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镕寿老奸巨猾地笑着道:秋兄好熟练的手法,我还在一直担心你别把这株‘丹参’折伤了,呵呵,真是杞人忧天……转身回到大木椅上坐下,秋离道:当家的大约不是怕我弄伤了那株‘丹参’,而是耽心姓秋的损了‘玉麒麟’独吃吧?于德寿笑呵呵地道:秋兄说笑了,呃,说笑了……一侧,杨咎也敲着边鼓道:鬼手秋离的本事,提起来可说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他又怎会对……呢,对自己人起歪心呢?哪个有这种想法,不客气地说,就是混球,是的,就是混球!秋离暗笑一声,心中付道:妈的,骂得好,你们就正是一批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肚里笑骂,他口中却道:其实,各位也全明白,我秋离若存歪心,还等到如今干啥?动点子的机会多得很,犯不着到了这里再费力气……于德寿用力点头道:自然,这个自然………他正说到这里,门外,已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于德寿侧脸道:谁?‘外面,一个粗厉的嗓子应道:是我,瓢把子,崔广。
吁了口气,于德寿道:进来吧!于是,在天山、彤云山庄一直混打游戏的斑豹崔广推门而进,他几乎方才一脚踏入,所有的神智已全被土炕上那尊光华闪耀的玉麒麟所慑住了,楞呵呵地盯住在那里重重一哼,于德寿道:崔广!哦了二声,这位斑豹如梦觉般红了红那张丑脸,他赶忙掩上门,窘迫地道:瓢把子。
于德寿把玉麒麟收进盒中,不耐烦地道:讲话。
咳了两声,崔广这才似想起了进来的目的,赶忙道:我来禀报瓢把子‘三十卫’的伤亡情形……如何?于德寿不关痛痒地问。
润润唇,崔广道:‘三十卫’死了七个,伤了十一个,连‘三十卫’的蓝领头也带重彩,伤得不轻……点点头,于德寿老生常谈地道:好生养歇,勤上药,回去我重重有赏就是了!犹豫了一下,崔广道:那么,我出去了。
于德寿道:崔广,你也多歇会。
咧嘴一笑,崔广大步过去启门而出;秋离双手托着下领,望着重新闭上的门,忽道:离此之后,瓢把子意欲何往?于德寿小心地道:自是返回老窑。
笑了笑,秋离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想,午时左右我便与我那老友先行告辞上路了。
于德寿假惺惺地道:怎生这般快法?眨眨眼,秋离道:莫不成当家的你还有些依依不舍于我这个恶客么?哈哈一笑,于德寿道:能与秋兄论交,更蒙垂注关爱,允与合作,这正是寻常江湖同道们求也求不到之事;攀上这层渊源,我黄衫会上下巴结还恐不及,又哪里会有丝毫嫌弃之心呢?有趣地笑了起来,秋离道:你可别言不由衷啊!当家的!于德寿装出一副恳切的模样道:于某人岂会如此,又岂敢如此?实在说,黄衫会上下甚盼秋兄与贵友皆能莅临敝会老窑一游,盘旋些日,一来多作亲善,二来么,也得以在日夕相处中更领教益……秋离豁然笑道:行,有你的,瓢把子,我记住体这番话了,异日有暇,不管千山万水,我秋离必往贵会专程拜谒!于德寿一迭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欢迎之至,欢迎之氏兄弟中的杨申也笑着道:非仅如此,今后敝会若有什么急难之处,也还烦请秋兄多赐助力,哈哈,不客气地说,黄衫会也就越发如虎添翼,如龙行空,令人不敢正眼相视了!一拍手,秋离站起来道:放心,我能效力的地方包不推辞!他舔了舔嘴唇,又道:各位先坐坐,隔壁,我老友还有点事,如今不如到他处理得怎样了……走到门口,秋离又回头做了个鬼脸道:或许,他有需要我帮忙之处也未可定……说着,不待室中各人回答他已启门而出,三步两步,已经来到了周云的那间小房外面。
在那扇显然刚漆过不久的油亮黑色门扉外,秋离驻下脚步,侧耳聆听了一阵,昭,象是有隐隐约约的哭泣之声,以及低促而焦惶的劝慰语声,他们都象是怕人听到一般尽量压制着……于是,秋离笑了,女人还不就是这么回事,你软她硬,你硬她软。
一边进,另一边就退,一边退,另一边就进。
不管他怎么个儿大呼小叫,哀怨悲切法,哄上一阵也就罢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秋离终于在门上轻叩了几声,他那叩门的笃笃声方才传入房里,哈,就马上静将了下来!于是——周云的声音在问:哪一位?秋离笑应道:老友,是我!门立即开了,出现的周云,呢,竟是满眼的凄哀与惶怅……秋离侧身而入,边笑问:如何?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周云摇头道:她一心要寻死……一撤嘴,秋离有些火了:妈的,竟还有这等场面!周云回身将门关好,秋离早已到了那张小木床边,蓬头散发,面容憔悴的艾小玫红肿着双眼,悲切切地在那里抽噎着,身上仍是那身皱乱破碎、血迹斑斑的白绸长袍,模祥儿透着三分凄楚,七分的纤弱!看着她,秋离道:艾小玫,你有什么可哭?猛然抬头盯着秋离,艾小玫沼盈盈的双目里就象孕育着两道火焰,她痛恨地道:秋离,体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拆散了我们夫妻,杀伤了我的师叔,如今,你竞还狠毒得要毁坏我的名节,糟蹋我的清白?眉毛一挑,秋离顺手拉了一张椅子侧着坐下,他看看艾小玫,沉默了片刻,才道艾小玫,你原本和谁要好?怔了怔,艾小玫垂下头去不吭声。
