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柱个性爽朗健谈,一路之上说了不少野闻趣事,逗得小桂等人大开耳界,笑不拢口。
日落黄昏之际,天边云霞一片服红。
张大柱终于将三人送抵山脚,此时,他们已越过山岭远离宫道,但也远离了三人本拟前往的渡口。
为了不再泄露行藏,三人并未言明自己等人真正想去的地方;因此,当三人知道最近的渡口,竟是在山的另一边时,着实哭笑不得。
朴实爽朗的张大柱半天下来,竟和三个聊出了感情,无论如何一定要亲自送小桂他们到最近的小镇,才肯放心。
三人一听,这还得了,若真进了小镇,辛辛苦苦隐藏的行踪,岂不又得曝光?最后,三人实在摆不脱张大柱的热情纠缠,只好暗施手脚将他点昏,留下三匹马和全副鞍辔给这位偶然巧遇的热情朋友,自己等人则藏于暗处,等待张大柱离开。
张大柱醒来不见小桂等人,惊疑不定,以为小桂等人出了意外,直到他在马钱鞍袋中找到小桂他们的留书,言明三人已先离去云云,这位大柱兄赶忙察看鞍袋,看过之后,忍不住大声惊叫,随即朗空猛拜,口里直嚷着神仙降世大慈大悲!原来,先前在路上,张大柱与三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谈到婚事,说自己和弟弟年纪已老大不少,但因家计较紧,虽够生活却无力娶妻,言下不免颇多感慨。
小桂等人因喜欢他爽朗的个性,不仅将三匹上等骏马送给了张家,以报答一饭之情,另还留了百两白银做为张氏兄弟二入的贺仪.有了如许厚赐,张家这兄弟俩非但有钱娶妻,还可以搬到小镇上做生意,未来生活何止改善千倍,他岂有不惊不喜之理。
张大柱朝空拜了又拜,终于欢天喜地的上了马背,牵着另二匹大马,循来时之路,匆匆赶回家报喜讯去。
待他走后,小桂三人自藏身处行出,忍不住对刚才所见把着肚皮哈哈大笑!小桂道:做人热心是很不错啦!不过,如果热情的太过头,也真叫人难以消受,客途呵笑道:现在,咱们是不是得再走回头路,翻过山的另一边,到江边渡口去?小千反问道;除此之外,你难道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没有!客途苦笑不迭。
所以啦!小千双手一摊:除了回去翻山越岭。
咱们别无选择了。
兄弟!小桂抬头望天,解问道:还好天空看来满晴朗,今晚的月色应该不错,咱们来趟踏月夜游也是挺有情调的事。
幕色渐沉。
天空虽是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但山林之中是除了偶而透林而入的细碎月光,四下一片担黑,并不如小桂所认为的易行。
入冬的时节,山上的夜格外清冷,空气中的冰寒冻得人直打哆咦。
三人虽已精祆加身,仍不时搓着膀子叫冷。
他们这才悔不当初,早知如此或该等天亮之后才上路。
不过,三人仗着自己功力不差,每个人都有一只猎头鹰般的夜眼,倒也不将林中的昏暗放在眼中,一路行来尚且嘻嘻笑闹不停,不时惊得栖鸟扑翅乱窜,打破山林的宁静。
小桂咯咯直笑:若有人此时撞见咱们,准为自己撞见了夜游之神。
小千嘻嘻道道:你想当夜游神,还早得很响!人家若不把你当做山魈魑魅,就算看得起你啦!走在最前面的客途突然停下脚步,觉声道:说到收拾这些山魈魑魅,可就是请你这位茅山小道出马才管用了。
小千未觉有异,得意笑道:哪还用说,若真碰上这些玩意儿,交给我来发难没错。
哪么……客途让身道:就请你上去露一手吧!小千一怔,抬眼望去对数丈前果然站着一个有影无实,仿佛随时可参飘然消失的白色大影。
小千不愧见惯此等场面的茅山小道,乍见白色人影.并未惊慌骇然,反而踏前一步,皱眉问道:何方游魂在此现身?难道不知阴有阴法,阳有阳规,阴阳殊途,非彼此有缘,不得相见?一个清雅的嗓音可笑响起:好个阴有阴法,阳有阳规!既然相见,当属有缘。
白色人影无风自动,足不沾尘的飘近三人。
三人凝目细望,不约而同失声叫道:殷士民!白影正是书生打扮的殷士民,他此刻的模样正和小桂他们下葬之前所见,完全一模一样。
