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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林、险、步步艰

2025-03-30 07:36:15

就在他们两人身形腾空的一刹,骤闻对面疏林中一声梆子响,立刻就像飞蝗般射起了无数利矢,矢尖闪闪有如毒蛇的蓝色眸瞳,那么密集的一片,猛的便将关孤与丰子俊卷了进去!黑色的大憋蓦地飞翻,关孤淬然似一头豹子般弹跃滚动,同时,渡心指的寒芒暴闪,映幻出无数的光圈,大圈套着小圈,小连着大圈,宛如千百个光环一下子接合在一起了,而光圈旋转似大海的漩涡,带着那么刺耳的尖啸回舞着——好一付摘自西大虹芒的奇景!几乎不分先后,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亦环绕翻掠,形成一波波的,透明的光之波涛,顿时,只闻叮咚脆声串成一片,箭矢纷飞,铁屑四洒,射来的尖矢全部都被削碎磕飞!在空中一个斜侧,关孤暴扑而落,那种快法就像是他原本已落在那里了一样,流电似的寒芒飞闪,七八个隐藏在杂草中的,身着深青劲装的弩箭手已经惨号同声的倒仰也收刀退后。

回看——每个人的咽喉全多了个血洞!旋身,关孤长射向前,人剑所经,光芒炫目,人头飞抛,又有十凡个青衣大汉翻仆地下!丰子俊也适时而至,他的龙头双刃刀劈掠得疾似狂飚,锐不可当,甫一照面,三个扑过来的彪形汉子全吃开了膛,三人手中的武器也都脱掌坠落!现在——关孤头也不回,手臂倏翻,反手剑,噗噗噗,以迅速绝顶的手法连续插进了四个人的肚腹又抽了出来,动作之快,至多只能看出他挥了一剑!斜刺里,一声厉叱,两只赤铜人已呼的左右砸来,关孤冷笑,微微侧身,反手一百一十剑,满天紫电金芒迸射里,直将那手使赤铜人的仁兄惊得鬼叫连连,没命的后退!就在这时,一个轰雷也似的嗓门石破天惊的响起:通通住手!渡心指洒起一抹冷芒,嗖的回鞘,关孤斜坡黑氅,冷然卓立,那边丰子俊也收刀退后。

吼叫的人,乖乖,竟是一个肥壮得像一头大公牛般的秃头人物,他高有八尺,腰粗若桶,四肢又圆又大,活似象腿,粗短的脖颈上顶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面色红里泛油,浓眉虎目,隆准海口,形容好不威猛。

使赤铜人的仁兄却是个瘦长独眼的中年人物,满面精焊之气,如今,他正又惊又怒的用他那只仅存的独眼凶光闪闪的瞪视着关孤!四周,约有五六名青衣大汉围立着,有的执弩,有的握刀,一副杀气腾腾,如临大敌之状……冷冷的打量了对方一会,关孤不禁皱起眉来,奇怪,对方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怎的他却连一个也不认识!显然,那个粗壮如牛的朋友也陷入迷惘了,他愣愣的端详着关孤,又愣楞的注视着丰子俊,表情上露出极大的困惑来……终于,这人浓眉一竖,语声宏亮的道:奶奶的,这是怎么码干事?关孤阴森森的道:这恐怕要问你!秃头大汉怒道: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可是那奸商陈金财所请的保镖?关孤微微一怔,道:什么陈金财?我们根本不认识此人,哪一个去做他的保镖?对方似是消了点火气,但突然又咆哮道:对了,你们是绿影帮的?关孤暴烈的道:胡说八道,‘绿影帮’算什么东西,我们岂会承属于它?朋友,你大小看我们了!大大的一呆,那人似乎越发迷糊了,他想了一会,才道:奇怪,你们既非陈金财的保镖,又非‘绿影帮’的爪牙,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和我们瞎干一通?嗤了一声,关孤道:你晕头了,谁跑来这里和你门瞎干一通?我们路经于此,正想入林一探,你们却没头没脑的给我们来了一阵箭雨,若非我二人还有点防身之技,方才不就被你们射成两个大刺猬了?其咎在你,你却还反倒责怪起我们来了?秃头壮汉舒了口气,和缓多了的道:后面是条废道,又有流溪阻路,你们干吗不走大路,反而吃尽苦头的要绕着弯行经那里?关孤冰冰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又不是你的私有产业,我们爱怎么走就怎么走,谁也管不着!那人勃然大怒,吼道:利口小子,你言谈之间最好放老实点,你可知道你如今正在和谁说话?关孤毫无表情的道:你是谁?秃头壮汉暴辣的道:我是谁?‘九命罗汉’洪贤就是我,这些人全是我‘洪家帮’的儿郎,小子,你现在明白了?关孤,听对方报了字号,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对洪贤此人,可说久仰其名了,洪贤是燕境江湖上巨擘之一,算是黑道上的人物。

