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狼孙傲却挺立在五步之外,不言不动,手上的缅刀高高举着,好像他还蛮有个架势——但是,他那架势却好不生硬、好不古怪,当人们的目光看仔细了,每个人都不禁凉气沿自背脊升起,浑身起上鸡皮疙瘩。
孙傲那么僵硬的站在那里,唯一的一只独眼业已成了个可怕的血窟窿,眼珠早已被绞碎了,自那红颤颤、烂耸耸的眼眶深处,尚有一丝浓稠又紫褐的粘血淌出,显然,他的眼中曾被某一种细窄的利器深深透入,且已戮进了脑髓,这位二堂主业已气绝多时了!全场是一片死样的寂静,浮图岗的人都震慑住了,他们惊骇的呆望着眼前凄惨的一幕,这令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凄惨一幕,四个浮图岗上一流的好手,竟然就在这瞬息的接触间便全数道到伤亡,对方乃具有一种什么样的武功?一种什么样魔鬼也似的武功?四位在江湖上全为响当当的好手,就在这么一眨眼问便通通栽了跟头?而有半数却再也爬不起来了!南幻岳仍然站在原处.神态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连正眼也不向环绕四周的敌人看一下,管自执着衣衫的下摆在拭擦他那柄长有九尺的寒水红,寒水红的细窄剑刃上,血渍深浓。
仿佛才由一个梦魔中惊醒,齐用斗努力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了心头的激动与惶悚,他艰涩涩的道:南幻岳……你好歹毒!商幻岳笑了笑,道:一旦动上手,就谈不上仁慈了,让你们也见识一下我这记‘千手闪’的威力!齐用斗咬着牙,道:你不要得意,南幻岳,你今夜逃不掉,血债必用血偿,你要受尽痛苦来抵偿你满手的血腥罪恶!南幻岳淡淡的道:早已警告过你们不要逼我出手,你们不听,非要尝到了苦头才知道后悔,我要你们搞清楚我姓南的分量轻重,你们却迷信于你们的人多势大,以为可吃住我,老齐,你们错了,你们以为我真是浪得虚名么?武林中的名望岂是这么容易就可以骗到手的?那是我多少年来血与汗的累集所得,没有一丁一点侥幸,老齐,你们只是一群自狂自大实际上却狗屁不如之井底之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陶醉,满足于不值一笑的些许成就,真是可悲!齐用斗长胡波颤,目眦欲裂,他尖吼道:姓南的,这才只是开始,隔着结束还远得很,你不妨睁开眼睛瞧着,看看是我们全军尽没,还是你尸横就地!南幻岳冷冷的一哼,道:我就正在等侯这个结束!受伤颇重的赵根咬着牙,语声迸自唇缝:大当家,就算今夜我们全死绝了,也不能放这畜生走……大当家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抛!齐用斗喃喃的道:老夫会这样做的……南幻岳目光寒瑟似水,缓缓的道:那么,你们还等什么?咯咯咬着牙,齐用斗右手回抄,铮声轻响,一柄长只两尺,却宽有三寸,锋利短刀己到他手上,他左手再翻,将背后斜背着的一个银色圆盾套上了腕,他这面银盾大小只如一顶牛笠,盾面上却嵌满了长短不一的尖锥,看上去凶恶极了,也扎眼极了。
忽然——黑心棒棰赵根哑着嗓子叫:大当家且慢……齐田斗眸如血,气冲心:什么事?赵根一拐一拐到了齐用牛身边,喘息着,额上黄豆大的汁珠子滚滚流淌,模样显得十分痛苦:大当家,我有几句话说……望了望对面稳如山岳的南幻岳,齐用斗狠声道:说吧。
舐了舐干裂失血的嘴唇,赵根低促的道:大当家,姓南的剑法快速绝伦,简直不敢叫人置信……他一出剑,对方便极难躲闪,光华炫花了人眼,挡都无从挡起,况且,他能在一次出手中同时攻击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不同的方位,更是防不胜防,大当家,我们除非改换战法,动动脑筋,否则,恐怕还有人要丧在他的剑下……咽唾诛,齐用斗涩涩的道:这一点,老夫也看得出来。
赵报又喘了口气,·大当家,如果只有一个人与他正面相斗,机会也就更形微小,因此,我们还得以多人围攻,说不定尚有万一致胜的希望……齐用斗哼了哼,重重的道:赵堂主,你也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剑之魂’固然霸凌一方,而我秦广王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到今天的地位的!忍住了心头的火气,赵根低哑的道:是,大当家的本事,我们全知道,但大当家又何苦冒这个险?否则,如果有了个差错,‘浮图岗’怕就难以收场了,大当家,现在不是逞意气的时候,怎生想个法子放倒了姓南的才是最重要的问题……齐用斗勉强的道:你莫非有了腹案?伤处痛得赵根一抽搐,他咬着牙道:我的意思是这样,由大当家你作正面攻势.牵扯住他的动作重点,然后,由‘白幡魂使’钟良、‘黑白无常’方浩、包承才,以及属于本堂的‘严家三煞巾’贴地卷扑,此外,姓南的—定以为我和吕大姐已失却了力量,无法再作搏杀,实则,我两人还能再干一下,当你们全力展开攻袭之际,我便和吕大姐飞腾于空,由半空穿进去当顶扣击,如此—来,分上中下同时猛罩,奏功的希望比较有把握得多……大当家意下如何?齐用斗沉吟了一下,终于颔首道:好,就用你的法子!说完,挥手叫过来那边的白幡魂使钟良,附身低语,钟良点着头头,然后,又绕着圈子传话去了。
齐用升狞笑一声,道:除非姓南的小于是大罗金仙,多臂神魔,老夫看他这一次如何逃过这多高手的合力击杀!赵报痛得直咬牙,却也满怀希望的道:大当家说得对……我就不信天下尚有能以敌得住我们这么多硬把子攻扑的人!齐用斗一掀抱襟,低声道:你和吕堂主打个招呼,到时候再一起当头狠击,但是要注意将时机、空间拿捏准了!赵根点点头,道:大当家放心,看我一棒敲碎他的狗头!齐用斗哈哈一笑,似乎像是已经看见了南幻岳那头碎血溅的情景一样,又是兴奋,又是得意的道:赵堂主,看你的了,别忘记再施展一次你的‘黑心棒棰’,露一手给大伙开眼!赵根微微躬身道:错不了,大当家,你等着瞧吧,……等赵根一拐—拐的走开之后,齐用斗踏前三步,大声道:南幻岳老夫来领教你的不世剑法!冷跟观察了好久的南幻岳,知道对方咕哝过这一会,定然已筹划妥当一条毒计来应付他了,但他并不恐慌,更不惊疑,他抱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宗旨,仍决定以他惯常快出手,制机先的原则来争取这场险恶拚战的胜利,多少年来,出生入死的场面经多了,再怎么恶劣艰困的环境也渡过了,他有自信仍可以渡过跟前的这一关,就如同他往昔每一次会从无比的危险中活了出来一样!南幻岳冷漠的一笑,道:老齐,你也同样讨不了好!齐用斗阴侧侧的道:姓南的小于,幸运不会老跟着你,今夜你若能逃出生天,以后你可以唾吐老夫的脸面!南幻岳冷冷清清的一笑,道:说不定你今夜就将脸失尽了,以后哪里还有脸来让我唾吐?齐用斗大喝一声,吼道:南幻岳,老夫看你还狂得到几时。