小桂欢愉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摆出那副鬼样想吓唬谁呀?小千瞪眼道:你不是入士为安,超生去了吗?怎么又会变成孤魂野鬼,半夜跑出来游荡?客途笑道:难不成,是二位道长法未失灵,没把你送走?非也!非也!殷士民的魂魄摆手一笑:二位道长法力无边.合力施为岂有失误定理。
我既现身此地,实乃因缘是也!三人听他满口酸气.忍不住齐齐哧哧失笑!殷士民语若冬烘,反应却颇见机伶,立刻机辩笑道:古人者,作古之人也乎?抑或是百年存货之古董人类之谓?随便啦?小桂非常欣赏他的反应,哈哈大笑:反正你们当鬼的,横竖都有本事猜中咱们做人的心里话,不是吗?非也!非也!殷士民插头晃脑道:吾已有言,道长法力并未失灵,故此小生却已获得超生,不列鬼籍矣!殷士民尔雅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吾等不如边行边叙如何?可!三人再度一起开口,他们自己都觉得佩服如此良好之默契,不禁咯咯好笑。
小桂谑道:反正长夜漫漫,听鬼故事,或是听鬼说故事,都一样刺激。
三人再次开步走,殷士民问他们欲往何处?江边渡口嘛!小千道:我们招惹了点麻烦,正在当逃犯。
殷士民笑道:汝等之事,吾已知矣!不过,欲往江边,汝之方向搞迷也,且随我来。
三人互觑一阵,耸肩随行。
客途径喷一声:殷老哥,你似乎知道不少事哦!然也!殷士民轻笑:吾于酉时三到来此,已先向此地山神打探过尔等行踪。
是以明白尔等今日之遇,本来否已随尔等之后前往西麓育兴小镇,却于镇上追寻下着尔等踪迹,是乃请教当地土地,方知而三人返行入山矣,吾遂尽快追来,与三位见面也。
殷士民呵呵一笑:吾确已受封但非驻地山神,而是司职记录人间善恶之八方夜游之神。
夜游神?小桂想到先前自己的玩笑,嘿然道:我刚刚才说着,怎么就来了个真货,可真是巧也!小千道士出身,自然明白这夜游之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资格受封,而是要累积相当功德之后,方有可能受到选派。
恭措你啦!小千开心道:殷大哥,这个位置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受指派。
足见老天仍然有眼,知道你殷家福荫深厚,理当封此职位。
客途和小桂闻言,亦为殷士民高兴,不住向他道贺。
殷士民笑道:其实,否能有此机缘就任夜游之神,实乃小桂之功也。
何以故?小桂好奇反问;吾未曾相助丝毫功德与汝,何言为吾之功也乎?这小鬼心血来潮学着殷士民口气咬文嚼字一番,逗得其他二人愣神笑得直打跌。
殷士民笑饱了方道:汝虽未曾相助功德与吾,但却用天地奇宝——月灵石晶珠,为再陪葬,是否?然也!小桂笑道;那月灵珠本来就是殷家之物,还给你陪葬,乃合情合理之事,这岂有什么功劳可言?殷士民笑道:你可知此宝生人得之,有何妙用也?知道。
小桂道:二位道长解释过.我们也才知道那个恶道明灵子为何会那般心狠手辣。
殷士民点点头,不厌其烦问道:如此,二位道长必也解释过,若人往生得此珠陪葬,可享百世富贵?小桂也耐着性子,点头回:说过。
殷士民感情丰富道:而妆宁愿放弃如此垂手可得之异宝,将之交予一名嗣亡魂陪葬?汝可知,因你之念册封之福?此非法之功劳也乎?原来如此!小桂三人恍然大悟。
殷士民接道:册封之时,冥王渭吾可于阴间判官夜游神祀,二者选其一而让任也。
否因甚为怀念古宅之中,不求封神受职。
冥王有感于吾等因缘殊胜,特准吾析,更因封吾为八惩之依据。
小桂弹指而笑:这么说来.你的职位相当于人间的八府巡案喽?殷土民点头称是,小桂直叫高官!高官!三人再次向他恭穆道贺,殷士民连称托福!托福!他不正是托了小桂之福,方有此日,这句客套之词,倒也实至名归。
客途笑道:如此说来,以后殷老哥倒是每天晚上都可以和咱们见面了?非仅夜晚。