此人豪迈磊落,却又粗鲁暴躁,更加带上三分憨气,凡是道上同源提起他来,莫不又敬又畏,又好气又好笑。

他有一身绝佳的外家至刚至阳功大——就和他的个性一样宁折不弯,他自己带着一帮人专门做传统的黑道生意。

但他却是一个重义气,讲公理的好汉,也是一个济弱扶危的草莽壮士,在燕境地面上,只有他独树一帜,不与绿影帮及悟生院的同路人打交道,也只有他不屑与同在燕境称雄的绿影帮谈斤两。

他在这一带的力量是不及绿影帮雄厚的,但他从未低头,从未屈服,更从未阿谀过绿影帮,他只管在自己的地盘里生存,在自己的码头上讨生活,他没有正面去招惹过绿影帮,可是绿影绿亦不愿正面招惹他。

因为绿影帮的势力固然较强,但他洪家帮也差不了大多,何况,洪贤手下还有几个甘为效死的义子义女!他这几个义子女的功夫异常高强,与洪贤搭配,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绿影帮的冯孝三自是极端憎厌洪贤这颗眼中钉,但洪贤却更鄙夷冯孝三这根肉中刺,只为了双方旗鼓相当,彼此全不愿为了某些琐碎冲突而闹个两败俱伤互损实力,这才相安无事的过了下来,但他们双方却是仇视的,对立的。

一山往往不能存二虎,而基于上述理由,这二虎一直便未翻脸争斗过而已,彼此间的一股暗流,却澎湃已久了……关孤之所以对这段隐情十分熟捻,也是他早日在悟生院当差的时候听说的,为了对洪贤的嫉恨,冯孝三业已向悟生院提起过多少次心中的愤意了,竞欲获得悟生院的支持来铲除他的腹生脾肉,但悟生院方面却认为这件事所付出的代价太大,收到的实惠大小,才一直迟迟未曾同意下手,冯孝三没有悟生院主子的支持,自也不敢,也无能向这同山的另一头虎开刀,事情便一直拖延了下来,在这其中,关孤亦不觉对于洪贤此人有了相当的了解,下意识里,他竟暗暗的欣赏起这位不屈不挠,带有三分憨愣气的磊落汉子来了……关孤上下打量着洪贤,慢吞吞的道:原来你就是‘九命罗汉’……洪贤得意洋洋的大马金刀的道:你可得站稳着点,小子,别吓瘫了!关孤笑了笑,道:不过,你知道我又是谁?巨目暴睁,洪贤狰狞的道:你是谁?你他奶奶,还能是准?就算你是大皇老子,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得给我老实点!关孤冷然道:只怕你唬不住我!洪贤恶狠狠的道:试试看,奶奶的,我这十几二十条手下儿郎的性命就定要你与你那混帐同伙承担赔偿!关孤道:如何承担?又如何赔偿?洪贤额际青筋浮起,咬牙道:简单得很,用你们两人的一双狗命!丰子俊首先忍不住叱道:姓洪的,你是做梦!这时,那手使赤铜人的瘦削汉子也冒火道:二叔,和他们多说无益,手底下才能见真章!洪贤大吼一声,气涌如山的叫道:好,我们便将这一对畜生活剁了!四周,数十名青衣大汉立即往内围拢,个个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狠样子,看情形,方才那一阵,还真没吓着他们哩!当然,除非必要,关孤是不愿再继续与洪贤及他的手下拼杀下去的,一则他对洪贤此人印象良佳,再则,他亦实不甘去替绿影和作刀手,令他们得渔翁之利,二则如今情势险恶,悟生院及绿影帮方面的追兵逼在眉睫。

他若能迅速避开还是迅速避开的好,时间一旦拖长,对他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况,打这一场仗,又有什么目的呢?但是,丰子俊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微妙因素,他一见对方声势汹汹,气焰凌人,不由也动了真火,他道:关兄,我们还等什么?关孤摇摇头,提高了声音,道:洪贤,你且慢,我有话说。

