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康,朱龙翔·朱凤绮三人被毒网困在荒寺中,朱龙翔异常焦急,握着长剑,戒备三怪施袭朱凤绮翦水双眸凝注在狄康面上,久久不移,狄康却在瞑目沉思。
因为诸葛湛陷在紫衣魔掌中,久受禁锢,穴道受制,全身经络逐渐僵硬,武功减退,狄康如要循序诊治,诸葛湛康复非须一月不可。
是以他不愿见诸葛湛牵延时日,急於诸葛湛速速康复,竟思虑出一条速成之法,针药兼施,并以内家真力打通滞阻穴道,由周易关穆等武林名宿轮番施为,诸女则煎药麦汁,其余人手暗藏在奇门中,不至必要万勿动手,自己则暗随东方黎明而去。
不料暗随东方黎明到得孤峯之下,震惊于朱氏兄妹筝音摧魂奇学,设若让朱氏兄妹赶往那幢大宅,自己这方将凶多吉少,是以垂钓溪畔,以歌声吸引朱氏兄妹前来,有意延阻朱氏兄妹行程。
目的方达,殊不料竟遇到三怪施展毒网困在荒寺中,一面忖思破网之策,一面但忧东方黎明此时有何变化。
他算计依照自己诊治之法,达摩三剑诸葛湛可在黎明五更恢复武功。
穷闻白衣怪人发出了桀阴森低笑,目中射出两道绿焰盯在朱凤绮脸上,道:这女娃儿天姿国色,玉体生香,平白就此死去未免可惜,若充作枕席,一床四好……朱凤绮闻他口出秽言,不禁玉靥通红,叱道:怪物,如让姑娘出网,非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白衣怪人狂笑道:老夫这『尸毒销魂网』从无活着出去之人,只因姑娘绝代佳人,死了未免可惜故而有意保全。
狄康突睁开双目,取出一颗红珠。
珠光暴射红焰,一殿皆赤。
毒网遇此珠红焰,竟如雪向阳光,化作飞絮。
三怪大惊失色,只闻狄康一声大暍,红光突暗,一片紫红暴展,耀眼生眩。
只听三怪发出凄厉惨噑,鲜血洒如泉,紫光突收,定睛望去,但见三怪已尸截倒卧在血泊中。
朱龙翔朱凤绮不由大感惊喜同声称谢。
狄康道:余党未尽,片刻後恐尚有妖邪侵入。
朱龙翔道:你我何不趁机离去!狄康摇首微笑道:两位身中奇毒,不能妄用真力。
说着从怀中取出三颗朱红清香扑鼻丹,药,自服一粒後,其余二粒交与朱龙翔手中,接道:贤兄妹服下,使奇毒消净才可离去。
兄妹二人分别吞服,朱凤绮娇笑道:狄兄身怀宝珠,为何先不取出,你我三人省得平白受此虚惊。
狄康苦笑一声道:在下还是方才灵机一动,想起试用此珠,去岁在下无意路经雪山中,忽遇一喷火三角怪兽,拚门竟日始将此兽歼毙,剖脑取得此一宝珠,此珠可避毒、避火,三怪曾谓网有剧毒,你我何以能未昏迷乃此珠之功,但在下未及料可破毒网。
朱凤绮目光忽落在狄康眉头,道:狄兄肩头必亦是一柄宝刀吧?狄康点点头道:这柄宝刀亦是无意在臬兰古玩店发现,不过花费数雨纹银购得忽有两条人影飞入,现在一双面目森冷青衫中年人,目睹三怪尸体,不禁骇然变色转身疾掠逃出。
狄康道:穷寇勿追!朱龙翔道:小弟何时才可毒净?狄康道:须俟腹中雷鸣隐痛将积毒解下,大概天明时分方可毒净。
朱龙翔忽目注狄康道:狄兄,你我一见如故,不知可愿舆敞兄妹同行么?狄康正色道:令兄妹先明宗室後裔,天黄贵胄,在下何敢高攀。
朱凤绮樱唇一噘,面现薄叹,道:我知道狄兄不愿与邪魔为伍。
狄康默默无语。
朱龙翔长叹一声道:紫衣教良秀不齐,所行所为,不堪入目,但愚兄妹尚能洁身自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愚兄妹何能妄自议论师门不是处。
狄康微笑道:在下何能腹诽贵教,此刻在想,他日和令兄妹处於敌对地位,那将是大为尴尬之事。