秋离低沉地道:说呀,你原来和谁要好?’一咬牙,艾小玫冷冷地道:体明明知道,又何必来问我?点点头,秋离又道:那么,当时你与周云一定有过山盟海誓及以身相许的诺言了?艾小玫眼圈一红,泫然欲涕,她哽咽着没有说话,秋离乎静地道:这里没有外人,艾小玫,你用不着怕羞害臊,而且;现在我不是以敌人对待囚俘的地位来审问你,求你,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来与你及周云共同探求一条真理,共同去追索那久已淹没的善良而美好的过去;或者,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什么,指明你应该怎么去做,甚至澄清你的思想,平静你的混淆和迷乱。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让我们开诚布公,坦坦诚诚地来解决眼前这个问题,我们不用强迫,不用横蛮,不用哀求,更不用哭泣,我们只是用理智……假如乐意,也不妨多少加点感情进去……假如你对,艾小改,我们悉随尊意,如果你错了,便请你听听我们对的拙见。
沉默良久,艾小玫突然一扬头,把波浪似的秀发朝背后一甩,她抹去泪水,低低地道:好,你说!微微一笑,秋离安详地道:现在,我们接上方才打断了的话尾,当你与周云两情相悦之时,有没有过山盟海誓及以身相许的诺言呢?艾小玫的目光掠过僵立在一例的周云,她有些凄迷地道:有……搓搓手,秋离道:那时,你一定已全心全意,准备做周云的老婆,哦,妻子了吧?艾小玫坦然道:是的。
秋离又道:你与周云两人换句话说,虽无夫妻之名,但你们却早就两心相许,暗订终身,被此都已认为属于对方了,是么?苦涩地,艾小玫道:是的。
尔雅地一笑,秋离道:但是,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能结为夫妇,且更闹得劳燕分飞,又弄出今天这等恩怨来?挥手阻止了艾小玫欲启之言,秋离低沉却有力地道:很简单,因为丁骥对你生出邪念,在他单恋于你之时,他同时也知这个周云与你之间的情感。
艾小玫,假若是一个光明正大之人,在你知道你心已有属的时候,便会采取上中下三焉的做法;上焉者,他会帮助你,成全你,推己所爱予人爱,会想到至高的情感是奉献而非占有;中焉者,他应该明白事实之不可为而自认相逢恨晚打消此念;下焉者,也需要以坦荡磊落之行为循正途追求于你。
但是,丁骥却全不这么做,他在探悉你与周云的交往情形之后,一边加紧了对你的纠缠,一面蛊惑你的师伯,更甚者,他竟约齐了他无边湖的九名爪牙在一处荒舍中暗算周云!艾小玫惊悸又迷茫地注视了一例的周云片刻,喃喃地道:他会吗?冷冷地,秋离再道:那是个夜晚,周云已被驱出天山门墙,他正在前往天山与你暗中相会,很不幸,竟被一直守株待兔的丁骥察觉了,他们九人一齐下手,将周云捉到。
然后,他老人家便在周云脸孔上留下了一些什么?艾小玫,你是女人,应该更明白一个人的面容上除了五官七窍之外是不该再加添上别的东西的;丁骥却为周云加上了,换句话说,他等于彻底破坏了周云的容貌。
一个人的面孔是何等重要?姓丁的这么做,可以说比杀了周云更来得阴狠!说到这里,秋离沉沉地道:老友,请你包涵一次,脱下面罩!、周云全身蓦地哆嗦了一下,他退后两步,悲怆地道:不,秋兄,不!摇摇头,秋离耐着性子道:我怕非得如此不可,老友,这是为了你好!面罩后的双眸浮现着莹莹波光,周云激动地低叫:秋兄………你放过我吧,为什么你又要我在自己的心上用刀挖?为什么你非逼我撕掀那血淋淋的创痕?秋兄,不要再使小玫难过,不要再令我更生卑贱不安;秋兄,求求你,我宁愿永远得不到小玫,我也不能再一次藉着这残酷事实来索求什么……秋离双目冒火狠狠地道:把面罩拿下来,老友,不要逼得我来动手!深深地注视着周云,艾小改低柔地道:师兄,你拿下来……不,不……小玫……不要看了,你就当那是假的吧……秋离‘虎’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妈的,周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象你这样畏畏缩缩扭扭捏捏?为了这份情感,你受尽了苦,尝够了难,多少悲楚加上多少辛酸?临到这等关头你却敲起退堂鼓来了?你脱是不脱?周云,你休要惹翻了我,我交朋友交龙交虎,可不交你这样的绵羊!猛然一哆嗦,周云悲痛地哀叫:秋兄……一跺脚,秋离咆哮道:你的面罩是脱不脱?艾小玫也站了起来,她深深注视着周云,痛楚地道:我要看……师哥,我也要证明……求你,师哥……一锉牙,周云窒着气道:好……吧!于是,他猛然将头上的面罩再一次撕落下来,他那张恐仿的;丑恶的、青黑条纹与怪异图案相交的吓人面孔巳宛似魔鬼的脸容般那么令人惊绝地出现在艾小玫眼前!艾小玫的双限蓦地瞪得老大,然后,她象见了鬼一样尖声哀叫起来,脸色一下于变得惨白如纸,全身猛地抽搐一次之后仰身晕倒在床上!在室中藏了几步,秋离沉缓地道:老友,我为方才的那些话道歉。
拐摇头,周云道:不,秋兄,我一点也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吁了口气,秋离平静地道:你能想得开,我也就放心了。
现在,正晕倒床上的艾小玫已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呻吟,限皮也在轻轻闪动,秋离轻轻地道:她要醒了……说话间。
艾小玫已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好象不认识周云一样征征而迷惘地注视着他,一动也不动,好象连瞳仁的光芒都凝结在一条笔直的线上了,那么悠远,那么深邃………周云有些自卑与畏缩地缩回了手,他讷讷地道:都是我不好……小玫。
突然,那么突然——艾小玫哇地一声痛哭失声,她猛地用力扑到周云怀中,伸开两臂紧紧抱着周云,泪如泉捅,声如杜鹃啼血:云哥……云哥……碍……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碍……周云有些手足失措,但是,却更有着无比的兴奋激动,他的身体竞不可抑止地哆嗦着,哽声道:小玫……小玫……小玫……侧过身,秋离长长吐口气,心里象顿时放下一块千斤巨石:我的妈,可成了……于是——在抽噎、缀泣与呼哈声里,过了很长的时间。
好不容易,这一对苦难中的恋人总算分开了,周云正轻柔而怜爱地在为艾小攻试抹面颊上的泪水,他自己蒙面的布罩也早就湿透了一大块了。
哽咽着,艾小玫幽幽地道:苦了你了,云哥……摇摇头,周云道:没什么……小玫……我杀了丁骥,实在对不起你………。