殷士民含笑道:因吾乃贪命之游神,非一般阴魂也,故而日夜皆可现身示人。
但因吾成魂日短,功力尚浅,是以不宜太早现身于白日阳气正之时,待日后功力加深,自是随时可与三位小兄弟相聚。
小桂眨眼道:想增加功力有何困难?叫小老千用那个什么护体咒,多给你出几道,你不就功力立增。
小千笑骂道:你想的倒美!殷士民哈哈笑道:吾神功力之增,贵在自我修炼,凭籍外力,终究有违自然,非正道也,如此岂是吾神应为之举?小千讪笑道:小鬼,听见没?人家殷大哥才不像你这么皮,凡事尽想不劳而获。
小桂扭个鬼脸:你以为称兄道弟就能拉拢殷老哥?你如此喜新厌旧,不怕他为之齿冷?小千哧哧笑道:殷大哥虽是夜游之神,便仍是明魂成就之身,缺少阳气势力,他会齿冷实属正常。
他的齿若不冷了,咱们可就要恭喜他,那表示他已修练得道,名列仙班哩!客途呵呵失笑:也只有你这种术士,才知道殷老哥的牙齿冷不冷有何差别。
殷士民与小桂他们相聚不过顿饭工夫,却已感受到无尽的欢笑和轻松,独自渡过百年孤寂的他,不禁深深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往后的日子他不会再是一个人沉闷的熬度光阴。
他们三人一齐踏着清朗月色,漫步笑谈于荒野林间、其情不可不谓诡异之至,但是气氛却又惩地温馨热络,如此奇特的因缘,别说几人难以置信.便是神鬼之界亦大叹奇也怪哉!小桂他们因有殷士民民领路,在山区不再瞎撞乱闯,着实省下不少找路的时间。
不过四更刚过交鼓时刻,三人已随殷士民来到山脚下。
殷士民指着一条极易辨识的蜿蜒小径,道:尔等沿此小径前行,可直抵江边,随即左折再行里许,即有一户船家,船老大姓雷名超,为城信可靠之老实人,且孤寡一人无所牵绊,汝等可雇其舟溯行至九江,之后上岸改由陆路西行往九宫山方向矣!小桂他们毫不讶异地如何知道船老大姓啥名何,为人如何,所谓神通大就是这么回事了。
小桂问他不一起走?殷士民含笑:为免惊世骇俗,为兄不宜公然亮相,汝以为然否?三人知他神人无踪,自有其律法,若是该出现时自然会现身,凡事不可勉强,以免触犯无条。
因此,他们三人带着认识.特殊朋友的兴奋心情,愉快的向殷士民挥手告别。
殷士民尔雅一笑,拱手回礼,刹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无踪。
三人逐乃按照殷士民的指点上路,果然约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江边。
此时,天际已有些微的朦胧,涛涛的水声给人一种振奋的感受,透过薄薄的晨雾,辽阔的江面隐约可见。
三人沿着江岸左转西行,哗啦盈耳的江涛盖过人语,是以三人索性闭嘴不谈,省下和江涛比吵的力气,施展轻功具法掠向目的地。
里许地的距离对三人而言,不需盏茶时光即已抵达,这还是他们怕到的太平,船家尚在梦中大会周公,因此放慢速度以缓延时间。
否则,诚如小桂狂言:里许地,算什么距离?我一跨步就到了。
当然,小千不忘回他一句:尼塞仔儿!三人在百丈开外即已遥遥望见那处渡口,他们收住身影放缓脚步,踩着晨间的露水行向渡口。
这个所谓的渡口,其实只是一栋黄泥茅草屋,加上一座数块薄板拼成的简陋码头。
一艘带篷的小舟,用麻绳紧紧系于码头的木桩上,随着滚滚江浪起伏有效的轻晃着。
一个四句左右的中年汉子,身着青布粗衣,正蹲在码头边上,就着江水漱洗。
直到小桂他们来到他背后丈寻以内的范围,这位船老大仍未察觉有人接近,显然他并不清武功。
三人相望一限,小千故意放重脚步弄出些许声,走近雷超。
雷超闻声回头,看到居然是三个半大孩子,不禁和善招呼:早呀!小兄弟,这么赶早去哪儿?小千笑道:我们昨晚迷了路,这会好不容易才还到一户人家睡!雷超一听是迷路的小孩,更加关心的追问三人打哪里来,耍去哪里?有了前一天和张家猎户相处的经验,这回小千可不敢将放事编得太过火,免得又换来一顿无微不至,但关怀过剩的热心照料。