洪贤狂笑一声,道:你寒了?关孤幽寂的道:我会寒么?洪贤狞猛又暴烈的道:那你还啰嗦什么?关孤平静的道:老实说,洪贤,你这个人还不错,在江湖上也颇得人誉,我对你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诚不愿再度与你发生流血争端,不过,这是我的一片善意,你就不要以为我是畏惧于你才好!洪贤略一犹豫,大声道:这几句话倒还像样,如果没有你们方才的那阵杀戮,我也会考虑罢了,但事情业已发生,我的手下孩儿亦已流血断命,任凭你们说什么好话,死了的人也再活不过来,难道我就只听你这小子‘过门’便放手罢休不成?关孤耐着性子道:洪贤,刚才所发生的事,只是一场误会,而且是你们的人先启衅,首开攻击之端,否则,我两个亦不会贸然出手,这件事又怎能全怪到我们头上?希望你多少也讲点道理才好!洪贤怒道:你是说我蛮不讲理?关孤一下子也沉下脸来,道:不要大力你自找麻烦,洪贤!洪贤哇哇怪叫道:莫不成我洪太爷还含糊你了?轻轻踏前一步,关孤温和的道:洪贤,我非常诚恳的告诉你,不要与我动手,非常坦诚的奉劝你,你们切莫逼我动手,因为,只要我一旦起了性子,你们一个一个就要遭到天大的浩劫,你们一个一个便铁定断命横尸……他顿了顿又道:洪贤,我这些话完全言自肺腑,一片挚诚,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恐吓你,我是从来付诸行动而厌恶虚声恫吓的,现在,我已经破了例,话说得太多了……险些气炸了肺,这位九命罗汉猛的瞪目咧嘴,筋浮拳握,他咬牙切齿,声如霹雳般叱吼:滚你奶奶,那个蛋,老子吃你这一套?老子要剥了你……他尚未吼骂完,林子外,一条青碧色的人影倏闪,嗯,跟着飘进来一阵淡幽幽的,桂花馨香,洪贤身边,已经多了一位体态轻盈,身段窈窕美得像画一样的青衣少女,这少女的鬓间插着一朵雕工细腻的薄片金荷花,左右皓腕上套着两只翠绿晶莹的玉镯,那袭紧身衣裙,却青碧得闪闪发光,似是真丝织成,裹在她玲珑的娇躯上,就好像一条蛇——条青竹丝!她甫一出现,立即吸引了关孤与丰子俊的注意,这少女以一双水盈盈的,俏生生的,却冷森寒酷的眼睛凝视了关孤和丰子俊一会,然后,她以一种叫人血液冻结的峭厉语声道:爹,他们两人是准?洪贤张了张口,却蓦地呆住了,他急忙打了个哈哈,尴尬的道:顺,我还没有问——青衣少女横了洪贤一眼,洪贤忙道:乖囡,这两个小畜生方才闯入林中,把我们的人——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知道,爹,但至少我们也要搞清楚对方的姓名来历,然后才好定夺,否则,这不是一场糊涂仗吗?洪贤似是对这少女十分宠爱,甚至宠爱得连他自己也矮了一头了,此刻,他连连点头,一叠声道:有理,有理,我这就问!洪贤脸孔一扳,大声道:喂!那小子,报名!关孤微微一笑,道:报名之后呢?洪贤大吼:报名之后你就受死!青衣少女那双柳眉儿一挑,冷峭的道:没有那么多俏皮话说了,你!关孤漠然道:我姓关,叫孤。

骤然间,由洪贤、青衣少女开始,周遭的人全像傻啦!一样都睁大了眼,微张开嘴,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似的,怔愣的呆瞧着关孤,好一阵子,竟没有一个人能吭出声来!片刻后。

那青衣少女第一个如梦初醒,她用力摔摔头,呐呐的道:关孤?洪贤也深深吸了口气,呆呆的看着关孤:果报神?关孤微微颔首道:难得你也知道。

艰辛的咽了口唾沫,洪贤期期艾艾的道:关孤,你可是……呃,有计划……来对付我们的?关孤摇摇头道:不,就像我先前所说,这纯是一场误会。

洪贤迷惑的道:但,呃,怎会这样凑巧?忽然,那青衣少女像是记起了一件什么大事,她匆忙的道:爹,他说的是真话!洪贤愕然道:你怎知道?青衣少女急得美眸圆睁,埋怨道:昨天傍晚我们听到的外间传说,爹,你忘了?洪贤恍然醒悟,连连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乖囡,看来果然是这么回子事了!接着,这位洪家帮的老爷子的表情做了一个大大的转变,他笑吟吟的看着关孤,显得十分热情的道:关呃,少兄,你可真是反了‘悟生院’啦?关孤冷冷的道:这并不叫‘反’,洪贤。

