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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千里送西行

2025-03-30 07:36:00

虽然只是夏末的时节,山上的夜,却已有了初秋的微寒。

清冷的山风呼啸地吹过鱼背般的千尺幢,险径上用以攀手的铁索链,也在夜风的拂荡中,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声金属撞响。

时已四更,这正是守夜之人精神最为疲靡涣散的时辰。

早先明亮光洁的月儿,此时,好似知道小混正等着要闯关一般,颇为识相地自动调弱光华,只留下一抹昏黄黯淡的余韵,点缀也似地斜斜挂在西边山头,即将沉落。

四野,亦随着月娘的隐退,显得愈发地黝暗冷寂。

这个时候,这种天色,理所当然是最适合夜行活动的时辰。

小混他们老远就已潜伏在进入千尺幢这条小径的路口附近,他们蹲踞在黑暗中,犹如守候着猎物的山猫,双目熠熠地盯着蜒蜿的险径,留心着周遭的动静。

小混瞄看着天色,狂谑地讪笑道:现在你们该知道,本帮主为何要多等这一时刻的原因了吧,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有计谋,不是随便乱等的呐,这种计谋,也只有我这个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绝代天才,才能设计得出来。

小刀他们心服口不服地驳弄道:少来,这种时辰一到,月亮就要回家睡觉的事,谁都知道,有什麽需要设计的?谁都知道?小混嗤声嘲笑道:可惜刚刚就有两只呆鸟不知道,尽在一旁吱吱乱叫,我叫他们安静一点,居然还有人不服气。

真是一对大头呆,实在有够笨,而且还真他奶奶的,不是……小刀他们苦笑地接道:不是普通的笨。

骂爽了没有?小刀撇嘴问道:伟大的帮猪,月亮已经被你骂跑了,你准不准备上路?还是,你想继续唠叨下去,一直念到太阳公公起床了,你才甘心?小混白眼道:好吧,看在月亮都怕我的份上,本帮主就暂时饶你们一回。

下次,你们若是再怀疑我伟大的聪明才智,可别怪我又要念经来超度你们。

丁仔忙不迭道:大帮猪,现在月亮虽然已经偏西,而且亮度大减,但是咱们若是就这麽上路,还是会泄露行踪。

你到底有啥好办法,可让咱们安全地偷渡到後山去?小混不答反问:这附近的暗卡,已经完全摆平了?废话。

小刀佯嗔道:我们做事,可不像你是用混的。

就是说嘛!丁仔呵笑道:大帮猪,我们办事,你尽管安啦,那些小兵兵不睡到有人叫他们,是不会醒的,保证没问题。

小混装腔作势道:没问题就好,等一下如果有人跑来告我妨碍安宁,官司就由你们自己去打。

说着,他动手解下腰间的小皮囊,自里面摸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就地动手拼装起来。

这是啥咪?小刀和丁仔好奇地上前摸摸看看,只见小混已将这些薄铜打造的零件,组合成一具高不逾尺的弹簧式弹弓架固定在地面上。

这弹弓架比较特殊的地方,在于它的叉口不是绑着一般的皮筋,而是装上一种带有凹槽的薄韧铜片,铜片背後钩着强力弹簧,可拉向安装于地面的一个活动拨扣上,只要在铜片的凹槽内装上石子或弹丸,再将弹勾妥在拨扣上,轻轻一拨,便可利用弹的力道,将石子或弹丸射出百丈开外,甚或更高。

