堡主。
郎如铁叹道:这种事本来就很难令你相信,但霍十三刀是江湖上罕见的硬汉,他宁愿自断双臂也不肯失信于人,倘若说他故意捏造事实,我也是无法相信。
海飘沉默着。
她想了想,终于咬牙道:我要回海星堡。
找孔大妈?不错。
你相信孔大妈的话?我不知道,但在我心目中,她总比霍先生的话可信。
久违了海星堡,又再重现在的海飘的眼前。
海星堡,这是她的家也是她丧失了十八年自由生活的地方。
海小姐回来,当然是海星堡的一件大事。
海三爷很高兴,下令设盛筵庆祝。
这一天,海星堡很热闹,不少人大醉狂歌,平时严肃沉寂的气氛巳化为肆无忌惮的欢乐。
因为海三爷下了一道命令……谁不喜欢,就重罚谁。
海三爷一向令出如山,但这一个命令乃最令人兴奋。
在这一天晚上,人皆尽欢,连孔大妈也不例外。
孔大妈平时很少喝酒。
但这—天晚上,她已喝了两壶女儿红了。
海飘一直都暗中留意着她。
她发觉她表面看来很高兴,其实心里却是心事重重。
海飘也是个女人,女人总是比较容易了解女人的心情的。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悄悄的把孔大妈带到一个小花园里。
孔大妈忽然抱着海飘。
你长大了。
嗯……自从你离开这里之后,海堡主一直忧忧不乐,他老人家……海飘忽然掩住了孔大妈的嘴巴。
孔大妈一怔。
海飘问道:你知不知道一个的名字?谁的名字?海飘沉默了很久,才咬牙一字一字的说道:刘孤零。
听见了刘孤零这三个字,孔大妈忽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她的脸色本来因为喝酒而很红润,但刹那间已变成一片铁青。
她突然用一种严厉的声音对海飘说: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疯言疯语?海飘的脸色也变了,她只不过是提起刘孤零这三个字,就已令到孔大妈大为紧张,显见其中果然大有跷蹊。
她毫不放松道:你认识刘孤零?孔大妈断然否认。
我不认识什么刘孤零。
海飘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忽然脸上淌着泪珠。
你一定知道刘孤零是谁,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孔大妈依然不肯承认。
海飘生气了。
她忽然拔出飞星剑,冷冷道:你若不说,今天我就死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