低下头、周云惨然道:我自己……也太疏忽……大意……这时,秋离走到一边,笑吟吟地道:二位,本来,在刚才那种情形之下,我本应该立即拿码子走路才叫识相,不大适合留在这里,但是,我心中还有个疑团需要澄清一下,这个疑团是;艾小玫,你怎么才一看见周云的面容,就这么肯定地相信了我们的话?抽噎一声,艾小玫又泪水如珠,她哀切地道:我先问你,他伤在刺云哥脸上的花纹,可是用一种三寸多长,灰黄颜色的骨针所为?秋离点点头:是一种骨针刺的,周云,式样颜色你应该十分清楚,那玩意在你脸上花的工夫时间都很长……微微颔首,周云道:是的……艾小玫悲愤地道:在他们无边湖的每个人胸口及背部都有花纹刺着,纹身的图案随着他们身分地位而不同,丁骥的胸上就刺着一双虎头,颜色正和云哥脸上的一样,青黑交问着……有一次,我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看见了丁骥亲为一个新加入无边湖的人在林中纹身,刺一只狼头……丁骥是无边湖‘红线’中的头儿,无边湖共分’金’‘红’‘黄’‘蓝’‘白’五线,也就是依着颜色的不同代表地位的高低;凡是新加入无边湖的人,分到哪一线就由哪一线的头儿亲自替他纹身加记……那一次,我看到了丁骥用的刺身工具是一支灰黄色的三寸长骨针,当时,他运针的手法非常熟练而快速,刺出的图形又十分逼真,他能刺狼刺虎……我想……他也必会刺出云哥脸上的这些东西……猛一拍手,秋离喝彩道:好,好证据,艾小玫,这一下子你相信了吧?幽幽地,艾小玫点点头道:我早就相信了……我了解云哥……他不是那种狠毒狭窄的人……除非有了不共戴天的他怨,他也决不会恨一个人恨得如此之深……昨晚……简直把我吓坏了……苦涩地,周云低缓地道:对不起……小玫……我是太恨了……爱怜地伸手抚着周云的面罩,艾小玫俏柔地道:我没有怪你……云哥,换了任何一人都会比你更来得激烈……云哥,都是我对不起你……周云用自己的手握住了艾小玫的手,两人四目相投,无限真情柔意如丝如缕,全那么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象是再也分不开,解不完了,无尽无绝地,源源涌涌地……良久……艾小玫温柔地道:云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早到山上来揭发这件事呢?叹了口气,周云道:派里的尊长以及同门的师兄弟会相信我么?而且,丁骥又有无边湖的魑魅帮凶……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贸然前来,恐怕非但报不了仇,还正好如了丁骥斩草徐根的心愿……。
点点头,艾小玫伤感地道:也对……那么,是秋……秋大哥帮你了?周云转头找秋离,恩,秋离正在桌边喝茶颔首微笑;周云感激地望着秋离,道:是的,全靠了秋兄,否则,只怕我仍一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我的冤,也永世不能伸了……艾小玫怔仲了一会,哀怨地道;一定是在丁骥暗算了你之后,有好长好长一段日子没有再看到你来……那段时光,真苦极了……我几乎急得要发疯……丁骥一天到晚缠在我身边,加上掌门师伯又一再软逼硬迫……后来,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只有偷偷下山去找你……周云惊道:你下山来了?摇摇头,艾小玫悲怆地道:没有,我还没有到达雪池道,刚进了‘鹰嘴岩’就被师父带着人截了回去。
从此,我就被看管了起来,师父天天来驾,丁骥日日来缠……后来,掌门师伯竟召了我去,正式以天山掌门的渝令将我许给了丁骥……云哥……我的心早给了你,我们早已相互许诺……但我没有法子,我不敢、也不能违抗大师伯的渝令………我几次寻了死,也都被他们及早发觉了过来……几乎每天都有人监视着我……那种死活不能的日子我实在受不了……你知道那种情形,我受不了……捂住了周云的嘴,艾小玫续道:因此……我便嫁给了丁骥……云哥……我不求你原谅,不求你再爱我……我只要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没有忘记过你……一直没有………轻轻地,那边,秋离插口道: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守信承诺,艾小玫,你既已答应过周云要嫁他为妻,你就仍该嫁他为妻,现在正是时候,虽然晚了一点,但却仍不太迟;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永远都没有来不及的时候。
抖了抖,艾小玫含着满眼泪水道:真的?云哥……仍不太迟?……你会爱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双手握着艾小玫的一双柔荑,周云注视着她,深深地注视她,深沉而有力地道:真的!小玫,不论你多老、多丑,不论你遭遇什么,我爱你的心永不会变,我永远在任何时地都准备娶你……忽然哽窒了一声,周云又伤感地道:只要你……不嫌我如今这副……丑怪模样……泪水夺眶而出,艾小玫扑入周云怀中。
她激动地咽泣着低叫:不……云哥,我一点也不会嫌你……云哥,看见你的脸,就更会使我想起你对我的爱,对我的好……这全都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云哥……哦……云哥……颤栗加上期盼,有火热的情含蕴在周云猛然跳跃的心房中,他哆哆嗦嗦地道:小玫……你愿意……嫁我?艾小玫泪如泉涌,她用力点着头,吸泣中露着喜悦!愿意……愿意……我愿意……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仿佛已忘了除开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广大的天地存在,一切全沉寂了,全停顿了,归向永恒,归向两颗并成一颗的心……举起手中的粗茶杯,秋离朝那双似乎永久也分不开的情侣敬了敬,然后;仰脖子饮于,放下茶杯,他轻悄悄地移步往外走去,现在,他知道真到了应该回避的时候了。