小混置妥弹弓架,得意笑道:这是我在狂人谷里,闲着无聊时所设计出的小型飞弹发射架,也可以当做高射炮的发射台用。

我把它叫做千里送西行。

丁仔搔着头道:好古怪的名字,有没有典故?当然有。

小混指着凹槽铜片,洋洋自得道:这地方,我若是放上些爆炸性的火器弹丸发射出去,保证正中远方设定的目标。

如果对方是敌人,不就会被炸得哇哇叫、别别跳,马上就上西天去报到?所以才叫千里送西行。

小刀呵呵谑笑道:送西行?我看,若是被你这种空中飞弹炸中,要上西天很难,下地狱可就比较快。

小混煞有其事道:这麽精巧的东西,如果取个千里下地狱的名字,那有多俗气?所以,我才决定给那些被这玩意儿送终的人,有个上西天的机会嘛。

又在打屁了。

小刀呵呵笑道:好吧,不管你这玩意儿是送人上西天,或者下地狱,反正这两条路都不在咱们现在的计划中。

你这个千里送西行,这回要送什麽到对山,才能保证咱们安全通过这两关险要?小混吃吃一笑:不愧是我老哥,说话有点头脑,一下就点出重点所在。

他挥手自身上另一个锦袋中,摸出数颗暗绿色的弹丸,嘿然笑道:瞧见这玩意儿没有?这是本帮主特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了避免千里送西行一次送太多人上西天,而造成天堂客满的现象,因此精心研制而成,专门用来配合千里送西行,使用的千里迷魂弹。

小刀他们接过千里迷魂弹,有趣地打量道:这东西顾名思议,一定是利用千里送西行发射出去的迷魂性药物弹丸喽。

丁仔极有兴趣问道:这东西也是落地之後才炸开的吗?非也。

小混嚣狂嘿笑道:若是等它落地才炸开,那就会惊动远方的敌人,功力高的便可以轻易防患得了。

如此一来,这迷魂弹还想迷个屁魂,本帮主所做的伟大发明,岂能如此不入流?免臭屁啦!小刀嗤弄道:你还不快点说明迷魂弹的用法?再掰下去,天就要大亮了。

真是的。

小混没趣地咕哝一声:连让人自我陶醉一下都不行吗?你们实在有够没情调。

他故意重重干咳几声,接着说明道:这个迷魂弹,其实只是将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魂散,用薄薄的牛皮纸球包起来,然後再在纸球外表糊上一层层厚厚的特殊混合火药,放在大太阳下晒干後,就算做好了。

就这麽简单?丁仔将信将疑地检视着眼前这颗迷魂弹。

小混睇眼嘲弄道:不然你以为做这玩意,有多难?小刀听出他话中有话,追问道:既然这迷魂弹的制做如此简单,那麽困难之处应该是在迷魂散的调配方法喽?小混嘿嘿狭笑道:老哥,你果然聪明,不过……他表情一变,摆出无限惋惜之态,啧啧叹道:你的聪明只够猜中迷魂弹之秘的一小部分。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消遣道:而且是最不重要的那一小部分。

小刀好气又好笑地扼住他的颈子,谑叫道:你聪明?聪明的人都容易早死。

小混呃呃怪叫:别掐,别掐,掐死我,就没有人告诉你们迷魂弹的秘密了。

快说!小刀放开手,好玩地踹了小混一脚:说的好,饶你一命。

说不好,就让你横尸当场。

小混轻松闪开小刀踢来的大脚,夸张地揉着脖子,嘀咕道:奇怪,这些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嘛!小刀作状威吓地举起拳头,小混凑趣地讨饶道:好嘛,好嘛,假装我怕你,可以了吧!他见时辰不早,便不再打诙,说道:这颗千里迷魂弹真正的重点,在于如何能让它在千里之外发生效用。

所以,制做这玩意儿真正困难的部分,就是要如何调配出这种裹在纸球外面的特殊火药。

至于调这种火药为什麽需要的,不止是一点点的本事,等我试射一个给你们见识见识,你们自然知道道理何在。

小混取过千里迷魂弹,在发射架上放妥,随即拨动弹簧,□然轻响中,迷魂弹应声激射而出,射向千尺幢的对峰。

就在千里迷魂弹没入夜色消失不见的刹那,黑夜里忽然亮起一团蓝白色的光华,宛似陨坠的流星逸空而过,瞬间消失在对峰的天际。

看到没有?小混手指流星,得意地嘿笑道:那就是千里迷魂弹燃烧时发出的亮光。

哪有影?小刀和丁仔怔然讶呼:那不是流星吗?小混狂谑笑道:如果你们认为它是流星,正好证明我这个千里迷魂弹是史无前例的伟大发明。

少屁啦!丁仔忙不迭催问:我们把它当成流星,这有什麽稀奇的地方?也配称为史无前例的发明?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小混啐声嘲弄地解释道:既然你们亲眼看着我发射千里迷魂弹,都还会将这团突然出现的光芒,误认为是流星,那麽躲在对岸那些大头呆,还能不上当吗?他们如果上了当,也将燃烧中的千里迷魂弹当成流星来看,自然就不会去提防有什麽古怪的事发生,等他们全都被我所调的特效迷魂散迷倒时,根本还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如此毫无破绽的欺敌伪装,难道不是既成功又伟大的发明吗?小混说到後来,表情已变成龇牙咧嘴咆哮不休的凶恶模样,活像非要把丁仔生吞下肚才能甘心似的,不过,能叫丁仔抱头讨饶的,却不是小混这副凶神恶煞般的德性,而是小混从哈赤那里所学来,那种能使口水乱喷的雷阵雨绝技。