那边,赵根提着气,嘶哑的叫:大当家,咱们干了!于是,齐用斗双足一垫,呼的飞腾在半空中急速翻滚,而就在他那快不可言的翻腾里,刀挥流光千条,银盾旋舞有如团团闪耀的圆月,风声疾厉,猛罩南幻岳!不吭不响,南幻岳身形微动,寒水红宛似一抹映起的电芒,赫声暴起,怪蛇一样在对方灿炔的刀光盾影中穿射而入!狂啸穿云,齐用斗黑胡蓬张,根根倒竖,实刃短刀与银色锥盾在刹那间做着幅度极小,却波颤奇快的闪动,顿时,凝成了一种令人惊叹的光的映形,那么密,那么疾,那么流闪灿亮,一溜溜的,一股股的,一条条的光带,如杂着一团团的,一圈圈的,一轮轮的弧影,相互交织纵横。
在锐风呼啸中,当当当几十声撞响融成了一声,嗬,他竟已硬生生的将南幻岳这首度出手的攻势挡了过去!滑出三步,南幻岳剑式卷指,嗖的一声又像一抹流星的电尾般绕了回来,而就在这时,沉暗中白影晃掠,一条有如长龙般的白色布幡卷了过来,不分先后,黑无常方浩的三棱剑,白无常包承才的薄刃弯刀,加上那三个形容冷木的青年——严家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铲,电像一阵风似的扑进,多少个武家高手将刀量贯注在他们的兵器中,然后,将攻击的对象凝聚成一个焦点,南幻岳即是那个焦点的代表了。
此刻,正对面,齐用斗又狂卷向前,短刀与银盾合并招呼过来!南幻岳哼了一声,齐用斗身形倏而弹起,于是,又是冷电精芒迸射四周,又是有如一团巨大的光球在眨眼间破裂时所流纵飞戮的光之刃,—瞬里,似是千千万万颗殒石划空而过,条条溜溜的冷芒炫花了人眼!是了,仍是千手千魂剑法中的千手闪!南幻岳这挥剑取敌的动作是这么个凌厉快速法,看上去,就真像是一个千手魔神在同时做着千只手臂的动作一样!耀亮的光彩,闪动的人影,各式兵刃的掠形,加上人尖厉的喊叫,愤怒的叱喝,痛苦的嗥号,刹时形成一种惨怖的、血淋淋的情景。
严家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铲顿时齐齐折断,三个人同时手捂咽喉,窒息般呻吟着横摔出去,他们标溅出的血珠子却与黑白无常喉咙里狂喷的鲜血掺融到了一起,这二位无常,也蓦的跳升了好几尺,又重重跌出老远——丈长的白幡喀的被削去了一半,白幡魂使钟良一个猛旋跌出寻丈,但是,就在这个微小得毫不足道的空间,齐用斗的宽刃短刀已插进了南幻岳的肩胛,他的银色锥质却也在当的一震中被南幻岳飞流的剑尖捣落,九尺寒水红咝声暴削,齐用斗的—只左手跟着杨上了半空!双方的接触是如此快捷,如此的迅速,在瞬息里发生。
又在眨眼问结束,整个过程犹不及人们呼吸一次的时间,当人们还没看清情况的演变,早已分判出明确无误的胜负优劣了!突然间——又有两条人影分成两个方向,直泻而下,一根红木棒棰走着奇异的波浪形式,挟着枉劲的力道吹袭了半边天,另一柄叉铲却在一片晶莹的光华里游闪不定的直指向南幻岳全身十七处要害!蜡白的面容微微透出一抹激愤的红晕,南幻岳咬牙腾旋,寒水红抖成笔直,在一晃之下成为两条光箭,分指这趁虚而入的两个敌人——赵根与吕花!怪叫一声,吕花的叉铲竭力往下一撑,将前窜的去势猛往后仰,寒光过处,她的一缮头发蓬飞,但赵根却出人意料不躲不避,硬生生仍照原来的势子扑下,于是,射向他的一抹冷芒嗤的透胸而过,热腾腾的鲜血像炸了一样喷散,他的红木棒棰却也兜肩一家伙将南幻岳砸得滚在地下!令人毛发悚然的狂号着,赵根轰隆一声摔跌下来,但是,他竟又一骨碌挣扎着爬起,头发披散,面孔扭曲,浑身上下全叫鲜血湿透了,他睁大一双怪跟,扁咧着嘴,发出那种叫人听了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凄厉啸吼,手舞红木棒棰,又跄跄踉踉的冲向南幻岳那边!沾地之后,南幻岳即已弹跃站起,他的左肩胛插着齐用斗的那把宽刃短刀,臂膊及肋下全已是一片僵麻,火热的僵麻,隐有一种木顿顿的疼痛,就好像方才挨了棒子部位已经不属于他身体上的了,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他尚未及喘口气,赵根又已疯子一样冲到面前!南幻岳干涩涩的一笑,大叫道:嗬,你可真‘死’不甘心哪!瞳孔散乱,脸色死灰的赵根大张着嘴巴,呼噜’呼噜的吐着气,他不知道是否听清楚了南幻岳的话,挥起红木棒子当头就打!南幻岳的唇角含着—丝残酷的微笑,他原地不动,待到对方棒子挥到半空,陡然出手,青森森的光练直飞如虹,猛的戮穿了赵根的咽喉,一下子将这位黑心棒棰撞出去七八步,才始带着拖扯了老远的肚肠四仰八又的横倒地下!斜刺人人影一晃,吕花的叉铲暴现,在一阵劲风怪啸里对着南幻岳的腰眼又插了过来!南幻岳连看也不看一眼,寒水红自他肋边反穿而山,又准又狠的沿着对方叉铲的杆洞嗤溜一声倒削上去,吕花的挥绞之势尚差半寸才够着南幻岳的腰眼,当她才听到这声嗤溜的金铁刮响声时,她握在杆身上的右手五指业已在血花涌现中齐根削落了。
哇……唉唷!吕花骤道这痛彻心脾的创伤,不由整个人像吃了多少跳豆似的猛然跳起,口中鬼叫着,右手直抛,在一滴滴的鲜血洒溅中,她的又铲也早就丢到一边了!浮图岗的十一名好手,如今,除了白幡魂使钟良还是冷冰冰的站在那里未曾受伤之外,其余的,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在那里呻吟不绝,就没有一个还是正常完好的了!齐用斗已被两名手下扶起,他那只自腕斩断的左手犹在颤索索的摆动着,断口处露出红颤颤,粘糊糊的嫩肉及脂中夹层的筋脉来,甚至还可以看见白惨惨的骨骼,以及那尚滴滴沥沥往下流滴的血水!齐用斗喘着气,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他翻着跟皮,嘶厉的尖喊道:别……放他走……掉……儿郎们……务必要……要截杀姓南的……于此……我们……不能……白……白道受……此等……惨烈……的牺牲……痛得张牙咧嘴,面上神色全变的吕花也在声嘶力竭的喊:钟良……钟良啊……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还能圈住他了……你可不能放他走啊!这么多人丧在他手上,他就像宰鸡一样活宰我们……若不宰割了他又怎对得起我们伤亡的兄弟?