他只道自己等人住山上,要到九江探访亲戚,只是下山之后,一路上没看见有渡点,只得沿着江边走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此地。
雷超虽然直觉他们三人的气质、并不像普遍山上的人家,但看他们身上全都背着个小包袱,确实是外出的打扮,暗里猜想也许是翘家路出来的小孩、这会儿迷了路想打退回府去了。
他呵呵笑道:这附近十来里地,只有我这一里小船,你们当然看不到别的江船。
还好你们懂得沿江而走,要不,附近还真的没有别的人家哩!三人和雷超谈妥展船事宜,因为一夜未歇,只想上船睡觉。
他们要雷超准备妥当之后,径自启程,不用招呼他们。
但是,雷超偏就要为他们弄些早点,要他们吃过热食才去好好休息。
小千喝着地瓜小米粥,嘴里啃着黑馍馍,不禁感触万千:其实,这世间的好人还是满多的嘛!像咱们昨天遇上的张猎户和今天这位船老大,虽然热心得有点过于固执,却也都是出于一番善意。
比过让湖上那些奸险狡诈之徒,不知可爱多少倍呐!小桂稀哩呼嘈喝下大半碗粥,道:现在你那套什么狗屎现实人性的谬论,应该不攻自破了吧!所以我告诉你,人如果把自己的心放开些,放宽点,自然会发现,人人是好人,日日是好日。
小千嘻笑道:少那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德性跟我说教,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客途笑道:听你刚才感慨万分,莫非你后悔淌入江湖?小千攒眉想了想,摇头否定道:不!不管这个江湖变得多么糜烂,我绝不后悔搅入这趟混水。
说实在的……他忽然呵呵失笑: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准我去闯江湖,只准我做个规规矩矩的抓妖小道土,我想,我一定会无聊而死。
客途轻笑:我师父曾说,人各有定命。
一个人生来要进入哪一行,都是前世注定之事。
就算以外力强改命运,也只是改变一时,有一天终究得回到原点,经历人生原本应走的路;这也就是所谓的天意了!所以说……小桂拍拍吃饱的肚皮,抹着嘴道:顺天者昌,逆天着亡。
想了解这个天的意,还真是一门学问哩!小千抬杠道:可是,有句俗话叫人定胜天,这又怎么说?小桂笑嘻嘻的拍着他脑袋:这只是安慰人的话,懂吗?笨蛋!小千拨开他的手,笑骂道:不准设大没小的,屁蛋!小千在茅山派里当了一辈子的小师弟,难得碰上个比自己年轻的小鬼,此时逮着机会耍耍威风,他发现这感觉真爽。
他不禁心里暗付:难怪那些师兄有事没事就爱摆出这副臭架子,原来是挡不住的感觉作怪呐!老成持重的客途,已然摆出大哥大的架式,催道:不管你们二个是什么蛋,如果再不开始谈的话,干脆留在这里孵小鸡算了!二人立刻风卷残云的清光早点,收拾妥当.准备上路。
小桂低着嗓门,黠谑狭笑道:老猫发成了!老猫?小千噗哧失笑,随即猛点其头,表示赞同此一封赠。
二人不再拖拉,出门上船。
船舱里,雷超已细心的为三人准备妥铺盖,吃饱喝足的三人相信殷士民对雷超的评语,因此进了船舱,不管三七二十一蒙头就睡,将其余琐事安心留给雷超处理。
一觉醒来,已是日渐西斜的时刻。
三人伸足了懒腰,方才各自起身,钻出船舱会和掌舵的雷超闲聊。
此时,辽阔的江面上不乏渔舟往返,摇格的船家若是遇见熟识的朋友,总是隔江呛喝招吆,此起彼落的呼喝声.和着涛涛江水鸣响,将夕阳下江面的气氛点缀得十分热闹。
雷超笑着为他们解说:此处已经快接近赤湖了,就咱们今晚泊船的地方。
在赤湖的此岸,有一个靠船吃饭的朋友们所组成的帮会,叫大筏帮。
他们人多势众,常理着赤湖和右近数十里地的水陆营生,因为打这里开始往来的船只多数属于大筏帮,他们相互认识,见了面自然要招呼,所以江面上就特别活络了。
客途笑问道:雷老伯,你为什么不加入他们?有人做伴不是强过一个人生活?雷超呵呵笑道:不哦!人帮会是年轻小伙子干的事,我哪有兴趣凑这个热闹。