丁仔举袖挡雨,落荒而逃,嘲谑直叫:是是是,你伟大,你伟大,连哈赤那种呼风唤雨的本事,你都能学得来,真不愧是本帮历代以来,最最伟大的帮猪。

知道就好。

小混抹去嘴边残存的口沫,志得意满道:小猪仔,多巴结着点,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懂没有?小刀拉回得意忘形的小混,若有所思问道:小混混,你这千里迷魂弹的原理,是不是利用迷魂弹在高速激射之下,与空气磨擦生热,引燃外层的火药,然後使内层的纸球也付之一炬,好让迷魂散自高空中散落四方?想通了。

小混呵呵谑笑道:老哥,你果然比丁仔这种人头猪脑聪明多多。

他低头闪过丁仔飞来的拳头,继续接道:现在你知道,为什麽我会说火药的调配,是最困难的部分了吧。

虽然,藏在纸球内的迷魂散,是我模拟睡断魂那种毒药而配成的特效迷魂散,功效之强,不但是吸入时便立即昏倒,就是沾到肌肤上也一样见效。

可是,要使这麽厉害的迷魂散发挥最大的效用,主要还是得靠火药燃烧的快慢来掌握才行。

小刀频频颔首道:没错,如果火药烧的太快,使得迷魂弹在尚未到达设定的目标之前,就放出迷魂散,自然对敌人无碍。

反之,若是火药烧的太慢,等迷魂弹下坠後,火光尚未熄灭,也会引起敌人的注意,而惊动对方。

这要如何掌握火药的比例,以使千里迷魂弹名符其实,能迷魂于千里之外,确实是需要一点功力才能办得到。

丁仔听完小刀的分析,也不得不佩服道:辣块妈妈的,算你这混球有本事,不愧是本帮重量级的帮猪。

小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现在你们知道本帮主,不是普通的厉害而已了吧,看在你们如此佩服我的分上,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他干咳一声,故意慎重其事道:其实,控制千里迷魂弹燃烧时间的长短,只是调配火药时所必须克服三项困难中的一项而已。

什麽?小刀和丁仔异口同声怔道:搞个千里迷魂弹,光是火药这一部分就这麽麻烦?还有三项困难要克服?那麽其他二个难题又是什麽?现在,他们俩可开始有点觉得,这个千里迷魂弹好像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得出来的呐。

废话。

小混白眼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嘛,整个制作过程中,只有这一部分才是最困难的重点所在。

你们有啥好惊奇,真是人头猪脑,反应迟钝。

小刀他们挨骂之後,才醒悟到自己俩这随口问问,果然问的不太聪明,只好嘿嘿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小混见他们无言以驳,甚是满意地端起架子道:好吧,看在你们问的这麽诚心求教的分上,本帮主就宽大为怀吧,另外二个高难度制造机密偷偷告诉你们,免得害你们有问题想不开,等一下从千尺幢上面跳下去自杀。

他歇口气,接道:调制这种特殊火药的其他二个困难,一者在于,要如何才能使迷魂弹发後自动起火。

另外就是,要如何使燃烧的迷魂弹,发出和流星一样颜色的光芒,才不会引人注意。

关于这两个问题,只要找出正确的火药成份,再以适当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就可以。

不过,这些话说起来都很简单,要做成功,就不太容易了。

丁仔忍不住好奇问:你到底是以哪些火药成份,混合制成千里迷魂弹所用的特殊火药?就算丁仔不问,小混也应告诉丁仔他们这个问题的答案,否则他哪有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聪明?可是,被丁仔这一问,小混反倒故意拿着不说,想要借机使刁,戏弄丁仔和小刀。