朱凤绮道:狄兄日後是在何方与紫衣教为敌?此言令狄康大感为难答覆,沉吟半晌,答道:我辈练武,志在行侠仗义,在下他日,将无疑站在侠义那一方。
朱龙翔阁言低声太息道:善恶之分,全系於方寸一念间,正邪之别亦非创门立派所可判明,佛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功过是非,端在人为,岂能因出身高低便下定论。
狄康不禁赞道:朱兄之雷极是,贤兄妹此去奉命必有所为,望乞见告,各有隐衷,在下也不强人所难。
朱龙翔望了其妹一眼,毅然将奉命迫东方黎明就范情由详细说出。
狄康诧道:如此说来,太白山庄东方黎明妻孥并非贵教所掳,为何自承,迫东方黎明就范本是良策,但一旦真象大白,东方黎明必反颜相同,何况他侠名至令尚早誉武林万一弄巧成拙,东方黎明藉此联合同道公然与贵教为敌,恐得不偿失。
失凤绮娇笑道:东方黎明有不可告人的隐私抓在家师手中,他未必有此胆量,此为权宜之计,只待诸葛湛擒回,东方黎明授首之期便不在远。
狄康诧道:此话何解?朱凤绮格格娇笑道:诸葛湛万不能落在东方黎明之手,因为当年金扇无敌程晓岚满门惨死悉为东方黎明毒计所害,诸葛湛在场目击……东方黎明已知诸葛湛在场目睹么?朱凤绮道:当时东方黎明未曾想到诸葛湛藏在近处,事後他必有所疑,故达摩三剑诸葛湛封剑归隐在金城关。
令兄妹何以知之?朱龙翔道:诸葛大侠陷身本教,自分必死,见我兄妹心地善良,秉赋不差,自动将这段隐秘吐露,嘱我兄妹日後如有良机将东方黎明除去,因此得以传授达摩剑法……朱凤绮接口道:有此一段传艺之德,故而曲意保全诸葛大侠得以不受折磨,金精铁母家师志在必得,诸葛大侠精擅冶剑之学,本教何肯让诸葛大侠离去。
狄康道:铸成宝剑,贵教图霸武林可垂手而获。
朱龙翔摇首道:这也不是。
狄康诧道却是为何?朱龙翔长叹一声道:狄兄有所不知,如今九大门派为何杜门却扫,互相观望之故么?因各大门派掌门人悉为玄武宫所擒,现任掌门人均由玄武官匪徒易容伪装,勒令门下不得扫身江湖恩怨,如有故犯,当即处死。
狄康不禁骇然变色久之,只觉闲所未闻。
朱龙翔道:谅狄兄疑小弟故作危言,小弟不是曾说过敝教门下良莠不齐么?敝教崛起江湖因兼收并蓄,网罗门下的均是武林中各大门派奇才异能之士……朱凤绮娇笑道:哥哥说话喜欢转弯抹角,时刻无多,何不直截了当说明。
朱龙翔微微一笑道:本门有一高手,乃五台掌门松鹤上人师弟,前月因事巧经五台登山拜望松鹤上人,言谈中察觉松鹤上人前事不复记忆,言语闪烁,更有体内一处特徵已消失无踪,本门高手恍然悟出此人并非真正松鹤上人,预感到武林中蕴藏着一宗极阴险重大阴谋,亦深知自己处境之危,神色不露,藉故离去。
狄康诧道:他是如何察知那假冒松鹤上人的体内特徵咧?朱龙翔道:同门手足,儿时旧友,相知甚深,沐浴时发现有异,那本门高手匆匆赶回禀明教主,教主判明各大门派也无幸免……狄康神色大变,道:此是何人所为?那真正松鹤上人现在何处?朱龙翔答道:若不出教主所料,定是玄武官主所为,至於松鹤上人下落,也囚在玄武官内狄康道:命师即然知情,为何坐视无动於衷。
朱龙翔望了狄康一眼,道:并非家师漠然无视,而是有所碍难,一则将此事不慎张扬出去,恐对整个武林不利,再则家师昔年走火入魔,又被东方黎明暗算所伤,现虽康复,武功若想与当今高手争一短长仍难稳*胜券,故此刻尚在研悟一宗奇学。
狄康默默无语。
朱凤绮道:狄兄怎么不说话了,莫非认为愚兄妹出身不正,言语有不尽不实之处么?说时笑靥如花,含情脉脉。
狄康不禁一笑道:在下怎敢,令兄妹人中龙凤,出言决非无中生有,不过达摩三剑诸葛湛大侠与在下有深厚的渊源。