于是——他手指刚刚触上门沿,周云的话声已沙哑又兴奋地自后面传来:秋兄……秋离哈哈一笑,转过身,这一转身,却将他惊得一楞,老天爷,怎么这小两口子全朝着他跪倒了。
艾小玫苍白的面容上浮着一抹羞涩与激奋相柔的红军,而这抹红晕染在她泪痕未干的脸庞上,也就显得越加妖艳抚媚了。
周云与她紧紧靠跪在一起,在秋离微楞之间,他们已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地朝秋离磕下了头!一闪一旋之下,秋离已急忙将他两人扶起,边埋怨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我的天,你们两位不等于在折我的寿么?轻揽着艾小玫,周云深沉而感激地道:秋兄,谢谢你,我们将来的岁月,全是你赐与……我不知该怎么说好……但你要我的心,我也会立即挖给你……豁然大笑,秋离将周云的手交在艾小玫手里,他高兴地道:算了,你的心早给了艾小玫啦,还到哪里找一颗交给我?到时候我痛饮你们两杯喜酒捞捞本倒是真的……于是,艾小玫含着泪笑了,周云也笑了,虽然他戴着面罩,但一定也在笑的,笑在眼中,笑在心里,一定的……过午了,阳光温暖地洒向大地,金晃晃的,衬着碧空万里,白云数朵,昭,确是好生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
秋离与周云,艾小玫三个人,现在正辞别了黄衫群霸门,纷纷骑上他们的马匹。
黄衫会自于德寿以下,全站在这户农家的竹篱外盛大相送,每张面孔上都浮现着依依之色,而不管他们的内心是否如此,这些横惯了的草莽果雄们总也极难得地表视了一次少见的情感。
骑在黄骠背上,秋离笑吟吟地道:套句俗话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也有期!于德寿双手抱拳,宏声道:秋兄鼎助之赐,永生不忘,何时有暇,黄衫会上下一体恭候你的光临。
抿抿唇,秋离笑道:总有那么一天就是了,各位,再会!于是,黄衫群霸们齐齐施礼,秋离转身相答,侧首道:走吧!他的黄骠子一马当先,领头冲出,周云与艾小玫紧紧相随,瞬息问蹄音去远,只留下漫漫的尘土飞扬,还有,于镕寿等人如释重负的叹息。
三匹马在经过一阵发力的狂奔后,逐渐将速度稻缓了下来,鞍上秋离笑对周云道:今天的天气和你的心境一样吧?爽朗而明亮。
面罩里的双眸浮漾着喜悦与微微的羞容,周云低笑道:老实说,正是……哈哈笑了起来,秋离道:妈的,爱的力量可真是伟大碍……靠在周云一边并辔相奔的艾小玫,一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却不停地抚整她身上那袭男用的黄衫——从黄衫会的人那里借来的,她那张甜腻端秀的脸庞,有着苹果似的红晕,小巧的鼻尖上微微泌着细碎的汗珠,方才那一阵子狂奔,可使她受了不少累……看着秋离,她忽道:秋大哥,在天山……你好象也受了伤,怎么……我看你宛似一点事也没有一样,照常谈谈笑笑精力无穷?身子在马背上有节律地轻轻起伏着,秋离平和地道:可札钦汉给我挂的彩我已经自己包扎过了,无甚大碍,孟渔老儿赏了我那几掌实是不轻,但一则未曾击中要害,二则么,我的‘弥陀真力’也帮不少忙,抵消了他大部分的力道,是以现在尚能谈笑如常,没有躺倒床上……当然,影响还是有影响的,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了……停了一下,他又笑道:象我这样成天靠在刃口上舔血的雄汉,先天就生就一副能挨揍的身子,再加上后天的磨励锻炼,天长日久了,自然比一般人的挨刀也就强上一点,挨起打来也比较能挺得住,否则,早就完蛋了!爱怜地瞧着艾小玫。
周云在一旁解释道:小玫,那弥陀真力’又叫‘弥陀气’是一种至强至韧、明阳并济的内在夫之一种,这种内家功夫极为难练,除了时间恒心及毅力外,尚须具有灵慧的夙根与适当的体质,其学成的经过是艰辛而又痛苦的,可是,一但成功则威力无匹,摧坚如粉,使此技的人受惠无穷……这种功夫是无形的,看不出任何征兆及异处,它与人的呼吸一样使气劲分布于全身的四肢百骸,平时一点也瞧不透,一旦有意,则进可随意念间攻敌,退可自然抵御突至而来加于身体上的伤害,非常的奇异与巧妙;所以,孟渔在秋兄身上的掌击,换了别人可能早就重伤倒地,但秋兄却可抵挡不惧,其妙用便在于他怀有的绝技了……点着头,艾小玫好奇地道:这种内家功力,我虽然没有练过,但也很清楚它的一般特性,为什么以前就几乎没有听说过呢?笑了一声,周云道:你只是个女孩子,练的全是寻常的外门武功。
离这种高深的内家修为还差得太远,当然一般师叔伯们就没有必要在你面前提起了……艾小玫天真地道:那秋大哥的‘弥陀真力’比诸三师叔的。
‘白蟒气’如何?沉吟了片刻,周云道:‘弥陀真力’在内家功夫里来说,是几种最为高深的修为之一,但是,功夫的本身厉不厉害犹在其次,重要的是看练这功夫的人所下的苦功深浅,至于秋兄的‘弥陀真力’与三师叔的‘白蟒气’孰弱,我想不用我再赘述,那结果你也看到了……微蹙着眉儿,艾小玫轻轻地道:是的……我也看到了……秋大哥的武功实在高强得吓人……就和他的名声一样,听到和见着都会令人兴起一种全身发冷的感觉……眸子里的目光闪亮而柔和,隔着两马之间狭小的空间,周云伸过手来握住了艾小玫,他低沉地道:这是外传失实,在我初次见他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也和你一样。
但是,小玫,我错了,在我遭遇过的那么多人里,我是首次发现象秋兄这么重仁重义豪迈磊落的奇士。