他故作神秘地支吾道:你想知道?这个嘛……小混话还没说完,小刀已经瞧出这小混球又在打歪主意。

小刀猝地一记爆栗子,喀地敲中小混的後脑勺。

他奶奶的熊。

小刀笑骂道:你这小混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谁有那种闲工夫,跟你这个、那个什麽的?小混的坏心眼被识破,人还没戏弄成,自己先挨了一记好敲,只得抱着脑袋哀哀直叫。

这时──回心石的方向,传来查哨人模糊的低斥声。

显然,他们已经发觉第一处被小混他们放倒的暗卡,只是,由于小混他们手法高明,查哨之人并未发觉那些睡着的警卫是着了人家道,只当这些守桩的人偷懒,便把他们叫醒,骂了一顿。

这一顿骂,正好也惊动身处虎穴却仍然不忘游戏的小混他们。

哇□?小混怔眼低叫:怎麽有人来查哨?他们要是发觉这方圆三丈之内的暗卡全部睡着後,一定会起疑心,咱们再不绕跑,待会儿就不用跑啦。

他匆匆收妥架在地上的千里送西行,招呼小刀他们朝千尺幢上的小径迅速潜去。

丁仔压低嗓门,略带好玩地问:小混混,大帮猪,你所发明的千里迷魂弹,真的有效吗?你问我,我问谁?小混头也不回道:我这也是第一次试验,怎麽知道有没有效?第一次试验?小刀和丁仔只有哭笑不得地跟着小混,全力飞掠千尺幢和百尺峡这两处天险。

他们全都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小混的发明,在这种节骨眼上摆乌龙。

小混自然不知道在身後的小刀他们,心中作何感想。

他犹自夸着海口道:免惊啦!咱们都已经掠过千尺幢大半的路。

如果千里迷魂弹没有效,对岸早就鸡飞狗跳地准备对付咱们,哪还会这麽安静。

暗夜里,千尺幢上狂风呼呼,人自其间穿掠,只要稍有疏神,就有可能被这山巅夜风吹落万仞绝崖。

幸好,小混他们如今个个功力大增,对这如涛狂风倒也不放在眼中。

他们三人纵掠自如地通过千尺幢,就在行经百尺峡峡口时,昏黑的夜色中突然有强弩自四面八方破空射至。

小混骤遭奇袭,冲掠的身形不及闪变,临危之际,他只得施出新学的保命身法──天外飞星,将全身卷缩成一团肉球,借着原来奔掠之势,凭空滴溜溜地朝峡口内滚射进去。

四周交织飞射的强弩,呼呼有声地贴着小混滚动的身子掠过,将他的衣衫划破数道裂口,更有一处伤着肌肤,抛落几滴不可察的血珠。

小混却吭地不吭地消失于峡口的阴影中。

小刀和丁仔在突变骤生时,已然双双机警地朝地面扑贴滑行,避开乱箭。

甚幸,他们距离峡口只隔着三尺不到,因此扑地之後,再一翻滚,便得已觅石掩护,不露行藏。

一阵强弩箭雨之後,百尺峡彼端亮起数支火把,有人朝这头搜了过来。

小刀和丁仔躲在岩石後面,看得真确,两人不由地心犯嘀咕:这下可好,拜托老天爷保佑,老天爷偏要和咱们过不去,非得搞些纰漏让咱们热闹一阵不可。

看这情形,小混的发明,实在无三小路用。

正当华山弟子持着火把愈搜愈近,就快搜到小刀他们藏身的巨岩前时,这些人忽然像得了软骨症一般,噗通有声地栽倒于地,躺得东倒西歪,挤满百尺峡之内。

小刀他们还没想通这是怎麽回事,小混突然像壁虎般,自高耸的危峡顶端游滑下来。

小混落地之後,踏熄全部的火把,肆无忌惮地开口道:你们两个出来啦!小刀和丁仔不明所以地对望一眼,自石後现身,走向小混。

这到底怎麽回事?丁仔压着嗓门道:这一次,你确定没问题吗?可别再摆咱们自己一道才好。

安啦!小混呵呵失笑:刚才是老天爷和咱们开玩笑,一场大风把迷魂散吹错方向,这次我摸上风头下药,这附近方圆一、二十丈的范围内,不管是人是兽,全都被我摆平了,他们不睡到大天亮,保证不会醒。