钟良,你别他娘老站着发愣呀……齐用斗呛咳了几声,也哆嗦着叫:钟魂使……姓南的业已受了重伤……他的功力也一定受到影响……你……你率领一干孩儿上前……给老……夫擒下来……活剥了……白幡魂使钟良冷淡又生硬的道:大当家放心,我会截住姓南的Q灰败的脸上几乎像连皱褶都显得枯缩了,齐用斗剧烈的呛咳一阵,颤巍巍的道:好……好……钟魂使……今晚复仇雪耻……担子就全……全在你身上了!钟良缓缓的道:自当倾力以赴,大当家!摇摇晃晃,气色泛青的南幻岳还是那么吊儿郞当,蛮不在乎,他吃力的大笑着道:那么来‘倾力以赴’吧,我的儿!齐用斗悲惨的咆哮道:南幻岳……你笑……我看你这……‘瓮中之鳖’还……能笑到几时呀!南幻岳强行压制住自己晕眩的感觉与半边身子的热麻反应,他故意以一种目空一切的狂态道:齐用斗,齐用斗,你真不是车载的货色,只配用斗斟量而已,就凭你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风范气度,也能将我在‘瓮’里装‘鳖’?呸你娘的那条大腿,你做梦去吧!几乎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齐用斗哇哇大叫:钟良——你还等什么?只剩半截的白幡突然呱的一声迎风暴卷,在白幡飞舞的一刹,幡后撑的铁杆尖端已诡不可测的猝刺南幻岳眉心!以南幻岳如今的体力来说,他是经不起剧烈的奔跃了,当然,他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耐力是绝对的清楚的,因此,当钟良的幡卷到,他原地不动,抖手之下,寒水红如电穿射,嗤的一声,将钟良逼出三步!于是,这位白幡魂使不再正面攻扑,他流水行云般以快若翩鸿的身法围绕着南幻岳斗起来,半截白幡兜风飞展,发出噗噗的声音,撑的铁杆倏吐倏吞,仿佛蛇信闪缩,神鬼难测!南幻岳十分清楚,别看钟良那面幡只是用双层白布缝制,拿在他手上施展起来,其力道却不啻一面铁板,无论卷着扫着,全能将人砸个肉碎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尤其是撑幡的铁杆,伸缩不定,扎上一下子,包管两头对穿,一插双洞!不管钟良如何团团围转,招出如飞,南幻岳就是原地立定不动,他的九尺寒水红掣掠纵横,尖啸锐泣,闪动如流光千条,又俱是稍出即返,不漏破绽,根本不容对方有丁点可乘之机!以南幻岳本身的剑术造脂来说,钟良绝非他的对手,——固然,钟良也算是武功极强的能者——若非如今他肩、胛、臂膊、肋腰等处受刨甚重,他可以赶得对方到处跑,但眼前他却办不到了,只因他不能随意移动,所以他便只好站立原地,以剑刃的旋射回掠来保护自己——如果钟良不冒险进袭,始终在他刃端所指的范围之外的话,他就极不易伤到对方了。
白幡魂使钟良表面上虽然冷木如昔,但他内心的焦灼与愤恨却是无可言喻的,不但是他同伴们的血仇所报全赖于他,当家的律令压颈,就算他自己的老命吧,也全系于这一战上,可是,看情势,除非冒险近攻,恐怕还是取胜无望,像这么绕圈子游斗下去,他也明白,就算绕到天亮,也不会绕出个结果来。
但若冒险逼近,固然也有希望击杀敌人,不过,敌人也同样有机会将他击杀,两相比较,他不禁有些寒心——因为,若是逼近,只怕对方摆平他的可能更要来得大些,技击之道丝毫不能勉强而求其侥幸,这一点,钟良也是十分了解,而今双方的功力深浅,乃是一看即知,用不着争辩的事。
心里一急,钟良在持续的游战中,振吭大喝:儿郎们,并肩子上!接着他的吆喝,一阵并不热烈的杀喊声响了起来,围在外围的三四十名大汉立刻一拥而上,攻向南幻岳!一式的鬼头刀在寒光闪映中甫始砍向南幻岳,隔着还有好几尺远,南幻岳的寒水红,已经蛇一样嗤的反绞,在光芒如雨中,十几溜殷红鲜血狂喷,十几个黑袍人,也就惨呼连声的撞跌成—片!觑准时机,钟良身贴白幡,暴射而进,幡旗呱声卷向敌人下盘,幡杆却狠戮对方咽喉!情势迫急之下,南幻岳猛偏身让过斜刺里砍来的六七柄鬼头刀,双手紧捏寒水红的白玉柄,狂挥猛绞,嗖—一声尖啸立起,飞舞的青光白芒穿射纵横,嚓嚎嚓裂帛之声不绝,白幡幡面寸寸摇落飘扬,但是,幡杆却在他偏身的一刹那斜斜插进了他的背肉之中!痛得南幻岳猛一咬牙,猝然仆地,幡杆尚未从他肉中拔出,寒水红咝声暴回,瞅的一响,钟良的一双大腿业已齐根斩断!当钟良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尚未堕地之前,南幻岳厉吼着飞掠,寒水红千百道精芒宛如浩浩叠浪排涌,青光掠舞中,钟良身上的骨肉毛皮块块抛掷,五脏六腑寸寸弹甩,含着血,掺着浆,这位魂使业已脱除臭皮囊,四大皆空的真正成了魂使了!一种恐怖的,惊震过度的骇然嚎叫出自那些残余的黑袍人口中,没有一个胆敢再行上前攻截围扑,他们全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后推挤奔逃,一个个宛如神智都吓昏了……九尺软剑飞扬而起,洒过一溜血水,铮声归鞘,南幻岳蹒跚的,夷然无畏的,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他的路边的坐骑,一抖缰,泼刺刺急驰而去!坐在地下的吕花在片刻惊僵情绪平复之后,突然爆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天啊……完了……全完了……‘浮图岗’的威名……大当家的霸业……赵根、孙傲、严家二兄弟、胡峰、黑白无常……钟良……他们都死不瞑目啊……多少年的心血……多少年的辛劳……俱成泡影了……我们以后再怎么混下去啊……天啦……面色灰白,形容憔悴的齐用斗,哆嗦着两片泛乌的干瘪嘴唇衰弱的叱责:还……哭什么?吕堂主……哭也设有用……反而……反而越发留人……笑柄!吕花咧着一张血犹大口,满脸的铜钱大麻子里也似全沾着泪水:怎么办啊?大当家,我们可得怎办啊?任什么颜面全丢净啦……齐用斗模糊的视线里,望着那些自四边投畏缩缩蹭着回来的手下们,不禁摇头悲叹,道:都足‘黑白无常’惹的祸……出了事,硬跑回来哭诉着要给报复……两个人中还留下—个包承才在‘大理府’吊缀着人家,生怕人家跑了似的……唉,当时如果包承才跟丢了姓南的踪迹,反倒免去了这场大祸了……突然吕花怔了怔,宛似想起什么,收住泪,呜呜噎噎的道:大当家,你这一提,我倒记起一件事来……有关包承才跟踪南幻岳之时所发觉一些事,他是在匆忙巾告诉了老钟,老钟曾向我提过……这使我有了个主意……齐用斗有气无力的问道:是什么事?什么主意?吕花望了一眼沉晦黝暗的天空,右手的创伤痛得她连连嘘几口气,然后,她咬着牙道:在潘老三家里‘黑白无常’吃了亏出来以后,料定姓南的也不会久待么,不是方浩就马不停蹄的跑回来求援了?他将‘黑白无常’,包承才留在潘老三的大门对面隐暗处监视着姓南的行踪……齐用斗哆嗦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这些事……吕花忙道:大当家,还是先找人给你上上药包扎一下吧?齐用斗摇摇头,闭着眼,脸色灰青的道:不用,我这阵子还可以支持——你说下去。