弦外之昔,无疑是站在朱氏兄妹敌对方面。
朱龙翔突朗声大笑道:狄兄,你我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有什么话只管直说,愚兄妹此次奉命出山,志在不使诸葛大侠及金精铁母落在东方黎明手内……说着面色突然一肃,望了狄康一眼,接道:小弟看来,那护送翟中阳的石中泰定是狄兄同道,一切所为均是为了相救诸葛大侠,如东方黎明机智绝伦亦被玩弄於股掌上……狄康微微一笑道:石中泰与在下同是一人。
此言一出,两兄妹先是一怔,朱龙翔倏地朗笑道:如此说来,小弟更是放心了,诸葛大侠安如泰山,愚兄妹又有何求。
说时朱氏兄妹只觉腹痛如绞,面色大变,;额上汗珠沁出如雨。
狄康忙道:两位请择僻静之处解清奇毒。
两兄妹急急奔出寺外而去。
狄康缓缓走出,负手凝立在殿阶上,仰目沉思。
月冷露浓,凉风习习,狄康面色似迷惘却又泛出惆怅,只觉江湖之上,委实云诡波谲,敌友是非难明,倘朱龙翔之言是实,则玄武宫主实为武林公敌,那么程冷梅姑娘如置身虎口……。
他对程冷梅并无非份之念,只觉程冷梅身世凄惨,自己受鲁英峯萍水知遇,因缘际会,就应有始有终,程晓岚满门遭害内情并无外传如此简单,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谁是谁非,敌乎?友乎?狄康不禁长叹一声。
忽闻身後传来朱凤绮清脆语声:狄兄是否有什么疑难困惑不解么?狄康返身只见朱氏兄妹神光焕发含笑立在面前,也不隐瞒,将心中困惑说出。
朱龙翔目露真挚之色道:你我相交,贵在真诚,目前虽正邪难明,但小弟决不陷狄兄於不义。
寥寥数语,至诚流露无遗,狄康大为感动。
朱龙翔道:黄山大会隐伏着一场武林剧变,如不设法及早釜底抽薪,後果则不堪设想,更以重九之期匪遥,如想查明九大门派是否真如家师所料,地域辽濶,在短短期间恐难如愿,你我何不分头进行。
狄康大为赞成。
朱凤绮忽道:狄兄,家兄欲舆你义结金兰,不知可否?狄康不禁一怔,道:令兄妹乃天黄贵胄,金枝玉叶,在下何敢高攀?朱龙翔大笑道:狄兄怎有此世俗之见?三人就在此荒寺撮土成香,各论序齿。
料不到狄康最幼。
口口口黎明微曙,地面升起一片浓雾,茫茫混浊,目力难及三丈开外。
大宅後院旷场中仍在激搏猛烈,突然一条身形飞掠而入,大暍道:住手!双方立时止手不攻。
那人是玄武宫飞燕堂主高鸿,冷笑道:我等均受愚了,此宅乃荒废无人居住旧宅,诸葛湛虽择此栖身,但早就离去,故布疑阵引我等中计……话犹未了,一面布刀疤驼背老者厉暍道:胡说!……但发觉方才自承是守护诸葛湛之人不见影踪,不禁面色一·变,双足一踹,人如飞鸟般掠上阁楼。
阁楼内那有半个人影,情知受愚,疾跃下楼。
高鸿冷笑道:诡言欺骗贵同伴挟持离去之老鬼正是乾坤圣手东方黎明。
驼背老者面色大变道: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告,何以知情。
高鸿答道:在下玄武宫高鸿,方才目睹东方黎明挟持贵同伴逃出宅外,因大雾弥漫,追赶不及故为老贼从容逃去。
驼背老者问明东方黎明去向,率众匆匆赶去。
玄武宫一匪徒问高鸿道:高堂主是否看真确是东方黎明?高鸿道:本座亲眼目睹,怎还有假,东方黎明此举必另有隐衷,查舵主已随後赶去搜觅东方黎明去迹,判明内情再行传讯总堂,我等快走!为什么?高鸿面色一沉,道:本堂贺兰三怪命丧荒寺。
死在紫衣教朱龙翔小贼剑下,紫衣教舆我玄武官誓不两立,小贼已闻风赶来,我等岂可在此作困兽之门。