再说,我听入了帮的朋友提过,帮会里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家法,人帮就得听令行事,有时为了抢地盘.夺生意,还得跟人动刀动枪,拳脚相向。
我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跟人争,又不爱人家管,哪能习惯过那种日子?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想起自己等人的逃犯身份,小千对江面上如此频繁的船只往来,总觉得避开为妙,于是暗示小桂和客途回舱中提谈,以避人耳目。
赤湖到了!雷超在船尾叱喝:三位小兄弟,你们不出来瞧瞧?这时辰正是赤湖最美的时候哩!一半是出于新鲜,一半则是为了避免雷超觉得自己等人行径怪异,于是三人纷纷自船篷里探出头来欣赏出山光水色。
小船在雷超灵巧的掌控下,打个转折滑入一片开阔延展的湖面。
湖的四周,群山环绕,只有在遥远处,山头才开始分开。
北方的山麓,果然有绵瓦的建筑隐露青山之外,北岸的码头也特别的繁忙,此时已泪满大大小小的船只。
日已西沉,天边仍残留着一道夕阳余晖,将湖面染成一片跃动的金黄。
暮色中,环抱着湖水的山头是一片殷绿,山边已有点点灯光逐渐亮起。
小桂他们托词北岸船多,自己三人讨厌睡觉时人声吵杂,要求雷超将船驶向人烟稀少的南岸。
雷超有些意外三人竟不想上岸住店,反倒以窝在船上过夜为乐。
而且。
以他们如此年龄的大孩子而言,既强出家在外,有机会到处多看着逛逛.怎会不想去?雷超这才开始觉得,眼前这三个小兄弟果真有点与众不同。
雷超将船泊在一处长落于平的浅滩,此时芦花正开,晚风中银芒摇动,沙沙有声,远处偶而传来野鸭轻吗,衬着细碎水声,别有一份出尘的宁温。
瞧!小桂笑道:这种韵味,可不比北岸那头旺噪的人声强多了?雷超心想:这韵味若是我这个四十岁的老头来品尝,还说得过去。
你们不过是十几来岁的半大孩子,心性哪有这么老成,懂得欣赏?他想归想,脸上笑笑,嘴里不说,以免得罪客人。
既然小桂他们三人们得上岸,便取了银两托雷超到附近带点吃食回来。
打发了晚餐,三人坐在船头处听雷超说些行部的所见所闻,倒也趣味盎然。
时间不知不觉的飞逝,直到起更时分,众人方才各自入睡。
正当大伙儿睡得迷蒙蒙之际,客途突然惊醒,他凝神细听,但觉水声有异,仿佛正有人小心谨慎的拨水泗近。
客途轻踢了小桂一脚.小桂已然冲着他直眨眼,表示自己早醒了。
小桂翻过身,朝小千的后颈呼呼吹了口气,小千立刻清醒,轻声问于什么?客途倾耳凝听部外动行,拨水声在丈寻开外停下,接着在一阵泼啦!轻响之后,四周安静下来。
他竖指朝船下比了比,表示来人潜水而来。
小千声如呐问道:要不要下去?客途尚未回答,湖畔忽然毫无征兆的刮起一阵旋风,将三人所乘之船吹向另一处无人的湖岸。
小桂他们对望一眼,知道大概是殷士民动的手。
雷超感觉到小船的飘行,揉着眼醒来:船怎么飘走了?我明明下了锚啦!他有些迷惑的坐起身子,正巧,殷士民于此刻突然出现于船头。
雷超定睛瞅向殷士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白影。
可不是自己船上应有的客人。
鬼呀!他放声尖叫,猛翻身,反射性的跳入湖中逃命去也!殷士民怔了一下,无奈苦笑道:吾实乃无心矣!罪过,罪过!跑了也罢。
殷士民接着道:此乃天意也,是谓雷超并非恶徒,不应为尔等之劫而受牵连,故此脱走,免遭的噩。
小千扮个鬼脸;殷大哥,莫非你此来,是为报凶讯而来?非也!非也!殷士民摆手道;应劫凶讯,实属无机,不可泄露。
汝等需小心以对,方能有惊无险,否则危矣!吾乃为另一大事也。
是何大事!三人异口同声催问。
殷士民轻嚷道:此去西南八十余里处,有镇名望江。
明日将有阳间八府巡持微服私访.互子稍早得知.有不宵歹人欲不利于巡按.特来通知妆等。
汝等或于起更之前赶至望江小镇,解八府巡按之危,非仅于功过簿上多添功德一笔,且可托此巡控化消缠身官司,可侵一举二得。