吕花舐了舐干裂的嘴巴,道:姓南的自是不晓得包承才在暗里缀着他,在包承才跟踪他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现南幻岳与那姓狄的老不死曾在城外吃几个毛贼拦截过,打算抢劫南幻岳从潘老三那里勒索得的三千两银子所折合的黄金,结果,那几个毛贼当然是叫姓南的好整—顿,但是,他却将那几个毛贼放了,后来又出现一个骚女人,与南幻岳和狄老头到一片林子里谈了很久,过了一阵,那骚女人不知怎的竟和狄老头上马走了,南幻岳一个人又返回了‘大理府’……齐用斗伤口痛得有些吃不住劲了,再充不得英雄,他吩咐身后扶着他的两名手下道:快,快去把后面的李师爷请来……叫他别忘了连药箱子一起拎来……答应一声,两名黑袍大汉里的—个飞快奔向黑暗之中.这时,其余的浮图岗所属正在默默清点伤亡,掩埋死者,做着善后清理工作,他们每个幸存者的神色都是那么沉重,那么灰涩,更留着余悸未消的怔忡……吕花吞了口唾液,续道:姓南的返回‘大理府’后,等到天快暗了,便独自到达一座巨宅之前,越墙而入,包承才为恐漏了形迹,不敢进去,便在墙外守着,他等了一会,就听到围墙里传出来打斗叱喝之声,又听到一片惨呼悲号,再过了一阵,姓南的又越墙出来,大刺刺的扬长而去,包承才匆匆跃上墙头向里一看,在屋里灯光的映照下,乖乖,庭院里,竟躺满了一地死人——全是南幻岳下的毒手!齐用斗喃喃的道:以南幻岳这小子的一身……本领来说……造成此等场面……并不算奇事!吕花又痛得在右手五指断落之处呵气,边歪着脸道:是的……包承才在墙头上一看,就着屋里的灯光,他认出院子里的尸舀中有两具是他识得的——竟是‘伏龙团’的‘十二伏龙手’中的老五‘青儒生’花超与‘太岁头’马寿堂!齐用斗咬着牙,又将话从齿缝里挤出来:如何?吕花尽力提着气,道:然后,包承才又去追踪南幻岳了,当南幻岳歇过一阵自东侧门沿着这条路出来的时候,他便立即奔到先前和方浩约定的会面之处‘兴福酒铺’,那时,方浩和老钟以及严家二兄弟等人刚好也到了,我们大批人马亦待在城外‘松林伐’等候消息,包承才匆匆一天来跟踪南幻岳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一边派人出来通知我们到这里拦截姓南的,一面他们就从后头一路掩了下来……齐用斗又是痛苦,又是衰疲,又是不耐炳,于是冒火道:吕堂主,你罗里罗嗦了一大套,到底要告诉老夫什么事?莫不成就叙述包承才如何跟踪南幻岳的经过,如今干也干完了,人也死尽了,还谈些没有意思的事做什么?老夫——哦,好痛!吕花灰白的大脸上浮起一抹受委屈的紫红,她讷讷的道:大当家,我只是说得详尽点,好使你了解我的主意……齐用斗吸了口气,撇着嘴道:快……点说……拣重要的说……唉,我是老了……刚才还能够勉强……就这一会,竟忍受不住啦……吕花抽抽鼻子,强忍住亦是扯肠割心般的断指疼痛,沙哑的道:大当家,我的主意是这样的……我们今夜道此打击,力量大为削减,再想报这血仇,光凭我们这点人,只怕是不够对付姓南的了……花超与马寿堂乃‘伏龙团’的中坚角色,他们横道姓南的宰杀,‘伏龙团’是决不会善甘罢休的……他们也必将找着姓南的替花超与马寿堂报仇,我们何不与他们联合一致?一齐来应付南幻岳?这样,大家全都省点力……齐用斗颤巍巍的点头道:你这主意不错……我们回岗之后——便交待他们去和‘伏龙团’的人谈谈……唉,今夜我们真找得惨……吕花眉心似打着结,衰弱的道:幸亏……‘大盛堂’的人设来……齐用斗沉沉的问;怎么一说?吕花颤了一下,道:若是来了——怕也一个不剩……齐用斗重重的一哼,不悦的道:你说点好听的!这时,暗影里,两个人已经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前行是方才去找人的黑袍大汉,后跟的是一个骨埂如柴,身着宝蓝福寿团字图长袍的酸儒,两人来到了齐用斗面前,那酸儒就几乎要喘断气了!张大了口在呼吸着,这位骨瘦如柴,面色焦黄,蓄了两撒八字胡舯仁兄方待埋怨几句,目光瞥处.不禁怪叫一声:天爷……齐老大……你,你的手呢?齐用斗用力睁开一双昏蒙蒙的眼,要死不活的道:手?才没了……黑袍大汉急道:李师爷,请了你来就是替当家的下药包札的啊,当家的手已经断掉了啦!吕花也呻吟着叫:李师爷……我的五只手指也全断了哇……齐用斗身子抽搐了一下,怒叱道:上下有序,老夫先来……这位李师爷移目四周,哆嗦得脸全变了颜色;我的亲娘!怎的这多人躺下了?此处简直成了修罗场啦……怪不得老大叫我一个人待在前面不要我过来,惨哉!齐用斗中气衰竭的叫:师爷,快给我上药止痛吧,吃不住劲了……于是,李师爷慌忙从那接自己来的黑袍人手中接过了一只檀木药箱,启开后,匆匆取出药物来为齐用斗敷抹包扎,他一面忙,一面悚日惊心的道:老人……你们不是来这里堵截一个仇人么?莫非是中了人家的计算?怎的惨到这步田地?看看躺下这一片……齐用斗哼唧着没有回答,管自皱眉闭目强忍着痛楚,旁边,吕花接上道:‘哪儿中了人家的计啊……只是轻估了人家的力量啦,唉,叫他一个人把我们整成了这副模样……李师爷激灵灵的一颤,惊惨的道:对方——只有一个人?吕花愁眉苦腔的道:可不是,只他一个人我们业已吃不住了,再多一个还受得了?那就省了你的事啦,亦不用来替我们上药扎伤了……光准备着几口薄皮棺材也就是啰……正在包扎中的齐用斗不由猛睁开眼,气喘喘的道:吕花,你少说一句行不行?怎的尽讲些丧气话?李师爷惊恐的道:老天,那人这么个厉害怯?岂不成了人王啦?齐用斗又气又恼的道:师爷,你只管用心给我治伤,别的,不用你操心……李师爷一边继续动作,边摇头叹道;唉,一只手,老大,太可惜……齐用斗喃喃的道:早晚——我会找回来的,找回我这只手……李师爷不敢再答腔了,侧首问旁边的黑袍人:伙计,你去将受了伤的其他人搬到一处,我这里完毕后就来替他们医治……黑袍人怔了怔,问道:什么其他的人,李师爷?李师爷不快的冷声道:其他的受了伤的人呀,你怎的这点脑筋也不够?莫非另外的伤者不需医治么?黑袍人苦笑一声,道:师爷,再没有受伤的人了。