玄武官高手纷纷掠出墙外,杳失于茫茫大雾中。
旷场中雾越来越厚了,郁勃滞浓,景物莫辨。
浓雾中隐现一具人影,蓦闻宅中飘出杜紫苓清脆语声道:康弟么?那人影飞掠入宅,现出狄康身形,问道:诸葛前辈已康复么?』杜紫苓目露忧容道:义父已可行走,但气血仍觉阻滞,病患当在少阴。
狄康沉思稍顷,道:昨晚宅中东方黎明有无重返?杜紫苓便将晚来发生之事经过说出。
狄康愕然道:东方黎明委实老奸巨滑他挟持同去之人是何来历?杜紫苓轻叹道:我等数人遵照你指示按时针药并施,不敢稍有陨越,身藏奇门中地距遥远,语音难明,怎么知道其人来历。
狄康微微一笑,进入侧厅。
诸葛湛立在胡床侧舆余风云关穆等人叙话,目睹狄康杜紫苓先後入来,忙道:此地不可久留,东方黎明片刻之前挟持一人离去,老朽隐约得知此人来历,关系当年一段武林秘辛,若此人难禁东方黎明阴毒手法被迫说出,则东方黎明誓必杀却老朽灭口,此事又非时机成熟时老朽不能吐露。
狄康道:东方黎明还须重来么?诸葛湛颔首道:东方黎明机智绝伦,虽一时被骗,却仍须重来。
狄康微微一笑道:容晚辈察规老前辈脉象而後再定行止。
伸手一扶诸葛湛脉象,不禁两道剑眉浓皱。
杜紫苓深知狄康家学渊源,医理精湛,见状不禁心神一震,道:滞阻血脉无法痊愈了么?狄康道:痊愈有望,只是须耗费时日,目前我等尚有急事待办,万不能坐失良机,不如护送诸葛前辈至家父处潜迹,少则一月多则四十九日,老前辈定可功力全复诸葛湛呵呵笑道:只要能赶上黄山大会,再多时日又有何妨,不过贤侄所说的急事恐非同小可。
狄康将相遇朱龙翔、朱凤绮兄妹所说五台掌门松鹤上人并非真实,而是冒名顶换易容所扮等情由详细道出。
群雄不禁大骛失色。
达摩三剑诸葛湛道:朱龙翔兄妹根骨上乘,心地善良,所说并非虚言,不知贤侄从那一门派先行着手。
狄康道:少林久执中原武林之牛耳,晚辈欲先往少林一行。
老化子余风云哈哈大笑道:这少不了老叫化,老弟舆老化子还是原搭挡。
诸葛湛点点头道:两位都是智计过人,必然探明真象,但少林定有玄武宫卧底奸细,慎防走漏风声,否则其他门派危矣,尚须关老师诸位布伏少林之外,不容可疑人物逃出。
群雄计议一番,由杜紫苓、杜雁飞等六人护送诸葛湛,其他则相随狄康、余风云奔往嵩山,三三两两,扮作行商负贩,分批就道。
晚霞染天,归鸦阵阵,一辆马车荡起滚滚黄尘驰入孝义镇。
七月初,仍是炎暑盛夏,赶车的车把式额上汗珠爆出,由於途中风砂劲猛,头面均附着一层黄尘,汗水流溢,几乎五官莫辨。
他见孝义镇到了,似是松了一口气,长鞭叭地挥空,紧勒缰绳,马行立时缓了下来,驶进镇街。
孝义镇位於偃师县东,由此折南往登封县,两条十字长街,不过千余户人家。
车行至一家福兴客栈门前停住,客栈门内立时飞奔出一个店夥,伸手一揭车帘,只见车内跨出一个圆睛突额,蓬发垢面的老化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骂道:活见鬼,我当是活财神,原来是个臭老叫化。
忽地眼中一亮,臭老叫化之後又跨出一个肩披钢刀,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中年文士,忙哈腰笑道:两位爷台内面请,小店正好空着两间上房。
老化子重重咳了一声与中年文士联袂走入,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川堂,摆设着七八张漆黑乌亮的木桌,已上了六成座,酒香四溢,高腾喧笑。
後院是两明一暗上房,倒也布置得洁净,院中两株修干梧桐,笼荫蔽翠。