小刀好气又好笑地嘘口气:你真的确定?小混混,如果是因为你的迷魂散无路用,你老实说我们也会原谅你。

你可别为了掩饰自己的发明不管用,害我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什麽话嘛!小混闻言跳脚道:老哥,你怎麽可以如此不信任我?小刀哈哈大笑:瞧你这副气急败坏的狗熊模样,就知道你这回的保证绝对没问题。

小混一怔之後,揉揉鼻子,糗大道:他奶奶的,这回被你耍了一次,没想到我曾能混的保证,竟要经过这种鉴定手续,才被接受。

丁仔嘻嘻嘲谑道:谁叫你老学那个放羊的孩子,有事没事就乱叫‘狼'来了。

我们要是随随便便就相信你的保证,那才是和自己过不去。

有这麽糟?小混扮个鬼脸,自嘲道:好吧,以後我再也不放羊,不叫郎来了,我专门装佯,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小刀推着小混肩胛催他上路,一面打趣道:只要你老大顺利完成今晚的任务,你要装羊、装牛,甚至装老虎都可以。

小刀忽然觉得手掌有些濡湿,他搓搓手指,惊呼道:血?小混,你受伤了?丁仔原本已经开步走,闻声急急回头探视:小混混,你怎麽混的?怎麽受伤了?没事。

小混无所谓道:只是划破一丁点皮,不用上药就会好。

小刀瞪他一眼,探手在小混怀里乱摸一阵,摸出一瓶金创药为他敷上。

小混被小刀这把乱摸,摸的直叫痒,一边咭咭哈哈扭笑不休,弄得小刀很难替他包扎。

小刀索性叫丁仔抓紧小混,好不容易才帮他把伤裹好。

小刀故意学着小混的习惯动作,往刚上过药的伤口用力一拍,叫道:好了,我可不是为你治伤,实在是小妮子交待我要多照应你。

你若受了伤而不治疗,回去那妮子准会找我麻烦,那才叫烦人。

小混被他一掌拍在伤口上,痛的哇哇大叫,猛力挣脱丁仔的钳制,蹦出三步之外,埋怨道:奶奶的,怎麽我的优良作风都给你们学去了?这个样子,我将来还用混吗?小刀他们放步而行,嘿笑调侃道:你不是真能混吗?你还怕混不开?他们二人在经过小混身旁时,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一副龙行虎步,旁若无人的样子。

噫?小混满头雾水地搔搔头:你们吃错药啦,居然敢走路带风,未免太嚣张了吧?这里是华山耶,有重兵埋伏的华山後山耶!不知道谁刚刚说,这方圆一、二十丈内,不管是人是兽全被摆平。

小刀嘲谑含笑的声音朗朗传来。

小混撇撇嘴,嘀咕道:奶奶的,这两个鸟人,才给他们一丁点的颜色看看,他们就以为自己可以开染房。

等一下若是撞见幽灵人口,踢中铁板时,他们就知道什麽叫做死不知路。

小混可没忘记,有个随时可能会到处突击检查的断魂楼,尚未被他摆平。

若是小刀他们招摇太过,引来断魂楼所属的话,那才叫有够衰,他匆匆赶上逸入夜色中的二人,自他们背後,一人踹了他们一大脚,要他们提高警觉。

三个人这才偷偷摸摸,直朝云台精舍的方向,加速潜去。

华山北峰,峰顶。

云台精舍便建筑于一片蓊郁的密林里。

密林里外,一如後山其他各处,也都守满了华山弟子。

小混他们三人挑中一处地形隐秘,又可守望云台精舍的暗卡,将其中放哨的华山弟子放倒,挤在卡哨内察观四下的情况。

云台精舍?小混朝二十余丈外那栋灯光全无的小楼问。

丁仔啧弄道:大帮猪,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华山北峰顶上,除了这栋云台精舍,难道还会有其他高级套房?小混斜眼睇道:既然你知道那里就是云台精舍,那麽你还窝在这里做什麽?丁仔怔道:我不窝在这里,那要窝到哪里去?上呀!小混朝精舍那方向比划道: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干啥吃的?有了目标,你不去踩盘,莫非还要本帮主亲自出马?丁仔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要去翻墙越户,探消息呀!这种小事的确是我的专长,不过……他贼兮兮地一笑,又道:如果大帮猪有兴趣出马,我是不会和你抢的啦!得了!小刀岔言道:别再耍俏皮了,快去快回吧,咱们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叁观呐。