小玫,秋兄是一个最重感情,最崇礼教的人,他表面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可是,骨子里他却比什么人都来得尊重,比什么人都来得坦诚……衷心地点着头,艾小玫悄细地道:我知道,我也相信,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短,可是,多少我也看出一点来了……领前的秋离回过头来笑道:你们一对宝贝当着我的面前捧我,可算怎么回子事?你们就吃定了姓秋的好戴高帽子么?周云与艾小玫策骑奔近了一点,艾小玫放大了声音道:秋大哥,我和云哥正在赞扬你的本事好呢?……你不知道,在天山我与你对敌的时候,我猛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象面对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座雄伟的高山,一片浩荡的海洋,那么浑厚壮美,那么深不可测,以至,我使出的招式也全象朝着高山大海击去了;你想想,以一个人的力量去撼动山去攻击海,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渺小结果呢?豁然大笑着,秋离道:好家伙,艾小玫,你几句话捧得我象在腾云驾雾了,哈哈哈……在蹄声的奔扬里,周云又启口道:秋兄,我们到哪里去?秋离道:先说你们二位吧;你们的婚事将去请谁主持?略一沉吟,周云道;我想,自然是请我二位恩师了……侧过脸,秋离道:中原双绝剑?周云低沉地道:是的,是他们两位老人家……然后呢?秋离又道:婚后住在‘黑豪山’吧?点点头,周云道:我想如此……那里我自己有房子,有庄院,还有些下人,而且黑豪山名字虽不好听,地方却甚佳,风光也相当不错……哧哧一笑,秋离道:很好,以后也用不着老在晚上蒙着脸出来了,你这‘夜枭’的称号应该改一改,如今已不太适宜啦……尴尬地笑了一声,周云又道:我们到达恩师住处之后,便马上进行婚事的筹措,还要去请何大器何老前辈到来摇摇头,秋离道:不是我们,是你们。
什么?周云惊叫道:你不去?秋兄?笑了笑,秋离道:出了这边疆地界,老友,很抱歉就要分道扬镳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有些鸡毛蒜皮的事……周云着急地道:但……但我与小玫婚礼的那一天你不在怎么成?这,这不就完全失去意义了么?咬咬下唇,秋离道:这样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想了一阵,周云道:实在的日子我也不能决定,所以,你得一起去呀!耸耸肩,秋离道:我有些事一定要先去办,我们约定一个日期好了,假如届时我万一不及时赶到,你们也不用等了……斩钉截铁,周云摇头道:不行,你不来我们就不成亲,我们一直等着,非等你来不可!艾小玫也帮着道:是的,秋大哥,你一定得来……伸出舌尖润了润嘴,秋离无奈地道:好吧,一月之内,如何?周云毫不考虑地道:一言为定?叹了口气,秋离颔首道,也只有一言为定了,我根本没有转圈的余地,假如为了我你们光瞪着眼过干瘾结不成亲,我这罪过不就大了?轻啐一声,艾小玫粉脸羞红地低下头去,周云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连连摇着头顶撞不得……马儿奔着,驰着,在徐缓有致的蹄声里,周云又低咳一声,谨慎地问道:秋兄,我……我可不可以知道你要去办的是什么事?他又连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愿告诉我也就罢了……秋离静默了片刻,低声道,在‘金化县城’有些人等着我去接洽一笔生意……。
周云轻轻地问:黑道上的生意?笑了笑,秋离道:不错,离那城约有十几里路,有一座看上去十分不起限的秃山,那座秃山本来谁也没有在意。
但是,直到有一天在那里发现了翠苗,情形就在一夜之间陡然变了,大家都想要,而且还不准人家要,于是纷争便开始了。
金化县里有两帮极有势力的武林人物,在他们一一设法消除了其他阻碍之后,便发现只剩下他们两边,而这两边是谁也不含糊的,同时。
他们也晓得一闹起来就非弄个两败俱伤不,无奈之下只有四出求请能人前来助威,其中有一帮便在半年前找到了我;那来请我的仁兄确是好口才,又善表情,求得双膝跪地双泪俱下,我心肠软,便点头答应下来,不过说明也要在我切身之事处理完竣之后才能帮忙;那小子只要我应允便行了,哪还敢缠求限定时日?如今大半年都过去了,我也该顺道前去看看,帮不帮得上忙是另一回事,信诺要守!手指缠弄着皮缰,周云小声道:有代价吧?秋离笑道:要不,我白忙活?顿了顿,秋离又道: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敬奉黄金七千两,不过,我得先看看行情,若是那座矿出真值钱,当然水涨船也就高了。
沉吟了一会,周云忧戚地道:这种黑道上的生活,秋兄你过得惯么?耸耸肩,秋离懒散地道:老友,你错了。
所谓黑白两道,只是那些楞头青自己没事找事去划分出来的,什么叫黑道?什么叫白道?只是因为他们的表面行为与生存方式而做厘定的准绳么?不,这要从他们内心的白黑去分判的,绿林中人,多的是赤胆忠肝、重仁尚义的汉子,而侠义圈里,也照样有些狗屁倒灶满肚子坏水虚伪狡诈之徒,譬如说,我及天山派。
怔仲了良久,周云缓缓地道:或者,秋兄,你是对的……笑笑,秋离道:我极少错。
似是又在想一件什么事,周云轻轻地问:除了金化县城的那件事;秋兄,你是否还有自己的……以前的;些恩怨要去处理?’毫不犹豫地点头,秋离道:也想顺便办一办。