店夥道:小店酒菜在本镇首屈一指,两位还是在房中饮用……老化子道:我们去前面,你先去通知厨下准备好酒好菜就是。
店夥诺诺称是而退。
老化子道:狄老弟,连日赶路辛苦,为了避免玄武宫匪徒发现形迹,藏在车内只觉浑身不自在,今晚你我当尽兴一醉。
狄康笑道:好,在下奉陪。
两人走入川堂,择一付空位坐下。
店夥赶忙送上酒菜,两人互乾了三杯後,轻酌浅饮低声谈论。
狄康突发现邻座四只惶恐忧郁的跟神,不禁一怔,别面望去,只见邻座坐着一个短装黑衣老者,另一是年方二八少女。
那老者约莫五旬左右年岁,姜黄脸膛,背插一支六棱钢鞭,炯炯眼神含蕴惶恐之色,生似大祸临头,惶惶不安。
那少女瓜子脸庞,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如玉,布衣裙钗,虽说不上绝色,却也楚楚有致,逗人怜爱,此刻少女眸中莹然含泪,夺眶欲出。
只听那老者低声道:芳姑娘,此时万走不得,一离孝义镇恐罹不测之祸,倒不如在此店暂且住下,俟机再定行止。
少女幽幽答道:许伯父,我瞧情形有异,那两人定是雷老贼同党他们穷凶极恶,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等岂可坐而待毙。
说着眼神一瞥壁角,忽又低首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狄康亦发觉坐在壁角是一双面目森冷彪形大汉,不时嘴角泛出一丝险恶狞笑。
那许姓老者忽招来店夥,低声问道:有上房么?店夥闻言一愕,目光瞟了一双面目森冷大汉一眼,嗫嚅答道:实在对不起您老,小店已住满啦!说着急急转身离去。
许姓老者暗叹一声,面现无可奈何苦笑。
老化子低声向狄康笑道:老弟你要多管闲事么?狄康点点头,慢慢站起,向邻座许姓老者道:两位可否移席一谈,瞧二位似有危难在身,我等如力之所及,愿稍尽棉薄。
许姓老者呆得一呆,道:萍水相逢,怎敢叨扰。
蓦地——一道寒光疾奔而至,笃的一声大响,桌面上插着一支钢镖,力道甚劲,入木两寸。
只听一阴侧侧冷笑传来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许姓老者面如土色。
狄康微微一笑,伸出两指轻轻挟起钢镖,手掌疾合,只见指缝冒出缕缕青烟。
两面目森冶大汉骇然变色,霍地立起。
狄康倏地扬掌一拂,一双面目森冷汉子阎噑出声,被钢镖碎层穿入唇中,门牙断折,鲜血溢流,掩嘴疾窜出门外遁去。
余风云哈哈大笑道:老弟,如此一来今晚无法安睡啦。
许姓老者及少女惊喜不胜,双双过来道谢。
狄康催请就坐,并问情由。
许姓老者长叹一声道出经过详情。
原来那少女名唤张秀芳,其父张良骥为金鼎镖局武师,三年前才投入金鼎镖局。
金鼎镖局在洛阳名头响亮,局主六眼弥陀,雷殿元乃形意门名宿,为人阴沉自负,心术险诈,局内上下无不惮畏,因其武功高强,眼面又广,黑白两道都有交往,镖局生意旺盛,从未出岔,与江南烕远镖局分庭抗礼,南北二局江湖中无人不知。
雷殿元半生镖局生涯,为他挣得家财百万,膝下仅有一子雷延魁,一身武学深得其父真传,却性好渔色,声色犬马,挥金如土。
一日傍晚,张良骥与其女张秀芳在家纳凉闲谈家常,不料雷延魁走入,目睹张秀芳翩若惊鸿般避入内间,惊为天人,便与张良骥道:风闻张武师祖传一避水珠,乞假一观。
张良骥诿称此为传言所误,他并无此稀世珍宝,雷延魁快怏告辞。