丁仔亦知身处敌阵,不宜久留,便不再胡闹,摆手轻笑道:好吧,待我偷鸡摸狗去也。

他话声未落,人也如一抹轻烟,俏然无声地溜向精舍而去。

偷偷就可以了,可别把鸡狗带回来,免得到处鸡飞狗跳,吵死人也。

小混仍然不忘调侃地压低嗓门,朝着丁仔向背交代一番。

他犹不知足地探出身子,故作潇洒地朝丁仔逸去的方向拚命挥别。

你这个现实狂,你非得如此引人注目不可吗?小刀用力将他拉回卡哨内,顺手赏了他一记不轻不重的响头。

小混大不甘心,翻身压住小刀,准备先来场内讧再说。

别动手!小刀机伶笑道:想干架也得看风水、挑时辰,错开今晚,我随时奉陪。

这时──正好有模糊的人声传来,原来又是巡视各处的巡逻队出现。

小混闻声收手,嘀咕道:算你命大,正巧有人来。

否则,咱们这笔帐马上就得结清。

那边,互对暗语的低喝声一路响近。

小混他们将昏迷不醒的华山弟子撑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他们不待来人开口,抢先喝道:口令。

华山入云。

对方不疑有他,立即接道:北峰有台。

北风有台?小混忍不住想笑:他奶奶的,这个规定口令的家伙,真是十足的麻将鬼。

不知道他的北风北是算台北?嘉义台?还是香港台?小刀早已装模作样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大哥来查哨?对方甚是倨傲地回答:我们是西峰断魂楼里派来的,这附近有没有什麽情况呀?真是些人头猪脑。

小混暗里啐道:既然已经对上暗语,就算有情况又怎麽样?我们还会自动向你自首吗?看来断魂楼里专门养一群只会造大粪的笨蛋,连问个问题都像在放屁。

小刀也为对方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感到好笑。

但是,表面上却装出诚惶诚恐的腔调,拍着马屁道:原来是西峰的各位贵宾大哥,亏你们这麽晚了还出来查勤,真是辛苦了。

这里一切平静,没有问题。

断魂楼来人之中,另一个破锣嗓子打着官腔道:还不是为了你们华山的大业,老子们才会如此折腾。

你们招子可得放灵光一点,一有情况,别忘了立刻传讯,我们兄弟还要到别处去转转。

是是。

小混也凑趣地装腔讨好道:几位大哥吩咐的是,小子们一定会注意的。

你们辛苦了,慢走呀!断魂楼所属满意地哼了哼,也不再上前查哨,径自转身朝林外掠去。

小混推开持撑着的华山弟子,轻松地拍拍手,呵呵笑道:他奶奶的,还好刚才咱们要放倒这三个大头呆之前,他们傻里瓜叽地问了声口令。

否则,这一会儿碰上查哨,岂不是要穿帮了。

小刀缓缓放倒自己手中那名昏迷的华山弟子,若有所思地慨叹道:没想到堂堂九大名门之一的华山派,如今在自己家门里,竟还得像个小媳妇似的看外人脸色做事。

这又是所为何来?看刚才那情形,祁心玉和白如秀他们这票人,出卖的可不止是华山门人而已,只怕他们早连华山派的自尊,也一并出卖给这些贵宾们了。

不是我要说他们。

小混咂咂舌,吃吃笑道:这姓祁的和姓白的可真是没眼光,就算要出卖自尊,也该找个格调高一点的对象嘛!像断魂楼这种只会放闲屁、问废话的货色,他们居然也去巴结?真是不懂行情。

小刀摇摇头道:真搞不懂祁心玉他们这类人心里是何想法?难道,他们真的宁愿赔上自尊,也要当华山掌门?如此的掌门,就算当上了又有什麽意思?小混正待开口说话,眼一瞟,已瞧见了丁仔的影子,正朝他们藏身的地方潜回。

他弹指一笑:有没有意思,等问过丁仔就知道了。

几个起落後,丁仔脸不红,气不喘地飘入卡哨内。

小刀忙不迭地问:怎麽样?有什麽消息没有?丁仔双手一摊:云台精舍里面根本没人,能有什麽消息?没人?小混奇怪道:三更半夜的,这林振英和他徒弟不乖乖待在家睡觉,他们跑去那里游戏?小刀猜测道:会不会像断魂楼的人一样,半夜出去查勤?不像是这种情况。