汝等宜速去也!他说完之后,不待三人反应,立即消失不见。
你先别走呀!小桂叫道:咱们的船夫跑了,我们如何速去?还有你说今晚的凶劫,又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再走嘛!小千道:不用刚了,殷老哥现在大低已经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今晚他解咱们之危在先,又透露有人谋刺入府巡控之事在后,已经泄露了不少天机,其他的事最好别再追问,否则反而会害了他。
如此说来……小桂推手一笑:咱们可得应敏自强。
但办法自己救自己了?客途忽然呵呵笑道:希望二位已经想妥自救之道了。
小桂和小千不用问什么,因为他们也已经实党,原本寂静的赤湖上,此时有无数大小船只正缓缓驶向自己等人所乘之船的方向.看这些船只行进的航线,他们正以高超的操舟技巧,将三人的小船团团围困。
小千吹声口哨:乖乖!现在湖面上最少也有百八十艘船只,动用如化浩大的场面迎接咱们,可见这个大筏帮倒是挺看得起咱们的哩!客途孤疑道:就为了一千两银子,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这时,围困三人的船上开始亮起一簇簇的火光,不过片刻光景,火光在湖面上散延开来,少说有三、四百支火把齐燃。
跃动的火光映着边跳波光,仿佛无数星辰坠落潮面,蔚为壮观。
小桂高兴的鼓起掌来:好看!好看!看在他们提供了如此一场灯火奇观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别对他们太苛。
客途补充说明道:这小鬼的意思是指,他可以网开一面,不用太计较。
小千搓着下巴道:嗯,对方不愧是靠水吃水的行家,探舟布阵的本事的确有一套。
来船在距离小桂他们约十丈开外,纷纷定住,不再恳行。
而且,船队甚有组织的分为六队。
在七艘竖有大旗的快部带领之下,内三层、外三层困住小桂他们的船,另一队刚缓缓行接近小船,大约是为首谈判者的坐船。
光凭如此老练的包抄泊技,就显示出部队训练有素,久经阵仗,因此小千方有先前之说。
赤湖湖面虽宽.坦因夜深人寂,来部肃静,因此小桂他们这厢的一言一语,皆清楚的飘过湖面,传入船队所有人之耳中。
那队接近小桂他们的船只,在首船一名大胡子示意之下,亦在三丈开外停船。
大胡子站在船头,双手插腰,洪声道:三位小哥得罪了,在下大胡子桑滨,为大筏帮外堂堂主,有事请教。
小千望了望客途和小挂,他们二人微微额首,表示要小千上去对阵。
小千朝对方棋棋手:路过贵宝地,未能及时前往拜候贵当家的,实是小弟们失礼之处,但不知桑堂主有何事?竟以如此浩然之排场接待兄弟三人。
真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小千这话说得甚是婉转,虽然语多调佩,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可也是老江湖,不吃他拒人这一套。
桑滨听得明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搞错,对方虽然只是三个弱冠之龄的大小孩,但既然敢出来闯,又不怕死的惹上官家,搞得悬赏捉拿,定非易与之辈,多带些人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小哥儿客气了!桑滨打个哈哈道:桑某想请问三位小哥儿可曾去过丰亭县?可是刚从南关驿道那边翻山而来?小千不置可否的反问:是的话如何?不是的话,又如何?桑滨哈哈一笑:桑某不过想验明正身罢了!如果三位小哥儿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很抱歉深夜打扰,我们就此告退而已。