翌晨,雷殿元郎遗三媒六证来张府说亲,怎奈张秀芳年幼时已许了人家,被张良骥婉言拒绝,雷殿元心殊不惮,却不便强人所难,第三日雷殿元郎遣张良骥护送二车红货至湖北武昌府,却不料在桐伯山附近竟出了岔子,非但两车红货失去,连张良骥也不知生死……此刻,川堂中食客俱为方才飞镖所惊散,仅剩下余风云四人在座。
狄康听到此处,诧道:显然镖车被却,人镖俱亡。
许姓老者摇首苦笑道:事实真象如何,迄难查明,但雷殿元竟诬指张良骥见财起意,将随行之人毒害毁尸灭迹,偕同十万金珠藏起……余风云大笑道:那有此话,若张良骥见财起意,必图谋甚久,怎可将张姑娘留在家中。
许姓老者答道:雷殿元却不作如是法,他道张良骥留下其女,以示不疑,许某一侦得雷殿元欲将张姑娘挟作人质,*使张良骥自动露面,故抢先一步告知张姑娘逃离,说着凄然一笑,接道:兄弟许宗原与张良骥系刎颈之交,张良骥去金星镖局也是他所荐引,更深知张良骥决非见财起意之人,起因概为避水珠及求亲被拒所致。
狄康微笑道:显然桐柏失镖为雷殿元一手安排,方才两人是何来历?许宗原道:兄弟一路为人追踪,有数次几乎身遭毒手,雷殿元黑道朋友极多,这二人虽不明来历,却知是追踪之人。
余风云忽招来店夥,道:酒菜已冷,换过一席移至老化子房内。
店夥异常恭敬,诺诺称是告退。
四人移席独院上房内就坐,余风云道:两位意欲逃向何处?许宗原道:兄弟携张姑娘前往嵩山少林求见灵空禅师相助,灵空禅师嫉恶如仇,侠义自重,久为武林中人尊仰,十年前突归隐太室雪峯禅院,从此绝迹江湖,兄弟尚未踏入嵩山,却为人所拒……余风云诧道:莫非灵空上人已知许老师的来历么?许宗原摇首道:这也不是,因玄武宫在黄山订下重九之约,举行英雄大会,少林为避免卷入江湖是非,严禁门下离山,亦不准武林中人登山。
余风云不禁愕然,望了狄康一眼。
狄康不禁笑道:各大门派闭阅自守,果然不出所料,你我此行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顺利。
说着目注许宗原道:如许老师所言真实,那雷殿元则罪大恶极,在下愿助探明张姑娘令尊下落,不过我等尚须赴嵩山一行,但请二位暂时忍耐隐藏些时。
许宗原长叹一声道:江湖虽大,却无容身之地,此刻孝义镇外谅雷老贼爪牙密布,插翅难飞。
余风云道:两位请随老化子来。
许宗原张秀芳不禁呆得一呆,茫然随着余风云走出房外,迅疾如电掠上屋面而去。
狄康知丐帮门下遍及天下,余风云必带着两人找上本地丐帮帮头择一隐秘之处隐藏,握着酒杯默然忖思。
蓦地,随风飘入豪迈朗笑道:尊驾可容在下冒昧造访么?狄康不禁一怔,道:朋友请进!门外重重咳了一声,只见一个身着福字暗花铁青织缎长衫,面形瘦削,双目炯炯有神,年约四旬汉子走入,抱拳长施一揖,含笑道:尊驾方才施展一手旷绝金刚大力手法,惊走一双鼠辈,在下不胜钦佩,冒昧趋访,望乞见谅!狄康肃容就坐,微笑道:阁下谬赞,愧不敢当,尊姓大名可否见告?那人答道:兄弟昆仑姜大年。
语声略顿,又道:方才惊走鼠辈乃洛阳金鼎镖局六眼弥陀雷殿元手下爪牙,这几年黑白两道人物受雷殿元网罗者甚众,耳目遍布开洛,势焰日张,此刻雷殿元爪牙已密布孝义镇外……忽地似察觉老化子余风云及许宗原张秀芳已不在,不禁面色微愕道:尊驾同伴已离去了么?狄康道:他已护送两人离去,那位姑娘遭遇委实可怜,本欲伸手相助查明,怎奈在下尚须赶往少林应约,只好嵩山之行後再作道理。
姜大年目露惊诧之色道:少林闭关自守,尊驾最好不要前去,免得乘兴而去,败兴而返。
门外突响起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一笔震天姜大侠。