丁仔道:精舍里面虽然没人,可是林振英和官晴的床上,却又用棉被伪装成有人睡着的模样,若不是因为我想找官晴搭线,特地上前去掀开蚊帐,根本很难发现其中有诈。

真的?小混皱眉道:怎麽会这样?事情好像大大的不对哟。

小刀亦是颔首沉吟道:看样子,这次华山派的权位斗争,内情似乎非常复杂。

小混呵呵笑道:不是似乎,而是绝对非常复杂。

这事我早就说过了嘛,如果不这样,那才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丁仔不解道:大帮猪,你好像很乐。

难道你对华山派权位之争别有内幕的事,感到很兴奋?别人家出事,有内幕,我兴奋个屁。

小混嗤道:我又不是武林贩子那钱重,专门欢喜挖人家的花边新闻。

小刀好奇道:那你究竟在得意什麽?小混嘿嘿一笑:本大帮主之所以高兴,是因为我证实自己所推测,华山的出事果然大有内幕。

小刀套话道:你若能说出这个内幕究竟是怎麽回事,那才是你有本事。

少来!小混睨眼道:想骗出我的真心话?没这麽容易,反正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大大的不简单就对了,现在废话少说,咱们开始要干正事啦!丁仔驳谑道:现在才开始干正事?之前的事,都是歪事喽?答对了。

小混重重一拍他肩膀,嘿笑道:好戏没上演前的事,当然全都是歪事,否则,我哪会那麽不来劲。

从现在开始,才是咱们狂人帮凑热闹的时候,你们还怔着干啥,走呀。

他说着,果真神彩奕奕地潜出暗卡,像是要去叁加一场什麽盛会似的精神十足。

小刀和丁仔只觉得小混话中另有玄机,但一时也难猜透这混混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麽药。

他们索性不再浪费心思去想,因为只要这混混憋不住时,自然会主动打开这个闷葫芦。

他们三人离开华山北峰,循路朝中峰乘龙轩而去。

一路上,小混一改前半夜那种拖拖拉拉的态度,不时以迷魂散和他拿手的无影神针绝技,对付负责守卫的华山弟子。

凡是被他碰上的守卫,不论明桩或暗卡,在尚未明白怎麽回事之前,已经去拜见周公。

小刀担心道:小混混,你干嘛像部开路机一样,猛朝山上杀去。

你放倒这麽多人,难道不怕出纰漏?万一有人发现这情形,岂不是泄露了咱们的行踪?小混神秘笑道:动作不快一点,我怕赶不上热闹。

再说天也快亮了,不论咱们今晚有无收获,总是得走人,如果不留下痕迹,怎麽能表明咱们狂人帮确实到此一游过了呢!小刀苦笑道:说来说去,你若不让华山派知道你已经来过一趟,你是不会甘心。

知道就好。

小混呵呵一笑,加快身形朝乖龙轩方向射去。

小刀他们尾随于後,丁仔忍不住笑骂道:辣块妈妈的不开花,你这混混就是到死,恐怕也改不了一身骚。

不到盏茶工夫,他们已经看到灯火微明的乘龙轩。

这回丁仔不用招呼,自动朝乘龙轩潜掠而行,去做他踩探的工作。

小混和小刀两人隐伏在一株枝叶浓密的大树顶上,看着丁仔轻松避开乘龙轩附近的守卫人员,悄然消失于乘龙轩的阴影里。

小刀不禁轻笑道:看丁仔他行动毫无阻碍的样子,不知情的人铁定以为他已经研究过对方的警戒分布图呢。

小混吃吃直笑地点头道:这小子不愧天生就是做贼的料,我看他光凭直觉也能知道哪条路行不通。

他们正专注地等候着丁仔时,忽地──华山东峰的方向,蓦地传出急骤的警钟之声。

不消片刻,华山东、西、南三峰一带,立即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负责防守乘龙轩的大批华山弟子,也在闻得警讯後,分出七、八成的人手,急急赶往出事的东峰。