如果你们正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么……三位小哥应该知道为的是什么了。
小桂调佩道:大胡子,你们大筏帮可真咸风!三更半夜下水摸船不成,干脆明者围人。
如果找对了人,就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拿人;如果找错了,却拍拍屁股,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走人。
你们这可真是横竖不吃亏呐!桑滨老脸微热,但强词夺理道:大筏帮托道上朋友的抬爱,赏了赤潮方圆百里地混口饭吃,我们自然有责任协助擒拿一干宵小,若是因此得罪朋友,也只有说声抱歉了。
客途温和笑道:小老千,你不是说江湖上的朋友,大多已不得高官府远远的才好?可是,人家大筏帮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哦!小千对桑滨仗势欺人的言词起了反感,因此冷笑道: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尚不成气候,所以得拿着鸡毛当令箭,巴结巴结官家罢了!如果大筏帮上得了台面,我怎会连他们帮主的名号都没听过?小千此言一出,船队中群情哗然!这些大筏帮的弟兄当然不服气如此被贬,一片喊打声已起!桑滨冷冷道:小兄弟,你说话可得多斟酌,否则,得罪了我无妨,侮辱了本帮当家的,事情可不能如此善了!小桂吃吃笑道:一次出动了四百多人的场面,你又何尝想要善了?大胡子,我们也不是豆腐筋,你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呢?桑滨身后一个壮若枯牛的三旬汉子,粗野道:三哥,何必和这三个小鬼罗嗦,反正拿下了交给赵头儿,他自然有办法整治这些小鬼。
啧啧……小桂笑得可开心:好凶呀!原来大筏帮为达目的,根本不顾是非黑白。
客途温然一笑:小老千,难怪你会对江湖失望,以咱们这第一类接触的情况看来,如此江湖的确有整顿、改造的必要。
小千撇撇唇道:现在你可相信了?我一定也没有胡说。
既然如此……小桂清朗一笑:咱们整顿江湖,就由大筏帮开始。
桑滨看出他们想要动手.立刻指挥船队冲向三人所乘之船.打算来个短兵相接。
大筏帮船队尚未开战,却人人击架喊杀。
爱时,湖面上一片杀声震天,声势惊人。
只可惜,如此阵仗碰上有真功夫的小桂他们,声势是够精彩,不过惊人的效果就差多了。
小千哭笑不得道:他们在干啥?演戏吗?管他们干啥!小桂促狭道: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杀谁。
话落,他不待船队接近,人已腾空而起,直掠数丈外桑滨的座船。
小桂如此轻功一露,桑滨使知此番只怕是踢到超硬铁板了!不容桑滨多想,小桂已在大筏帮数百人的惊呼声中,凌空虚渡,落在桑滨面前。
桑滨身后冲出二人,一个手持分水刺猛砍,一个手握着三尺鱼又狠刺,齐朝小桂身上招呼。
小桂嘻嘻一笑,狭谑道:好狠呀!只见他双手一分,偷袭的二人莫明奇妙碰地被震落湖中。
桑滨大吼一声,劈掌踢腿,有模有样的攻向小桂。
小桂脚下后退,轻松避开,口中啧啧有声,笑弄道:哎哟!伏虎神拳也!原来你是少林俗家弟子!桑滨虽然学的是少林虎拳,不过,他却是少林俗家弟子开馆收徒的无缘弟子。
三十六路伏虎辈学完了,但是,学错的地方比学对的地方多。
小桂看得直摇头:这么基本的一套拳,你都没学好,可见你若不是资质太差,就是练功太混了!仔细看,这套拳应该这么打。
说着,小桂毫不客气的动起手来,每一拳、每一式,不但架式十足,甚且虎虎生风,果真有几分伏虎的威凛出现。
桑滨对这套拳熟的不得了,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小桂攻来怎么也躲不开,才打到第八式,他已被小桂揍得鼻青脸肿,总算小桂嫌他本事太差,做得继续玩下去,索性一拳将他打落湖中,他才有机会喘口气。