千里独行余风云一闪而入,余风云虽身穿百绽大褂,却易容改形,姜大年不禁诧异,双目微瞪道:不错,姜大年正是在下,却不敢当大侠之称。
余风云道:老化子余风云,昔年曾与姜大侠两次结伴南游。
手指狄康道:这位是老化子义弟狄康,此次结伴共游嵩岳,穷叫化易容换貌,难怪姜大侠已不复记忆了。
姜大年不胜惊喜,抢前两步,执手笑道:怪道语音异常稔熟—……忽闻窗外落足微声,不由鼻中低哼一声,右掌疾扬,三楼寒芒穿窗飞出。
只听一声阴侧侧冷笑中,一条黄影迅疾掠入,现出一个断眉秃发,五岳朝天,神态狰狞老叟,慑人目光朝房内三人望了一眼,道:许宗原张秀芳何在?语音冰冷澈骨。
余风云冷笑道:他们人已离去了,阁下舆许宗原张秀芳何怨何仇,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何穷追不休。
那老叟狞笑道:老朽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三位将他们藏在何处,速实话实说,还可饶你等不死,不然休怨老朽心辣手黑。
姜大年大暍一声,双掌推出,一股排山罡力向老叟胸前撞去。
老叟狞笑一声,迎掌平胸横封。
两股掌力相撞之际,狄康迅疾无伦五指飞出,一把扣住老叟腕脉,只觉触指冰冷,一股奇寒之气循着五指玫入。
狄康不禁心内一惊,暗运纯阳之气*迎攻去。
姜大年退了两步站住,两道目光似有点异样,望着那老叟满含怨毒。
余风云趋前两步,低声道:姜大侠受伤了么?姜大年摇首轻笑一声道:不妨事。
那老叟腕脉虽被扣住,却面泛险恶狞笑,但须臾脸色渐变,额角沁出汗珠,目露悸骇之色。
忽闻门外传来大喝道:放手!一股狂风卷入,灯火全熄,伸手不见五指,窗外涌入一片辣毒暗器,破风锐啸。
这猝然变化,狄康不禁呆得一呆。
、那老叟乘着狄康心神略分之际,腕脉暴涨,摔开狄康五指穿窗飞出只闻窗外传来沙沉语声道:三位何不献出许宗原张秀芳?狄康答道:在下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询知与雷总镖头结怨经过,因是非难明,在下不愿多事,任他们离去,难道有什么不对?但许宗原张秀芳已不知去向。
狄康冷笑道:我等即无法过问,亦无法将许宗原张秀芳两人强行扣住,深夜之间,贵方虽布下严密暗举,但难免疏漏,与在下等何千,若雷总镖头执意为仇,我等当有十日之内前往金鼎镖局面谒雷总镖头。
窗外似略一沉吟,答道:尊驾之言未必可信,他们两人谅系三位藏起。
姜大年忽哈哈大笑道:窗外是那位朋友,伺妨现身出见,如执意为仇不如今晚解决,我姜大年无不接着。
原来是昆仑姜大侠,我等并无意成仇,但我等既奉命而来,岂能空手而回。
姜大年冷笑道:许宗原张秀芳我等未将他们藏匿,若朋友无事生非,今晚难免伤亡,贵方未必隐*胜算。
窗外响起大笑道:有姜大侠一句话,我等怎能不信,既然许宗原张秀芳不是三位藏起,谅他们插翅难飞,但愿三位言而有信,十日之内雷总镖头当在镖局恭候驾临。
一道火光升起,余风云燃开了火摺,室内烛光重明,笑道:姜大侠把事情揽在身上,恐将是不了之局,亦是盛名之累。
姜大年道:兄弟这区区微名算得了什么?舆两位一比,无异霄壤之别,两位嵩山之行必有缘故,兄弟本也打算上得嵩山一赵,但风闻少林闭开自守,严禁武林中人登山,才打滑此意,但不知二位……余风云道:无论少林拒人千里之外,但老化子一定要去。
姜大年道:好,兄弟愿附骥尾。
狄康在他们说话之际,目光凝注在姜大年脸上,突出声道:姜大侠阴寒之毒已满布左臂,若不及早祛去,恐成无穷隐患。
姜大年神色一惊,道:兄台眼力如神,姜某将阴寒之毒尽聚在左臂,每日运用*躯体外,四五日後便可无碍。