小混一见此地人手走了大半,便和小刀同时掠往乘龙轩,准备接应丁仔。

岂料──他们还没到半路,丁仔已轻松地愉快地迎了上来。

小混高兴地吆喝一声:你来的正好。

走,快去凑热闹去。

丁仔边行边笑:我本来以为,就凭我的本事,怎麽可能被人发现。

後来仔细一听,原来出漏子的不是这里,我知道你们一定等不及想去看戏,所以不敢耽搁,立刻就赶了回来。

小刀奇怪道:没有人阻拦你吗?怎麽没有。

丁仔嘻嘻一笑:只是,我想既然有人先露了行藏,惊动华山派,咱们又准定会往热闹上凑,掩不掩饰行踪自然就无所谓了。

所以我把挡路的家伙,全都当场摆平,也不管会不会让人发现。

他话刚说完,北峰这边果然也传出叮叮当当的告急警钟。

小混当机立断道:老哥,你带路,抄小径直取澄心精舍。

我看今晚热闹的重点,应该是在那里。

小刀轻松一笑:既然不用再掩藏身形,走树顶是最快的路。

他伸手朝上指了指。

小混摩拳擦掌地哈哈大笑:早就想这麽明着硬干了,不这个样子,怎麽够狂嘛!他率先纵身掠上树梢,径自朝灯火最旺的方向电掠而去。

小刀和丁仔掠上树梢时,小混的身形已在十丈开外。

小刀打趣道:这混混对凑热闹倒是很有心得,不用人指路也知道要往何处去。

丁仔扮个鬼脸,呵笑道:憋了一晚,这混混终于逮着机会可以明着上阵,无怪乎他要如此迫不及待地狂奔而去。

呵呵……他和小刀亦发力全速奔行,紧追着小混不放。

经过将近二年的各自闭关练功之後,他们三人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较量一下,看看彼此功力的进展,究竟到何程度。

眼前,可不正是好时机。

虽然华山中峰至东峰之间的直线路程并不算远,不过其间除了绵亘的森林,自然也不乏绝崖或溪壑。

这种地形在夜里较量轻功,不但可以考验一个人的功力高低,更能测验一个人的机智与反应。

反应如果太差的人,这条可是很容易就成为他此生的不归路呐。

小混原本无意引发这场追逐战,但只怪他们三人的默契实在太好。

他们三人之中,只要有一个想飚一下,其他二人自然义不容辞地奉陪到底,而这一奉陪,理所当然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

他们三人不拚个你输我蠃,哪会甘心。

于是──只见他们三人有如三道流光般,自树梢上倏乎飞掠而逝,反倒将那些原先听到警钟,便已匆匆赶往东峰准备支援的无数华山弟子抛在老远之後。

甚至有些人才觉得,脑袋上好像被人踩了一脚,抬头上望时,却只看到一抹宛若虚无的模糊淡影消失在黑夜中。

吓得这些胆大的华山弟子,以为自己见鬼了。

他们三人愈较愈有劲,个个拿出真本事,将一口充沛至纯的真气,运行于四肢百骸之间,彻底施展个人精擅拿手的轻功绝活驭风而行,享受着凭虚遨游的无上快感。

小混在如此畅意的驰骋之下,不由得豪情大发,他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兴起地扯直嗓门,仰天发出撼人的长啸。

他的啸声虽然宏烈澎湃,却不像传统武林高手那种龙吟凤鸣般,可以直入云宵的朗啸,也不似那种穿金裂帛刺入耳膜的锐啸。

小混的啸声,就像宽广海面上所涌现的巨浪,深邃之中一波未歇一波复起。

他的啸声更像来自大漠的劲风,浩瀚犷野里,带着不可捉摸而又无坚不摧的强韧。

小混的啸声是如此的特异、如此的与众不同,以至于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个听见他长啸不歇的人。

但是,竟又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得出,他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凡是听见小混长啸的人,全都迷惑于这种前所未闻的古怪啸声之中。

小刀和丁仔在骤闻小混发啸之初,本来也想来段仰天长叫。

但是,他们两人啸声未起,便已被小混如此奇特又古怪的长啸,将到口的啸声憋回肚子里去。

辣块妈妈的不开花。

丁仔傻眼地喃呢道:这是什麽啸声?这也算人叫的吗?还好!小刀识相地嘀咕道:我好在还没开口,否则这一啸,岂不又要被这混混嘲笑我是老古董,只懂得传统式的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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