这一回,轮到师爷一怔:再没有受伤的人了?那——地下躺着的这些呢?黑袍人涩涩的道:全死净了,设一个还带口气的!背脊一阵发冷,李师爷不再吭声了,这是一场多么残酷,又多么狠厉的搏杀啊,黑沉沉的夜也宛似一下子叫血腥给疑固,叫愁惨给染深了,这就是江湖风云么?何等悲凉?柳残阳 >> 《千手剑》十、情天醋海恨绵绵天空是一片泼墨似的浓黑,四周也是一片混沌的沉暗,连那几颗鬼眼也似的星辰也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那种无边无际的黑,那种空空洞洞又迷迷茫茫的黑,在此刻,陆地已不似陆地,宛似和那浩瀚的海洋一样黑黝黝的摸不着方向——尤其是,南幻岳现在的感觉更是如此。
他骑在马上,全身各处的疼痛向他袭来,似是要将他撕裂拆卸,尤其是受伤的部分,那种锥心刺骨的苦楚更令他全身不住痉挛,血液流循在体内似带着火,但肌肤上却冰凉冷栗,汗水腻人,他圆睁双眼,紧闭嘴唇,任是两边太阳穴的筋给突突跳扯着眼角.却仍然一眨也不眨的瞪视前方,然而,他这时所看到的景物,只是一片茫茫的黑暗与旋转浮沉的黑暗罢了,仿佛有一幅广大至极的黑纱漫天罩下,任什么景物,也都是那样膳胧得不可辨认了。
马匹轻徐的以小快步奔行着,蹄声有节奏,有规律的敲击在地面上,得得的声音一下连一下的提起,又一下接一下的消散,南幻岳听在耳中,这蹄声却似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了……左肩胛上,那柄宽刃短刀仍旧颤巍巍的插在那里,随着马身的起伏而在肉中微微摇晃——这就好像在一点一点割切着南幻岳的里肌,痛得他几乎连一口牙也咬碎了,而臂膊,腰肋部分依然是一片火辣辣,热毒毒的僵麻,那里像已不属于南幻岳的了,木愣愣的用手按上去也役什么感觉,这种过份的僵木感,反倒令南幻岳察觉不出那白幡魂使钟良的幡杆尖端到底插进他右背肉里有多深——钟良当时是在他偏身之际得手的,铁杆子尖乃以斜角由上往下送进了他的肉中,这一记,南幻岳思忖,想还未曾伤及内腑吧,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支持得这么久……眼睛是疲涩的,涨痛的,视线模糊得像加上了一层翳,南幻岳还觉得口干舌燥,喉中如火,仿佛连心肝脏腑也挤缩成一团了,他粗浊的吁吸着,而他可以感觉到呼吸出来的气体是那么火热……脑子里很清楚,但却是一片空白,一片冷清清的空白,他这时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是却任什么也不愿想,任什么也集中不起精神去想,他只顾能否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安安稳稳的躺下来睡一觉,哪怕是只闭闭眼也好的,有生以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睡眠过——在恍惚中,当一阵寒凛的夜风吹袭得南幻岳突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之际,他的神智立即在刹那间清醒过来,首先入目的,天,竟是眼前一点灯火!那点灯火来自一幢孤伶伶的屋舍窗户里,隔着窗纸,越发显得艨胧又晕沉了,但是,那总是一点灯火.一点在浩瀚黑暗中的灯火,这证明有人在那里,而那黄莹莹,淡蒙蒙的灯光,却似是散发出一种特异安详与宁静意味,泛散出温暖的诱惑,仿佛是像游子望见家园,家园无声相叹,虽则无声,但那吸引力及依附力却是强烈无比的!没有看清这是何处,也没有查视地形的变换与景物的转移,南幻岳第一个意念就是到那安详温暖的有灯火的地方去休歇一下!于是,很快的,他骑马来到那幢独屋之前,也不知怎么下的马,他业已发觉自己在擂那扇朱漆小门了!澎、澎、澎——澎、澎、彭——轻轻的,门儿呀声启开,在一盏银烛的摇曳灯光里,一张艳丽的,皎洁无瑕却又冷若冰霜的面庞出现在那一圈挟淡的烛光笼罩下。
她有一只俏逸的,带着古怪神色的凤眼,现在,她就正以那双凤眼冷冰冰的注视着门外血污狼藉,形态惨怖的南幻岳,美艳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惊讶,更没有半点儿畏惧的表情,一如在望着任何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凝注着南幻岳。
南幻岳舐舐干裂失血的嘴唇,右手扶靠着门框,眼珠子迟滞的转动着,他喘息了几次,喑哑的开了口:可以么?进来歇一会?那女子没有说话,上上下下的端详了南幻岳一阵子,然后,她掌着灯微微让到一边,南幻岳呛咳了一声,吃力的道:谢谢……我佛佑你,你是个有好心肠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南幻岳跑踉进了屋内,他刚一进入,一股温馨的、甜蜜的,带着一种特别幽雅香味的气氛便向他合拢,他宛如一下子踏进了云絮里……踏进了那软绵绵的、舒适又予人旷怡松懈感的云絮里,像一场梦,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像一场梦啊,像一场恐怖又安详的、剧烈又宁逸的、痛苦又恬适的梦,梦中,有血淋淋的寒刃飞舞,有人的肢体抛扬,有凄厉的嚎叫,有愤怒的叱吼,然而,也有偶尔的几声低柔呼唤,以及一张娇媚又冷艳的面靥……晕晕沉沉的,就在幻境与幻梦中奔跑,回旋、浮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宛如有永恒那般的漫长,突然间,南幻岳睁开了眼睛——并不强烈的阳光透自翠绿色的纱帘洒满了房中,但是,就这种融合了宁静色调的沮和阳光,对南幻岳也似是太过明亮了一点,他感到有些晕眩的立即闭上眼睛,片刻后,才慢慢将眼睁开。
当他看清楚了容身的这间房子,不禁由衷的自心底赞美起来,这是一间小巧精致的房间,陈设全是翠绿色的,那是一种令人感到柔静安逸恬美的翠绿色,翠绿的纱帘,翠绿的雕花屋顶,翠绿的地毯.翠绿的绒呢桌面及几凳,翠绿的玉香炉,还有,嗯,南幻岳躺着的翠绿的床与翠绿的褥帐……满足又赞叹地吁了口气,南幻岳正想闭上眼,猛的,他愣住了,天爷,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来到这里?惊然惊悟过来之后,他才连续发觉了几件事,他竟是全身赤裸裸的未穿衣裳,但肩膊、背肋等处,却缠满了洁白的净布,更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沁人鼻管,他的兵刃不在了,身上的痫苦,竟也减轻了许多……静下心来,南幻岳咬着唇默默回想这是怎么回事,慢慢的,逐渐的,他的记忆力由模糊而清晰,终于,那张姣美的、冷漠的,生有一双带着古怪神色的凤眼的面庞出现在他脑中,他记得,那张面庞在一圈莹莹烛光的映照下是多么美绝人衰,多么令人迷惘……一抹微笑刚刚浮上他的唇角,那扇翠绿色的门扉已经轻轻汗启,南幻岳转脸望去,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是的,在此刻看去,更是那么的真切、贴实,更那么的完美无瑕!她手上托着一面翠瓷盘,是那种带有淡淡白痕的翠绿色盆,以至看上去盘上的翠绿色更悦目盈跟了,托盘中,是一只翠绿色泛着白痕的小巧盖碗,轻轻的,她将托盘放在榻前的小儿上。