周云低声道:秋兄……你有太多的恨在心里……面孔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怅惘,秋离缓缓地道:我忘不了在那些各门大派手中所受的羞耻及凌辱……虽然那时我仅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每一次想起这些往事,就好象尖针刺心,痛楚不已……这是难以消除的怨,不可抹煞的恨……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必将洗雪,或者索取当年相同的代价,或许,要连本带利一道算算了……不自觉地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气,周云在这一段相处的日子里,已多少了解了一些秋离的个性脾气,他明白,他言出必行,他知道他铁胆骸骨,而尤其是秋离的恩怨分明,妒恶如他;是非分明得可怕,报复得狠毒,没有容情,没有环回,只要他做了,则必定是惊天动地,鬼哭狼嚎……讷讷地,周云问道:分手之后,秋兄,你要到哪里去?缓缓地,秋离道:先到金化县城,顺路东去两百里至襄阳,那里有一家镖局和我有点过不大去……当然,也是在很久以前了……周云思索了一下,道:记得何老前辈何大器曾经给我讲过,说襄阳那家镖局的总镖头是‘和字门’出身的。
秋兄幼时曾在那里呆过……吃了很多苦头,有一晚,你到院中散步,无意间撞破了一名镖师之妻和那总镖头的奸情,事后,除了被他毒打一顿之后又险些吃那总镖头暗置入饮食中的毒药害死,你跑了,在冰天雪地里,便冻晕在何老前辈的门前……眉梢子一扬,秋离自嘲地笑道:我们的何老前辈可真述说得清楚,不错,情形就是这样……那一次不是我跑得快。
早就寿终正寝了……低低地,周云道:你打算怎么对付那总镖头呢?左手抚着跨下黄骠子的鬃毛,秋离的目光投注在身边往后倒退着的景物上半晌,他沉声道:到了那里再说,当然想到那位总镖头一定不会觉得舒服……三匹马顺着大道奔驰,而蹄声得得,就宛似一下下一下下全敲在周云的心上,他目光望着远处出现的一片隐隐屋舍城廓,沙哑地道:秋兄……一摆手,秋离道:不要又婆婆妈妈地劝我,我知道怎么做才算适当;老友,体放心,我会有分寸的……顿了顿,他一指前面的那片城镇道:广若一镇就在前面,我们在那里打尖过夜,明晨启程,再行百里,我就要和你们分手了,一月之后,老友,我们在你们两位师父那里见面,他们是住在‘小青山’下吧?周云颔首道:是的。
这时,一直沉默了许久的艾小玫也开了口,她柔和地道:秋大哥,到时你可一定要来,别失信啊,你在天山曾打了我几下,我还没有向你要赔偿呢……豁然大笑起来,秋离连声道:行,行,我一定重重赔偿,而且在这里先对你正式抱歉,以后,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一伸舌头,艾小玫做出一副惊惧的表情道:还能再有呀?就那一次已经够受了……于是在他们欣悦的笑声里,三骑很快驰向了远处的广若镇,有微风吹拂着,虽是深秋了,今天,却是多么温暖,多么和熙碍……这是一幢看上去十分朴实但却异常坚固的房舍,用风火砖墙围绕着,墙高有两丈还多,黑漆的大门,大麻石的阶堤,还有那生长在檐边的疏落瓦松,一切的外貌都显得那么淳厚,又那么宁静,这幢房舍,便坐落在金化县城的城东老大街上……假如,以这幢房子的外形来预测住在房子里的人的身分,那可就要错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这幢房宇的主人,决非象。
他的宅居一样这般忠厚而老成,他不是营商,更非务农,又不是做官,若说是个儒士那就更谈不到了,这幢房了的主人乃是江湖黑道上极负盛名的一位枭雄,名震四海的铁臂方元。
方元虽然名头混得大,但却晓得急流勇退、韬光养晦的道理。
因此,就在他于道上闯得最红的时候便收了山,半隐居似的住到金化这个小地方来,自他住在这里之后,武林中的纷争他就不愿再多插手了,日常的大小事情,也多半由他的徒子徒孙们去办理,他亦极少过问,除非,除非碰上了比较麻烦,而利润也相当高的事儿,他才亲自出马,现在,他算是碰上了。
‘在这幢房宇的后面一间类似密室的小厅里,秋离正大拉拉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他微眯着眼,吊儿郎当地聆听着面前那个秃顶、大鼻、厚唇、下巴刮得虚青的魁梧老人谈话,这位容貌奇特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的老人,昭!正是不惜奴颜卑膝,遣人以厚礼恭聘秋离来此的主儿——铁臂方元!……秋离兄,如今兄弟我虽则派了不少门下好手把持在那座宝山的翠苗发现之处,但焦老儿也早遣了他的一些虾兵蟹将照样驻守在那里,现下等于是大家僵在一道,谁也不能先动,谁也不敢先动,’因为只要有一边下手枪宝,场面就马上要乱起来,势必流血不可,固然兄弟我自付吃不住焦老儿,但焦老儿却也压不住兄弟我,大家都有顾忌,深伯翻下脸来弄个两败俱伤,但双方却谁也不甘就此罢休,将这座山拱手让出,因而兄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到了秋少兄,焦老儿那边,风闻也正派人四出邀约高手,换句话说,只要我们与焦老儿那边,有一边认为力量已足,可以吃定对方,那么,一场火并就即将爆发了……侧旁另一个面目清癯,神态精悍沉稳的中年人也接着道:幸亏秋兄慨允赐助,否则,干将起来只伯我们这边有些吃不住劲呢,姓焦的那边已准备破釜沉舟,硬拼到底了……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唇角,秋离道:除了我,你们还请了些什么人?方元忙陪笑道:本来还另外请了五六位道上颇有名气的朋友,但兄弟我一得到少兄答允相助的消息后,那几位朋友也就没有再继续接头了。