顿了顿,他又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散了伙而已,症结在于我采取主动罢了。

一拍手,洪贤喝彩道:好小子,我佩服你!哈哈一笑,他续道:说真的,要脱离‘悟生院’的控制,没有过人的胆识及超凡的决心是办不到的,尤其不能缺少一颗公正仁义又明辨是非的良心,少兄,你果然是这样的人,毅然抛弃了你在‘悟生院’的莫大权位,这就越发不简单了,佩服佩服!冷寂寂的一笑,关孤道:难得阁下如此谬誉,说穿了,我也只不过是个生活在梦魇中若干年,而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的小人物而已。

洪贤忙道:你是太客气了,少兄,老实说,你这样做固然是绝对正确又绝对值人赞赏的,可是,这却也是件玩命的事哪,要挣脱‘悟生院’的掌握谈何容易?一个弄不巧,就连老命也玩进去啦……他顿了顿接道:何况在‘悟生院’里,你又有那么多的年岁,立了无比的汗马功劳,辛苦挣下如此焰赫的声威,权力之大,仅在一人之下,可以说是‘悟生院’的二皇上了,乖乖了不起,你却能抛开一切,毅然决然的将这个阎王组合踢开,就凭这一下,业已是多少人望尘莫及了的!关孤淡淡的道:洪贤,你们的消息也怎么这般快法?洪贤哈哈大笑,道:少兄啊,这却并非是我们的消息快,耳目灵,这全是江湖中的传言谣讯传展得远呀,你是知道的,只要一丁点小事,便会因些微蛛丝马迹而传遍两道,人人转说,众口纷杂,还有什么秘密会守得长久的?更何况是像你这样的惊大大事,岂有不沸腾宣扬出来的道理?关孤皱皱眉道:这么说,如今道上同源大多知道了?洪贤点点头,道:差不多都晓得了,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就算小小不言的纠葛,那些闲人还会绘影绘形,夸大附会的乱渲染呢……他笑了笑,又道:再说,‘悟生院’的指令满天飞,铁骑分头跑,高手纷纷出动,人马连夜兼程,完全是一片焦惶激荡,山雨欲来的情状,那种紧张急躁,混乱不安的样子,便算他们不开口说话,人家明眼人还不立即可以看出他们是出了纰漏了?如今证实,‘悟生院’这纰漏可还出得真不小啊!关孤叹了一声,道: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前途就更难辛了。

洪贤忙问:难道已经发现有人追上来了?关孤静静的道:就在刚才一会,我们已和‘绿影帮的人马干过一场了,他们就在那条废道中间伏袭我们!洪贤吃了一惊,道:没有吃亏吧?关孤笑笑道:还好,否则我们也来不了此地了。

洪贤搓搓手,道:‘绿影帮’的伏兵一定被你杀得人仰马翻喽?关孤淡淡的道:总之,他们是溃散了。

说着,他左右一看,道:洪贤,很抱歉,也很遗憾,方才的那场误会,是否可以放过,现在,我们想离开这里了?窘迫的打了个哈哈,洪贤亲热又豪迈的道:别提,别提啦,刚才的那档子事,说句真心话,也是我们的不对哪,要不是因我们这边冒冒失失的先行动开了手,少兄你二位又怎会无端伤人呢?奶奶的,自找的,我们全是自找的,丝毫也怨不得二位了,算了,少兄,我们别再谈这桩事啦,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关孤微微躬身,道:多谢阁下贵手高抬!洪贤连连躲让,忙嚷道:嗳,嗳,少兄,你是要窘死我呀?我他奶奶就算不抬手,能阻得了旁人,还能拦得下关孤你?我说,你就甭给我贴金在脸啦!关孤一笑道:如此,我们就借道赶路了。

洪贤尚未回答,一边,那青衣少女已插嘴道:不过,我却劝你再琢磨一下,关——壮士。

关孤怔了怔,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