狄康取出一丸丹药道:此丸谨赠姜大侠服用,不到半个对时阴寒尽除。
姜大年谢了一声,接过服下。
余风云道:姜大侠……姜大年立道:倘蒙不弃,望以兄弟相称。
余风云呵呵笑道:姜贤弟,你意欲去少林为了何故?姜大年微叹一声道:相求灵空禅师解开胸中疑难!余风云不禁一怔,道:许宗原也要恳求灵空禅师相助,难道灵空禅师近年功行日进,有片言解纷之能么?姜大年摇首答道:这倒不是,灵空禅师昔年行道江湖时,一身武功虽与余兄不相伯仲间,但有一项绝学,却无人企及。
什么绝学?星卜神算!姜大年道:近年归隐太室雪峯禅院,潜心修悟,更具心得,能推究过去未来,灵效如神。
余风云目露诧容道:灵空秃驴有如此之能么?姜贤弟究竟胸中有何疑难?姜大年目中泛出迷惘神色,太息一声道:在下察觉敞派掌门人最近数月显得心情沉重,神态判若两人,严命门下勤习昆仑绝学,谓日後武林中必有非常之变,更命门下不得伸手江湖恩怨,掌门人累月难得一见,见着时仅寥寥数语便自返身入室,姜某只觉有一种不吉预兆,心知必有蹊跷,问又问不出所以然来,所以藉口返家为母作寿离开昆仑。
……余风云不禁望了狄康一眼。
只听姜大年说下去:姜某离山後,只觉身後有人暗暗蹑踪,赶回故里後为家母作七秩晋五大寿,所请宾客仅限乡里亲戚……余风云笑道:谅姜贤弟命堂寿期一过即奔往嵩山来了?姜大年点点头道:不错,姜某深夜翩然离家赶往嵩山,不料在此孝义镇竟有幸相遇两位,余兄素有料事之能,望能解开胸中疑难。
余风云不作答,目光转注狄康脸上,只见狄康神色微微一变,道:象以齿焚身,在下预料灵空禅师此刻已朝不保夕,处身生死难解之境。
姜大年不禁大惊失色道:兄台之话恕姜某愚昧难解。
余风云微笑道:贤弟现在无须问明,俟我等到了嵩山自然明白,天色已是不早,我等暂且坐息,明晨再作计议。
姜大年深知余风云生具乖僻,在武林极是落落寡合,生平独来独往,犹如天际神龙,见首难见其尾,形迹飘忽,似此尤其结伴同行,更是难得,他如不愿说,你就费尽心机永难套得半句他真言实话,强行按抑心头纳罕,三人各自盘坐榻上行功调息。
案上红烛将罄,火光摇晃欲熄。
姜大年只觉左臂奇热如焚,汗出如渖,寒毒尽除,不禁望了狄康一眼,目露惊异之色。
烛光突然大亮,倏地熄去,室内岑寂如水……东方初白,朝阳未升,晨雾弥漫,院中起了店夥高声唤道:两位老爷子醒了么?余风云答道:进来!店夥推门而入,目睹室内多了一人,不由大愕,须臾面色如常,抱拳躬身笑道三位爷台要用早饭么?余风云道:拣现成的好酒菜送来,用饱了即刻登程,这镇上有无马车?店夥道:敝店左邻第三家就是赶车为生的丁大牛,不知爷台前往何处?余风云道:我等前往开封访友,你去唤他将车驱在客栈门前,价钱必须公道,快去吧?店夥诺诺称是,转身疾退。
姜大年目露惘惑之色,却未出言相询。
余风云低声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老化子如料得不错,雷殿元羽党街在镇外窥伺,我等如不将他们引开,嵩山之行必有掣肘。
姜大年点点头,暗道:究竟是姜辣老练,自愧不如。
片刻,店夥已送来热香四溢酒菜,躬身笑道:车已停在门外,价钱讲明二两白银。
余风云道:不多!怀中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纹银,又道:算清店饭钱有多就赏与你吧!』店夥眉笑颜开,千恩万谢接过银子退出室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