这真的,只要少兄肯来,光是伸伸指头,也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的威势,少兄一己之力,又何啻武林中百名高手联抉的霸悍?所以说,如今兄弟我及门下一干孩子们的强弱存没,能不能再混口饭吃,也全赖在少兄的援手上啦……哈哈一笑,秋离道:用不着太客气,方老哥,如此一来,你也可节省不少花费哪,请一个到底比请六七个人的代价来得便宜……搓搓手,方元有些尴尬地笑道:呢,少兄,兄弟我倒不是全把算盘敲在花费上面,主要的,也得看我们请的人够不够分量……秋离淡淡地道:那么,我够不够得上分量?方元咧着大嘴,一个劲地笑道:够,够,太够了,秋离兄,你这一来,就象来了我们的救命活菩萨,呵呵,喜得兄弟我就差跪迎十里了……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秋离又道:好,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方老哥,那座发现翠苗的秃山,蕴藏量是不是极其丰富?怔了怔,方元谨慎地道:当然,要不兄弟我又何若费这大的功夫来争取?秋离平静地道:若是折算黄金,以你得来的消息,可以折算多少?咽了口唾沫,方元小心翼翼地道:大约,呢,这个……大约有十五万两之谱,不过这只是初步估计,将来掘出来的翠块是不是值这么多,实在还不敢预料……一扬眉,秋离笑道:也就是说;将来掘出来的翠块超过十五万两黄金的价值亦末可定,是么?方元十分明白他现在对谁说话,因而他一丁点滑头也不敢耍,干笑两声,他低促地道:少兄,你是晓得的,我们搞这玩意多少也得担点风险,说不准大大地捞他一两下,但不一定,得不偿失就砸了锅!点点头,秋离道:我明白,我这个人喜欢干脆,这一点小小的毛病方老哥你是知道的,而且也能以谅解的!方元忙道:这个自然,呢,这个自然。
秋离冷冷地道:这一次,承方老哥看得起我,托人千山万水把我找了来,目的是对付那个和你分庭抗礼却怀着同一企图的‘黄虎’焦坚,姑不论姓焦的那边是如何硬朗,如何强横,我也得接下来了,酬劳是黄金七干两,是么?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下,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堆满笑容,方元忐忑地道:不错,少兄,正是这样……摸着下领,秋离道:但是,这只算我对付姓焦的一伙人的代价。
那座宝山,方老哥你难道就不想分点油水肥一肥我么?干笑道,方元低声下气地道:应该的,应该的……秋离安详地道:这才象话,老哥体吃面,汤我总得沾一口呀,假如说值十五万两黄金的买卖我姓秋的只能分得七干两,分得太薄且不去说,叫外人论起来,呢!我姓秋的不和跑龙套的小角色一样了么?抹了把冷汗,方元嗓子似带着疙瘩,他讷讷地道:不知……呃……不知少兄想分多少?还请,呢,示下一个数目……脸一沉,秋离道:那座宝山之内所含蕴的翠苗,的确值得十五万两么?点点头,方元道:实实在在,实实在在,兄弟我在少兄面前岂敢有所虚言?一拍手,秋离道:好,我要分三万两黄金,将来挖出来的翠宝多卖少卖全算你的,我决不沾边!咬着牙,方元肉痛地道:成,就此一言为定,秋兄,三万两黄金!秋离改正道:三万七千两,方老哥,不可忘记先前你允诺的还有七千两!苦着面孔,方元沙着嗓子道:是的,三万七千两……秋离斩钉截铁地道:今晚先付七千两,事成之后再付三万两,这是指事情我替你完全办妥来说,如果办不成,我一分一毫也不要!诚惶诚恐地拱着手,方元急切地道:少兄言重了,言重了,凭着‘鬼手’秋离还有办不成的事?设若少兄你都弄不妥,换别人就更连毛也摸不上一根啦,你放心,少兄,咱们包管指日可饮庆功酒,而少兄你的三万七千两黄金也可稳稳当当地进入口袋……哧哧一笑,秋离道:希望是如此了……说着,他一斜眼,目注那形容清癯精悍的中年人道:朱兄,现在请告诉我焦坚那边有些什么好手?他们请到了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这位看上去十分老练世故的朋友先干咳一声,然后低沉地道:老焦那边,除了他本身的功夫智谋俱属超绝之外,他手下最厉害的角色是‘一龙双鹫’及‘断尾佛’、‘三眼凤凰’等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相当难惹难缠的冤神,此外听说这一次,他更请到了‘赤骑八龙’中的两个辣手人物及名扬黑水白山的‘金胡子’古丹,以’耍斧头积威大江南北的霸斧’常庵,‘还有天下武林闻名头痛的‘生死一笑’章琛父女……这些人物,再加上老焦原有的班底;力量之大,就相当令人含糊了……秋离笑笑道:看样子,古人说‘冤家路窄’的那句话可还真叫灵验。
冤家路窄?方元反应极快地道:莫不成焦坚所请的那些高手中有与少兄你结过梁子的?秋离道:不错,方老哥你好聪明。
方元忙道:不敢,只不知是谁?一撇唇,秋离道:赤骑八龙!有些吃惊,方元道:是他们?微微颔首,秋离道:所以说,这一次替你办事只伯是非要流血不可了!方元略一犹豫道:少兄;呢,赤骑八龙可是凶横阴险啊,少兄与他们结下梁子之际不晓得吃了亏没有?豁然大笑,秋离道:你这算是掂我的分量么?便告诉你吧,方老哥,你看我秋离象是个愤于吃亏之人么?老脸一红,方元窘迫地道:不,不,少兄过疑了,兄弟我对少兄你可以说佩服得五体投地,无以复加,对少兄你的、本事岂会有忧虑之理?哈哈,过疑了,少兄过疑了……挥挥手,秋离道:我们不谈些事,老焦那边可知道你请了我来?方元摇头道:不可能知道,请少兄来此,我们一直保持着最高秘密,守口如瓶,绝未泄出一点消息。
秋离满意地道:很好,这样才可以攻其不备,教他们高深莫测。
对了,朱兄,老焦所请的帮手可已到齐了?那中年人道:一部分已经来了,‘赤骑八龙’中的两个和‘生死一笑’章琛父女听说要在明日午间始能赶到,设若他们一到,老焦那边就会马上开始占宝山,现在他们所以还按兵不动,一则人手尚未齐集,再则也想利用这火并前的间隙探清对方虚实,老焦精明得很,他也知道我们不会这么老老实实拱手退让的。
点点头;秋离道:但愿他们还没有探明什么。
方元道:他们一定得不到什么秘密,托请少兄来此相助,只有兄弟我及朱贤知道,另外,就算那个派去请少兄的桑毅晓得了,桑毅是兄弟我的义子,绝对是可靠的,共总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此事,姓焦的那边一定还为我方这般镇静而纳罕呢,殊不知我们早给他们请来了阎王爷啦,呵呵……懒洋洋地,秋离道:先不要这么兴奋,鹿死谁手如今当不敢逆料,我们固然不是省油之灯,人家那边却也俱非泛泛,干将起来大伙儿全是把老命摆上去玩,谁玩得过谁,还真要费点斟酌呢。
—边,那叫朱贤的清癯中年人低声道:不过,秋兄在此,不能说吃稳了他们,至少也没有便宜给他们占……哧哧一笑,秋离道:老兄,你大概看准了我姓秋的好戴高帽子吧,硬生生地就取他一顶朝我头上盖?朱贤陪笑道:岂敢岂敢,我全说的真心话。