凝视着她,她也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南幻岳,那双能夺人魂魄的丹凤眼中,一抹古怪的眼神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干咳—声,南幻岳竟显得有些局促的道:我想,该是姑娘搭救了我?她点点头,仍然没有出声。
南幻岳舐舐唇道:大恩不敢言谢,我会记住你的,如果有机会,我将用事实来报答你对我的赐予!她古怪又冷漠的看了一眼南幻岳,她第一次开了口——声音柔和得像能绕缠住人们的心:托盘中盛的,是冰糖莲子粥,祛火静心的佳品,你吃点儿吧。
南幻岳忙道;谢谢姑娘,萍水相逢,陌路初识,姑娘竟能慨伸援手,助我于危困伤险之中,更蒙如此盛待优礼,实在感激不尽!她亳无表情的眨眨眼道:你不要太兴奋,更勿需把我说得那么好,事实上这一切并不只是表面上这样简单……南幻岳不禁微微一怔,迷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那美艳的女子一扬头道:我告诉你一点做人的经验—一不到量后,永远不要对某一件事情决断它含蕴的内容!南幻岳狐疑的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我重伤垂倒之际援救了我,就是如此而已,又有什么特殊的内涵?她不似笑的一笑道:这些,过些时再说吧,你不先喝点莲子粥?南幻岳看着她道:你有点怪。
她漠然的道:是吗?南幻岳轻轻眯上眼,道:敢问芳名?她弯月似的眉儿微挑,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又用手轻理鬓角,道:但我知道你是南幻岳,武林中的‘七大煞君’之一!南幻岳有些惊觉的盯视着对方,缓缓的道:很荣幸你竟知道我……她冷冷的道:知道你并不是一件神秘的事,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是江湖中人,很少会不知道你的,纵然未见,也会听说。
南幻岳戒备的道:这里,姑娘,除了你还有些什么人?这美丽又冷淡的女子摇摇头道:只有我。
望着南幻岳,她又低徐地道:同时,你不必紧张,如果我对你有不良意图,你早不会活到现在了,前天夜里.我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你杀掉——你进门的时候就晕倒了。
南幻岳微吃一惊道:前天夜里——你是说,我已在这里晕迷了两天?那女子点点头道:你命大,换了别人恐怕不一定能受那样的伤害,便是可以痊愈,也恢复不了这么快。
她接着一仰头道:而且,你也够幸运,误打误撞,竟找上了这里,又恰巧碰上我在家。
南幻岳道:如此说来,替我疗伤换药,照应我饭食的人全是你了?她平静的道:是的,全是我。
一想到自己全身赤裸,任是南幻岳昂藏七尺,不拘小节,亦忍不住有些脸红耳赤,他讷讷的道:这……这真是不好意思……浑身翠绿的女子冷峻的道:对一个病人或一个伤者来说,并没有性别之分,那只是一个病人或伤者而已,甚至连你的秽物也是由我清理的,在我看来,你和我往昔任何一个医治过的人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你不用想到其他方面去.南幻岳咽了口唾液道,姑娘,你——你会医术?那女子静静的道:会,而且颇内行, 也是江湖中人。
朝南幻岳点点头又道:我是江湖中人,但并不一定会和你‘同道’,我分得十分清楚,像你这类人,不会和我走的路子相似!我丝毫也不欣赏你们。
南幻岳不禁有些愠意,他尽量忍耐着:姑娘,照理,以我们这种情形来说,彼此之间应该非常融洽才对,怎么——你好像又不太友善?绿衣女子生硬的道:现在已来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南幻岳,我和你毫无交往,更非故旧,甚至完全陌生,我需对你表示友善?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我也憎恶你们这一流妄自尊大的狂夫,包括你在内!意外的一呆,南幻岳怒火顿升,他沉下脸来道:因为你对我有过恩惠,所以虽然你态度冷淡,言词尖刻,更辱及我的尊严,但我不和你计较,不过我要请你知道,虽然你曾好心帮助过一个落难的人,却并不意味着可以对他加以讥诮与污蔑!那么僵硬的笑了,她那双凤眼中的光芒竟是如此幽冷,.如此不带一丝丝与她美好外形相衬的韵昧:好心帮助一个落难的人?南幻岳.你太天真了,可能你对一些英雄命乖,侠女相助,或是壮士受危,红颜伸援的古老故事听得太多了。
那不过只是些故事而已,实际上却少有发生的可能,我不知道什么是好心,什么是坏心,对这种不着边际的形容,我早已麻木了。
南幻岳感到有些不对,他沉着气道;姑娘,你是个煞风景的人,本来,这该是如何融洽亲切又富有诗意的场面?却叫你几句话将气氛破坏完了——好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绿衣女子冷冷的道:在你重伤垂危之际我救了你,尽心尽力的医治你,侍候你,给你最好的调养与享受,甚至把我自己的卧室也让给你住,而我和你毫无渊源,南幻岳,你以为我是什么目的?抿抿唇,她又道:如果你以为我只是单纯的出自一片‘好心’,你就是大错特错了,我已经告诉过你,在我来说,我只晓得如何于此混混污糟的人间世以我自己喜好的方式活下去,我不需理会别人,同样,也不需别人干扰我!南幻岳睁大了眼道:你岂能遗世独生!你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应该互助互信,以一种爱心做联系而共同生话?绿衣女子不屑的一笑道:我保留自己的生活圈子,我有我自己的天地,我并非遗世独生,我只是在这片众人混居的地面上筑起我自己藩篱——不论有形或无形的,我无需与他人互助互信,但是为了维持我生活的理想,我却必须利用他们,就像我救了你,亦绝非有任何人类那种愚蠢的慈悲感作祟,我也只是要利用你而已,南幻岳,我付出了代价,就耍收回报酬,现在,你明白?南幻岳哧哧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个独特的人,有与众不同的古怪想法,不过,虽然你这想法过于现实,过于不近人情,却也符合了我个人的某一项原则!她诡异地问:也符合你的某一项原则?南幻岳点点头道:不错——一我生平最恨受人家的恩惠,因为那会使我心灵上有所负荷,我只喜欢予人以惠,而不愿承人之恩,易言之,我愿付出而不喜收受。