与桑滨同船的其他人,见自己的堂主都被接得恁般凄惨,他们岂敢再往上凑。
一看小桂又跃另一艘船。
一股水柱,亦随着小桂冲起的身形,冲向半空。
原来,这小鬼用力跺脚,目的不是藉劲腾掠,而是故意破坏船只。
桑滨看到船遭毁,在水中惊怒狂吼,但他还没划到破船边,小桂已如虎入羊群般,拿人当绣球抛,一个个丢下水后,再以同样手法毁船。
另一边——小千和客途在小桂动手的同时,也已分别扑向几艘带头的船只而去。
他们擒贼先擒王,破坏了为首的旗船,果然引起其他船只的恐慌,船队开始动摇。
总算小桂他们心狠手不辣,知道这个大筏帮实在没有能人,只能勉强算是江湖中的九流小帮,因此未开杀戒,只将对方教训一顿,弄坏那些帮众吃饭的家伙,令对方心疼无比而已。
小桂边动手边嚷嚷:小老千,有没有更省时省力的方法教训他们?小千眼珠子一转,呵呵直笑:有!看我的。
他夺下一艘船,探手自随身乾坤袋中摸出一把黑漆漆的豆子,口中念念有词:天将领天尊,率九天神将雄兵降临,急急如律令!去!小千将手中黑豆撒向船队,忽然夜空之中响起一声清脆霹雳,一道电光凌空直落,刹那之间湖面上出现数百雄兵,在一名赤眉环目,表情凶悍的丈高巨人带领下,持枪披甲冲入船队,将大筏帮那些早已惊呆了的帮众悉数打落湖中泡冷水。
不过片刻光景,数百人的场面变得一片凄凉。
后又一声雷响,那些小千施法请来的天兵天将,化做一股轻烟消失。
小桂和客途双双掠向小千身边,赞叹道:哇!撒豆成兵也!好厉害。
小意思!小千得意笑道:不过真正厉害的不是我,是我师父练的豆子。
瞧你得意的德性。
客途打趣道:我看,下次你大概会弄个移山倒海的场面,让我们见识。
小千黠游笑道:移山倒海是樊梨花的本事,有风度的男人绝不与小女子争强。
扯屁!客途好笑道:不会就直说嘛!小桂高居夺来的船首,望着湖中数百人载沉载浮的场面,气势凛然的插腰而立,大马金刀道:大筏帮的朋友们听着,想在江湖上混,至少也要保持些格调。
像你们这样,本事不见强,偏又想仗势欺人!横吃十方,未免也太不自量力。
这次遇上我们兄弟三人,只给你们一点小教训,算是你们幸运。
没错。
小千接道;真正在江湖上闯的硬角色,没有几个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
就凭你们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便摆出偌大阵仅想恐吓人,换成别人,他们不会只将各位赶下去泡泡冷水澡就算了,早已经让你们血染赤潮。
再赴上岸去拆了大筏帮的总舵。
我们三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符,这次不和大筏帮计较,但是贵帮气焰,若不稍加收敛,离着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泡在湖中的大筏帮帮众,早已冷得牙齿直额,但是个个供若寒蝉,没人敢开口回话;因人多势众,独揽赤湖左近地面的航运营生,若论功夫,全帮只有帮主翻江龙史校一个人算得上数。
其余帮众,何曾见识过真正的功夫?如今,他们第一次开眼界。
就碰上小桂他们这三个将要改写武林历史的超级新星,岂有不吓得发呆之理。
更何况,小千刚才那一手撤豆成兵的绝活,更是个大筏帮这群自大的儿郎们,吓得魂不附体,直叫妖法,哪还有人敢对小桂他们教训的言词表示意见?客途温吞吞一笑,道:就算大筏帮真的穷疯了,只为了区区一千两赏金,就背上一个欺凌弱小的罪名.各位认为值得吗?奉劝大筏帮,若要在江湖中立足,什么银子都好赚,就是高官家的赏银远一点,会比较容易受江湖朋友欢迎的。
这时,湖面有人低声咕味:他们果然是那三个小通缉犯。
他们还不知道悬赏自己的价码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