右手拇指与中指一弹,发出拍的一声脆响来,秋离舒服地朝太师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地道:不用紧张,如今江湖上人心日险,诡谋百出,路子是越来越窄了,事情也逐渐难办,而三万七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你们付了出来,我收进了荷包,休说对得起各位,便是看在这三万两黄澄澄的玩意儿上,我也多少要略尽绵力,至少不愧于这一批黄金才行。
俗语道:呢,不看人面看金面,二位,是也不是?方元与朱贤俱不由感到啼笑皆非,但两位仁兄哪敢丝毫表露于面上?他们齐齐点头一迭声地道:’对,对,完全对。
伸出舌头来润了润唇,秋离道:好吧,告诉我,方老哥;你手下象样子的角色有几个?记着,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子不要算进来。
方元略一沉思道:兄弟我有三位把弟,五个弟子,另加我那干儿子,功夫都过得去,遇上事也还可以撑上一撑!秋离道:比诸老焦手下的什么龙什么没有翅膀的者雕们如何?朱贤插嘴道:不敢说包准赢他们,至少也不会差到哪里,大家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想骑到谁的头上!笑了笑,秋离道:很好,难怪你们双方谁也不敢先动手,这确真是有点两败俱伤的架势,我生平就最讨厌这种场面,要死不活的。
这一次,昭,此等秋色平分的局面就要改观了,或方老哥你这边完全垮台;或是,老焦那一面整个溃散,结果绝不会出此二者!方元沙着嗓子道:秋兄在此,看情形老焦完蛋的机会比大。
似笑非笑地,秋离道:难说,难说呢。
凑近了一点,朱贤道:不知秋兄将如何对付老焦那边,可有了腹案?秋离道:有了。
方元显得有点紧张地道:尚请少兄赐告。
一耸肩,秋离道:很简单,明天凌晨开始行动,由方老哥你带领手下的人马强占矿穴,假如老焦那边有人出来拦阻,我就下去斩杀!朱贤低沉地道:秋兄,他们是一定会出来阻止的。
嗤了一声,秋离道:所以,我也就一定会上去斩杀,如若毫无事端发生,你们也不会耗此重礼前来聘我,是么?方元忙道:是的,少兄说得是。
想了想,秋离又道:告诉你的手下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开始行动,特别交代他们,这不是去逛庙会,大伙儿都拿点精神上去。
方元顿首道:放心,兄弟我会告诉他们。
说到这里,事情总算有了决定,告了段落,方元长长吁了口气,笑吟吟地道:秋少兄,明早大战即临,你有没有点紧张?啧了一声,秋离道:方老哥你每天吃三顿饭的时候有没有点紧张?呵呵一笑,方元道:没有,当然没有,吃饭怎么会紧张?点点头,秋离笑道:这就是了,我在黑道上奔闯了这许多年,办这些狗屁倒灶的邪事就好象你们吃大米干饭一样,早就随便得不带一丁点儿感触了;又何来紧张之有?老实说,简直烦透了。
烦透了?方元讷讷地道。
秋离一笑道:不错,但看在金银财宝的份上,就是烦,又有什么法子呢?方元苦笑一声道:少兄的心情,兄弟我多少也可以揣摸一二,—这种日子确实叫人腻味,所以兄弟我早就金盆洗手,退隐于此。
但,但生来就是这种命,若大一批弟兄仍然需要生活,碰上了好财路,又不能眼巴巴地放过,不得已之下却还非亲自出马不可,这种滋味,唉,就是莫奈何埃又摸摸下颔,秋离道:不过,只要这一票你能够得手,以后的日子,就不须要喊莫奈何了,方老哥,是么?大嘴一咧,方元打着哈哈道:是的,呢,当然是的。
伸了个懒腰,秋离道:谁去拿金子?七千两,我全要扁形的金叶子,给我装在一条可以围在腰上的皮鞘内。
方元立即挥手叫朱贤到前面去取黄金,他一边关切地道:这么重的黄金,少兄,你用自己的力量去承负不嫌太累赘么?哈哈一笑,秋离道:这是我的事了,咽?尴尬地直搓手,方元又一迭声地道:是的,呢,当然。
翌日,拂晓,一座看上去呈现着灰褐色的秃山。
大地仍是一片迷蒙,沉沉的薄雾飘浮在四周,飘浮在天地问,飘浮在极目所至的混浊里,当然,也飘浮在这座完全是灰、褐两种枯涩色彩的山石所组成的溜溜秃山上……晨问的空气是清新的,也是冷凛的,偶而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吱喳着,而这清脆的鸟鸣声却也隐没于周道纱缦似的氤氲中,听起来,也宛如隔得十分遥远而虚渺了……这座秃山,方圆不大,也不算高,曾经有个名字,叫和尚山顾名思义,是取它寸草不生的外貌来命名的。
本来,它是如此默默无闻,如此令人们不屑一顾,但是,如今却不同了,自从在一个偶然的机缘里惊人地发现了山上某一处所蕴藏的翠宝之后,它的身价立即提高了干百倍。
如今,在人们的眼中,它决不再似它外表那样不受人欢迎,更不似它组成的山石本质一般卑贱,陡然问它成了室,成了一座人们心目中的金山,于是,它竟显得那样珍罕,那样奇妙了,又那样神秘及煞气腾空了。
现在—于迷蒙的雾氲之中,有幢幢人影往山前移近,他们没有骑马,全是步行,但却个个脚步轻快,身影矫健,咽,大约有百人之众,逐渐地,他们走近了,可以看出俱是一些穿着青色劲装的魁梧大汉,除了其中一个,他单独罩着黑衣,扎着黑布——秋离!和秋离走在一起的,便是铁臂方元,方元之后,紧跟着朱贤,在朱贤身边,则是另一个面如紫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他们两人身后,随着三个相貌英挺,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那面如紫血的中年大汉,乃是方元的三位把弟之‘的赤面金刚严伟,三个年轻人,全是方元的得意门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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