但往往,在环境上或人情上来说,又使我难于做到这一点——不受人助的这一点,如今你已提供了符合我心意的这个机会,很好,你救了我,要什么报酬你开口吧,我报答过你,彼此即可两不相欠,你得到你所要的,我也落得轻松坦然,大家所愿!绿衣女子平静的微笑,她道:很好,你总算领悟得快!南幻岳大方的道:我一向领悟得快,对人或对事。
接着,他小心的坐起来一点,沉声道:说说看,你要多少酬劳?要金银或是要珠宝?只要你开得出价,我会倾力使你感到满意!长长的两排弯曲睫毛掩住了她那明媚的双眸大半,她道:我不要钱,现在来说,我的财富足可使我舒舒服服的度此一生。
南幻岳怔了怔,道:那么,你要什么?绿衣女子缓缓地说道:我要你去为我做一件事.甫幻岳沉默了半响,谨慎的问道:是哪一件事? 。
绿衣女子冷冰的道;替我去杀一个人!南幻岳吁了口气道:杀人?绿衣女子轻轻点头,毫无一点激动不安之色,木然重复:是的,杀人。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像她这样美艳绝伦的女人,在说到一件有关毁灭生命的事情,而这事情又是主动由她口中提出的时候,她竟能如此无动于衷,如此泰然处之,南幻岳可还真是少见,微喟一声,他道:【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姑娘,你很清楚我是谁,也明白我的来历出身,杀个人,在我来说实在易如反掌,既不足道,亦不足论,但是,我却要知道一点——这人是好人是歹人,他的罪状该不该道至此等最严厉之惩罚!绿衣女子平静的道:你没有权探索这些事,南幻岳,你只要去做就行,就像我救了你,也没有问你该不该被救一样,你去做了这件事,就是你唯一对我的酬劳,其他的事情,你不用问,也不应问!南幻岳不快的道:你这岂非陷我于不义?绿衣女子冷漠的道:义之一字有多种解释,你去做了这件事,不论对你或对其他的人是否失义,对我来说,你即算尽义了!南幻岳双眉一挑道:这是强人所难,简直荒谬!她伸出那双玉也似的纤纤十指,目光凝注在那上面。
不要忘记,南幻岳,你是我救的,你应该有责任报答我,你欠了我的,知道吗?南幻岳咬咬牙,气冲冲的道:你真是岂有此理,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绿衣女子唇角轻蔑的一撇道:错了,南幻岳,我不是要求,这是我分内应获得的报酬,也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你的一条命来换取这桩小小的行为,在你来说微不足道的行为,你该知道你已占了太多的便宜!逼视着南幻岳,那两只迷人的眸瞳深处闪耀着毒蛇舌信一样骇人的光芒,她又阴冷的道:你要确记,你只需付出代价,此外的事不需操心,我也只知道我救了你,就有权获取报酬,整件事情仅是如此简单而已,此外所有一切的理论俗规在这里毫无作用,你明白?南幻岳冷森的道:你真邪恶!绿衣女子不以为忤,她漠然道;随你说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救了你的命,我也能收回你的命——在你眼前伤势未愈的情形下甚或你伤势痊愈之后!南幻岳勃然大怒,道:你居然威胁我!绿衣女子夷然不惧:你可以不受威胁,顺顺利利的完成此事,否则,我怕你必须勉强自己去做了,南幻岳,我已在为你疗伤的时候,灌了一种毒素在你体内,如果你在一月之内不返,即表示你已毁诺,那时,你体内的毒性立将发作,你会全身溃烂,受尽痛苦而死,但你若在月内返来,我会予你解药,服下之后即可平安无事,我庆幸我所做的预防工作有先见之明,我早巳料及你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静默的看着对方,南幻岳不禁觉得有一股寒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并不是对自己的道受钳制而恐惧,他乃是对跟前这个女人所具的那种特异沉静中所含蕴的冷酷与狠毒而震惊,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女人,以她外形所表露的姿容来说,她足可与天下,甚至过往历史上记载的任何一位美女比较而毫无逊色。
但是,令人惋惜的,她竟居然有如此一颗蛇蝎之心!绿衣女子也凝视着南幻岳,安详的道:你一定对我颇生反感?南幻岳抬抬下巴道:已不止是有‘反感’了,姑娘.绿衣女子道:可惜,南幻岳,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很多年来,当我要完成某一件事的时候,对方便不曾有过选择的余地——你去杀死那个人,在他,对你来说,恐怕也无从反抗,他不会是你的对手!南幻岳冷冷的一哼,道:你似乎把一切都算好了。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当然,否则我为何救你?假如你对我毫无用途的话!南幻岳慢吞吞的道,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露出一口扁贝也似的洁白玉齿,绿衣女于道:你很好认,南幻岳,你的兵刃即是有力的证明,‘寒水红’是么?那么软,那么长的剑,普天之下,除了你以外,谁能用?南幻岳叹了口气道:你真聪明。
绿衣女子道:面对你,一个笨人是抬不起头来的。
南幻岳将掩盖在身上的翠绿夹被掖了掖无精打采的道:为什么,姑娘,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做这件事?绿衣女子很爽快的道:问得好,因为以我的武功来说,我对付不了他!南幻岳讥诮的道:你也可以施毒呀!古怪的瞪了南幻岳一醒,绿衣女子道:很不巧,他对世上各种毒物性的知识也十分精博,在这一道上,恐怕也无法使他入彀!南幻岳道:为什么你要杀他?绿衣女子冷冷的道:你不用知道。
南幻岳道:那一定是个男人了?绿衣女子点点头,道:不错,是个男人!南幻岳淡淡一笑。
道:而且,年纪恐怕也不大?绿衣女子略一犹豫,承认道:不大,和你差不多。
南幻岳紧接着问:仪容想必不凡?绿衣女子喃喃的道:是的,相当不凡。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为了‘情’么?绿衣女子咬着牙顿时脸色一变,道:不要胡说,南幻岳,如果你以为你可以愚弄我.那就是一件大大的错误了,你休想套出什么话来!南幻岳一笑道:如果我不答应?绿衣女子冷冷一哼道:那是你的事,南幻岳,待你毒发而死亡之后,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物色另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你该知道,我还不老,且颇知养生之道,我的日年还报长,我并不急着一蹴而就——怕的是,你却等不了太久!南幻岳突然大声道:我如一发狠,现在就可以宰了你!绿衣女子古怪的笑笑道:杀一个救了你生命的人?而只因为这个人向你索取酬劳?南幻岳,据我研知,你并不是这样忍心的角色!眼波流转,她又接着道:而且。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武功虽不见强,但在你如今重创未愈的情形下,却仍可与你倾力一搏,如果打不过,我可以跑,只等一月之后回来收你的尸便成,你要知道,我给你服用的毒药,除了我之外,天下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解得,包括我去叫你杀的那人在内,所以,你不用想出卖我以求和他交换条件。
南幻岳沉默了一会,无奈的道;看样子,我如不想死,就只好接受你的要挟了?绿衣女子笑笑道:怕是如此的了!南幻岳长长吁了口气,万般不情愿的道;好吧,他是谁?绿衣女子自自然然的莞尔一笑,道:你答应了?南幻岳哼了哼:我如不答应,还问那个人是谁做什?绿衣女子静静的道:有话先说在前面,你不能欺骗我,为了彼此的信用,我要你提着那个人的首级回来作证,证明你的确履行了诺言,我见到了首级,验明无讹之后,才能给你解药,你认为公平不!南幻岳怒道:怎知你一定会给我解药?当我履行诺言之后?绿衣女子冷然道;我的话就是保证!南幻岳想了想,悻悻的道:就这样说吧,反正到时候我虽体内蕴毒,外伤已痊愈,你若食言,我会把你这颗美丽的首级也一起给摘下来!绿衣女子凑近了一些,吐气如兰:我不怕死,南幻岳,我从来就没有怕过!忽然,南幻岳似笑非笑道:对了,我怎知也中了毒?我觉得如今一切都很好,甚至比未受伤之前还舒泰,说不定你是故意唬我!绿衣女子轻轻的道:看看你的十指指甲!南幻岳有些愕然的从锦被中抽出手来,瞧向自己的十只手指指甲,这一看,他不禁微微变色,原来,他那原和常人无异的手中泛着淡红的指甲盖,现在竟然已完全变成了紫乌色!绿衣女子冷冷一笑,道:指甲成了紫黑色,是不?不用怕,等你完成使命,服下解药之后,立即又会恢复原来的色泽了!南幻岳咬牙道:你真歹毒!绿衣女子平静的道;有什么更坏的评语,你全可以加在我身上,那对我并无伤害,我也不会生气,你尽情的骂吧!南幻岳闭闭眼,忍着气道:他是谁?绿衣女子道:你是问那个你要去杀的人?南幻岳猛然睁眼,怒道:我是问那个你想杀的人!绿衣女子笑笑道:不要急,我会告诉你的,他姓唐,叫唐丹!南幻岳眉头一皱,道:唐丹?‘大流索’唐丹?绿衣女子道:是的,我知道你会晓得他,他名气很大,是不?南幻岳颔首道:不错,他是川境数一数二的武林人物,也是个难惹难缠的角色,在那里,他是一块天!绿衣女子接着道:但他却不是你的对手!南幻岳一蹬跟道:别把我估得大高,我都不敢吹这个牛,你怎能代我吹?我和唐丹没交过手,根本不知道能否‘罩’得住他,我从不对不知的事情下评论—— 说不定我非他之敌,那时,就用不着你的毒药了,姓唐的自会替你省了事!绿衣女子无所谓的一笑道:我想不至于这样,否则,那也是你的事,我的日子还长,我仍有机会再物色另一个人代劳,唐丹虽强,也总有敌得过他的人!南幻岳恶声道:算你狠!绿衣女子平淡的道:你的创伤十分不轻,在肩胛处的那柄深插进去的宽刃短刀,照刀刃插入之势,本来应该连你的肩骨都切断才对,但是,它只在戳进半寸之后即被你的肌肉紧夹住。
当然,这并非侥幸,此乃一种高超内力的自然反应——我深知你有一门内家功夫的绝学‘黑龙真气’,是吗?同样的,你后背那被锐器扎过肉里的一记也在将要透过腑脏之前被你体内那种真气的本能抵抗所阻遏,所以造成一条三寸长的血槽,比较沉重的是你臂膊加上腰肋处的撞击。
那一次撞击,使你那部分的血脉破裂,肌肤瘀肿,更使你的内腑受到震荡,总之,这几处创伤,换了别一个人,就是不死也要成残,但你却不然,你只是受创不浅而已,不过,使你遇害最大的,却是因为伤后颠簸奔劳过剧,流血太多,如果你当时肯停歇找个地方先行止血裹伤,情况便不会糟到那样,当然,也就不会遇上我而发牛现在的事了……南幻岳伸出舌头舐舐唇道:早知会遇上你,甘愿流血死掉还好!绿衣女子嘲弄的道:算了吧,我明白你还不想死,否则,你为何当时不停歇裹伤?这点医道上亡最粗浅的常识相信你总还有,当时定有强敌在后,才迫使你只好流血奔逃,由这点看,你显然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南幻岳怒道:我当然珍惜我的生命,难道你不?我凭什么要栽在那些狗娘养的手里?凭什么就这样认了命?绿衣女子冷峻的一笑道,你所有的伤势.我已经用药物细心疗冶过了,甚至臂膊及腰胁处破裂的那些细小血脉,也用一种特异的珍贵药物投入,使其自行按身体内本能的生长机能接合,如今,你的创伤是毫无问题的,只看你怎么来报答我的辛苦了!南幻岳没好气的道:我不是说过答应你去干这件伤天害理的事了?绿衣女子道:当然,你说过了,但我希望你能更坚定点,是不?南幻岳道:我的伤势,大约还要多久才能痊愈如常?绿衣女子极有信心的道:再有十至十二天的工夫,就还你一个比受伤前更健壮的身体!南幻岳怀疑的道,这么快?抿抿那张丰搁又小巧的樱唇,绿衣女子道:我对我自己的医术有绝对的把握,如你不信,南幻岳.到时候看吧,事实胜于雄辩!南幻岳瞅着她:看你的样子,听你的口气,大约也差不了多少,这样说来,我去收拾唐丹的期限,从痊愈以后算起,只有不足二十天的工夫?柳残阳 >> 《千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